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文选 - 第 15 页/共 45 页
或曰:国家何不径自行钞,而必易民间之银乎?答曰:以易钞银,非贪天下之银也,盖径自用钞,则银归无用,而富家之藏银者,受其害矣。惟以银易钞,则民之贫富,适如其故,富者自不怨矣。
或曰:民以钞虚银实,终藏银而不易钞则何如?答曰:民之欲藏银者,恐钞有时不用耳。今若明示以历久不改,彼百姓安肯舍目前现用之钞,而藏不准为币之银乎?
或曰:恐富家藏钱而钱少,则如何?答曰:宋金元钞法屡更,故富家不蓄钞而蓄钱。若一定不移,则藏钱繁而藏钞简,民又何乐为此乎?且国家可仿唐时设立限制,使藏钱不得过多,自不至于钱荒矣。
或曰:设民以数万之钞,尽欲易钱,则钱庄何以给之?答曰:大钞惟准易小钞,小钞方准易钱,且民间藏钱不准过一千贯,又岂虑其难给乎?
或曰:顾氏《日知录》尝极言钞法不可行,通人之论,似不可违。答曰:顾氏见钞之废,以为帝王之权有所不行,而不知特由于钱粮不收钞之故也。且顾氏所恶者宋金元明之钞耳。今能尽举其弊而去之,虽亭林先生复生,亦必以为可行矣。
或曰:钞行而财用足,则风俗奢侈,亦一弊也。答曰:沃土之民不材,理固有之,然加之以教,既富方谷,亦易为善,岂反虑其足耶?
或曰:如此不几于聚敛乎?答曰:所恶于聚敛者,为其剥民以利国也。若钞法则并未取民分毫之利,而民反受其益,岂可与桑弘羊之平准,王安石之青苗同日语哉!
或曰:恐奉行者不皆得人,虽良法岂能无弊。答曰:天下之法,皆可以生弊。然立法之初,必先求其尽善而后行,至其小小利害,又当随时变通之,而大体卒不可改。但得贤者一二人操其权,则其下奉行之人,又谁敢舞弊乎?
或曰:此外岂别无足财之策,何事行钞?答曰:天下之财,止有此数,损上则益下,损下则益上,故计臣言富国之道,未有不病民者。司马公所以言不加赋而国用足,必无之理也。惟行钞则取之不尽,而非取于民也,实为法之良者。第前人行之,尚未能尽其妙耳。
金史云:有司乞罢七年厘革之限,交钞字昏方换,而收敛无术,出多入少,民浸轻之。
按出多入少,最是行钞大病,钞之所以轻也,况更有出而无入耶!至于钞轻而议更造,则民病,而钞益轻矣。
金宣宗贞佑三年,胥鼎上言曰:今之物重,其弊由于钞窒,有出而无入也。虽院务税增收数倍,而所纳皆十贯例大钞,此何益哉!今十贯例者,民间甚多,以无所归,故市易多用见钱,而钞每贯仅值一钱,曾不及工墨之费。臣愚谓宜权禁见钱。自是钱货不用,富家内困藏镪之限,外变交钞,屡弊皆至窘败,谓之坐化,商人往往舟运贸易于江淮,钱多入于宋矣。
按钱与钞,当相需为用,欲重钞而禁富家之多藏钱可也,竟欲禁钱不用,过矣。
《金史》曰:在官利于用大钞,而大钞出多,民益见轻,在私利于得小钞,而小钞入多,国亦无补。于是禁官不得用大钞,已而恐民用银而不用钞,则又责民以钞纳官,以示必行。先造二十贯至百贯例,后造二百贯至千贯例,先后轻重不伦,民益眩惑。及不得已,则限以数年,限以地方,公私受纳,限以分数,由是民疑日深。其间易交钞为宝券,宝券未久,更作通宝,准银并用,通宝未久,复作宝泉,宝泉未久,织绫印造,名曰珍货,珍货未久,复作宝会,讫无定制,而金诈讫矣。
按金之末造,疲于用兵,虽使货财山积,亦必不足于用矣,而急急屡更其钞法,有何益哉?若以金之亡而归咎于钞法之不可行。是不揣其本而齐其末之论也。按在官利于用大钞,在民利于用小钞,此亦金之时势使然。若天下承平,中外一家,商贾流通,则民亦甚便于用大钞也。今之会票,或万或千,何不便之有乎?
元史刘宣言:原交钞所起,汉唐以来皆未尝有。宋绍兴初,军饷不继,造此以诱商旅,为沿边籴买之计。比铜钱易于赍擎,民甚便之。稍有滞碍,即用见钱,尚存古人子母相权之意。日增月益,其法浸弊。
明史云:宪宗令内外课程,钱钞兼收,官俸军饷亦兼支钱钞,是时钞一贯不能值钱一文,而计钞征之民,则每贯征银二分五厘,民以大困。正德三年,以太仓积钱给官俸十分为率,钱一银九。嘉靖四年,令宣课分司,收税钞一贯,折银三厘,钱七文折银一分。是时钞久不行,钱亦大壅,益专用银矣。
按宋金元用钞,皆与一代相终始,虽其间不能无弊,然未有废钞而不用者。独明至中叶,钞竟不行何也?以银币盛用故耳。而银币所以盛,一坏于太祖立法之初。既禁用金银,而九年复许以银代输租税,所以两浙、江西、闽、广之民,重钱轻钞,至以钱百六十文折钞一贯,而物价翔贵也。再坏于英宗即位,收赋有米麦折银之令,遂减诸纳钞者,而以米银钱当钞,弛用银之禁。由是朝野率皆用银,其小者用钱,而钞壅不行也。邱浚云:钞法不可行,以用之者无权也,信哉。
《明史》:钞法自弘正间废,天启时给事中惠世扬复请造行。崇祯末有蒋臣者申其说,擢为户部司务。倪元璐方掌部事,力主之,然终不可行而止。
按崇祯时,国势方殆,即欲行钞,民安肯信之哉?所以当时识者,皆追咎弘正间之废钞法也。使钞法行,而不以银为重,即万历时矿税之害,亦何自而兴哉!
韩文公策问曰:今天下谷愈多而帛愈贱,人愈困者,何也?耕者不多而谷有余,蚕者不多而帛有余,宜足而反不足,此其故又何也?
按此乃钱荒之弊。唐人用钱其弊如此!今天下用银,能无银荒之弊乎?欲救其弊,固莫如用钞也。
《日知录》曰:唐宋以前,上下通行之货,一皆以钱而已,未尝用银。《汉书》食货志言:秦并天下,币为二等,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不为币。孝武所造白金三品,寻废不行。《旧唐书》宪宗元和三年六月诏曰:天下有银之山,必有铜矿。铜者可资于鼓铸,银者无益于生人。其天下自五岭以北,见采银坑,并宜禁断。然考之《通典》谓:梁初惟京师及三吴荆郢江湘梁益用钱,其余州郡,则杂以谷帛交易,交广之域,则全以金银为货,而唐韩愈奏状,亦言五岭买卖,一以银。元稹奏状言,自岭南以金银为货币,自巴以外,亦以盐帛为交易,黔巫溪用水银朱朱彩绘巾帽以相市。《宋史·仁宗纪》,景佑二年,诏诸路岁输缗钱,福建二广易以银,江东以帛。于是有以银当缗钱者矣。《金史·食货志》:旧例银每铤五十两,其值百贯,民间或有截凿之者,其价亦随低昂,遂改铸银,名承安宝货,一两至十两分五等,每两折钱二贯,公私同见钱用。又云:更造兴定宝泉,每贯当通宝十五,又以绫印制元光珍货同银钞,及余钞行之。行之未久,银价日贵,宝泉日贱,民但以银论价。至元光二年,宝泉几于不用。哀宗正大间,民间但以银市易,此今日上下用银之始。
按银之用,始盛于金末,至明中叶而益盛。物莫能两大,此钞法之所以坏也。唐以前无钞,尚不用银,则既用钞用钱,又何为必用银哉?
《日知录》云:议者但言洪武间钞法通行。考之实录,二十七年八月丙戌,禁用铜钱矣,三十年三月甲子,禁用金银矣,三十五年十二月甲寅,命俸米折支钞者,每石增五贯为十贯。是国初造钞之后,不过数年,而其法已渐坏不行。于是有奸恶之条,充赏之格,而卒亦不能行也。盖昏烂倒换,出入之弊,必至于此。乃以钞之不利,而并钱禁之,废坚刚可久之货,而行软熟易败之物,宜其弗顺于人情,而卒至于滞阁,后世兴利之臣,慎无言此可矣。
按此一条,可知明初立法之未善。盖金银可禁,铜钱则岂可禁乎?亭林先生所以深恶钞法者,不过以其昏烂倒换,出入之弊耳。今若以佳纸制造大钞,选天下善书者书之,装潢糊裱,行用时以函藏之,又何有昏烂倒换之虞乎!小钞必自二贯起,则程式亦可精工,行用者必加慎重,而昏烂亦少。唐宋人字画传至今者有矣,岂以纸虞其易坏哉?又钞之昏暗者,准其纳钱粮,则阴用倒换之法,而无其害矣。惜乎前人造钞,见未及此,恨不起亭林先生一质斯论也。
《日知录》云:国初民间所纳官粮皆米麦也,或折以钞布,百官所受俸亦米也,或折以钞。其后钞不行,而代以银,于是粮之重者愈重,而俸之轻者愈轻,其弊在于以钞折米,以米折钞,以银折米,而世莫究其源流也。
此不善用钞之弊,后人所宜鉴也。
《文献通考》云:历代多即坑冶附近之所,置监铸钱,亦以钱之置日轻,其用日广,不容不多置监以供用。中兴以来,始转而为楮币。夫钱重而值少,则多置监以铸之可也。楮轻而值多,则就行都印造足矣。今既有行在会子,又有川引淮引,湖会各自印造,而其末也,收换不行,称提无策,何哉?盖直会子之初意,非即以会为钱,盖以茶盐钞引之属视之,而暂以权钱耳。然钞引所直者重,只令商人凭以取茶盐香货,故必须分路。会子则公私买卖支给,无往不用,且自一贯造至二百,则是明以之当现钱矣。又况赍轻用重,千里之远,数万之缗,一夫之力,克日可到,则何必川自川,淮自淮,湖自湖,而使后来或废或用,号令反复,民听疑惑乎?
按此见前人行钞分地之弊。○行钞之功
宋张悫字伯诚,高宗为兵马大元帅,募诸道兵勤王。悫飞挽踵道,建议即元帅府印给票钞,以便商旅。不阅旬得缗钱五十万以佐军。高宗器重之。悫善理财,论钱谷利害,犹指诸掌。(《河间府志》)
按此见行军时用钞之便。
宋陕西河东颗盐,旧官自搬运,置务拘卖。兵部员外郎范祥始为钞法,令商人就边郡入钱售钞,请任其私卖盐,得钱以实塞下,省数十郡搬运之费。(《衍义补》)
按此见行盐用钞之便。
宋高宗时,钱端礼知临安府,建言,楮币已行累月,合支官钱,造会子。诏入都茶场置会子务,钱端礼为六务出纳制用皆有法。按钞法亦在奉行之得其人,端礼亦善于立法者。
宋史:嘉定五年,制臣刘光祖乃会总所,以第六第新会五万缗,令军民以旧楮二而易其一,继又令军民以一楮半而易其一,又请于朝,添给新楮十万,军民赖之。
元刘肃洛水人擢正定宣抚使。中统新钞行罢,银钞不用。正定以银钞交通于外者,凡八千余贯,公私嚣然,莫知所措。肃建三策,一曰仍旧钞,二曰新旧兼用,三曰官以新钞,如数易旧。中书从其第三策,遂降钞五十万贯。
按此良吏之能惠其民者。行钞先以利民为主,其次则不累民可也。○广钞之利
《金史》云:大定八年,民有犯铜禁者。上曰:销钱作铜,旧有禁令,然民间犹有铸镜者,非销钱而何?遂并禁之。十二年,上曰:金银山泽之利,当以与民,惟钱不当私铸。今国家财用丰盈,若流布四方,与在官何异。
按《文献通考》云:上无搜铜之劳,下无犯禁之苦,亦一便也。以此为行钞之利。然行钞亦岂能全不用钱乎?既用钱,则必防私铸私毁之弊,是铜禁仍未可弛也。要之用钞之利,岂止于此!
李绂请严禁铜疏云:钱文入铜铺之炉,即化为铜。而未化之前,原系制钱,不可得而捕也。既化之后,已成废铜,又不可得而捕也。惟禁断挞造铜器之铺,则销毁亦无所用,而销毁之弊,不禁而自除矣。今现在功令,止禁黄铜,未禁白铜与红铜也。议者以白铜非制钱所用。不知今之所谓白铜皆黄铜也。议者以红铜非制钱所化。不知今之红铜,皆黄铜也。铜为锭锞,煮以药水,可为假银,岂不能为白铜?嘉兴洪炉以药水染之,作古铜色,岂不可充红铜?故臣谓今所行红白铜,皆黄铜也。臣请自铸镜及乐器而外,一切挞造黄铜白铜红铜之铺,尽行禁绝,犯者发充边远,则国实流通矣。
户部尚书海望奏:言钱文为民间日用所需,近年以来,鼓铸无缺,价值昂贵,建议者莫不多求禁铜之法,而奉行不善,易滋弊窦。夫铜器久布民间,一旦禁之勿用,则其情不便。胥吏借此需索,刁民借此讹传,得贿则卖官法,不得则人人罪,搜括难尽,用法不均其弊一也。民隐既难上闻,有司未必皆贤,民间交纳铜器,或有侵蚀扣克,仅得半价者,或有除去使费,空手而归者,名为收铜实为勒取,其弊二也。此等铜质,本极粗杂,加之销坏,一经钱局化,折耗甚多,所得不偿所失,其弊三也。又况黄铜,乃系红铜白铜配搭而成,是以百万斤之黄铜器皿,其中即有红铜五十六万斤。今禁黄铜而不禁红铜,是较之未禁之先,铜又多费,而适以昂其价,直速其私毁,故既禁黄铜之后,白铜甚多,皆奸匠销毁制钱,搀药煮白,以成器皿,其弊四也。
按禁铜之令,自古行之。汉贾谊以为七福可致,唐刘秩有五利之说,考之前史,并申禁令。若我朝铜产丰饶,矿冶之利,自足以流转而不穷,原无藉民间所有之铜,以充鼓铸。然欲绝私铸私毁之源,不得不严铜器之禁。雍正四年,严禁造用黄铜器皿。是时每铜器百斤,官给价银十一两九钱,而赢铸钱除工料外,以每串为银一两计之,实止得八两四钱有奇。故同一禁铜也,古者专欲为利于上,而我朝之暂行于一时者,专欲止弊于民。海望请罢铜禁,恐其扰累于民,然苟能严饬官吏,何至累民?且行之数年,铜器收毕,胥吏亦无可骚扰矣。至于黄铜,能变而为白铜,自当并红铜白铜而禁之,不当因此而并黄铜罢之,海望李绂二疏,论者终以李疏为是。
邱家穗铜钞议曰:钱法之所以壅滞不行者,非患其太简,而失之重,即患其过繁,而失之轻也。要存权为母子之制,而简以统繁,繁以分简,俾其轻重兼行,以相为流通而已矣。今天下之钱,大率准于汉之五铢,唐之开元。而无前代甚轻甚重之患。然犹虑其势日趋于轻,而不足以为重者,以其一文仅当一厘之用,繁而不简,分而无统,而子母之制不立故也。窃见自汉武令诸王侯制白鹿皮为币,而后人易以楮,至宋元明三朝始有交子、会子、宝钞之法,皆自一贯至百千贯,以代现钱之用,究其为制,不过方尺之纸,印文其上,而可以易数十百钱之物,其费省于钱十倍,而利用无疆,又不啻过之。顾楮之为弊也,用劳而易毁,质薄而难全,而其上刊有定式,专视区区之印文,以为照验,即使制造者极其工致,而传染未几,已归于断烂而不可以复辨,上之人,始不得已屡取而更造之,而新陈出入之间,动多诈伪抑勒,不可禁止。如前明行宝钞法,每一贯准钱一千,银一两,曾未及中叶,而已渐轻渐减,其后一贯之钞,不足抵一二文之用,竟以字迹漫灭,滥恶不堪而罢。盖以累朝数十百年之永利,而终莫之能守者,由此故也。窃谓钞法之废久矣,苟欲神明变通,而为可久之计,固不必袭纸币之虚名,亦不当用虚薄易烂之纸,莫若取白铜之精好者,销铸为钞,如今之钱式,而稍加重大,镂以文字面曰康熙宝钞,背曰准五准十之类,以至准百为止,而其孔中则别之以圆,取其内外圆通,流行钱法之意。要使内局自铸,定为一式,轻重纤毫;不容增减,以杜伪造之弊,用是杂行于散钱之中,有钞为母,以统钱之繁。有钱为子,以分钞之简,既不若前明宝钞之易烂,而又可收宋元交子会子之用。其亦庶几古人作轻作重之意,而足以救古人钱法之靡也欤!
按铜钞与古人之铸大钱无异,此法非严禁铜立造伪之赏,殆不可行也。且至于当百而止,则民犹未便,岂若纸钞之无穷乎?
彼特患霉烂耳。不知易于霉烂者,因其制作苟简,而行用多也。若钞值既重,则行用较少,尽可装潢成卷,藏之以函,又岂患其易弊哉!且既行纸钞,又可兼铸当百大钱也。
陆世仪曰:今朝廷用钱,每便于发,不便于收,此由纯用小钱,无子母相权之法故也。愚谓今后官民交易,势当用钱者,小钱难于个数,竟用当十大钱,出入了然,无耗损兑折之弊,亦一法也。又曰:宜于各处布政司或大府州处,设立银特司,朝廷发官本造号券,令客商如来者,纳券取银,出入之间,量取路费微息,则客商无道路之虞,朝廷有岁收之息,似亦甚便。
高珩曰:铸当十当百之钱,则可以轻赍而远行矣。
按铸大钱设银券,皆与钞法相辅者也。若既行钞,而复铸当百之钱,则钞可自二贯起,而二贯以下,悉用大钱,百钱以下,悉用小钱,不患于零折之难矣。又造百贯以上之钞,即可当银券之用,而得古人飞钱之遗意。以钞收买民间之铜,而铸钱极其工巧,则私铸者无利而自息,铸大钱者尤必选最佳白铜,镂为龙凤文,费本与价值略相当,则私铸无利,禁民间行用铜器:则私毁者无所售,而亦自息,此诚利国足民之要务也。财用既足,则仁政可以次第举行矣。旒尝拟时务策十数篇,观者颇不以为非,后阅诸书,则前人多有先我而言者,特所论有详略耳。因不欲存。惟钞法一事,疑者十人而九,前人亦罕有论及此者,陆中丞《切问斋文钞》,贺方伯《经世文编》仅载铜钞之说,而为纸钞之利,则未之及,故详考诸书,反覆思维,求其有利无害之方,著为此编,以就正四方有道焉。
五箴(并序)
少不自立,荏苒遂洎今兹。盖古人学成之年,而吾碌碌尚如斯也。不其戚也!继是以往,人事日纷,德慧日损,下流之赴,抑又可知。夫疢疾所以益智,逸豫所以亡身。仆以中才而履安顺,将欲刻苦而自振拔,谅哉其难之欤!作五箴以自创云:
立志箴
煌煌先哲,彼不犹人。藐焉小子,亦父母之身。
聪明福禄,予我者厚哉!弃天而佚,是及凶灾。
积悔累千,其终也已。往者不可追,请从今始。
荷道以躬,舆之以言。一息尚存,永矢弗援。
居敬箴
天地定位,二五胚胎。鼎焉作配,实曰三才。
俨恪斋明,以凝女命。女之不庄,伐生戕性。
谁人可慢?何事可弛?弛事者无成,慢人者反尔。
纵彼不反,亦长吾骄。人则下女,天罚昭昭。
主静箴
斋宿日观,天鸡一鸣。万籁俱息,但闻钟声。
后有毒蛇,前有猛虎。神定不慑,谁敢予侮?
岂伊避人,日对三军。我虑则一,彼纷不纷。
驰骛半生,曾不自主。今其老矣,殆扰扰以终古。
谨言箴
巧语悦人,自扰其身。闲言送日,亦搅女神。
解人不夸,夸者不解。道听途说,智笑愚骇。
骇者终明,谓女贾欺。笑者鄙女,虽矢犹疑。
尤侮既丛,铭以自攻。铭而复蹈,嗟女既耄。
有恒箴
自吾识字,百历及兹。二十有八载,则无一知。
曩者所忻,阅时而鄙。故者既抛,新者旋徙。
德业之不常,日为物迁。尔之再食,曾未闻或愆。
黍黍之增,久乃盈斗。天君司命,敢告马走。
钞朱子小学书后
右《小学》三卷,世传朱子辑。观朱小癸卯与刘子澄书,则是编子澄所诠次也。其义例不无可訾,然古圣立教之意,蒙养之规,差具于是。
盖先王之治人,尤重于品节。其自能言以后,凡夫洒扫、应对、饮食、衣服,无不示以仪则。因其本而利道,节其性而不使纵,规矩方圆之至也。既已固其筋骸,剂其血气,则礼乐之器盖由之矣,特末知焉耳。十五而入太学,乃进之以格物,行之而著焉,习矣而察焉。因其已明而扩焉,故达也。
班固《艺文志》所载小学类,皆训诂文字之书。后代史氏,率仍其义。幼仪之繁,阙焉不讲。三代以下,舍占毕之外,乃别无所谓学,则训诂文字要矣。若揆古者三物之教,则训诂文字者,亦犹其次焉者乎!仲尼曰:“行有馀力,则以学文。绘事后素。”不其然哉?余故录此编于进德门之首,使昆弟子姓知幼仪之为重。而所谓训诂文字,别录之居业门中。童子知识未梏,言有刑,动有法,而蹈非彝者鲜矣。
是编旧分内外,内篇尚有《稽古》一卷,外编《嘉言》、《善行》二卷,采掇颇浅近,亦不录云。
书归震川文集后
近世缀文之土,颇称述熙甫,以为可继曾南丰、王半山之为之。自我观之,不同日而语矣。或又与方苞氏并举,抑非其伦也。盖古之知道者,不妄加毁誉于人,非特好直也。内之无以立诚,外之不足以信,后世君子耻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