晚清文选 - 第 18 页/共 45 页
昔仲尼好语求仁,而推言执礼。孟氏亦仁礼并称,盖圣王所以平物我之情,而息天下之争,内之莫大于仁,外之莫急于礼。自孔孟在时,老庄已鄙弃礼教。杨墨之指不同,而同于贼仁。厥后众流歧出,载籍焚烧,微言中绝,人纪紊焉。汉儒掇拾遗经,小戴氏乃作记,以存礼于什一。又千余年,宋儒远承坠绪,横渠张氏乃作《正蒙》,以讨论为仁之方。船山先生注《正蒙》数万言,注《礼记》数十万言,幽以究民物之同原,显以纲维万事,弭世乱于未形。其于古昔明体达用,盈科后进之旨,往往近之。
先生名夫之,字而农,以崇祯十五年举于乡。目睹是时朝政,刻核无亲,而十大夫又驰鹜声气,东林、复社之徒,树党代仇,颓俗日蔽。故其书中黜申韩之术,嫉朋党之风,长言三叹而未有已。既一仕桂藩,为行人司。知事终不可为,乃匿迹永、郴、衡、邵之间,终老于湘西之石船山。
圣清大定,访求隐逸。鸿博之士,次第登进。虽顾亭林、李二曲辈之艰贞,征聘尚不绝于庐。独先生深(外门内必)固藏,追焉无与。平生痛诋党人标谤之习,不欲身隐而文著,来反唇之讪笑。用是,其身长邀,其名寂寂,其学亦竟不显于世。荒山敝榻,终岁孽孽,以求所谓育物之六,经邦之礼。穷探极论,千变而不离其宗;旷百世不见知,而无所于悔。先生没后,巨儒迭兴,或攻良知捷获之说,或辨易图之凿,或详考名物,训访、音韵,正《诗集传》之疏,或修补三礼时享之仪,号为卓绝。先生皆已发之于前,与后贤若合符契。虽其著述大繁,醇驳互见,然固可谓博文约礼,命世独立之君子已。
道光十九年,先生裔孙世全始刊刻百五十卷。新化邓显鹤湘皋实主其事。湘潭欧阳兆熊晓晴赞成之。咸丰四年,寇犯湘潭,板毁于火。同治初元,吾弟国荃乃谋重刻,而增益百七十二卷,仍以欧阳君董其役。南汇张文虎啸山、仪征刘毓嵩伯山等,分任校雠。庀局于安庆,蒇事于金陵。先生之书,于是粗备。后之学者,有能秉心敬恕,综贯本末,将亦不释乎此也。
新宁刘君墓碑铭
君讳时华,字廷材,号宝泉。先世自江西徙湖南之新宁。曾祖有义。祖儒禹,府学增生。父世贵,太学生。家贫,为商贾,化居以自给。君生有至性,不忍其父久劳市廛,乃跪请曰:“大人直少休。兄学且有成,弟弱,儿愿代父劳而服贾矣。”遂游资于江汉之间,量物度时,广取而节用;后人而往,先人而归;家用阜康,亲以大悦。父病,在视终宵。医者言痰咸可生,淡则死。君辄以手承痰尝之,味淡,因大哭。父没,母亦前卒,则推其所以事父者以事继母。归自武昌,继母不泽,长跪自陈迟归之咎。继母病,服劳达旦,营治药物,必自其手,不自他人。继母没,则推其所以事亲者以事长兄,而蓄季弟。兄病,调护年除。兄卒,弟后卒,则又推恩以恤其嫠,以鞠其孤子。厥后两家孤儿皆成立,两嫠皆旌表于朝,寿皆七十、八十,涕泣颂君之德不敢忘云。
新宁,山邑也。僻在楚南、黔、粤之交,巨岭层峦,穹窿杂袭,郁饶而不得少舒。自古未闻伟人杰士出于其间,亦乏甲乙科第。居民治生纤啬,有唐魏之风。独君与江太公一峰,轻财好义,不屑屑于自殖。江君之子溢忠烈者,仕至安徽巡抚;而君之子前渠,今为直隶总督;并有勋伐,为时名臣。盖褊陋之俗一变,而山川之气昌矣。当君初贾异县,颇求饶益以娱亲心。既而经纪有方,智足以扩其业,利足以仁其三族。所得资财,随手散去。一以济物为功,息耗都不普省。乡里除道成梁,捐金钱惟恐不赡;施药疗疾,惟恐不周。尝遇益阳大水,买小舟拯百人,蒿葬数百人。新宁大饥,饩邻里亲旧粟,日半升,全活无算。又尝修育婴堂,建忠义节孝打,皆县中前此所无,自君创之。城东北有义冢,岁岁常以冬春培其(阝也)茔,而植其仆碑。城南有义塾,器物缺乏,常于君家取给焉。人或谓君:“岁入几何?施诸人者什七,而自谋不及什三,后将难继。何不颇买田宅,为子孙稍立基业产’君笑谓:“家有薄田,自足供疏食,焉用多为?吾以人情为田,以培养上类为种。耕不计年,获不计世。庸讵知留路子孙者,不更大乎?”逮君没而门内鼎兴。
君子四人:长名长佑,即荫渠也,以拔贡生历官广西巡抚,两广总督,直隶总督,加兵部尚书衔;次长佐,某官;次长伸、长健,某官。孙某某。曾孙永柞、永棋。天子褒长佑功,赠君暨君之祖父皆为光禄大夫。君配郑氏,暨祖妣荣氏,妣李氏、曾氏,皆为一品夫人。盖君言于是果验。为善之报,抑何捷也!郑太夫人恭俭宽仁,悉秉夫教,姒妇娣妇寡居,敬之,终身有思纪。君卒以道光三十年六月十四日,寿六十有一。太夫人先三日卒,寿五十有九。是岁十二月某甲子,合葬新宁西乡杨溪村之驾岭。昔道光丁末、戊申间,江忠烈公尝为余称道荫渠之贤,兼述其世德。及荫渠入京,闻亲之讣,求余文铭其墓。展转兵间,久疏文字,越今十有七年,始得表而铭之。铭曰:
举世奔利,独行抱义。庸德庸言,感格天地。
外救饥溺;内抚诸孤。仁心难谦,百优一愉。
孰云不显,在幽弥馨;孰云无报,如影随形。
神觌在室,奇福在庭。郎君崛起,为国干城。
削平寇乱,鼎祭钟铭。自无锡宠,褒荣先陇。
夫彝之南,万山环拱。我表其吁,来者钦竦。
国朝先正事略序
余尝以大清达人杰士超越古初,而记述阙如,用为叹憾。道光之末,闻嘉兴钱衍石结事仪吉,仿明焦越《献征录》,为国朝《征献录》,因属给事从子应符写其目录,得将相、大臣、循良、忠节、儒林、文苑等凡八百馀人,积二三百卷,借名人之碑传,存名人之事迹。自别京师,久从征役,而此目录册者不可复睹。同治初,又得鄢陵苏源生文集,具述其师钱给事于《征献录》之外,复节录名臣,为《先正事略》。于是知钱氏颇有造述,不仅钞撰诸家之文矣。又二年,而得吾乡李元度次青所著《先正事略》,命名乃适与钱氏相合。前此二百馀年,未有成书。近三十年中,钱氏编摩于汴水,次青成业于湖湘,斯足征通儒意趣之同,抑地下达人杰主,其灵爽不可终阅也。
自古英哲非常之君,往往得火鼎盛。若汉之武帝,唐之文皇,宋之仁宗,元之世祖,明之孝宗。其时皆异材勃起,俊彦云屯,(火昆)耀简编。然考其流风所被,率不过数十年而止。惟周之文王暨我圣祖仁皇帝,乃阅数百载而风流未沫。周自后稷十五世,集大成于文王。而成康以洎东周,多士济济,皆若秉文王之德。我朝六祖一宗,集大成于康熙。而雍乾以后,英贤辈出,皆若沐圣祖之教,此在愚氓亦似知之。其所以然者,虽大智莫能名也。圣祖尝自言:年十七八时读书过劳,至于咯血而不肯少休,老是而手不释卷。临摹名家手卷,多至万馀;写寺庙扁榜,多至千馀。盖虽寒酸,不能方其专。北征度漠,南巡治河,虽卒役不能逾其劳。祈雨祷疾,步行天坛,并酸酱亩盐而不御。年逾六十,犹扶病而力行之。凡前圣所称至德纳行,范无一而不备。上而天象、地舆、历算、音乐、考礼、行师、刑律、农政,下至射御、医药、奇门、王遁,满蒙、西域、外洋之文书字母,殆无一而不通,且无一不创立新法,别启律途。后来高才绝艺,终莫能出其范围。然则雍、乾、嘉、道,累叶之才,虽谓皆圣祖教育而成,谁曰不然?
今上皇帝嗣位,大统中兴,虽去康熙益远矣,而将帅之乘运会立勋名者,多出一时章句之儒,则亦未站非圣祖馀泽陶冶于无穷也。如次青者,盖亦章句之儒从事戎行。咸丰甲寅、乙卯之际,与国藩患难相依,备尝艰险,厥后自领一队,转战数年。军每失利,辄以公义纠劾罢职。论者或咎国藩执法过当,亦颇咎次青在军偏好文学,夺治兵之日力,有如庆生所讥挟策而亡羊者。久之,中外大臣数荐次青缓急可倚,国藩亦草疏密陈:“李元度下笔千言,兼人之才,臣音弹劾太严,至今内疚,惟朝廷量予褒省。”当时虽为吏议所格,天子终右之,起家,复任黔南军事。师比有功,超拜云南按察使。而是书亦于黔中告成。
圣祖有言曰:学贵初有决定不移之志,中有勇猛精进之心,末有坚贞永固之力。次青提兵四省,屡蹶仍振,所谓贞固者非耶?发愤著书,鸿篇立就,亦云勇猛矣。愿益以贞固之道持之,寻访钱氏遗书,参计修补,矜练岁年,慎褒贬于锱铢,酌群言而取衷,终成圣清巨典,上济周家雅颂誓诺之林,不允足壮矣哉!
重刻茗柯文编序
武进张大令式曾,将重刻其曾祖王父皋闻先生《落柯文集》,而以写本示余,属为之序。
盖文章之变多矣。高才者好异不已,往往造为瑰球奇丽之辞,仿效汉人赋颂,繁声僻字,号为复古。曾无才力气势以驱使之,有若附赘悬疣,施胶漆于深衣之上,但觉其不类耳。叙述朋旧,状其事迹,动称卓绝。若合古来名德至行备于一身,譬之画师写真,众美毕具,伟则伟矣,而于其所图之人固不肖也。吾尝执此以衡近世之文,能免于二者之讥实鲜,蹈之者多矣。
皋闻先生编次七十家赋,评量殿最,不失铢黍。自为赋亦恢闳绝丽,至其他文,则空明澄彻,不复以博奥自高。平生师友多超特不世之才,而下笔称述,适如其量。若帝天神鬼之监临,褒讥不敢少溢,何其慎欤!
自考据家之道既昌,说经者专宗汉儒,厌薄宋世义理、心性等语,甚者低毁洛闽,披索疵假。枝之上(艹下鬼)而忘其本,流之逐而遗其源。临文刚繁征博引,考一字,辨一物,累数千万言不能休,名曰汉学。前者自矜创获,后者附和偏(讠皮)而不知返,君子病之。先生求阴阳消息于《易》虞氏,求前圣制作于《礼》郑氏,辨《说文》之谐声,剖晰毫芒,固亦循汉学之轨辙。而虚衷研究,绝无陵驾先贤之意萌于至隐;文辞温润,亦无考证辨驳之风。尽取古人之长,而退然若无一长可恃。意其蕴蓄者厚,遏而蔽之,能焉而不伐,敛焉而欲光。殆天下之神勇,古之所谓大雅者欤!
张氏之先,两世贤母抚孤课读。一日不能再食,举家习为故常。孝友艰苦,远近叹慕。自粤贼纵横,东南糜烂,常润等郡,室庐荡然。张氏之穷约,殆有甚于畴告。书籍刻板,皆摧烧不复可诘矣。余昔读张氏诸书,既钦其笃行;兹重览《茗柯文编》,乐其复显于世也。乃忘其陋而序之。
君,穷年磨厉,期于有成。王考气象尊严,凛然难犯。其责府君也允峻,往往稠人广坐,壮声河斥;或有所不快于他人,亦痛绳长子。竟曰(口高)(口高),诘数愆尤。间作激宕之辞,以为岂少我耶?举家耸惧,府君则起敬起孝,屏气扶墙,(足叔)(足昔)徐进,愉色如初。王考暮年大病,痿痹(疒音)哑,起居造次,必依府君,暂离则不怡,有请则如响。然后知夙昔之备资府君,盖望之厚而爱之笃,特非众人所能喻耳。
咸丰二年,粤贼窜湘,攻围长沙,府君率乡人修治团练,戒子弟,讲阵法,习技击。未几,国藩养母丧回籍,奉命督办湖南团练。明年,又奉命治舟师,援剿湖北。府君僻在穷乡,志存军国。初令季子国葆募勇讨贼,既又令三子国华、四子国荃,募勇北征鄂,东征豫章,粗有成效。而府君遽以咸丰七年二月四日弃养。阅一年,而国华殉难于三河。又四年而国葆病没于金陵。朝廷褒恤,并予美溢。而国藩与国荃遂克复安庆、金陵两省。虽事有天幸,然亦赖先人之教,尽驱诸子执戈赴敌之所致也。
初,国藩以道光间官京师,恭遇覃恩,封正考暨府君皆为中宪大夫,祖妣暨先母皆为恭人。逮咸丰间,四遇覃恩,又得封赠,三代皆为光禄大夫,妣皆一品夫人。今上嗣位,四遇覃恩,又以战绩,兄弟廖膺封爵。于是曾祖腐君儒胜,王考府君玉屏,暨府君皆封为大学士、两江总督、一等候爵;曾祖姚氏彭,祖姚氏王,先妣氏江,仍封一品夫人。呜呼!叨荣至矣!
江太夫人为湘乡处上沛霖公女,来嫔曾门,事舅姑四十馀年,僖曩必躬,在视必恪,宾祭之仪,百方检饬。有子男五人,女四人,尺布寸缕,皆一手拮据。或以人众家贫为虑,大夫人曰;“某业读,某业耕,茶业工贸。吾劳于内,请地劳于外,岂忧贫哉?”每好作自强之言,亦或谐语以解劬苦。咸丰二年六月十二日疾卒,九日二十二日葬于下腰里宅后。府君以七年问五月初三日葬于周壁冲,至九年八月某日并改葬于台洲之猫面脑。府君有弟二人,仲曰上台,年二十有四而没。府君视病年馀,营治医药,旁皇达旦。季曰骥云,推甘让善,老而弥恭。无子,以国华为之嗣。后府君王年而没。女四人,其二先卒,其二继逝。诸于今存者,惟国藩与国潢、国荃三人。诸孙七人,曾孙七人。于是略述梗概,以著先人纪德,垂荫无穷。而小子才薄能鲜,忝窃高位,兢兢焉谁不克负荷是俱云。
湖南文征序
吾友湘潭罗君研生,以所编撰《湖南文征》百九十卷示余,而属为序其端。国藩陋甚,齿又益衰,奚足以语文事?窃闻古之文,初无所谓法也。《易》、《书》、《诗》、《仪礼》。《春秋》诸经,其体势声色,曾无一字相袭。即周秦诸子,亦各自成体。持此衡彼,画然若金玉与卉木之不同类,是乌有所谓法者。后人本不能文,强取古人所造而摹拟之,于是有合有离,而法不法名焉。
若其不俟摹拟,人心各具自然之文,约有二端:曰理,曰清。二者人人之所固有。就吾所知之理而笔请书而传请世,称吾爱恶悲份之情而缀辞以达之,若剖肺肝而陈简策。斯皆自然之文。性情敦厚者,类能为之。而浅深工拙,则相去十百千万而未始有极。自群经而外,百家著述,率有偏胜。以理胜者,多阐幽造极之语,而其弊或激宕失中;以情胜者,多排恻感人之言,而其弊常非缛而寡实。自东汉至隋,文人秀士,大抵义不孤行,辞多俪语。即议大政,考大礼,亦每缀以排比之句,间以婀娜之声,历唐代而不改。虽韩、李锐志复古,而不能革举世骈体之风。此皆习于情韵者类也。来兴既久,欧、苏、曾、王之徒,崇奉韩公,以为不迁之宗。适会其时,大儒迭起,相与上探邹鲁,研讨微言。群士慕效,类皆法韩氏之气体,以阐明性道。自元明至圣朝康雍之间,风会略同,非是不足与于斯文之末。此皆习于义理者类也。
乾隆以来,鸿生硕彦,稍厌旧闻,别启途轨,远搜汉儒之学,因有所谓考据之文。一字之音训,一物之制度,辨论动至数千言。曩所称义理之文,淡远简朴者,或屏弃之,以为空疏不足道。此又习俗趋向之一变已。
湖南之为邦,北枕大江,南薄五岭,西接黔蜀,群苗所革,盖亦山国荒僻之亚。然周之末,屈原出于其间,《离骚》诸篇为后世言情韵者所祖。逮乎来世,周子复生于斯,作《太极图说》、《通书》,为后世言义理者所祖。两贤者,皆前无师承,创立高文。上与《诗经》、《周易》同风,下而百代逸才举莫能越其范围。而况湖湘后进,沾被流风者乎?兹编所录,精于理者盖十之六,善言情者,约十之四;而骈体亦颇有甄采,不言法而法未始或紊。惟考据之文搜集极少。前哲之倡导不定,后世之欣慕亦寡。研生之学,稽《说文》以究达诂,笺《禹贡》以晰地志,固亦深明考据家之说。而论文但崇体要,不尚繁称博引,取其长而不溺其偏,其犹君子棋于择术之道欤!
江宁府学记
同治四年,今相国合肥李公鸿章改建江宁府学,作孔子庙于冶城山,正殿门店,规制粗备。六年,国藩重至金陵。明年,菏泽马公新贻继督两江,赓续成之。凿泮池,建崇圣词、尊经阁及学宫之廨宇。八年七月工竣。董其役者,为候补道桂嵩庆,暨知县廖纶。参将叶圻,既敕既周,初终无懈。
冶城山颠,杨、吴、宋、元皆为道观,明曰朝天宫。盖道士把老子之所也。道家者流,其初但尚清静无为;其后乃称上通天帝。自汉初不能革秦时诸畴,而渭阳五帝之庙,甘泉泰一之坛,帝皆亲往郊见。由是圣王祀天之大典,不掌子天子之祠官,而方士夺而领之。道家称天,侵乱礼经,实始于此。其他炼丹烧汞,采药飞升,符(上竹下录)禁咒,征召百神,捕使鬼物诸异水,大率依托天帝。故其徒所居之宫,名曰“朝天”。亦犹称“上清”、“紫极”之类也。
嘉庆道光中,宫观犹盛,黄冠数百人。连房栉比,鼓舞(田亡)庶。咸丰三年,粤贼洪秀全等盗据金陵,窃泰西诸国诸馀,燔烧话庙,群祀在典与不在典,一切毁弃,独有事于其所谓天者,每食必祝;道士及浮屠弟子并见摧灭。金陵文物之邦,沦为豺豕窟宅。三纲九法,扫地尽矣。原夫方士称天以侵礼官,乃老子所不及料。造粤贼称天以们群神而毒四海,则又道士辈所不及料也。圣皇震怒,分遣将帅,诛殛凶渠,削平诸路。而金陵亦以时勘定,乃得就道家旧区,廓起宏规,崇祀至圣暨先贤先儒。将欲黜邪(匿心)而反经,果操何道哉?夫亦曰:隆礼而已矣。
先王之制礼也,人人纳于轨范之中。自其弱齿,已立制防,洒扫沃盥有常仪,羹食肴藏有定位,(纟委)缨绅佩有恒度。既长则教之冠礼,以责成人之道;教之昏礼,以明厚别之义;教之丧祭,以笃终而报本。其出而应世,则有士相见以讲让,朝觐以劝忠;其在职,则有三物以兴贤,八政以防淫。其深远者,则教之乐舞,以养和顺之气,备文武之容;教之《大学》,以达于本未终始之序,治国平天下之术;教之《中庸》,以尽性而达天。故其材之成,则足以辅世长民;其次,亦循循绳矩。三代之士,无或敢遁于奇邪者。人无不出于学,学无不衷于礼也。
老子之初,固亦精于礼经。孔子告曾子、予更,述老聃言礼之说至矣。其后恶末世之苛细,逐华而背本,所自然之和;于是矫枉过正,至讥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盖亦有所激而云然耳。圣人非不知浮文末节,无当于精义,特以礼之本于太一,起于微妙者,不能尽人而语之。则莫若就民生日用之常事为之制,修焉而为教,习焉而成俗。俗之既成,则圣人虽没,而鲁中诸儒,犹肄乡饮大射礼于冢旁,至数百年不绝。又乌有窈冥诞妄之说,淆乱民听者乎?
吾现江宁全大夫,材智虽有短长,而皆不屑诡随以徇物。其于清静无为之旨,帝天褥祀之事,固已峻担而不惑。孟子言:“无礼天学,贼民斯兴。”今兵革已息,学校新立,更相与讲明此义,上以佐圣朝匡直之教,下以辟异端而迪吉士。盖廪廪乎企向圣贤之域,岂仅人文彬蔚,鸣盛东南已哉!
遵义黎君墓志铭
君讳恺,字雨耕,晚自号石头山人,遵义黎氏。曾祖国柄。祖正训,禀贡生。考安理,举人,山东长山县知县。长山君二子,长曰恂,字雪楼,云南大姚县知县;君其次也。雪楼厚重寡言,气盖一世;君则倜傥通易,周览群书。兄弟间自为师友。长山君少遭不造,备历艰险,既见二号之成,乃大欢慰。二号翼翼趋承,食必佐(饣+俊之右),(而贵)必奉(上般下木),应唯婴儿也。
嘉庆十八年,逆贼林清等倡乱,内煽京师,外起滑县,河南北、山东、直隶震动。时长山君仕山东,雪楼侍于官所,讹言四起。或告于贵州曰:“长山破矣,县令殉城死矣,雪楼殉父矣。亲属都无存者,仅存两孺子,漂转吴楚间去矣。”君于时奉母杨太宜人在家,闻则北望号痛,请于母,刻回戒途,赴山东之难。至长山,则阖门故无恙,传者妄也。由是远近以孝归之。君曰:“父兄得全,幸也。庸有称乎?”
雪楼之自桐乡以忧归也,家居十五六年,君晨夕造请,进止雍雍,语或不合,亦敬应之,而徐理之,终无所讲。雪楼尝病喉痹,绝言与食。君午夜祷于宗礻古,泣曰:“我不及兄,兄不可死。必死者,请以我代。”’喉亦旋愈。其敬嫂也如严其兄,其训群从如教其于,盖历久而不改,至其终身,亦卒不少懈。
居京师,有友曾某之丧,新尸狞厉,虽其死亦畏恶不敢近。君就举而敛之;必格必躬,见者感叹。
君少而善病,长山君雅不欲强之学,而博涉多通,窥见百家要指,以县学生中式道光乙酉科举人,十五年己未大挑二等,补贵阳府开州训导。二十二年十二月李卯,以疾卒官,春秋五十有五。卒之曰,囊无十金之蓄。上无识不识,莫不惜君之位,不称其德,又不获吾寿以昌其教泽也,(口兼)焉若有憾于天地。至其孝友笃行,餍于人人之心者,则诚服而更无遗憾。然则君之自省与后之论世者,亦可以无憾已。君配张氏。妾吴氏、刘氏。子四人:庶焘,咸丰辛亥科举人;庶蕃,壬子科举人,候选知州;庶昌,以诸生献策阙廷,天子褒嘉,特授知县,候补直隶州知州;庶J(讠咸)。女五人,皆适士族。孙四人。孙女五人。咸丰七年四月,葬君于河西小青(左木右惘之右)林。其后阅十五年,庶昌乞余追为之铭。铭曰:
贤圣盛业,岂贵高名?其道甚迩,事亲从兄。
穆穆硕儒,黔南之特。韬敛英奇,以修内则。
闻变趋庭,万里戴星;祷疾身代,感彻百灵。
胡诚不格?何施不普?化彼枭狼,泽以甘雨。
生徒济济,饬尔五常。白华孔絮,馨我胶痒。
亦有贤嗣,文行并卓;理石兹邱,永贞乔岳。
《晚清文选》卷中
☆薛福成○敌情
联泰西各邦,以谋中国,其势可虞,分附近邻邦,以合西人,其势更可虞。日本之依附西人,妄有觊觎,天下共知之矣。然东西皆有约之国,按之公法,一国不协,各国可以从中调停。而今日之中国断不能得之于西人者,何也?彼西人之始至中国也,中国未谙外交之道,因应不尽合宜。彼疑中国之猜防之,蔑视之也,又知中国之可以势迫也。于是动辄要求。予之以利而不知感,商之以情而不即应,绳之以约而不尽遵。今中国虽渐知情伪,而彼尚狃于故智,辄思伺中国有事,以图利也。中国以琉球之故,与日本稍有违言,英德使臣虽未干预,若使与闻此事,彼必虚张日本之声势,以胁持中国,彼必代日本护其短,而故评中国为非,彼必稍损中国以益日本,因以市恩于日本。彼必反谓损中国者,为助中国,因以责报于中国。夫西人于条约公法,研之甚熟。岂真无是非者哉!彼欲善自为谋,势固必出于此也。往者日本将废琉球之时,昌言不愿各国公使与闻。彼素恃西人为党援,尚且如此,中国亦宜用此例,或逆拒于无形,或昌言而布告,勿使西人参与其间,则进止自由,可免制肘之虞矣。
或曰:然则中国有事,各国调停之说,终不可恃乎?曰:此其机仍在中国而已。中国能自强,即邻邦启衅,各国出而调停,未尝无小益。中国未能自强,而狡寇争雄,各国因之玩侮,必致有大损。况今驻华各使,惟利是视,又值修约之际,蹈瑕伺间,诡谋百出,不豫为之防,是倒持太阿以授之也。至若美前总统,位望较崇,宅心敦厚,未染虚诈之习,不妨倚为排解。法、美、荷兰三国旧与琉球有约,其驻倭公使,不妨联为指臂。但恐倭人性情坚韧,未必肯听耳。若幸而转圜,固有裨补,即终不见纳,亦无后患也。
或曰:天下强邦,皆有独亲独厚之国,然后缓急足倚。中国孤立久矣,今诚于修约时,稍让以利,其可使之亲厚我乎?曰:相亲厚之道,在布置于平日,非一朝一夕之故。今中国让之以利,彼且谓恫喝而得之也,必有得步进步之心,是让之仍无益也。若夫英法相亲以拒俄,俄德相亲以制法,德奥相亲以主欧东之政,彼其先未始非仇敌也,一旦释怨修好则一国顺,而全局为之转移。中国与美有相助之约,则美可亲,与俄为最旧之交,则俄可亲。其他若英若德若法,苟可结纳,均宜因势而导之,迎机而赴之,而此中得失,则以识彼性情为枢纽。
盖尝考西人之俗矣,西人以交际与交涉,判为两途。中国使臣之在外洋,彼皆礼貌隆洽,及谈公事,则截然不稍通融。中国之于各使,亦宜以此法治之,是让以虚,而不让以实也。西人于练兵造船制器及一切技艺,喜自耀其所长,未尝秘为独得。中国诚能切实讲求,彼谓我有自强之道,先已敬慕悦服,又知我不相鄙薄,不难罄中藏以相示。或时以微利啖之,是得其技而兼得其心也。西人颇尚豪爽,而又好为不情之请,以绐中国。中国宜择其可允者允之,不可允者,不妨直指利弊,告以必不能行之故。彼亦词穷而气沮,是折其非,乃能折其心也,得此数者,以与西人从事,复由驻洋公使,察其隐情,随宜措注,但能于诸国中得其一国,而诸国无不相助矣。近闻日本与美议立新约,美许归复日本内治之权利,日本许增两口通商,以酬答之。夫此有所赠,彼有所答。是名为相让,而实无所失也。而有事时可得合从连横之助,又何惮而不为哉?且中国地博物阜,西人通商,所获之利十倍于日本。彼于日本何所爱,必厚彼而薄此哉!亦在得其道而已。夫诚得西人以为外援,彼日本区区之国,将从风听命之不暇,尚何桀骜之有。
○变法
窃尝以谓自生民之初,以迄于今,大都不过万年而已。何以明之?以世变之亟明之也。天道数百年小变,数千年大变。上古犭丕犭秦之世,人与万物无异耳。自燧人氏有巢氏包羲氏神农氏黄帝氏相继御世,教之火化,教之宫室,教之网罟耒耨,教之舟楫弧矢衣裳书契,积群圣人之经营,以启唐虞,无虑数千年,于是鸿荒之天下,一变为文明之天下。自唐虞讫夏商周最称治平。洎乎秦始皇帝吞灭六国,废诸侯,坏井田,大泯先王之法,其去尧舜也,盖二千年,以是封建之天下,一变为郡县之天下。嬴秦以降,虽盛衰分合不常,然汉唐宋明之外患,不过曰匈奴,曰突厥,曰回纥,吐蕃,曰契丹,蒙古,总之不离西北塞外诸部而已。降及今日,泰西诸国,以其器数之学,勃兴海外,履垓埏若户庭,御风霆如指臂,环大地九万里之内,罔不通使互市,虽以尧舜当之,终不能闭关独治。而今之去秦汉也亦二千年,于是华夷隔绝之天下,一变为中外联属之天下。夫自群圣人经营数千年,以至唐虞,自唐虞积二千年以至秦始皇,自始皇积二千年以至于今,故曰不过万年也,而世变已若是矣!世变小,则治世法因之小变,世变大,则治世法因之大变。夏之尚忠始于禹,殷之尚质始于汤,周之尚文始于文武周公,阅数百年则弊极而变。或近至数十年间,治法不能无异同。故有以圣人继圣人而形迹不能不变者,有以一圣人临天下,而先后不能不变者。是故惟圣人能法圣人,亦惟圣人能变圣人之法。彼其所以变者,非好变也,时势为之也。
今天下之变亟矣,窃谓不变之道,宜变今以复古,迭变之法,宜变古以就今。呜呼!不审于古今之势,斟酌之宜,何以救其弊?我国家集百王之成法,其行之而无弊者,虽万世不变可也。至如官俸之俭也,部例之繁也,绿营之窳也,取士之未尽得实学也,此皆积数百年末流之弊,而久失立法之初意。稍变则弊去而法存,不变则弊存而法亡。是数者,虽无敌国之环伺,犹宜汲汲焉早为之所;苟不知变,则粉饰多而实政少,拘挛甚而百务弛矣。若夫西洋诸国,恃智力以相竞,我中国与之并峙,商政矿务宜筹也,不变则彼富而我贫。考工制器宜精也,不变则彼巧而我拙。火轮舟车电报宜兴也,不变则彼捷而我迟。约章之利病,使才之优绌,兵制阵法之变化宜讲也,不变则彼协而我孤,彼坚而我脆。昔者蚩尤造兵器侵暴诸侯,黄帝始作弓矢及指南车以胜之。太公封齐,劝其女红极技巧,通鱼盐,海岱之间,敛袂往朝。夫黄帝太公皆圣人也,其治天下国家,岂仅事富强者?而既厕于邻敌之间,则富强之术,有所不能废。
或曰:以堂堂中国而效法西人,不且用夷变夏乎?是不然。夫衣冠语言风俗中外所异也,假造化之灵,利生民之用,中外所同也。彼西人偶得风气之先耳。安得以天地将泄之秘,而谓西人独擅之乎?又安知百数十年后,中国不更驾其上乎?至若赵武灵王之习骑射,汉武帝之习楼船,唐太宗驾驭蕃将,与内臣一体,皆有微指,存乎其间。今诚取西人器数之学,以卫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俾西人不敢蔑视中华,吾知尧舜禹汤文武周孔复生,未始不有事乎?此其道,亦必渐被乎八荒,是乃所谓用夏变夷者也。
或又曰:变法务其相胜,不务其相追。今西法胜,而吾学之敝,敝焉以随人后,如制胜无术何?是又不然。夫欲胜人,必尽知其法,而后能变,变而后能胜,非兀然端坐,而可以胜人者也。今见他人之我先,猥曰不屑随人后,将跬步不能移矣。且彼萃数百万人之才力,掷数千万亿之金钱,穷年累世,而后得之,今我欲一朝而胜之,能乎?不能乎?夫江河始于滥觞,穹山基于覆篑,佛法来自天竺,而盛于东方,算学肇自中华,而精于西土。以中国人之才智,视西人安在其不可以相胜也!在操其鼓舞之具耳。
噫!世变无穷,则圣人御变之道,亦与之无穷。生今之世,泥古之法,是犹居神农氏之世,而茹毛饮血,居黄帝之世,御蚩尤之暴而徒手搏之,曰守我上古圣人法也,其不惫且蹶者几何也!且今日所宜变通之法,何尝不参古圣人立法之精意也。
○枪炮说(上)
自枪炮兴,而弓矢戈矛之术废,战阵胜负之数,与前迥殊,即所以论将才者亦异。古之将才杰出者,如项羽之拔山扛鼎,其气固盖一世矣。至若汉之黥彭,蜀之关张,唐之褒鄂,明之常遇春,傅友德等,皆以武勇显名于时,奋建奇绩。即岳武穆将才天挺,百战百胜,而其武艺绝伦,亦实非一时诸将所及。夫战勇气也,故自古恃勇而胜者十常七八。今之决战则不然。设以虢猛绝伦之将,而遇快枪精炮,不能不殒于飞铅之下,虽拔山扛鼎之雄,亦奚益哉!往者粤寇之乱,将才辈出,塔罗杨彭多鲍诸公,出百死入一生,撤去捍蔽,立群子最密之处而不避,用能累战累捷。语人曰:炮固有眼,不吾伤也。此亦倡勇敢之一法。然究当听命于天,不尽以人事为胜负。且当时粤寇之用,不过中国旧式枪炮耳,否则西人所废弃之枪炮耳,若有今日至精之枪炮,恐应之之法,又稍不同。居今日而论将才,不外筹款之裕。鸠工之良,取法之精,操练之勤,四者备矣。善用之则胜,不善用之则败。智勇固不可阙,所以用厥勇者不同矣。若夫恩威兼济,赏罚必信,法令简肃,实用兵机要所最先。此又古今不变,中外不变者也。
○枪炮说(下)
泰西诸国枪炮之精不越四端,曰力之猛也,发之速也,击之准也,至之远也。诸国竭其才物力,苦心经营者数十年,遂于猛力速准远大端,各有极至之处。今其隽士巧工,覃精研思者,当未已也。或谓果若此,则西国四端之精进,将终无已时,恐复再阅数十年,今日所谓精枪利炮,又成废物矣。余不然。凡物生长各有止境,人之长七八尺而止,象犀马驼之巨逾丈而止,千年谓古木高数百寻而止。西国枪炮殆已止于极至之境,末由再精之时也。何以言之?今日至精至利之枪炮,如欲再加其猛,必有转移重滞之病,有不能多开之病,如欲再加其速,必有子药骤竭之病,有不暇命中之病,如欲再加其准,必有运掉不灵之病,有应机迟钝之病。如欲再加其远,必有目力不及之病,有子力坠下之病。是故欲加一端之胜,或反为三端之累。且过一端之胜,亦必势有所穷,利不胜害。此余所以决今日之猛远准还,为不能不止之境也。若夫随宜而变通之,相机而损益之,盖造者用者,无时可已之事,乃其范围,固莫能轶矣。或问百世以下,事久而术迁,机熟而智生,倘能别创新法,以制枪炮,则枪炮可终废乎?答之曰:理固有之,然此究在百世下,非余所能悬揣也。
○条议一则
自中外交涉以来,中国士大夫拘于成见,往往高谈气节,鄙弃洋务而不屑道,一临事变,无所适从,其处为熟习洋务者,则又唯通事之流,与市井之雄,声色货利之外,不知有他,此异才所以难得也。今欲人才之奋起,必使聪明才杰之士,研求时务而后可。昔汉武帝诏举茂才异等,可为将相,及使绝域者。似宜略仿此意,另设一科,饬令内外大臣,各举所知,亦不必设有定额。其新科进士,大挑举人,优拔贡,如有洞达洋务者,亦许大臣保荐,仿学习河工之例,别为录用。其用之之道,如胆识兼优,辨论横生者,宜出使;熟诸条约操守廉洁者,宜税务;才猷练达,风骨峻整者,宜海疆州县。求之既早,斯用之不穷。彼士大夫见闻既熟,亦可转移风气,不务空谈矣。
○海关征税叙略
总税务司赫德属驻英税务司金登干送来光绪十八年海关贸易总册。余受而阅之,条分件系,经纬分明,是年征税之数,凡进口正税银四百五十九万余两,出口正税银八百二十五万余两,复进口半税银八十二万余两,洋药税银二百二十八万余两,船钞银三十八万余两,内地半税十四万余两,江汉关征银一百八十九余万两,闽海关征银一百六十八万两余,潮海关征银一百四十八万余两,浙海关征银一百二十五万余两,九江关征银一百零四万余两,厦门关征银九十七万余两,芜湖关征银七十余万两,津海关征银六十九万余两,淡水关征银六十三万五千余两,镇江关征银六十三万一千余两,山海关征银五十四万余两,九龙关征银四十七万余两,台南关征银四十四万余两,拱北关征银三十八万余两,东海关征银三十三万余两,北海关征银二十五万余两,重庆关征银二十万余两,宜昌关征银十一万余两,琼海关征银九万八千余两,蒙古关征银七万三千余两,瓯海关征银三万六千余两,龙州关征银一千七百余两。以上二十四关,征收之总数,即前七项征收之总数。
近年沪粤等关,收税所以益旺者,以洋药厘金归并之故,闽汉等关,收数所以渐衰者,以茶叶销路日衰之故。综计是年进口洋货,价银一万三千五百十万余两,进口正税,并洋药税,得银六百八十八万余两。覆诸值百抽五之数,无大悬殊。然洋药厘金,固尚不在内也。出口土货,价银一万零二百五十八万余两,出口正税得银八百二十五万余两,已逾值百抽八之数,所谓值百抽五者不符,则以土货之价,已大减于初定税则之时之价。盖丝茶二者为之也。
尝考夫财用盈虚之故矣。大凡土脉膏腴,物产充羡,壤博民殷,商货所趋,如水归壑,则税可赢。又或众力勤劬,工艺精良,流日广,为遐方日用所必需,则税可赢。又或地虽硗瘠,专产一物,如丝如茶,居民持恒业,远人闻而欣羡,则税可赢。又或绾谷通衢,因利而乘便,官山府海,发天地自然之藏,都泉布输写之会,则税赢。此数者,贵审其地形,开其风气,尤视大水之经纬脉络,以定群商之辐辏与否。夫上海扼长江之要,故税最多,广州扼粤江之要,故次之,汉口扼汉江之要,福州扼闽江之要,故又次之。北方之水溜急沙淤,不便行舟,故虽以黄河之大且长,独无榷税极盛之关。夫殖财之源,因地势亦随人事天时而变者也。至若核其所征之税,而地之冲僻,民之贫富,物之衰旺,岁之丰歉,俱可借以考镜焉。余故摘记其大略如此。
○海关出入货税叙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