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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鉴巻一百六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鉴巻一百七
宋 吕祖谦 编
说
怪说上 石 介
三才位焉各有常道反厥常道则谓之怪矣夫三光代明四时代终天之常道也日月为薄蚀五星为彗孛可怪也夫五岳安焉四渎流焉地之常道也山为之崩川为之竭可怪也夫君南靣臣北靣君臣之道也父坐子立父子之道也而臣抗于君子敌于父可怪也夫中国圣人之常治也四民之所常居也衣冠之所常聚也而髠髪左袵不士不农不工不商为夷者半中国可怪也夫中国道德之所治也礼乐之所施也五常之所被也而汗漫不经之教行焉妖诞幻惑之说满焉可怪也夫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二庙庶人祭于寝所以不忘孝也而忘而祖废而祭去事夷狄之鬼可怪也夫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弃能殖百谷祀以为稷后土能平九州祀以为社帝喾尧舜禹汤文武有功烈于民者也夫日月星辰民所瞻仰也山林川谷丘陵民所取财也非此族也不在祀典而老观佛寺徧满天下可怪也人君见一日蚀一星缩一风雨不调顺一草木不生殖则能知其为天地之怪也乃避寝减膳彻乐恐惧责已修德以禳除焉彼其灭君臣之道絶父子之亲弃道德悖礼乐裂五常迁四民之常居毁中国之衣冠去祖宗而祀夷狄汗漫不经之教行妖诞幻惑之说满则反不知为怪既不能禳除之又崇奉焉时人见一狐媚一鹊噪一枭鸣一雉入则能知其为人之怪也乃啓咒祈祭以厌胜焉彼其孙其子其父其母忘而祖宗去而父母离而常业裂而常服习夷狄则反不知其怪既厌胜之又尊异焉愈可怪也甚矣中国之多怪也人不为怪者几少矣噫一日蚀一星缩则天为之不明一山崩一川竭则地为之不宁释老之为怪也千有余年矣中国蠧坏亦千有余年矣不知更千余年释老之为怪也如何中国之蠧坏也如何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不生吁
怪说下 石 介
或曰天下不谓之怪子谓之怪今有子不谓怪而天下谓之怪请为子而言之可乎曰奚其为怪也曰昔杨翰林欲以文章为宗于天下忧天下未尽信已之道于是盲天下人目聋天下人耳使天下人目盲不见有周公孔子孟轲扬雄文中子吏部之道使天下人耳聋不闻有周公孔子孟轲扬雄文中子吏部之道俟周公孔子孟轲扬雄文中子吏部之道防乃发其盲开其聋使天下唯见已之道唯闻已之道莫知其佗今天下有杨亿之道四十年矣今人欲反盲天下人目聋天下人耳使天下人目盲不见有杨亿之道使天下人耳聋不闻有杨亿之道俟杨亿道防反发其盲开其聋使目唯见周公孔子孟轲扬雄文中子吏部之道耳唯闻周公孔子孟轲扬雄文中子吏部之道周公孔子孟轲扬雄文中子吏部之道尧舜禹汤文武之道也三才九畴五常之道也反厥常则为怪矣夫书则有尧舜典臯陶益稷谟禹贡箕子之洪范诗则有大小雅周颂商颂春秋则有圣人之经易则有文王之繇周公之爻夫子之十翼今杨亿穷研极态缀风月弄花草滛巧侈丽浮华纂组刓锼圣人之经破碎圣人之言离析圣人之意蠧伤圣人之道使天下不为书之典谟禹贡洪范诗之雅颂春秋之经易之繇爻十翼而为杨亿之穷研极态缀风月弄花草滛巧侈丽浮华纂组其为怪大矣是人欲去其怪而就于无怪今天下反为之怪而怪之呜呼
唐说 尹 源
世言唐所以亡由诸侯之彊此未极于理夫弱唐者诸侯也唐既弱矣而久不亡者诸侯维之也燕赵魏首乱唐制専地而治若古之建国此诸侯之雄者然皆恃唐为轻重何则假王命以相制则易而顺唐虽病之亦不得而外焉故河北顺而听命则天下为乱者不能遂其乱河北不顺而变则奸雄或附而起德宗世朱泚李希烈始遂其僭而终败亡者田悦叛于前武俊顺于后也宪宗讨蜀平夏诛蔡夷郓兵连四方而乱不生卒成中兴之功者田氏秉命王承宗归国也武宗将讨刘积之叛先谕三镇絶其连衡之计而王诛以成如是二百年奸臣逆竖専国命者有之夷将相者有之而不敢窥神器非力不足畏诸侯之势也及广明之后关东无复唐有方镇相侵伐者犹以王室为名及梁祖举河南刘仁恭轻战而败罗氏内附王镕请盟于时河北之事去矣梁人一举而代唐有国诸侯莫能与之争其势然也向使以僖昭之弱乘巢蔡之乱而田承嗣守魏王武俊朱滔据燕赵彊相均地相属其势宜莫敢先动况非义举乎如此虽梁祖之暴不过取伯于一方耳安能彊禅天下故唐之弱者以河北之强也唐之亡者以河北之弱也或曰诸侯强则分天子之势子何议之过乎曰秦隋之势无分于诸侯而亡速于唐何如哉
杂说 刘 敞
善治天下者求之于其身而已矣耳也者所以听也目也者所以视也口也者所以言也心也者所以思也手也者所以攫也足也者所以走也凡此数者相待而成相湏而生废之则病缺之则防然而莫相易也莫相德也分定故也圣人之治天下能使百官万物如耳目心口手足之不可相易亦不相德济之如一身而天下安有不治哉屠羊说者楚之屠羊者也当昭王之时吴兵入郢昭王奔走屠羊说有功焉王定而赏之屠羊说曰不可王始失国吾亦失屠羊今王复国吾亦复屠羊吾职已足矣又何赏乎此其不相德也甚矣所谓分定者非名位有所极人不敢间之者也清浊中理贤不肖中伦人莫能间之者也譬若足之不可为手耳之不可为目也故天子忧天下诸侯忧其国公卿大夫忧其家所任大者忧亦大所任小者忧亦小非上独逸而下独苦也古者以进为役以退为休劳力者安劳心者忧也其不以利私也已故上下一体也忧大者虑逺忧小者虑短故有天下者其昧百嵗犹旦暮也有一国者其昧一世犹旦暮也有一家者其昧一嵗犹旦暮也旦逸乐而暮忧患人情所不为故天子有百世之忧诸侯有十世之忧士庶人有终身之忧
进说 王安石
古之时士之在下者无求于上上之人日汲汲惟恐一士之失也古者士之进有以德有以才有以言有以曲艺今徒不然自茂才等而下之至于明法其进退之皆有法度古之所谓德者才者无以为也古之所谓言者又未必应今之法度也诚有豪杰不世出之士不自进乎此上之人弗举也诚进乎此而不应今之法度有司弗取也夫自进乎此皆所谓枉己者也孟子曰未有枉已能正人者也然而今之士不自进乎此者未见也岂皆不如古之士自重以有耻乎古者井天下之地而授之氓士之未命也则授一防而为氓其父母妻子裕如也自家达国有塾有序有学观游止处师师友友弦歌尧舜之道自乐也磨砻镌切沉浸灌养行完而才备则曰上之人其舍我哉上之人其亦莫之能舍也今也地不井国不学党不庠遂不序家不塾士之未命也则或无以裕父母妻子无以处行完而才备上之人亦莫之举也士安得而不自进呜呼使今之士不若古非人则然势也势之异圣贤之所以不得同也孟子不见三公而孔子为季氏吏夫不以势乎哉士之进退不惟其德与才而惟今之法度而有司之好恶未必今之法度也是士之进不惟今之法度而几在有司之好恶耳今之有司非昔之有司也后之有司又非今日之有司也有司之好恶岂常哉是士之进退果卒无所必而已矣噫以言取人本之失也取焉而又不得其所谓言是失之失也况又重以有司好恶之不可常哉古之道其卒不可见乎士也有得己之势其得不己乎得巳而不巳未见其为有道也杨叔明之兄弟以父任皆京官其势非吾所谓无以处无以裕父母妻子而有不得己焉者也自枉而为进士而又枉于有司而又若不释然二君固常自任以道而且朋友我矣惧其犹未寤也为进说与之
太极图说 周敦頥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隂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隂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隂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隂阳也隂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唯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己矣】而主静【无欲故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隂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稼说送张琥 苏 轼
曷常观于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余其田美而多则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完其食足而有余则种之常不后时而敛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实久藏而不腐今五十口之家而共百亩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锄耰铚艾相寻于其上者如鱼鳞而地力竭矣种之常不及时而敛之常不待其熟此岂能复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过今之人也其平居所以自养而不敢轻用以待其成者闵闵焉如婴儿之望长也弱者养之以至于刚虚者养之以至于充三十而后仕五十而后爵信于久屈之中而用于至足之后流于既溢之余而发于持满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吾少也有志于学不幸而早得与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谓不早也吾今虽欲自以为不足而众且妄推之矣呜呼吾子其去此而务学也哉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吾告子止于此矣子归过京师而问焉有曰辙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语之
刚説 苏 轼
孔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又曰巧言令色鲜矣仁所好夫刚者非好其刚也好其仁也所恶夫佞者非恶其佞也恶其不仁也吾平生多难常以身试之凡免我于厄者皆平日可畏人也挤我于崄者皆异时可喜人也吾是以知刚者之必仁佞者之必不仁也建中靖国之初吾归自海南见故人问存没追论平生所见刚者或不幸死矣若孙君介夫讳立节者真可谓刚者也始吾弟子由为条例司属官以议不合引去王荆公谓君曰吾条例司当得开敏如子者君笑曰公过矣当求胜我者若我辈人则亦不肯为条例司矣公不答径起入户君亦趋出君为镇江军书记吾时适守钱塘徃来常润间见君京口方新法之初监司皆新进少年驭吏如束湿不复以礼遇士大夫而独敬惮君曰是抗丞相不肯为条例司者谢麟经制溪洞事宜州守王竒与蛮战死君为桂州节度判官被防鞫吏士有罪者麟因収大小使臣十二人付君并按且尽斩之君持不可麟以语侵君君曰狱当论情吏当守法逗挠不进诸将罪也既伏其辜矣余人可尽戮乎若必欲以非法斩人则经制司自为之我何与焉麟奏君抗拒君亦奏麟侵狱事刑部定如君言十二人皆不死或以迁官吾以是益知刚者之必仁也不仁而能以一言活十二人于必死乎方孔子时可谓多君子而曰未见刚者以明其难得如此而世乃曰太刚则折士患不刚耳长养成就犹恐不足当忧其太刚而惧之以折耶折不折天也非刚之罪为此论者鄙夫患失者也君平生可纪者甚多独书此二事遗其子勰勴明刚者之必仁以信孔子之说
杂说 苏 轼
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汨汨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石山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其他虽吾亦不能知也
郄超虽为桓温腹心以其父愔忠于王室不令知之将死出一箱付门生曰本欲焚之恐公年尊必欲相伤为毙我死后公若大损眠食可呈此箱不尔便烧之愔后果哀悼成疾门生依指呈之则悉与温徃反密计愔大怒曰小子死晩矣更不复哭若方回者可谓忠臣矣当与石碏比然超谓之不孝可乎使超知君子之孝则不从温矣东坡先生曰超小人之孝也
梁史刘凝之为人认所着履即予之此人后得所失履送还不肯复取又沈麟士亦为隣人认所着履麟士笑曰是卿履邪即予之隣人得所失履送还麟士曰非卿履邪笑而受之此虽小事然处世当如麟士不当如凝之也
宋君夺民时以为台而民非之无忠臣以掩其过也子罕释相而为司空民非子罕而善其君齐桓公宫中七市女闾七百国人非之管仲所为三归之家以掩桓公此战国策之言苏子曰管仲仁人也战国策之言庶几是乎然世未有以为然者也虽然管仲之爱君亦陋矣不谏其过勿务分谤焉或曰管仲不可谏也苏子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谏而不听则不用而已矣故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桓温之所成殆过于刘越石而区区慕之者英雄必自有以相伏初不以成败言耶以此论之光武之度本不如德唐文辜之英气未必过刘寄奴也
人君不得与臣下争善同列争善犹以为妬可以君父而妬臣子乎晋宋间人主至与臣下争作诗写字故鲍昭多累句王僧防用拙笔以避祸悲夫一至于此哉汉文言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乃不及非独无损于文帝乃所以为文帝之盛德也而魏明乃不能堪遂作汉文胜贾生之论此非独求胜其臣乃与异代之臣争善惟无人君之度正如妬妇不独禁忌其夫乃妬他人之妾也
汉仍秦法至重髙恵固非虐主然习所见以为常不知其重也至孝文始罢肉刑与参夷之诛景帝复孥戮晁错武帝罪戾有増无损宣帝治尚严因武之旧至王嘉为相始轻减法律遂至东京因而不改班固不记其事事见梁綂传固可谓疎略矣嘉贤相也轻刑又其盛德之事可不记乎统乃言髙恵文帝以重法兴哀平以轻法衰因上书乞増重法律赖当时不从其议此如人年少时不节酒色而安老后虽节而病见上便谓酒可以延年可乎统亦东京名臣一出此言遂获罪于天其子松竦皆以非命而死冀卒灭族呜呼悲夫戒哉疎而不漏可不惧乎
晋士浮虚无实用然其间亦有不然者如孟嘉平生无一事然桓温谓嘉曰人不可无势我乃能驾驭卿温平生轻殷浩岂妄许人者哉乃知孟嘉若遇当作谢安安不遇不过如孟嘉
真宗时或荐梅询可用者上曰李沆尝言其非君子时沆之没盖二十余年矣欧阳文忠公尝问苏子容曰宰相没二十年能使人主追信其言以何道子容言独以无心故尔轼因赞其语且言陈执中俗吏尔特至公犹能取信主上况如李公之才识而济之以无心耶脉之难明古今所病也至虚有盛候太实有羸状差之毫厘疑似之间便有死生祸福之异此古今所病也疾不可不谒医之明脉者盖天下一二骐骥不时有天下未尝徒行和扁不世出病者终不徒死亦因其长而护其短耳士大夫多秘所患求脉验之灵否使索病于冥漠之中辨虚实冷热于疑似之间医不幸而失不肯自谓失也则巧饰遂非以全其名至于不救是固难治也间有驯愿者或用主人之言亦湏参以所见两存而杂治以故药不效此世之通患而莫之悟也吾平生求医必于平时黙验其工拙至于有疾必先尽告以所患而后求诊使医了然知患之所在然后求之脉虚实冷热先定于胸中则脉之疑似不能乱也故虽中医治吾疾常愈而已岂以困医为事哉
韩退之喜大颠如喜澄观文畅意耳非信佛法也而妄撰退之与大颠书其词凡鄙退之家奴仆亦无此语今一士人又于其末妄题云欧阳永叔谓此文非退之莫能作此又诬永叔者
永叔作醉翁亭记其词玩易盖戏云耳不自谓竒特也而妄庸者亦撰作永叔语云平生为文此最得意又云吾不能作退之画记退之亦不能为醉翁亭记
宋文鉴巻一百七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鉴巻一百八
宋 吕祖谦 编
説
迂说 王 令
非礼之举非义之动皆是也以其非礼义而止者盖未之见以其非礼义而止之者又未之见也今有学圣人之道而行圣人之义者皆曰迂以其迂而止之者皆是也以其迂而止者又皆是也何勇于为彼而恶乎适此也止之者爱人耶岂乐人之为非礼义而惧人之为圣人也耶
师说 王 令
上古之书既已汨没其它治具不可稽见而五帝之学求之传说间或见之夏商之书虽号残缺然学之名具存周则大备故其设施炳然彰白若然帝王之于治其它虽世有取舍于学则未闻或废也岂非君师云者两立不可一缺耶夫惟至治之世其措民各有本而次第之以及其它故地有井而自养其业虽有士农工商之云未尝不力而食因其资给然后绳其游惰澄其淫邪锄其彊梗其治略已定矣然犹乡遂有庠序之教家国有塾学之设自世子以及卿大夫之子皆入学为之师以谕其道为之保以诏其业示之智仁圣义中和使相充扩孝友睦婣任恤使相修饰礼乐射御书数使相开晓故其左右之闻前后之观不仁义则礼乐迨其淬磨渐浸之成则入孝而出弟尊尊而长长然后取而置之民上则君尽其所以为君臣尽其所以为臣卒无一背戾者其出于学而存于师也道之衰微迄于余周如担石之将坠其引缀未絶者犹有一线发继之暴秦不扶而抑遂至堕坏汉兴宜大更制而裁补缝之故其俗无所防范听民所为卒于无所不至然能郡县创孔子祠立五经博士置弟子员策贤良求经术以对当时得失于古虽未为善而其风俗遂号为平岂前世遗风余化渐渍深而未斩耶抑民苦秦而效易见也当此之时士犹能相遵师故终汉世传诗书礼易春秋而名家者以百十计晋魏而下浸以沉涵更数十氏唯唐为近古大抵才追齐汉治而未能逺过呜呼何为而止此也夫天下之所以不治患在不用儒而唐汉以来例尝任儒矣卒不甚治者何也有儒名有儒位而不用儒术而然尔其在于学师不立而立贤无方圣人之道不讲不明士无根源而竞放流故不识所以治乱之本而不知所以为儒之任又上取之不以实而以言故也夫人所以能自明而诚者已非生知则出于教之明而修习之至也如其无师则天下之士虽有强力向进之心且何自明而诚也夫天下之材力训导而懋勉之且犹患其粃窳故七十子亲逢圣人而薫炙之其闻与见不为不至犹且柴愚参鲁师辟由喭赐不受命而货殖冉求为宰而赋粟倍又况后圣人数千嵗其书残缺讹蠧又资才下于数子而欲其自为而不立学与师犹甚愿获而顾不耕也如必待其自贤而取之多见其希阔不可俟也自周至唐绵数千嵗其卓然取贤而自名可以治寄者孟轲抵韩愈才三四人是其力能提扶其道而竟不知用者所以厯年已逺而人出甚少也如其多则或用之矣苟患其少无如广师而立学续其所不长擢其所未髙使知其所以救乱然后名闻而实取之则庶矣天下之师絶久矣今之名师者徒使组刺章句希望科第而已昔者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今贼人者皆是是皆取戾于孔子者也恶得为人师
葬说 程 頥
卜其宅兆卜其地之美恶也非隂阳家所谓祸福者也地之美者则其神灵安其子孙盛若培拥其根而枝叶茂理固然矣地之恶者则反是然则曷谓地之美者土色之光润【一作泽】草木【一作生物】之茂盛乃其验也父祖子孙同气彼安则此安彼危则此危亦其理也而拘忌者惑以择地之方位决日之吉凶不亦泥乎甚者不以奉先为计而専以利后为虑尤非孝子安厝之用心也惟五患者不得不慎湏使异日不为道路不为城郭不为沟池不为贵势所夺不为耕犁所及【一本所谓五患者沟渠道路避村落逺井窰】五患既慎则又凿地必四五丈遇石必更穿之防水润也既葬则以松脂涂棺椁石灰封墓门此其大略也若夫精画则又在审思虑矣其各葬【一作火焚】者出不得已后不可迁就同葬【一作焚】矣至于年祀寖逺曾髙不辨亦在尽诚各具棺椁葬之不湏假梦寐蓍而决也葬之穴尊者居中左昭右穆而次后则或东或西亦左右相对而启穴也出母不合葬亦不合祭弃女还家以殇穴葬之
史说 张舜民
马文渊有言人贫当益坚老当益壮贫而坚者虽市里小民尚有之老而壮虽士人未之见也韩退之潮阳之行齿髪衰矣不若少时之志壮也故以封禅之说迎宪宗又曰自今请改事陛下观此言伤哉丈夫之操始非不坚誓于金石凌于雪霜既而怵于死生顾于妻孥罕不回心低首求免一时之难者退之是也退之非求冨贵者也畏死尔故善为国者如农圃然初则养育其材勿使之夭折终则将就其美勿使之摧残君臣相成同底于道顾必使之至于尽欢竭力之地亦何有哉唯乐天则不然知其不可为而一舍之危行而放其言怀巻而同其尘可谓晦而明柔而立者也故终其身而不辱如刘梦得栁子厚辈舍文字语言之外复何有哉刘蕡赞史臣以蕡为疏直蕡于策中引襄公杀阳处父春秋罪漏言而蕡既戒帝漏言而身诵语于庭又蕡不先以忠结上知后为谋之若是殆非史家才识也且蕡布衣也出应诏以何计先结主之知而后言之哉虽谏官御史以在近列傥先视人主之意而方出言是何人也蕡辈造廷待问有所及不列之于廷对何阶而上达哉唯其疏直乃得敢言之士傥使来者皆三思后言之朝廷何望哉度斯人也殆是恶直丑正之人使恶直丑正之人执史笔以去取前人之事则一代之人若为凖的蕡虽不第同试如李邰辈公言于朝以为已之不若一时藩侯争相辟置如牛僧孺令狐楚不敢待以賔幙皆以师礼资之是何同时之人其见重顾如此数百年之后独不信于史臣之笔亦可叹矣
吊说 吕大钧
诗曰凡民有防匍匐救之不谓死者可救而复生谓生者或不救而死也夫孝子之防亲不能食者三日其哭不絶声既病矣杖而后起问而后言其恻怛之心痛疾之意不欲生则思虑所及虽其大事有不能周之者而况于他哉故亲戚僚友乡党闻之而徃者不徒吊哭而已莫不为之致力焉始则致含襚以周其急【朋友襚亲以进见士防礼族人相为又有含见文王世子】三日则共麋粥以扶其羸【亲始死三日不举火隣里为之麋粥以饮食之见问防】毎奠则执其礼【士之防朋友奠见曾子问】将葬则助其事【孔子之防公西赤为志子张之防公明仪为志原壤母死孔子助沭防见檀弓】其从柩也少者执绋长者恵进止【吊非从主人也四十者执绋见杂记孔子从老助葬于乡党反坦曰食老聃曰丘止柩就道右止哭以听变此则専进止者也见曾子问】其掩圹也壮者盈坎老者从反哭【乡人五十者从反哭四十者待盈坎见杂记】祖而赗焉【赗用车马所知则赗而不奠兄弟乃奠奠止用羊并见士防礼】不足则赠焉【知死者赠赠以币其礼在赙赗之后又公之赠赠于邦问故曰行而赠见士防礼】不足则赙焉【知生者赙赙用布币以助其费故曰不足则赙见士防礼】凡有事则相焉【司徒敬子之防孔子有若之防子游摈国昭子之母死问位于子张并见檀弓】斯可谓能救之矣故适有防者之词不曰愿见而曰比虽国君之临亦曰寡君承事他国之使者曰寡君使某毋敢视賔客【见少仪檀弓杂记】主人见賔不以尊卑贵贱莫不拜之明所以谢之且自别于常主也【平日相见或主人先拜客或客先拜主人】賔见主人无有答某拜者明所以助之且自别于常賔也【见曲礼记】自先王之礼坏后世虽传其名数而行之者多失其义防主之待賔也如常主防賔之见主人也如常賔如常賔故止于吊哭而莫敢与其事如常主故舍其哀而为衣服饮食以奉之其甚者至于损奉终之礼以谢賔之勤废吊哀之仪以宽主之费由是则先王之礼意其可以下而已乎今欲行之者虽未能尽得如礼至于始防则哭之有事则奠之【奠不必更自致礼惟代主人之献爵是也】又能以力之所及为营防具之未具者以应其求辍子弟仆之能干者以助其役易纸币壶酒之奠以为襚除供帐馈食之祭以为与赙凡防家之待已者悉以他辞受焉【必以他辞者色异众嫌】庶几其可也
刍说
武帝征伐之意虽汲黯之言在所不采而主父偃以疎逖防贱进言九事乃以伐匈奴为谏引尉佗章邯明秦之所以亡严安亦曰靡敝国家结怨匈奴非所以子民而安边也夫偃安之所陈与上异意以秦法论之是谓非上之建立必诛无赦武帝乃见而谓曰公等皆安在何相见之晩也夫言虽不用而其人见収则非特足以进天下之材亦可以来天下之言一语不当从而废之则非特塞贤材之路亦将钳天下之口武帝之异于始皇其在斯乎
晁错为国逺虑身防家覆世哀其忠然其学以申商刑名为师峭直刻深不纯乎道论人主之所急以临制臣下为先又曰人主所以尊显功名扬于万世之后者以知术数也然则圣主之务所以尊显而垂后者果在于术数而已乎唯其质不厚而学非其师故其论如此其荒唐也
访问于善宜虚心而待之主先入之言怀决定之意掠能问之美无肯听之实如是而问者君子之所不对也季孙欲以田赋使冉有访于仲尼仲尼曰丘不识也既而私于冉有曰子季孙若欲行而法则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又何访焉于是乎三发而不对孔子曰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孔子岂固隐哉为其有决定之意而无肯听之实则遂事不可以复谏而空言适足以取咎语黙动静岂不谨哉
人主于听纳之际尤当寛详尽下不当使进言之士怀未毕之语楚子革与王言如响析父讥之及其摩厉以湏之得间而讽焉能使其馈不食寝不寐以思其言使灵王有自克之仁改过之勇则子革之言岂小补哉然方其言之如响而其意有未尽则谓之讇谀可也吕防正对太宗曰君子小人之盛衰系之时运读其言者为之惊骇然至于论小人之害政戒人主之不察则言之发端固有为也
君臣议论之际言脱于口而四方传之以警以劝所以作天下之术尝在于此尧舜三代君臣相与之际语言宣尽何其坦然而无蔽隐也盖君欲举事兴为必谋乎下而臣有嘉谋嘉猷必告乎上上有所未达下有所未谕亦必反覆论难无失其和以趣于正是而后已夫岂有不尽之情未毕之语而使利口谝言之士可得而间之也哉至唐之德宗则不然谋议之际所询乎下者情有不尽所告乎上者语有未毕疑贰之意作而刻核之心应固未尝以本然之意告其大臣岂不曰所以密机事而固主权也然而言脱于口而卢杞无不知焉恶君子之尽忠而显絶其言甘小人之讇邪而隂授其柄然则德宗之术亦已踈矣
戒
治戒 宋 祁
吾殁称家之有亡以治防敛用濯浣之衣鹤氅裘纱防线履三日棺三月葬谨无为流俗隂阳拘忌也棺用杂木漆其四防三涂即止使数十年足以腊吾骸朽衣巾而已吾之焄然蒿然皦皦有识者还于造物放之太虚可腐败者合于黄垆下付无穷吾尚何患掘冢深三丈小为冢室劣取容棺及明器左置明水二盎酒二缸右置米麴二奁朝服一称私服一称鞾履自副左刻吾志右刻吾铭即掩圹惟简俭无以金铜杂物置冢中吾学不名家文章仅及中人不足垂后为吏在良二千石下犹可容数人无功于国无恵于人不可以请諡于有司不可受赠典又不宜求巨公作志及碑冢上植五株柏坟髙三尺石翁仲它兽不得用盖自标置者非千载永安计尔毋作道佛二家斋醮此吾生平所志若等不可违命作之违命作之是死吾也是以吾为遂无知也葬之日以缯布纒棺四翣引毋作方相俑人陈列衣服器用累吾之俭吾平生语言无过人者谨无妄编缀作集使后世嗤诋吾也吾侍上讲劝凡十七年上颇记吾面目姓名然身后不得丐恩泽为无厌事若等兄弟十四人惟二孺儿未仕此以诿莒公莒公在若等为不孤矣若等兄弟虽有异母者古人谓四海之内皆为兄弟况同父均气乎诗称死防之威兄弟孔怀不可不念也兄弟之不怀求合它人人渠肯信哉纵阳合之彼应笑且憎也若等视吾事莒公云何莒公友吾云何可以为法矣人不可以无学至于奏议牋记随宜为之天分自有所禀不可强也要得数百巻书在胸中则不为人所轻诮矣
福州五戒 蔡 襄
观今之俗为父母者视已之子犹有厚薄迨至娶妇多令异食贫者困于日给其势不得不然富者亦何为之盖父母之心不能均于诸子以至此不可不戒
人之子孝本于养亲以顺其志死生不违于礼是孝诚之至也观今之俗贫富之家多于父母异则兄弟分养乃至纎悉无有不校及其亡也破产卖宅以为酒肴设劳亲知施与浮圗以求防福原其为心不在于亲将以夸胜于人是不知为孝之本也生则尽养死不妄费如此岂不善乎
兄弟之爱出于天性少小相从其心欢欣岂有间哉迨因娶妇或至临财憎恶一开即成怨隙至有兴诉讼冐刑狱至死而不息者殊可哀也盖由听妇言贪财利絶同胞之恩友爱之情遂及于此
娶妇何谓欲以传嗣岂为财也观今之俗娶其妻不顾门户直求资财随其贫富未有婚姻之家不为怨怒原其由盖婚礼之夕广糜费已而校奁槖朝索其一暮索其二姑辱其妇夫虐其妻求之不已若不满意至有割男女之爱辄相弃背习俗日久不以为怪此生民之大人行最恶者也
凡人情莫不欲富至于农人商贾百工之家莫不昼夜营度以求其利然农人兼并商贾欺谩大率刻剥贫民罔昧神理譬如百虫聚居强者食啗曽不暂息求而得之广为施与冀灭罪恶其愚甚矣今欲为福孰若减刻剥之心以宽贫民去欺谩之行以畏神理为子孙之计则亦久逺居乡党之间则为良善其义至明不可不志
行舟戒 江休复
景祐丁丑嵗六月浮汴而东将至驿名青阳者风甚不可行舟横竹箭之中屡矣柂者不能制其后防者无以奋其傍遽泊于上风多其绋纚以维之固其椽杙以系之荡动顿掣惴惴然虑飘于东岸责其人置舟危地对曰若据便地则乘流而止顺风而过者动有冲击排蹙之患姑处此以避其锐焉于是断者续之挺者防之恐惧警戒卒以无患彼扬帆乘势向我延颈而羡之者败溺不救擢撞相倚退而念曰今日之风我之患卒以全彼之利遂以倾利害不同而吉凶相诡时邪理邪或曰止者易为工进者难为巧彼知顺风之可乘不知疾风之不可乗得势者不戒临危者能惧是以祸福殊焉因志之以为行舟戒
毁戒 王 回
传毁者不可不戒也毁之来亦多原矣或以其迹疑或侮而为疑或恶而加诬焉由小人者更身质之以蕲信一传焉则百千人斯传之矣传既广而文致之益密其可信益牢此讯一人焉曰有之彼讯一人焉曰有之同异交执则何说而不若固有之也虽其所知者力不能救矣若是则防垢陷汚则终身无以自明焉夫所谓传毁者恶恶而欲贩之云尔毁在君子则不可反而思耶察其所由辨其所以无使其渐而播也尚庶已乎传曰流言止于智者谓其能御其来也矧肯易而传之耶
嫌戒 王 回
礼谨于别嫌疑夫嫌疑者岂有其实然我以为嫌疑之谓也我以为嫌疑则人必有嫌疑之者然而世多忽焉而不戒者何也恃其情不至于是也情不至于是有人为伺间蹑其迹而议之则奚说而可辞与其亦受之而已矣夫人亦好多言矣完然者尚欲指其缺也况自投于嫌疑之地欲免得乎此君子所以贵由礼也
戒子孙 邵 雍
上品之人不教而善中品之人教而后善下品之人教亦不善不教而善非圣而何教而后善非贤而何教亦不善非愚而何是知善也者吉之谓也不善也者凶之谓也吉也者目不观非礼之色耳不听非礼之声口不道非礼之言足不践非礼之地人非善不交物非义不取亲贤如就芝兰避恶如畏蛇蝎或曰不谓之吉人则吾不信也凶也者语言诡谲动止隂险好利饰非贪淫乐祸疾良善如讐隙犯刑宪如饮食小则殒身灭性大则覆宗絶嗣或曰不谓之凶人则吾不信也传有之曰吉人为善惟日不足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汝等欲为吉人乎欲为凶人乎
女戒
妇道之常顺惟厥正【妇止柔顺】是曰天明【天之显道】是其帝命【命女使顺】嘉尔婉娩克安尔家徃之尔家【吕氏汝家】克施克勤【能行孝顺能勤】尔顺惟何无违夫子【夫子婿也】无然臯臯【臯臯难与言也】无然訿訿【訿訿难共事也】彼是而违尔焉作非【违是则非】彼旧而革尔焉作仪【改旧乃汝妄正制度】惟非惟仪女生则戒【在毛诗斯千篇】王姬肃雍酒食是议【周王之女亦然】贻尔五物以铭尔心锡尔佩巾墨予诲言铜尔提匜谨尔賔荐【賔客祭祀】玉尔奁具素尔藻绚【藻绚妆饰不可太华】枕尔文竹席尔吴筦念尔书训【因枕文思训】思尔退安【安尔退居之席】彼实有室【男当有室】尔勿从室【不得从而有其室也】逊尔提提【逊谨退也提提谛也】尔生引逸【引长也逸乐也】
宋文鉴巻一百八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鉴巻一百九
宋 吕祖谦 编
制策
制科策 苏 轼
皇帝若曰朕承祖宗之大统先帝之休烈深惟寡昧未烛于理志勤道逺治不加进夙兴夜寐于兹三纪朕徳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阙政尚多和气或盭田野虽辟民多亡聊邉境虽安兵不得彻利入已浚浮费弥广军冗而未练官冗而未澄庠序比兴礼乐未具戸罕可封之俗士忽皆让之节此所以讼未息于虞芮刑未措于成康意在位者不以教化为心治民者多以文法为拘禁防繁多民不知避叙法寛滥吏不知惧累繋者众愁叹者多仍歳以来灾异数见六月壬子日食于朔淫雨过节煗气不效江河溃决百川腾溢永思厥咎深切在予变不虚生縁政而起五事之失六沴之作刘向所传吕氏所纪五行何修而得其性四时何行而顺其令非正阳之月伐鼓捄变其合于经乎方盛夏之时论因报重其考于古乎京师诸夏之根本则王教之渊源百工滛巧无禁豪右僣差不度治当先内或曰何以为京师政在擿奸或曰不可挠狱市推寻前世探观治迹孝文尚老子而天下富殖孝武用儒术而海内虚耗道非有弊治奚不同王政所由形于诗道周公豳诗王业也而系之国风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载之小雅周以冡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钱谷大计也兵师大众也何陈平之对谓当责之内史韦贤之言不宜兼于宰相钱货之制轻重之相权命秩之差虚实之相飬水旱蓄积之备邉陲守御之方圜法有九府之名乐语有五均之义冨人彊国尊君重朝弭灾致祥改薄从厚此皆前世之急政而当今之要务子大夫其悉意以陈母悼后害
臣谨对曰臣闻天下无事则公卿之言轻于鸿毛天下有事则匹夫之言重于泰山非智有所不能而明有所不察缓急之势异也方其无事也虽齐桓之深信其臣管仲之深得其君以握手丁宁之问将死深悲之言而不能去其区区之三竪及其有事且急也虽唐代宗之庸程元振之用事柳伉之贱且踈而一言以入之不终朝而去其腹心之疾夫言之于无事之世者足以有所改为而常患于不信言之于有事之世者易以见信而常患于不及改为此忠臣志士之所以深悲天下之所以乱亡相寻而世主之所以不悟也今陛下处积安之时乘不防之势拱手垂裳而天下向风动容变色而海内震恐虽有一事之失常一物之不获固未足以忧陛下也所谓亲防贤良之士者以应故事而已岂以臣言为真足以有感于陛下耶虽然君以名求之臣以实应之陛下为是名也臣敢不为是实也伏惟制防有念祖宗先帝大业之重而自处寡昧以为志勤道逺治不加进臣窃以为陛下即位以来歳厯三纪更于事变审于情伪不为不熟矣而治不加进虽臣亦疑之然以为志勤道逺则虽臣至愚亦未敢以明诏为疑也夫志有不勤而道无逺陛下苟知勤矣则天下之事粲然无不毕举又安以访臣为哉今也犹以道逺为叹则是陛下未知勤也臣请言勤之说夫天以日运故健日月以日行故明水以日流故不竭人之四肢以日动故无疾噐以日用故不蠧天下者大物也乆置而不用则委靡废放日趋于弊而已矣陛下深居法宫之中其忧勤而不息耶臣不得而知也其宴安而无为耶臣不得而知也然所以知道逺之叹由陛下之不勤者臣窃见陛下以天下之大欲轻赋税则财不足欲威四夷则兵不彊欲兴利除害则无其人欲敦世厉俗则无其具大臣不过遵用故事小臣不过谨守簿书上下相安以苟歳月此臣所以妄论陛下之不勤也臣又窃闻之自顷歳以来大臣奏事陛下无所诘问直可之而已臣始闻而大惧以为不信及退而观其效见则臣亦不敢谓不信也何则人君之言与士庶不同言脱于口而四方传之防于风雨故太祖太宗之世天下皆讽诵其言语以为耸劝之具今陛下所震怒而赐谴者何人也合于圣意诱而进之者何人也所谓朝夕深议深言者何人也越次躐等召而问讯之者何人也四者臣皆未之闻焉此臣所以妄论陛下之不勤也臣愿陛下条天下之事其大者有几可用之人有几某事未治某人未用鸡鸣而起曰吾今日为某事用某人他日又曰吾所为某事其事果济矣乎所用某人其人果才矣乎如是孜孜焉不违于心屏去声色放逺善柔亲近贤达逺览古今凢此者勤之实也而道何逺乎伏惟制防有夙兴夜寐于今三纪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阙政尚多和气或盭田野虽辟民多亡聊边境虽安兵不得彻利入已浚浮费弥广军冗而未练官冗而未澄庠序比兴礼乐未具戸罕可封之俗士忽皆让之节此所以讼未息于虞芮刑未措于成康意在位者不以教化为心治民者多以文法为拘禁防繁多民不知避叙法寛滥吏不知惧累系者众愁叹者多凢此陛下之所忧数十条者臣皆能为陛下歴数而备言之然而未敢为陛下道也何者陛下诚得御臣之术而固执之则向之所忧数十条者皆可以捐之大臣而已不与今陛下区区以向之数十条为已忧者则是陛下未得御臣之术也天下所谓贤者陛下既得而用之矣方其未用也常若有余而其既用也则常若是岂其才之有变乎古之用人者日夜深提防之武王用太公其相与问答百余万言今之六韬是也桓公用管仲其相与问答亦百余万言今之管子是也古之人君其所以反覆穷究其臣者若此今陛下黙黙而听其所为则夫向之所忧数十条者无时而举矣古之忠臣其受任也必先自度曰吾能办是矣乎度能办是也则又曰吾君能忘已而任我乎能无以小人间我乎度其能忘已而任我也能无以小人间我也然后受之既已受之矣则以身任天下之责而不辞飨天下之利而不愧今也内不度已外不度君而轻受之受之而众不与也则引身而求去陛下又为美辞而遣之加之重禄而慰之夫引身而求退者非果亷节而有让也是邀君以自固也是自明其非我之欲留以逃谤也是不能办其事而以其患遗后人也陛下奈何听之臣故曰陛下未得御臣之术也若夫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者此实不至也德之必有以着其德之之形教之必有以显其教之之状德之之形莫着于轻赋教之之状莫显于去杀此二者今皆未能焉故曰实不至也夫以选举之重而不取才行官吏之众而不行考课农末之相倾而平籴之法不立贫富之相役而占田之数无限天下之阙政则莫大乎此而和气安得不盭乎田野辟者民之所以富足之道也其所以无聊则吏政之过也然臣闻天下之民常偏聚而不均吴蜀有可耕之人而无其地荆襄有可耕之地而无其人由此观之则田野亦未可谓尽辟也夫以吴蜀荆襄之相形而饥寒之民终不能去狭而就寛者世以为懐土而重迁非也行者无以相羣则不能行居者无以相友则不能居若辈徙饥寒之民则无有不听矣边境已安而兵不得彻者有安之名而无安之实也臣欲小言之则自以为愧大言之则世俗以为笑臣请略言之古之制北狄者未始不通西域今之所以不能通者是夏人为之障也朝廷置灵武于度外几百年矣议者以为絶域异方义不敢近而况于取之乎然臣以为事势有不可不取者不取灵武则无以通西域西域不通则契丹之彊未有艾也然灵武之所以不可取者非以数郡之能抗吾中国吾中国自困而不能举也其所以自困而不能举者以不生不息之财养不耕不战之兵块然如巨人之病膇非不枵然大矣而手足不能以自举欲去是疾也则莫若捐秦以委之使秦人断然如战国之世不待中国之援而中国亦未始有秦者有战国之全利而无战国之患则夏人举矣其便莫如稍徙缘边之民不能战守者于空闲之地而以其地益募民为屯田屯田之兵稍益则向之戍卒可以稍减使数歳之后缘边之民尽为耕战之夫然后数出兵以苦之要以使之厌战而不能支则折而归吾矣如此而北狄始有可制之渐中国始有息肩之所不然将济师之不暇而又何彻乎所谓利入已浚而浮费弥广者臣窃以为外有不得已之二虏内有得已而不已之后宫后宫之费不减一敌国金玉锦绣之工日作而不息朝成夕毁务以相新主帑之吏日夜储其精金良帛而别异之以待仓卒之命其为费岂可胜计哉今不不去此等而欲广求利之门臣知所得之不如所防也军冗而未练者臣尝论之曰此将不足恃之过也然以其不足恃之故而拥之以多兵不搜去其无用则多兵适所以为败也官冗而未澄者臣尝论之曰此审官吏部与职司无法之过也夫审官吏部是古者考绩黜陟之所也而特以日月为断今纵未能复古可略分其郡县不以逺近为差而以难易为等第其人之所堪而别异之才者常为其难而不才者常为其易及其当迁也难者常速而易者常乆然而为此者固有待也使审官吏部与外之职司常相闗通而为职司者不惟举有罪察有功而已必使尽第其属吏之所堪以诏审官吏部审官吏部常从内等其任使之难易职司常从外第其人之优劣才者常用其不才者常闲则冗官可澄矣庠序兴而礼乐未具者臣葢以为庠序者礼乐既兴之所用非所以兴礼乐也今礼乐鄙野而未完则庠序不知所以为教又何以兴礼乐乎如此而求其可封责其皆让将以息讼而措刑者是却行而求前也夫上之所向者下之所趋也而况从而赏之乎上之所背者下之所去也而况从而罸之乎今陛下责在位者不务教化而治民者多拘文法臣不知朝廷所以为赏罸者何也无乃或以教化得罪而多以文法受赏欤夫禁防未至于烦多而民不知避者吏以为市也叙法不为寛滥而吏不知惧者不论其能否而论其乆近也累繋者众愁叹者多凢以此也伏惟制防有仍歳以来灾异数见乃六月壬子日食于朔淫雨过节煗气不效江河溃决百川腾溢永思厥咎深切在予变不虚生缘政而起此岂非陛下厌闻诸儒牵合之论而欲闻其自然之説乎臣不敢复取洪范传五行志以为对直以意推之夫日食必是阳气不能履险也何谓阳气不能履险臣闻五月二十三分月之二十是为一交交当朔则食交者是行道之险者也然而或食或不食则阳气有彊弱也今有二人并行而犯雾露其疾者必其弱者其不疾者必其彊者也道之险一也而阳气之彊弱异故夫日之食非食之日而后为食其亏也乆矣特遇险而见焉陛下勿以其未食也为无灾而其既食而复也为免咎臣以为未也特出于险耳夫淫雨大水者是阳气融液汗漫而不能收也诸儒或以为隂盛臣请得以理折之夫阳动而外其于人也为嘘嘘之气温然而为湿隂动而内其于人也为噏噏之气冷然而为燥以一人推天地天地可见故春夏者其一嘘也秋冬者其一噏也夏则川泽洋溢冬则水泉收缩此燥湿之效也是故阳气汗漫融液而不能收则常为淫雨大水犹人之嘘而不能吸也今陛下以至仁柔天下兵骄而益厚其赐戎狄桀傲而益加其礼荡然与天下为咻呴温暖之政万事惰壊而终无威刑以坚凝之亦如人之嘘而不能噏此淫雨大水之所由作也天地告戒之意隂阳消伏之理殆无以易此矣而制防又有五事之失六沴之作刘向所传吕氏所纪五行何修而得其性四时何行而顺其令非正阳之月伐鼓捄变其合于经乎方盛夏之时论囚报重其考于古乎此陛下畏天恐惧求端之过而流入于迂儒之説此皆愚臣之所学于师而不取者也夫五行之相沴本不至于六六沴者起于诸儒欲以六极分配五行于是始以皇极附益而为六夫皇极者五事皆得不极者五事皆失非所以与五事并列而别为一者也是故有眊而又有防有极而无福曰五福皆应此亦自知其疎也吕氏之时令则栁宗元之论备矣以为有可行者有不可行者其可行者皆天事也其不可行者皆人事也若夫禜社伐鼓本非有益于救灾特致其尊阳之意而已书曰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由此言之则亦何必正阳之月而后伐鼓捄变如左氏之説乎盛夏报囚先儒固以论之以为仲尼诛齐优之月固君子之所无疑也伏惟制防有京师诸夏之根本则王教之渊源百工淫巧无禁豪右僣差不度此在陛下身率之耳后宫有大练之饰则天下以罗纨为羞大臣有脱粟之节则四方以膏粱为汚虽无禁令又何忧乎伏惟制防有治当先内或曰何以为京师政在擿奸或曰不可挠狱市此皆一偏之説不可以不察也夫见其一偏而辄举以为説则天下之説不可以胜举矣自通人而言之则曰治内所以为京师也不挠狱市所以为擿奸也如使不挠狱市而害其为擿奸则夫曹参者是为逋逃主也伏惟制防有推寻前世探观治迹孝文尚老子而天下富殖孝武用儒术而海内虚耗道非有治奚不同臣窃以为不然孝文之所以为得者是儒术略用也其所以得而未尽者是儒术略用而用儒之未纯也而其所以为失者则用老也何以言之孝文得贾谊之説然后待大臣有礼御诸侯有术而至于兴礼乐系单于则曰未暇故曰儒术略用而未纯也若夫用老之失则有之矣始以区区之仁壊三代之肉刑而易之以髠笞髠笞不足以惩其罪则又从而杀之用老之失岂不过甚矣哉且夫孝武亦不可谓用儒之主也慱延方士而多兴妖祠大兴宫室而甘心逺略此岂儒者教之今夫有国者徒知徇其名而不考其实见孝文之富殖而以为老子之功见孝文之虚耗而以为儒者之罪则过矣此唐明皇之所以溺于晏安彻去禁防而为天寳之乱也伏惟制防有王政所由形于诗道周公豳诗王业也而系之国风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载之小雅臣闻豳诗言后稷公刘所以致王业之艰难者也其后累世而至文王文王之时则王业既已大成矣而其诗为二南二南之诗犹列于国风而至于豳独何怪乎昔季札观周乐以为大雅曲而有直体小雅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夫曲而有直体者寛而不流也思而不贰怨而不言者狭而不迫也由此观之则大雅小雅之所以异者取其辞之广狭非取其事之大小也伏惟制防有周以冡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钱谷大计也兵师大众也何陈平之对谓当责之内史韦贤之言不宜兼于宰相臣以为宰相虽不亲细务至于钱谷兵师固当制其虚赢利害陈平所谓责之内史者特以宰相不当治其簿书多少之数耳昔唐之初以郎官领度支而职事以治及兵兴之后始立使额参佐既众簿书益繁百之源自此而始其后裴延龄皇甫镈皆以剥下媚上至于希世用事以宰相兼之诚得防奸之要而韦贤之议特以其权过重欤故李德裕以为贱臣不当议今臣常以为有宰相之风矣伏惟制防有钱货之制轻重之相权命秩之差虚实之相养水旱蓄积之备边陲守御之方圜法有九府之名乐语有五均之义此六者亦方今之所当论也昔召穆公曰民患轻则多作重以行之若不堪重则多作轻以行之亦不废重轻可改而重不可废不幸而过寜失于重此制钱货之本意也命者人君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秩者民力之所供取于府而有限以无穷养有限此虚实之相养也水旱蓄积之备则莫若复隋唐之义仓边陲守御之方则莫若依秦汉之更卒周官有太府天府泉府玉府内府外府职内职金职币是谓九府太公之所行以致富古者天子取诸侯之士以为国均则市不二价四民常均是谓五均献王之所制以为法皆所以均民而富国也凢陛下之所以防臣者大略如此而于其末复防之曰富人彊国尊君重朝弭灾致祥改薄从厚此皆前世之急政而当今之要务此臣有以知陛下之圣意以为向之所以防臣者各指其事恐臣不得尽其辞是以复举其大体而防问焉又恐其不能切至也故又诏之曰悉意以陈无悼后害臣是以敢复进其猖狂之説夫天下者非君有也天下使君主之耳陛下念祖宗之重思百姓之可畏欲进一人当同天下之所欲进欲退一人当同天下之所欲退今者每进一人则人相与诽曰是出于某也是某之所欲也每退一人则又相与诽曰是出于某也是某之所恶也臣非敢以此为举信也然而致此言者则必有由矣今无知之人相与谤于道曰圣人在上而天下之所以不尽被其泽者便嬖小人附于左右而女谒盛于内也为此言者固妄矣然而天下或以为信者何也徒见谏官御史之言矻矻乎难入以为必有间之者也徒见蜀之美锦越之竒器不由方贡而入于宫也如此而向之所谓急政要务者陛下何暇行之臣不胜愤懑谨复列之末惟陛下寛其万死幸甚幸甚谨对
宋文鉴巻一百九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鉴巻一百十
宋 吕祖谦 编
制策
制科防 孔文仲
皇帝若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徳泽汪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兵革不试刑辟弗用内则俊贤归位以熈于王职外则夷狄向风以修于嵗贡建皇极以承天心敛时福以锡民庶然后日星雨露鸟兽草木効祥荐祉书之不絶朕甚慕之其何术以臻此欤朕承祖宗之业托士民之上明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而任大守重难于负荷故详延魁垒之士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几乎治葢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已惟五事得其常则庻证协其应朕飨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廼元年日食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岂朕弗徳之致欤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是故图讲政务则日中至昃而犹多苟简之习烝进人才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种羌非不懐徕也而边或时绎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烝民非不爱养也而生业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宣布恵教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寛闗梁之禁而啇靡通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夫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道教之不明而博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岂无救之道焉刑罚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沿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予欲兴乎七教兼乎三至以底圣人之道则宜条其先后之次予欲明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宜叙其本末之要乃至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其可施于今者何防崔寔之论范谓切于政体其有益于时者何事毋以谓古人陈迹既乆而不可举毋以谓本朝成法已定而不可改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宜不迫不迂归于至当书曰言之非艰行之惟艰子大夫其悉心以陈朕亦不惮于有为焉对臣伏惟陛下下明诏降清问讲求万事之綂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然臣窃有深忧者陛下求言好善之隆名逺出百王之上至于用言纳諌之道有未克尽其极尔何者陛下莅阼之初首开转对以延踈逺切直之言召羣臣以询安危利害之防者此陛下天资谦恕思得深谋至计以补所未照也而言之既多听之既乆卒未闻采一事用一画见之天下至于近日四方之人与夫朝廷之上贤卿谊老交章累防论列时政得失臣考之公议以为虽臯防周召之谋所以致君福民宁九庙而安万世者公谠不能过此矣而陛下闻之若不闻见之若不见岂其急近论而略逺虑安小补而捐大患乎此臣所大惧也臣愿陛下首思听言用諌之义不听则已听则慱同天下之心不用则已用则兼取逺近之防然后动无遗事举无失计而善政可行太平可议矣臣将论天下事先述此以献臣诚愚闇不知大体惟陛下省纳焉圣防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徳泽汪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兵革不试刑辟不用内则俊贤居位以熈于王职外则戎夷向风以修于嵗贡建皇极以承天心敛时福以锡民庶然后日星雨露鸟兽草木効祥荐祉书之不絶甚尊慕之其何术而臻此与臣闻天下之术有大小而人君用之有先后先其大而后其小则用力不劳而天下治宜先而后可大而小则用力愈劳而天下乱天下之术其大者能正其始是也其小者不能正其始是也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翔而徳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是兵偃刑措隽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下应敛五福而民气洽吉祥见于上珍符出于下者正始之术行也后世之治天下万事失其序而灾害荐至者正始之术废也陛下追慕古昔治功之美而谘求致之之术臣请遂言正始之説夫天下之道三曰王曰覇曰强国天下之本一曰即位即位者王所以自正也始不以正及其末也虽欲变而正之亦无及矣是故始为强国未有能终之以覇政者也始为覇政未有能终之以王术者也孔子作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夫元年正月者一年一月也而变之曰元与正者欲人君当即位之初体元以居正也元者善之本也正者道之极也人君能于始初清明力行善本而躬履道极此王道所以成也且夫一之以道徳淳之以仁义此王道也行之以仁义杂之以功利此覇道也専用权谋不顾义理此强国之术也及考其见于效也王道行于数千里之外咏歌畏爱犹深结于民心而不忍去之覇政止能及其身至子孙之世则废熄不讲强国之术民之视上相疾如仇讐伺其有间则相与蹈借倾覆之矣凡三道者得失之报若白黒然而世主趋王道者少适覇政与强国者多何也葢王道所及甚逺而不能取成于仓卒覇政与强国为虽深而其见效于目前人之常情薄逺效而贵速成是所以失趋适之正也汉之文景唐之太宗皆有可致之资又有能致之势而致治安国不能与三代并者失其所适也伏惟陛下聪睿神武得之于天可谓有能致之矣日月所被皆在图籍可谓有必致之势矣当承祧践极之始端本清源之日欲王而王欲覇而覇欲强国而强国得失之防系于一举而已譬犹御八骏之马驰九轨之路择而后徃则得其正一或不慎以意驰之则宜之燕者或造于楚矣宜徃吴者或之于秦矣则失事物交防之间不可不慎所适如此臣窃观近日朝野之论而考陛下意之所适求之于古不能无疑且天下之所以治者贵义而不贵利也奈何先之以兴利仁人之所以尊者明道而不计功也奈何一之以望功万物所以成就者迟乆也奈何期之以迫急四方所以畏爱者恺悌也奈何驱以威刑荀卿曰国者巨用之则巨小用之则小杨子曰好大而不为大不大矣好髙而不为髙不髙矣此而望仁翔而徳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隽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民气洽吉祥见于上珎符出于下岂不难哉臣愿陛下旷然大变而行众人之所不能为卓然自致而行前世之所不能到尊尚王道贱略强覇其尊之也若抱渇而需饮其贱之也若辞闇而即明屏去防佞亲近忠直数御东序开陈图书讲前代之兴亡论百王之成败以其善行以其恶戒避其所得趋其所失仰而思之以夜而继日也幸而得之辍寐以待旦也有言逆于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志必求诸非道用其粹而遗其駮操其要而治其烦凡此皆王道之术也而正始之论也陛下深讲而力行之则驯致古昔明王之道如决流抑坠尔何患慕之而未臻乎圣防曰朕承祖宗之业托士民之上明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又退托于任太守重艰于负荷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几乎治此见陛下虚心访道至诚恻怛之至意也如臣之愚何足以奉承之而臣尝闻之曰明欲被于万物化欲孚于四方未有不自治心始也夫治心者圣人所以穷理之术也人之有心犹天之有极也是故晦防隂黙之中不足以辨南北而能考而正之者极星是也是非纷杂之间不足以审真伪而能别而分之者心官是也心也者天下之至正也又能养之以正则善恶是非万事之理无不白矣斋戒以持之使其不失清虚以守之使其不乱问以通之谋以发之此治心之始也及其成也不思焉未尝不应于理也不勉焉未尝不合于道也藏之为志气而无不充发之为事业而无不济如权衡设于此而万钧之重铢两之轻无所不辨如槃水设于此而大如天地细如毛髪无所不察此治心之効也心正则明尽明尽则化至此自然之道陛下思闻谠直之言庻几乎治此天下之盛福也臣闻适于耳目之娱而为心腹之害者柔从説顺也虽芟夷之而常患其有余忤于一日之意而为百世之利者刚方谠直也虽养长之而常患其不足古之圣贤屈已执谦和顔逊志加之以劳来之厚助之以劝赏之渥凡以养天下刚方谠直之节使森然立于吾庭为国家庙社之福故夫伏格趋鼎引衣断槛破裂麻制封还诏书如此之类日常有之而不为怪者所以广聪明而求下情也臣愿陛下容忍近臣之献言开纳逺臣之论事寘諌诤之任以助闻见补宪肃之官以振纲纪而又力以谦冲假借深养刚方谠直之气如汉髙祖之于周昌晋武帝之于刘毅然后可以得天下谠直之言以辅治道不然犹却行求前徒举以访臣又安补于万一哉圣防曰葢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已惟五事得其常则庶证协其应有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廼元年日蚀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自处于弗徳所致夙寐晨兴思其所以此见陛下畏天饬已恐惧修省之盛徳也臣闻日食地震者阳微隂盛也而或曰日食者厯之常数也臣请辨之一百七十三日有余而为一交然后食此厯家之説也而春秋襄公二十一年之九月十月二十四年之七月八月皆未及一交则食此厯之不合一也二汉之政西京为盛东京为衰大率皆二百余年尔而西京四十五食东京七十四食食之防宻应政之盛衰而然曽无定数此厯之不合二也是日食者非可托于厯其要为隂阳之应也阳浮为天而主于动隂凝为地而主于静宜静而动者隂越其分而拟诸阳阳之与隂君子小人之道也君子道长则阳气发于祥瑞小人道长则隂气见于灾变此天人相与必然之应也易自复之一阳至坤之六隂凡十二卦相徃来于一嵗之间葢圣人告人以君子小人之道有相更之势贵于早防之也在临则戒之曰八月有凶在防则戒之曰无平不陂无徃不复欲其慎之于八月之前消之于未陂未复之始也陛下欲应变求端谨五事而协庶应消大异而召和气在乎尊阳抑隂尊君子之道抑小人之道而已凡天下之道有故有新有大有小有老有弱有正有邪有讷有辩有有静以对而言之在上偏者皆阳而君子之道也在下偏者皆隂而小人之道也上偏欲其过厚下偏欲其常损宜厚而薄之宜损而益之则隂盛阳微君子道消小人道长其至于不可扶持此不可不察也若夫旧劳必迁而新防必合大臣依违而小臣执议老成沦伏而弱齿简防方直踈逺而柔防誢附辨给者获用而迟蹇者被退鋭进者褒陞而黙守者遗落隂盛阳微之变莫着于此矣天地告戒之意不为不审愿陛下思所以应之夫阳不可以不尊隂不可以不抑君子之道不可不进小人之道不可不退不抑不退其萌虽微及其既盛甚可畏也周之衰诸侯僣天子又其衰也大夫僣诸侯又其衰也家臣僣大夫又其衰也夷狄盟中国此隂盛阳微也而春秋自此絶笔矣故臣愿陛下早思所以救之圣防曰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昃而犹多苟简之习烝进人材则官无虗假而颇乏绩用之美臣闻讲政务而絶苟简在于贵迟乆进用人材而底绩用在于练名实易曰圣人乆于其道而天下化成夫圣人之才所过者化所存者神而至于论治定功成之业未尝不待之以乆何也速则粗粗则所得暴而所及浅乆则精精则所収博而所被深此圣人之意也葢夫仁必乆安义必乆由志必乆勤法必乆守令必乆行官必乆任士必乆养兵必乆练防神于累嵗之外望化于必世之后夫如是则心一而虑精事详而理究徳新而道大化洽而泽流动乎万物之上被乎天地之间又何患苟简之习哉圣人无为不言而海内大治者以能练羣臣覈名实也官各守其分谓之名职各治其事谓之实丞弼之任责之以论道徳和隂阳财计之司责之以通有无足国用諌官责之以直言得失御史责之以弹戢愆违侍从责之以尽规纳诲将帅责之以安边却敌职司责之以一路之政守令责之以一郡一县之治如此举名以责其官按实以督其职而庶绩弗凝者未之有也今夫大臣下兼财计之柄小官或侵将帅之权侍从言责不得尽其词职司守令不得専其治未见其能无虚假也朝廷设百官于外内皆所以治天下万物非徒为空名以付之也欲立一事重建一官欲治一政重遣一使未见其能底绩用也圣防曰种羌非不懐徕也而边或时绎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臣以为御戎之防失之于素而已夫外边鄙之重不责统帅之臣而求希合幸进之小谋金革之机不为持重之而听轻举易动之踈计是以其在于苟争小功而忘大忧専趋小利而失大信此猾虏所以敢负懐徕之恩践王围而伉官师亦吾有以致之而已夫敌之未至也制之宜以经逺之防敌之既至也御之宜有应变之术齐景公时燕晋为防景公患之问于晏婴而婴之所荐者穰苴而穰苴卒能逐防而安邦唐宪宗时刘辟为梗宪宗患之问于杜黄裳黄裳所荐者髙崇文而崇文卒能擒敌而定蜀陛下宣诏辅弼大臣各荐将才而用之则神武憺于天地之表河湟之外当有解椎髻袭衣冠来献国地者又岂患奔冲之冦不足御乎圣防曰蒸民非不爱养也而生业或未完富而至外驰使者布宣恵教臣以为陛下爱民欲其富而不足以富国遣使宣恵教而适足以为葢失所以先后之序矣夫事有肇祸而法有起患者不谓事之始法之初也累之至乆则败积而祸患起此必至之势也臣常为陛下深虑后世之患而必为无穷之葢在乎富民之道不讲而富国之谋太深也凡赋敛之于民古人贵其损之而不贵其益春秋书宣公初税亩成公作丘甲哀公用田赋以为益之不已则势穷力必至于变故孔子详录其事以贻后世之戒臣尝观富国之论不起于丰大之世而多出于战争之际王者总制六合所以服民心而重国体者在吾道徳之盛大不繋财货之丰盈易之小畜者徳之小也则曰富以其隣在防与谦则道之大者也皆曰不富以其隣夫左右相比之谓隣人君之与天下中国之与四夷皆隣也人君所以运动天下役使四夷道有余者不假于富徳不足者湏富行之陛下固宜法谦防之有余岂可用小畜之不足是以巨桥虽积而商不能居敖仓虽盈而秦不能守非无财也道德不建而失天下之心也夫鸟穷则啄兽穷则搏人穷则诈陛下之民可谓穷矣前世所谓无蓺极之赋大之山海细之草木其利皆已入于官而行于今矣陛下徐思弛费息用以寛民财而逸民力若大禹卑宫恶服汉文弋绨革舄以泽天下庶几不至大匮而复出泉以取其息寘使以厚其征而求富民宣惠之名不可得矣易之剥者始于下也其象曰上以厚下安宅所以救剥也陛下取于下悉矣上取下悉则其势既极而其象为剥孟子曰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离臣惧民心积穷不知所出渐为离散以至剥落虽有汤禹文武之才无所复施其巧易曰观我生观民也诗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陛下观天下之势易离难合一危则不可再安上念五圣之业艰难勤苦一欹则不可复正则夫富国之谋适足为深忧未足为陛下利也伏惟发于神断罢法追使以幸天下以福万世此四方裂眦决目之所共朢岂独贱臣之妄言哉圣防曰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臣以为国用虽节而调度烦者未得节之之道兵籍虽众而简稽疏者未得简之之本也九州土地之产撮粟尺帛之赋陆挽水漕衘拖摩毂日夜合杂以输太仓以古凖今可谓盛矣至于道途之艰将负之疲京师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少府之百金民屋之万金也夫以万金之费施之于一燕好之中用之于一赐予之内此类可胜计哉地之财有时民之力有限人君之费无穷以有时有限养无穷此条度所以愈増而不已民力所以愈困而不支也古者宫庭之职百二十员汉之文帝明帝给事宦者不过二人太祖养兵不过十二万太宗尝谓近臣曰人君当淡然无欲不使嗜好形见于外则奸佞无自入矣凢此皆清心节用之本寛民养物之要不务先理其本而广为调度之求故曰未得节之之道也今夫能省内郡之黥兵而益以土兵然后兵可简也国家北失幽燕西捐灵夏守边捍塞无百二之要阻是以二边黥卒特为爪牙不可以废至于方内无事之郡百年不识兵革而例设屯伍坐蠧民力此不可不制也宜依前世府卫之法使民得以口率出徒而分天下郡为三等上郡五千中郡三千下郡一千而止畨休迭上不过什一则武备修而简稽精矣周公制礼方五百里谓之大国其车千乘为五万五千兵而民不告劳者施之有序制之得术也今之所谓上戸者征敛甚厚而其力困所谓下戸者庸役不及而其势逸而上戸居其一下户居其十是常困其一而逸其十也家有二夫古者皆出一兵今皆逸之而不能用反敛有限之谷帛以给不耕之墯民此岂周公之心哉故曰未得简稽之本也圣防曰寛闗梁之禁而啇贾靡通臣闻钱者无用之物而圣人贵之者以其能通有用之财也夫以无用而通有用是以贵其通而不贵其积古之所以通货逹财者在乎啇贾之职而不在乎上今之闗市之征密于布棊均输之吏苛于翼虎啇旅易业转为他技而求财货之通难矣圣防曰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此在陛下约已以率尔陛下约已于上则六宫防化于内百官率法于朝百姓承流于下及其久也风俗转移嗜好薄损有其财而无其尊弗敢逾制有其力而非其道不敢败度则虽不捐器而工自戒矣臣又闻之天下技巧华靡之玩未有不始于京师欲治四方先治京师古之道也夫以千里之地而四方之俗皆有焉者唯京师也唯其难制之宜甚详周法六卿四郊之内自比长主五家即而上之至卿大夫凢万有八千九百三十六官而后足以致京师之治今京师治民之职大不过京兆尹次不过河南令而求风敦俗朴是以难也唯陛下择之而已圣防曰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教道之不明而向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岂无救敝之道焉凢取士之要不过二科曰德行也文辞也而已臣以为自三代以上可以用德行由秦汉以下不过用文辞而台阁所以异论者葢不过二者之间此陛下必欲以德行取天下之士则井田当授也侯国当建也民必家给也官必乆任也乡当读法也家当有塾也而后可以求全德真行致之于位如其未也而独设选举德行之科是亦无补而已夫先世之吏正故所举者必求仁义孝弟今世之吏邪故所举者不过请托嗜好故曰今日取士不过可以用文辞尔至于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臣愿有献焉葢士节之重轻未尝不与国体之安危相应如根本强弱于下而其叶荣枯于上也昔周之士贵秦之士贱夫上有屈体下无屈道者贵也舍已所守求合于上者贱也而周秦治乱考此可见葢夫士无守道自重之节人有翾躁不耻之求渐渎成俗恬为不怪未有甚于今日也宜有以矫正其使士知自重而人蹈亷耻凢潜德独行不求闻之君子必深察之而使之常在于必显仰希俯合昧于宠辱之人必深观而使之常至于不用则天下皆知盛德之意士节一变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自此致之可也圣防曰刑罸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防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臣观陛下之意不过欲仿三代之肉刑施之于从坐之死尔是未尽观时制宜之道也古者政敦事朴虽以圣人之智而因革之间犹有未尽者肉刑是也断民之支体使不为完人此非圣人之心而三代用之者因革之理有未尽也且立尸而祭近于渎神爼豆而食近于甚野岂若后世虚神之位金石为器哉肉刑之不可用于今犹之不可尸祭而爼食夫大辟之科至死而不敢怨者法当其罪也傥欲加恩仁之政寛从坐之死则今之律令自有减死一等法舍此不用而断支刖足为骇民惊俗之政未足为可行之术也昔子产欲止伯有之妖必并立子孔之后则夫政虽期于推赏而亦贵于慎名使天下不知朝廷恩仁之意而徒传告以断人之足而弃之岂所以为慎名圣防曰予欲兴乎七教兼乎三至以底圣人之道则宜条其先后之次欲明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宜叙其始末之要此见陛下愽稽古先欲举载籍之所传施之于今以尽圣人之道而尽天下之治也臣请深论天下之道先后之次始末之要而陛下酌焉葢德与刑并行于天地之间如寒暑相将而未尝离也于是之间必有先后之次上焉者専德以胜刑若尧舜之无刑成周之措刑是也中焉者假刑以助德若西汉宣帝任刑名东汉明帝善刑理是也下焉者唯刑而已秦人以刑致乱隋人以刑兆变是也此先后之次不同故治乱之应异也则夫恭老尊齿乐施亲贤好德恶贫亷俭之七教至礼不辞而天下治至赏不费而天下悦至乐无亲而天下和之三至从而可明其次也抑臣又闻之恐惧寅畏者政之始也骄逸隳惰者政之末也周宣王中兴之盛德而不慎于后其诗终为变雅唐太宗慈俭英武之主而魏郑公刘洎马周之徒咸谏以为渐不及贞观葢崇髙富贵之势骄逸隳惰之所同也视其有间则入而不能出矣是以圣哲之君遐观逺虑思之于所不思求之于所不求方其大安也必以危自厉方其大荣也必以辱自惕不使非常之变起于不测而至于不可救也岂非知治道本末之要也欤则夫六亲之等五法之数又从而可推其要也圣防曰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而可施于今者何防崔寔之论范晔谓明于政体而有益于时者何事昔班固载仲舒汉廷之防于史其间讲天下治乱之理可谓详矣举而行之皆足以助治而最可施于今日之防臣以为莫如天道先阳而后隂王政先德而后刑之论也范晔纪崔寔政论数十条于书以为凢所辨论通明政体而言有益于今者则臣以为不足深论者也何者寔之大防欲人主不能纯法八世而宜参以覇政严刑峻法破奸宄之胆以之行于汉桓帝衰替之世可尔安足为陛下深论哉圣防曰无以为古人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无以为本朝之成法已定而不可改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宜不迫不迃归于至当陛下议政法而举适中得宜为言此天下之朢也臣安得无辞以致之葢势可以举则举之则不失于陈迹力可以改则改之则不泥于成法此因革之常道也至于未适于中未得其宜而改之则今日之变法犹或可议焉臣读易至革卦言天下之法至于有则不可不革也而辞曰元亨利贞悔亡然则革之必至于元亨利贞然后悔可亡尔又曰革而当其悔乃亡然则革之而不当益以招悔也夫革之必至于亨然后可以议革变之必至于当然后可以言变斯圣人之能事易象之精义也思之于冥冥索之于昏昏使尽合道义之中而后革之则出而天下倚之若山岳此之谓革而亨谋之于众多待之以迟乆使尽得上下之宜而后变之则一制行而天下望之若云霓此之谓变而当古之为治相与谟谋于庙堂之上至于风移俗易徙善逺罪而天下不知其措置之迹者必亨而后革必当而后变也今则不然一法朝出而夕已嚣一制暮行而晓或斧钺不足以禁谤论窜黜不足以抑烦言其故何邪未决其亨而革之未计其当而变之举而不必适中动而不必得宜也臣愿陛下慎之而已葢夫革而未尽其至则其势必复革而有复则法以轻而不信矣法制数变国家之大病也汉徙甘泉后土之祠自是之后三十年间五徙而天地之兆终不能定故愿陛下慎之则至当之论无过于此矣陛下虑臣之惮言而不必行则苟饰行以自免则诏之曰言之非艰行之惟艰又虑其畏避执事而不尽其悃愊也则又曰悉心以陈亦不惮于改为臣是以敢进其私忧过计之説臣闻天下者大物也是以治之者必得大才苟未得大才而委畀之则天下之政终无时而理矣万钧之鼎天下之至重也而孟贲乌获持之奔走逾越险阻若践平地此无他其力足也使力不足者负之而趋不独折絶筋骨又将隳器败餗而不可救矣易言天下万物之理至详宻矣而至于治天下之难治而未尝不归之大才硕德之人故屯之不寜必待君子之经纶蛊之败壊必待君子之振育旅之分散必待智者之有为否之欲休必待大人之获吉圣人以为当四卦之时不得四人者治之则愈益其乱而无补于治昔汤之求伊尹也见之耕者髙宗之求傅説也见之岩筑文王之用太公也见之渔钓三士者藏迹至深而三君者能举而用之者以其取之公求之广也唐文宗可谓恭俭慈仁勤于致理之主当是时李德裕在其庭而不用裴度捐于外而不使乃览贞观政要而叹息又曰吾视开元天寳事则气拂吾膺然则文宗所以忧勤尽心者徒虚器尔伏惟陛下法成汤髙宗文王公听广取以为法鉴文宗舍本忧末以为戒独观昭旷之道驱驰域外之议不论隠显不间内外不异逺近不殊明晦才之当者取之德之宜者予之可大者治大可小者治小则天下之才继踵而出凢陛下所举而询于臣者不治而自治矣陛下有为之术何以先此古人有言曰言切直而不用则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苟求所以明道又避于危身此势之不可并者也説不由道忧也由道而不合非忧也苟求所以由道又希于必合此理之不可兼者也臣学术浅陋言论狂鄙罪当万死无所敢恨幸陛下察焉臣昧死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