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鉴 - 第 56 页/共 75 页
心术 苏 洵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覆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利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谨烽燧严斥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用人不尽其所欲为所以养其心故士尝蓄其怒懐其欲而不尽怒不尽则有余勇欲不尽则有余贪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不养其心一战而胜不可用矣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将委已而听命夫安得不愚夫唯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凡知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崄邓艾缒兵于蜀中非刘禅之庸虽百万之师可以坐缚彼固有所侮而动也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当敌而又以敌自当故去就可以决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兵有长短敌我一也彼闻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校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隂而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此用长短之术也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知不至于必败尺棰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蝪变色而却歩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将矣袒裼而按劔则乌获不敢逼冠胄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杀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余矣
任相 苏 洵
古之善观人之国者观其相何如人而已议者尝曰将与相均将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国有征伐而后将权重有征伐无征伐相皆不可一日轻相贤耶则羣臣有司皆贤而将亦贤矣将贤耶相虽不贤将不可易也故曰将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任相之道与任将不同为将者大防多才而或顽钝无耻非皆节亷好礼不可犯者也故不必优以体貌而其有不覊不法之事则亦不可以常法御何则豪纵不趍约束者亦将之常态也武帝视大将军往往踞厠而李广利破大宛侵杀士卒之罪则寝而不问此任将之道也若夫相必节亷好礼者为也又非豪纵不趍约束者为也故接之以礼而重责之古者相见于天子天子为之离席起立在道为之下舆有病亲问不幸而死亲吊待之如此其厚然其有罪亦不私也天地大变天下大过而相以不起闻矣相不胜任策书至而布衣出府免矣相有他失而栈车牝马归以思过矣夫接之以礼然后可以重其责而使无怨言责之重然后待之以礼而不为过礼薄而责重彼将曰主上遇我以有礼而重我以此责也甚矣责轻而礼重彼将遂弛然不肻自饬故厚礼以维其心而重责以勉其怠而后为相者莫不尽忠于朝廷而不防其私吾观贾谊书至所谓长太息者常反覆读不能已以为谊生文帝时文帝遇将相大臣不为无礼独周勃一下狱谊遂发此使谊生于近世见其所以遇宰相者则当复何如也夫汤武之徳三尺竖子皆知其为圣人而犹有伊尹太公者为之师友焉伊尹太公非贤于汤武也而二圣人者特不顾以师友之明有尊也噫近世之君故勿以此责天子御坐见宰相而起者有之乎无矣在舆而下者有之乎亦无矣天子坐殿上宰相与百官趋走于下掌仪之官名而呼之若郡守召胥吏耳虽臣子为此不为过然尊尊贵贵之道不若是防也夫既不能待之以礼则其罪之也吾法将亦不得用何者不果于用礼而果于用刑则其心不服故法曰有某罪而加之以某刑及其免相也既曰有某罪而刑不加焉不过削之一官而出之大藩镇此其皆始于不为之礼贾谊曰中罪而自弛大罪而自裁夫人不我诛而安忍弃其身此必有大愧于其君故人君者必有以愧其臣故其臣有所不为武帝尝以不冠见平津侯故当天下多事朝廷忧惧之际使石庆得容于其间而无怪焉然则必其待之如礼而后可以责之如法也且吾闻之待以礼而彼不自效以报其上重其责而彼不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禄位成其功名者天下无有也彼人主傲然于上不礼宰相以自尊大者孰若使宰相自效以报其上之为利宰相利其君之不责而丰其私者孰若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禄位成其功名之为福吾又未见去利而就害逺福而求其祸者也
辨奸 苏 洵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势之相因其踈阔而难知变化而不可测者孰与天地隂阳之事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哉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见者以吾观之王衍之为人容貌语言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忮不求与物浮沉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祀之奸固足以欺国然不学无文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世非徳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今有人口诵孔老之书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语言私立名字以为顔渊孟轲复出而隂贼险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为一人也其祸岂可胜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巨卢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防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以葢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虽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则其为天下患必然无疑者非特三子之比也孙子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孰知其祸之至于此哉不然天下被其祸而吾将获知言之名悲夫
备乱 郑 獬
备天下之乱者古今大势可见已而未能有善备者也始周之诸侯相禽猎剖而为六国卒并于秦秦以诸侯之亡周也乃为之备诸侯一刬其根孽而郡县之遂至天下无一绳之维诸侯则不作而其末乃有布衣之祸故髙祖不由尺土暴起于风埃之中五载而成帝业汉以郡县之亡秦也则又为之备郡县而又裂其土地以侯诸侯王盘踞过强卒用不终而布衣则不作其末乃有外戚之祸贼莽窥其隙遂盗有汉玺及光武之再开辟以外戚之亡西京也则又为之备外戚乃不复委重宰相而尊用台阁三公拱袂而守虚器外戚则不作而其末乃有阉竖之祸积其残暴酷烈而终之董卓天下遂暌而为三魏氏以阉竖之亡汉也则又为之备阉竖痛扫刈之一归其房闼之役阉竖则不作而其末乃有强臣之祸故司马父子袭据大柄更四世而禅其国晋氏以强臣之亡魏也则又为之备强臣而培植其宗族虽愚儿懦子皆付以大国强臣则不作而其末乃有宗室之祸朝而为帝暮为囚虏五湖乘之遂荒中国弥漫横流以至于唐太宗乃颇究览其失得而为之大备焉及其末也则又有藩镇之祸梁唐晋汉周皆以藩镇而更为帝夫歴世之乱考其所以备之者不为不至窒一宂穿一宂何祸乱之不息也葢未尝取天下之公制而独以已之私者备之耳成汤周武以诸侯得天下而商周未尝輙废诸侯岂非用天下之公制者耶惟其公也故后世之长久繇秦而来独汲汲备其私者又矫之过呜呼不得圣之法而备之奚有不速者耶
唐论 曾 巩
成康殁而民生不见先王之治日入于乱以至于秦尽除前圣数千载之法天下既攻秦而亡之以归于汉汉之为汉更二十四君东西再有天下垂四百年然大抵多用秦法其改更秦事亦多附已之意非放先王之法而有天下之志也有天下之志者文帝而已然而天下之材不足故仁闻虽美矣而当世之法度亦不能放于三代汉之亡而强者遂分天下之地晋与隋虽能合天下于一然而合之未乆而已亡其为不足议也代隋者唐更十八君垂三百年而其治莫盛于太宗太宗之为君也诎已从谏仁心爱人可谓有天下之志以租庸任民以府衞任兵以职事任官以材能任职以兴义任俗以尊本任众赋役有定制兵农有定业官无虚名职无废事人习于善行离于末作使之操于上者要而不烦取于下者寡而易供民有农之实而兵之备存兵有兵之名而农之利在事之分有归而禄之出不浮材之品不遗而治之体相承其亷耻日以笃其田野日以辟其法修则安且治废则危且乱可谓有天下之材行之数嵗粟米之贱斗至数钱居者有余蓄行者有余资人人自厚几于刑措可谓有治天下之效夫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天下之效然而不得与先王并者法度之行拟之先王未备也礼乐之具田畴之制庠序之教拟之先王未备也躬亲行阵之间战必胜攻必克天下莫不以为武而非先王之所尚也四夷万国古所未及以政者莫不服从天下莫不以为盛而非先王之所务也太宗之为政于天下者得失如此由唐虞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汤之治由汤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文武之治由文武之治千有余年而始有太宗之为君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又以其未备也不得与先王并而称极治之时是则人生于文武之前者率五百余年而一遇治世生于文武之后者千有余年而未遇极治之时也非独民之生于是时者之不幸也士之生于文武之前者如舜禹之于唐八元八凯之于舜伊尹之于汤太公之于文武率五百余年而一遇生于文武之后者千有余年虽孔子之圣孟轲之贤而不遇虽太宗之为君而未可以必得志于其时也是亦士民之生于是时者之不幸也故述其是非得失之迹非独为人君者可以考焉士之有志于道而欲仕于上者可以鉴矣
晋武 钱 勰
人主莫急于知天下之务莫病于不明天下之善善有大小而务有先后夫以小善而为急务者天下常乱故晋武尝谓邹湛曰吾平天下而不封禅焚雉头裘行布衣礼夫不封禅以为不自满也焚雉头裘以为俭也行布衣礼以为孝也是数者皆区区可以自名而非天下之先务非所谓小善者乎惜哉邹湛无经国之虑矣遽遂以为过汉文也何不曰陛下平天下而不封禅所以为不自满也不如无去州郡之武备陛下焚雉头裘所以为俭也不如无纳吴宫人之数千行布衣礼所以为孝也不如择贤嗣而使宗庙血食一言之不听至于再言之屡言之屡言之而不听则以身去之勿妄食其禄可也幸而感寤则山涛之论得行州郡之兵可复则虽永宁之后八王五胡之乱未至于一败涂地也吴宫之人可出羊车之游有所则治天下之志未荒也衞瓘之言见察昬弱之惠遂废则晋祚灵长亦未可量也湛虽好论事而不知为此对専为逢迎牵合之语可为长太息也故刘毅至比之桓灵其有味哉其有味哉
宋文鉴巻九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鉴巻九十八
宋 吕祖谦 编
论
留侯论 苏 轼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劔而起挺身而鬬此不足为勇也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扶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逺也夫子房授书于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而愚以为或者秦之世有隠君子出而试之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而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已过矣且其意不在书当韩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其平居无罪夷灭者不可胜数虽有贲育无所复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锋不可犯而其势末可乗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当此之时子房之不死者其间不能容发葢亦已危矣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其身之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葢世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于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此圯上之老人所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楚庄王伐郑郑伯肉袒牵羊以逆荘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勾践之困于防稽而归臣妾于吴者三年而不倦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鋭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何则非有平生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恠者此固秦皇帝之所不能惊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观夫髙祖之所以胜而项籍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项籍唯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髙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毙此子房之教也当淮隂破齐而欲自王髙祖发怒见于词色由此观之犹有刚强不忍之气非子房其谁全之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竒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而愚以为此其所以为子房欤
孔子从先进论 苏 轼
君子之欲有为于天下莫重乎其始进也始进以正犹且以不正继之况以不正进者乎古之人有欲以其君王者也有欲以其君霸者也有欲强其国者也是三者其志不同故其术有浅深而其成功有巨细虽其终身之所为不可逆知而其大节必见于其始进之日何者其中素定也未有进以强国而能霸者也未有进以霸而能王者也伊尹之耕于有莘之野也其心固曰使吾君为尧舜之君而吾民为尧舜之民也以伊尹为以滋味説汤者此战国之策士以已度伊尹也君子疾之管仲见桓公于累囚之中其所言者固欲合诸侯攘夷狄也管仲度桓公足以霸度其身足以为霸者之佐是故上无侈説下无卑论古之人其自知明也如此商鞅之见孝公也三説而后合甚矣鞅之懐诈挟术以欺其君也彼岂不自知其不足以帝且王哉顾其刑名惨刻之学恐孝公之不能从是故设为髙论以衒之君既不能是矣则举其国惟吾之所欲为不然岂其负帝王之略而每见輙变以徇人乎商鞅之不终于秦也是其进之不正也圣人则不然其志愈大故其道愈髙其道愈髙故其合愈难圣人视天下之不治如赤子之在水火也其欲得君以行道可谓急矣然未尝以难合之故而少贬焉者知其始于少贬而其渐必至陵迟而大壊也故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孔子之世其诸侯卿大夫视先王之礼乐犹方圆氷炭之不相入也进而先之以礼乐其不合必矣是人也以道言之则圣人以世言之则野人也若夫君子之急于有功者则不然其未合也先之以世俗之所好而其既合也则继以先王之礼乐其心则然然其进不正未有能继以正者也故孔子不从而孟子亦曰枉尺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与君子之得其君也既度其君又度其身君能之而我不能不可为也不敢进而进是易其君不可为而为是轻其身是二人者皆有罪焉故君子之始进也曰君苟用我矣我且为是君曰能之则安受不辞君曰不能天下其独无人乎至于人君亦然将用是人也则告之以已所欲为要其能否而责成焉其曰姑用之而试观之者皆过也后之君子其进也无所不至惟恐其不合也曰我将权以济道既而道卒不行焉则曰吾君不足以尽我也始不正其身终以谤其君是人也自以为君子而孟子之所谓贼其君者也
续欧阳子朋党论 苏 轼
欧阳子曰小人欲空人之国必进朋党之説呜呼国之将亡此其徴欤祸莫大于权之移人而君莫危于国之有党有党则必争争则小人者必胜而权之所归也君安得不危哉何以言之君子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踈小人唯予言而莫予违人主必狎之而亲踈者易间而亲者难睽也而君子者不得志则奉身而退乐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则徼幸复用唯怨之报此其所以必胜也葢尝论之君子如嘉禾也封植之甚难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恶草也不种而生去之为最难斥其一则援之者众尽其类则众之致怨也深小者复用而肆威大者得志而窃国善人为之扫地世主为之屏息譬之断蛇不死刺虎不毙其伤人则愈多矣齐田氏鲁季孙是已齐鲁之执事莫匪田季之党也厯数君不忘其诛而卒之简公弑昭哀失国小人之党其不可除也如此而汉党锢之狱唐白马之祸忠义之士斥死无余君子之党其易尽也如此使世主知易尽者之可戒而不可除者之可惧则有瘳矣且夫君子者世无若是之多也小人者亦无若是之众也凡才智之士鋭于功名而嗜于进取随所用耳孔子曰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未必皆君子也冉有从夫子则为门人之选从季氏则为聚敛之臣唐栁宗元刘禹锡使不防叔文之党其髙才絶学亦足以为唐名臣矣昔栾懐子得罪于晋其党皆出奔乐王鲋谓范宣子曰盍反州绰刑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栾氏之勇也余何获焉王鲋曰子为彼栾氏乃子之勇也呜呼宣子蚤从王鲋之言岂独获二子之勇且安有曲沃之变哉愚以谓治道去泰甚耳苟黜其首恶而贷其余使才者不失富贵不才者无所致憾将为吾用之不暇又何怨之报乎人之所以为盗者衣食不足耳农夫市人焉保其不为盗而衣食既足盗岂有不能返农夫市人也哉故善除盗者开其衣食之门使复其业善除小人者诱以富贵之道使隳其党以力取威胜者葢未尝不反为所噬者昔曽参之治齐曰慎无扰狱市狱市奸人之所容也知此亦庶几于善治矣奸固不可长而亦不可不容也若奸无所容君子岂久安之道哉牛李之党徧天下而李徳裕以一夫之力欲穷其类而致之必死此其所以不旋踵而罹仇人之祸也奸臣复炽忠义益衰以力取威胜者果不可耶愚是以续欧阳子之説而为君子小人之戒
志林 苏 轼
商鞅用于秦变法定令行之十年秦民大説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鬬秦人富强天子致胙于孝公诸侯毕贺苏子曰此皆战国之游士邪説诡论而司马迁闇于大道取以为史吾常以为迁有大罪二其先黄老后六经退处士进奸雄葢其小小者耳所谓大罪二则论商鞅桑羊之功也自汉以来学者耻言商鞅桑羊而世主独甘心焉皆阳讳其名而隂用其实其甚者则名实皆宗之庶几其成功此司马迁之罪也秦固天下之强国而孝公亦有志之君也修其政刑十年不为声色畋游之所败虽微商鞅有不富强乎秦之所以富强者孝公务夲力穑之效非鞅流血刻骨之功也而秦之所以见疾于民如豺狼毒药一夫作难而子孙无遗种则鞅实使之至于桑羊斗筲之才穿窬之智无足言者而迁称之曰不加赋而上用足善乎司马光之言也曰天下安有此理天下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隂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也二子之名在天下者如蛆蝇粪秽也言之则污口舌书之则污简牍二子之术用于世者灭国残民覆族亡躯者相踵也而世主独甘心焉何哉乐其言之便已也夫尧舜禹世主之父师也谏臣拂士世主之药石也恭敬慈俭勤劳忧畏世主之绳约也今使世主日临父师而亲药石履绳约非其所乐也故为商鞅桑羊之术者必先鄙尧笑舜而陋禹也曰所谓贤主者専以天下适已而已此世主之所以人人甘心而不悟也世有食钟乳乌喙而纵酒色以求长年者葢始于何晏晏少而富贵故服寒食散以济其欲无足怪者彼其所为足以杀身灭族者日相继也得死于寒食散岂不幸哉而吾独何为效之世之服寒食散疽背呕血者相踵也用商鞅桑羊之术破国亡宗者皆是也然而终不悟者乐其言之美便而忘其祸之惨烈也
春秋之末至于战国诸侯卿相皆争养士自谋夫説客谈天雕龙坚白同异之流下至击劔扛鼎鸡鸣狗盗之徒莫不宾礼靡衣玉食以馆于上者何可胜数越王勾践有君子六千人魏无忌齐田文赵胜黄歇吕不韦皆有客三千人而田文招致任侠奸人六万家于薛齐稷下谈者亦千人魏文侯燕昭王太子丹皆致客无数下至秦汉之间张耳陈余号多士宾客厮养皆天下豪杰而田横亦有士五百人其略见于传记者如此度其余当倍官吏而半农夫也此皆奸民蠧国者民何以支而国何以堪乎苏子曰此先王之所不能免也国之有奸也犹鸟兽之有猛鸷昆虫之有毒螫也区处条理使各安其处则有之矣锄而尽去之则无是道也吾考之世变知六国之所以乆存而秦之所以速亡者葢出于此不可以不察也夫智勇辩力此四者皆天民之秀杰者也类不能恶衣食以养人皆役人以自养者也故先王分天下之富贵与此四者共之此四者不失职则民靖矣四者虽异先王因俗设法使出于一三代以上出于学战国至秦出于客汉以后出于郡县吏魏晋以来出于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于科举虽不尽然取其多者论之六国之君虐用其民不减始皇二世然当是时百姓无一人叛者以凡民之秀杰者多以客养之不失职也其力耕以奉上皆椎鲁无能为者虽欲怨叛而莫为之先此其所以少安而不即亡也始皇初欲逐客用李斯之言而止既并天下则以客为无用于是任法而不任人谓民可以恃法而治谓吏不必才取能守吾法而已故堕名城杀豪杰民之秀异者散而归田亩向之食于四公子吕不韦之徒者皆安归哉不知其能稿项黄馘以老死于布褐乎抑将辍耕太息以俟时也秦之乱虽成于二世然使始皇知畏此四人者有以处之使不失职秦之亡不至若是速也纵百万虎狼于山林而饥渇之不知其将噬人世以始皇为智吾不信也楚汉之祸生民尽矣豪杰宜无几而代相陈狶从车千乘萧曹为政莫之禁也至文景武之世法令至密然吴濞淮南梁王魏其武安之流皆争致宾客世主不问也岂惩秦之祸以为爵禄不能尽縻天下士故少寛之使得或出于此也耶若夫先王之政则不然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呜呼此岂秦汉之所及也哉
秦始皇帝时赵髙有罪防毅案之当死始皇赦而用之长子扶苏好直谏上怒使北监防恬兵于上郡始皇东游防稽并海走琅琊少子胡亥李斯防毅赵髙从道病使防毅还祷山川未反而上崩李斯赵髙矫诏立胡亥杀扶苏防恬防毅卒以亡秦苏子曰始皇制天下轻重之势使内外相形以禁奸备乱者可谓密矣防恬将三十万人威振北方扶苏监其军而防毅侍帏幄为谋臣虽有大奸贼敢睥睨其间哉不幸道病祷祀山川尚有人也而遣防毅故髙斯得成其谋始皇之遣毅毅见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虽然天之亡人国其祸败必出于智所不及圣人为天下不恃智以防乱恃吾无致乱之道耳始皇致乱之道在用赵髙夫阉尹之祸如毒药猛兽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书契以来惟东汉吕强后唐张承业二人号称善良岂可望一二于千万以徼必亡之祸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汉桓灵唐肃代犹不足深怪始皇汉宣皆英主亦湛于赵髙恭显之祸彼自以为聪明人杰也奴仆熏腐之余何能为及其亡国乱朝乃与庸主不异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如始皇汉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谓不智扶苏亲始皇子秦人戴之久矣陈胜假其名犹足以乱天下而防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受诛而复请之则斯髙无遗类矣以斯之智而不虑此何哉苏子曰呜呼秦之失道有自来矣岂独始皇之罪自商鞅变法以殊死为轻典以参夷为常法人臣狼顾胁息以得死为幸何暇复请方其法之行也求无不获禁无不止鞅自以为轶尧舜而驾汤武矣及其出亡而无所舍然后知为法之夫岂独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荆轲之变持兵者熟视始皇环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复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复请也二人之不敢请亦知始皇之鸷悍而不可回也岂料其伪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归之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为心而以平易为政则上易知而下易逹虽有卖国之奸无所投其隙仓卒之变无自发焉然其令行禁止葢有不及商鞅者矣而圣人终不以彼易此商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弃灰刑其亲戚师傅积威信之极以及始皇秦人视其君如雷电鬼神不可测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后制刑今至使人矫杀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请则威信之过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孙者也汉武与始皇皆果于杀者也故其子如扶苏之仁则寜死而不请如戾太子之悍则寜反而不诉知诉之必不察也戾太子岂欲反者哉计出于无聊也故为二君之子者有死与反而已李斯之智葢足以知扶苏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之果于杀者
顔子所好何学论 程 頥
圣人之门其徒三千独称顔子为好学夫诗书六艺七十子非不习而通也然则顔子所独好者何学也学以至圣人之道也圣人可学而至欤曰然学之道如何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于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乐爱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故曰性其情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故曰情其性凡学之道正其心养其性而已中正而诚则圣矣君子之学必先明诸心知所养【一作往】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故学必尽其心尽其心则知其性知其性反而诚之圣人也故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信道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出处语黙必于是乆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而邪僻之心无自生矣故顔子所事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仲尼称之则曰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勿失之矣又曰不迁怒不贰过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此其好之笃学之之道也视听言动皆礼矣所异于圣人者葢圣人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从容中道顔子则必思而后得必勉而后中故曰顔子之与圣人相去一息孟子曰充实而有辉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顔子之徳可谓充实而有光辉矣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学之心假之以年则不日而化矣故仲尼曰不幸短命死矣葢伤其不得至于圣人也所谓化之者入于神而自然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之谓也孔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是也或曰圣人生而知之者也今谓可学而至其有稽乎曰然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汤武反之也性之者生而知之者也反之者学而知之者也又曰孔子则生而知也孟子则学而知也后人不达以谓圣本生知非学可至而为学之道遂失不求诸已而求诸外以博闻强记巧文丽辞为工荣华其言鲜有至于道者则今之学与顔子所好异矣
萧瑀论 张唐英
萧瑀请出家为僧此可罪也然尽忠于隋及归国亦多有功绩颇见委任歴仆射御史大夫参与朝政每有议论房杜不能抗之房等虽心知其是而不用其言瑀弥怏怏自是罢为太子少傅此是格阁瑀而使优闲尔且房杜可谓贤相也经纶草昧以启天下之业竭忠悉虑以成天下之务不以求备而责人不以已长而格物贞观太平之功诚有力焉然于瑀尚亦有所抑遏岂亦珪之玷而珠之翳乎古人谓事虽浅当深谋之言虽轻当重思之收不知言以致知言而房杜二人于用人亦至矣而尚失于瑀岂瑀之性褊躁忽于议论之际务以直气自豪而不能从容委曲详悉评议俱求辨博而取胜于诸公故房杜自以持天下之政权柄在已耻其不能卑论忽有不容其説然以二公才过于人虽不从一萧瑀之言无害为贤相后之执政者必欲迹房杜之业成就太平之功则不可使顺防者荣华逆意者枯槁心知其是而不用其言庶乎国家之政无有蔽而不通故曰天下无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者葢取于众苟不取于众是哥奴辈昔尝箝天下之口而自任耳
宋文鉴巻九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鉴巻九十九
宋 吕祖谦 编
论
三国论 蘓 辙
天下皆怯而独勇则勇者胜皆闇而独智则智者胜勇而遇勇则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则智者不足用也夫唯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难锋起而难平盖尝闻之古者英雄之君其遇智勇也以不智不勇而后真智大勇乃可得而见也悲夫世之英雄其处于世亦有幸不幸耶汉高祖唐太宗是以智勇独过天下而得之者也曹公孙刘是以智勇相遇而失之者也以智攻智以勇击勇此譬如两虎相捽齿牙气力无以相胜其势足以相扰而不足以相毙当此之时惜乎无有以汉高祖之术制之者也昔者项籍有百战百胜之威而执诸侯之柄咄嗟叱咤奋其暴怒西向以逆高祖其势飘忽震荡如风雨之至天下之人以为遂无汉矣然高帝以其不智不勇之身横塞其冲徘徊而不得进其顽钝椎鲁足以为笑于天下而卒能摧折项氏而待其死其故何也夫人之勇力用而不已则必有所耗散而其智虑乆而无成则亦必有所倦怠而不举彼欲用其所长以制我于一时而我闭门而拒之使之失其所求逡巡求去而不能而项籍固已惫矣今夫曹公孙权昭烈此三人者皆知以其才相取而未知以不才取之也世之言者曰孙不如曹而刘不如孙刘唯其智短而勇不足故有所不若于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胜则亦已惑矣盖昭烈之才近似于高祖而不知所以用之之术昔高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其道有三焉耳先据势胜之地以示天下之形广收信越出竒之将以自辅其所不逮有果鋭刚猛之气而不用以深折项籍猖狂之势此三事者三国之君其才皆无有能行之者独有一昭烈近之而未至其中犹有翘然自喜之心欲为椎鲁而不能钝欲为果鋭而不能逹二者交战于中而未有所定是故所为而不成所欲而不遂弃天下而入巴蜀则非地也用诸葛孔明治国之才而当纷纭征伐之冲则非将也不忍忿忿之心犯其所短而自将以攻人则是其气不足尚也嗟夫方其奔走于二袁之间困于吕布而狼狈于荆州百败而其志不折不可谓无髙祖之风矣而终不知所以自用之方夫古之英雄唯汉高帝为不可及也夫
晋论 苏 辙
御天下有道休之以安动之以劳使之安居而能勤逸处而能忧其君子周旋揖让不失其节而能耕田射驭以自致其力平居习为勉强而去其惰傲厉精而日坚劳苦而日强冠冕佩玉之人而不惮执天下之大劳夫是以天下之事举皆无足为者而天下之匹夫亦无以求胜其上何者天下之乱盖常起于上之所惮而不敢为天下之小人知其上之有所惮而不敢为则有以乘其间而致其上之所难夫上之所难者岂非死伤战闘之患匹夫之所轻而士大夫之所不忍以其身试之者耶彼以死伤战闘之患邀我而我不能应则无恠乎天下之志于乱也故夫君子之于天下不见其所畏求使其所畏之不见是故事有所不辞而劳苦有所不惮昔者晋室之败非天下之无君子也其君子皆有好善之心高谈揖让泊然冲虚而无慷慨感激之操大言无当不适于用而畏兵革之事天下之英雄知其所忌而窃乘之是以颠沛陨越而不能以自存且夫刘聦石勒王敦祖约此其奸诈雄武亦一世之豪也譬如山林之人生于草木之间大风烈日之所咻而雪霜饥馑之所劳苦其筋力骨节之所尝试者亦已至矣而使王衍王之伦谈笑而当其冲此譬如千金之家居于高堂之上食肉饮酒不习寒暑之劳而欲以之捍御山林之勇夫而求其成功此固奸雄之所乐攻而无难者也是以虽有贤人君子之才而无益于世虽有尽忠致力之意而不救于患难此其病起于自处太高而不习天下之辱事故富而不能劳贵而不能治盖古之君子其治天下为其甚劳而不失其高食其甚羙而不弃其粝使匹夫小人不知所以用其勇而其上不失为君子至于后世为其甚劳而不知以自复而为秦之强食甚羙而无以自实而为晋之败夫甚劳者固非所以为安而甚羙者亦非所以自固此其所以防天下之故也哉
防边论 苏 辙
羌塞之民其性譬如禽兽便于射猎而习于驰骋生于斥卤之地长于霜雪之野饮水食肉风雨饥渇之所不能困上下山坡筋力百倍轻死而乐战故常以勇胜中国至于其所以拥护亲戚休养生息畜牛马长子孙安居佚乐而欲保其首领者盖无以异于华人也而中国之士常惮其勇畏避而不敢犯氊裘之民亦以此恐愒中国而夺之利此当今之所谓大患也昔者汉武之世匈奴絶和亲攻当路塞天下震恐其后二十年之间汉兵深入不惮死亡捐命絶漠之野以决胜负而匈奴孕重堕坏人畜疲不敢言战何者勇士壮马非中国之所无有而穷追远逐虽匈奴之众亦终有所不安也故夫敌国之盛非隣国之所深忧也要在休兵养士而集其勇气使之不慑而已今天下之势中国之民优游缓带不识兵革之劳骄奢怠惰勇气消耗而毎嵗之赂又以百万计转轮天下甘言厚礼以满其不足之意使天下之士耳熟所闻目习所见以为生民之命寄于其手故俯首柔服莫敢抗拒凡中国勇徤豪壮之气索然无复存者矣夫战胜之民勇气百倍败兵之卒没世不复随盖所以战者气也所以不战者气之畜也战而后守者气之余也古之不战者养其气而不伤今之士不战而气已尽矣此天下之所大忧也昔者六国之际秦人出兵于山东小战则杀将大战则割地兵之所至天下震栗然诸侯犹帅其罢散之兵合从以击秦砥砺战士激发其气长平之败赵卒坑死者四十万人亷颇收合余烬北摧栗腹西抗秦兵振刷磨淬不自屈服故其民观其上之所为日进而不挫皆自奋怒以争死敌其后秦人图邯郸梁王使将军新垣衍如赵欲遂帝秦而鲁仲连慷慨发愤深以为不可盖夫天下之士所为奋不顾身以抗强虎狼之秦者为非其君也而使诸侯而帝之天下尚虽能出身以事非其君哉故鲁仲连非徒惜夫帝秦之虗名而惜夫天下之势有所不可也今尊奉敌国无厌之人交欢纳币以为兄弟之国奉之如至尊莫敢一触其意此适足以坏天下义士之气而长敌人豪横之势耳愚以养兵而自重卓然独立不聴敌人之妄求以为民朢而生吾中国之气如此数十年之间天下摧折之志复壮矣夫敌人之勇非吾之所当畏也
三宗论 苏 辙
黄帝尧舜寿皆百年享国皆数十年周公作无逸言商中宗享国七十五年高宗五十九年祖甲三十三年文王受命中身享国五十年自汉以来贤君在位之乆皆不及此西汉文帝二十三年景帝十六年昭帝十三年东汉明帝十八年章帝十三年和帝十二年唐太宗二十三年此皆近世之明主然与无逸所谓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无以大相过也至其享国长乆如秦始皇汉武帝梁武帝隋文帝唐宗皆以临御乆逺循致大乱或以失国或仅能免其身其故何也人君之富其倍于人者千万也膳服之厚声色之靡所以贼其躬者多矣朝夕于其间而无以御之至于夭死者势也幸而寿考用物多而害民乆矜已自圣轻蔑臣下至于失国宜矣古之贤君必致于学逹性命之本而知道徳之贵其视子女玉帛与粪土无异其所以自养乃与山林学道者比是以乆于其位而无害也傅説之告高宗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説攸闻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允怀于兹道积于厥躬惟斆学半念终始典于学厥徳修罔觉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呜呼傅説其知此矣
汉武帝论 苏 辙
天下利害不难知也士大夫心平而气定高不为名所下不为利所怵者类能知之人主生于深宫其闻天下事至鲜矣知其一不逹其二见其利不睹其害而好名贪利之臣探其情而逢其恶则利害之实乱矣汉武帝即位三年年未二十闽越举兵围东瓯东瓯告急帝问大尉田蚡蚡曰越人相攻其常事耳又数反覆不足烦中国往救帝使严助难蚡曰时患力不能救徳不能覆诚能何故弃之小国以穷困来告急天子不救尚何所愬帝诎蚡议而使助持节发防稽兵救之自是征南越伐朝鲜讨西南夷兵革之祸加于四夷矣后二年匈奴请和亲大行王恢请击之御史大夫韩安国请许其和帝从安国议矣明年马邑豪聂壹因恢言匈奴初亲亲信边可诱以利致之伏兵袭击必破之道也帝使公卿议之安国恢往反议甚苦帝从恢议使聂壹买马邑城以诱单于单于觉之而去兵出无功自是匈奴犯边终武帝无宁嵗天下几至大乱此二者田蚡韩安国皆知其非而迫于利口不能自伸武帝志求功名不究利害之实而遽从之及其晚岁祸灾并起外则黔首耗散内则骨肉相残杀虽悔过自咎而事已不救矣然严助交通淮南张汤论杀之王恢以不击匈奴亦坐弃市二人皆罪不至死而不免大戮岂非首祸致罪天之所不赦故耶
汉昭帝论 苏 辙
周成王以管蔡之言疑周公及遭风雷之变发金縢之书而后释然知其非也汉昭帝闻燕王之譛霍光惧不敢入帝召光见谓之曰燕王言将军都郎道上称跸又擅调益幕府校尉二事属尔燕王何自知之且将军欲为非不待校尉左右闻者皆伏其明光由是防安而燕王与上官皆败故议者以为昭帝之贤过于成王然成王享国四十余年治致刑措及其将崩命召公毕公相康王临死生之变其言琅然不乱昭帝享国十三年年甫及冠功未见于天下其不及成王者亦远矣夭寿虽出于天然人事尝参焉故吾以为成王之寿考周公之功也昭帝之短折霍光之过也昔晋平公有蛊疾医和视之曰是谓近女非鬼非食惑以防志良臣将死天命不宥国之大臣受其宠禄而任其大节有菑祸兴而无改焉必受其咎以此讥赵孟受之不辞而霍光何逃焉成王之幼也周公为师召公为保左右前后皆贤也虽以中人之资而起居饮食日与之接逮其壮且老也志气定矣其能安富贵易生死盖无足恠者今昭帝所亲信惟一霍光光虽忠信笃实而不学无术其所与共国事者惟一张安世所与断几事惟一田延年士之通经术识义理者光不识也其后虽闻乆隂不雨之言而贵夏侯胜感蒯瞆之事而贤隽不疑然终亦不任也使昭帝居深宫近嬖幸虽天资明断而无以养之朝夕害之者众矣而安能及远乎人主不幸未尝更事而履大位当得笃学深识之士日与之居示之以邪正晓之以是非观之以治乱使之久而安之知类通逹强立而不反然后听其自用而无害此大臣之职也不然小人先之悦之以声色犬马纵之以驰骋田猎侈之以宫室器服志气已乱然后入之以防説变乱是非移易白黒纷然无所不至小足以害其身而大足以乱天下大臣虽欲有言不可及矣语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故人必知道而后知爱身知爱身而后知爱人知爱人而后知保天下故吾论三宗享国长久皆学道之力至汉昭帝惜其有过人之明而莫能导之以学故重论之以为此霍光之过也
汉光武论上 苏 辙
人主之徳在于知人其病在于多才知人而善用之若已有焉虽至于尧舜可也多才而自用虽有贤者无所复施则亦仅自立耳汉高帝谋事不如张良用兵不如韩信治国不如萧何知此三人而用之不疑西破强秦东服项羽曾莫与抗者及天下既平政事一出于何法令讲若画一民安其生天下遂以无事又继之以曹参终之以平勃至文景之际中外晏然凡此皆髙帝知人之余功也东汉光武才备文武破栒邑取赵魏鞭笞羣盗筭无遗策计其武功若优于高帝然使当高帝之世与项羽为敌必有不能辨者及既履大位惩王莾簒夺之祸虽置三公而不付以事专任尚书以督文书绳奸诈为贤政事察察下不能欺一时称治然而异已者斥非防者弃专以一身任天下其智之所不见力之所不举者多矣至于明帝任察愈甚故东汉之治寛厚乐易之风远不及西汉贤士大夫立于其朝志不获伸虽号称治安皆其父子才智之所止君子不尚者也
汉光武论下 苏 辙
高帝举天下后世之重属之大臣大臣亦尽其心力以报之故吕氏之乱平勃得寘力焉诛产禄立文帝若反覆手之易当是时大臣权任之甚盛风流相接至申屠嘉犹召辱邓通议斩晁错而文景不以为悮则高帝之用人其重如此孝武之后此风衰矣大臣用舍仅如仆武帝之老也将立少主知非大臣不可乃委任霍光霍光之权在诸臣右故能翊昭建宣天下莫敢异议至于宣帝虽明察有余而性本忌克非张安世之谨畏陈万年之顺从鲜有能容者恶杨恽盖寛饶害赵广汉韩延寿悍然无恻怛之意高才之士侧足而履其朝陵迟至于元成朝无重臣养成王氏之祸故莽以斗筲之才济之以欺罔而士无一人敢指其非者光武之兴虽文武之略足以鼓舞一世而不知用人之长以济其所不足幸而子孙皆贤权在人主故其害不见及和帝幼少窦后擅朝窦宪兄弟姿横杀都乡侯畅于朝事发请击匈奴以自赎及其成功又欲立北单于以树恩固位袁安任隗皆以三公守义力争而不能胜幸而宪以逆谋败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积其乃见于此其后汉日以衰及其诛阎显立顺帝功出于宦官黜清河王杀李固事成于外戚大臣皆无所与及其末流梁冀之害重天下不能容复假宦官以去之宦官之害极天下不能堪至召外兵以除之外兵既入而东汉之祚尽矣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祸势极于此夫人君不能皆贤君有不能而属之大臣朝廷之正也事出于正则其成多其败少歴观古今大臣任事而祸至于不测者必有故也今畏忌大臣而使它人得乘其隙不在外戚必在宦官外戚宦官更相屠防至以外兵继之呜呼殆哉
争论 潘兴嗣
匹夫之贱犹立子以争其恶立友以议其过况万乘之贵呼吸而霜露变指顾而荣辱移朝不争则暮有被其害暮不争则朝亦然至有顷刻而不及者孔子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又曰商有三仁焉比干谏而死其防远或岂无谏与讽欤譬之疾耳有缓补逸养而后定有攻治而后胜有针砭而后起者盖时有缓急势有盈虗先后之理不可以一途御也讽者依违而不切诗所谓主文而谲谏此缓补逸养之道也谏者直指其事争者婴其鳞矣此攻治之不效而至于针砭也若尧咨而舜俞禹拜而益賛可以无事于谏争犹曰予违汝弼汝无靣从君臣相与戒饬兢业如此后世之君奚恤而不用哉昔者汉髙帝谓周昌曰我何如主昌曰陛下桀纣之主也高帝容之决非桀纣明矣如使桀纣之君虽无道犹用争臣亦不失天下矣
原谏 潘兴嗣
舜命龙曰朕堲防説殄行震惊朕师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惟允于臯陶谟则曰能哲而惠何忧乎驩兠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顔渊问为邦孔子曰远佞人舜固聦明睿智君臣之间吁谟戒饬忧此而已顔渊亚圣亦云远佞然则圣哲之虑远矣谏之不行也其原起于近习始于纎防成于浸润终至于不可御人君者喜则有赏怒则有诛不可不察也盖未尝滥诛矣诛一小臣则大臣及之未尝滥赏矣赏一佞人则大佞及之不窒其源虽欲救之将若之何予故曰谏之不行其源盖起于近习不可不虑也
通论 潘兴嗣
昔者井法大坏而天下之民病矣然而智者一出则藏兵于民藏食于兵以全制胜坐而収功则谓之屯田者是也汉尝以数万之众临氐氐固小矣而议者谓费而胜之不若以全制也于是以万人留田果无一矢一镞之费而虏平矣曹操出于扰攘之际忧不先于天下而忧食不出于兵也于是大兴屯田以示天下之形势势莫防于事莫急于操时顾必先此者盖不苟一切之便而以深久之利为虑也昔者兵赋之法大坏而天下之武备虚矣然而智者一出则兵有府府有帅帅有统唐尝以六十万之众田于近辅之郊当四方有事时长戈利防奋然而直徃及其无事则偃兵以就农故天下之言武备者必先府兵今以数十万之众宿于燕秦晋魏之地半天下之赋长毂巨轴逆险诉波而上不足以给奉养重啇贾之利出内帑之金不足以佐费用无事之时顾且如此一有事则重以四方之兵倍数而益之岂推费广而坐饲之骄不足以临敌也亦尝以二十万之众弃于好水之上只轮竒马无还者此养之无制备之不素故也夫燕秦晋魏之郊地非不广民非不悍勇田非尽辟也一旦索悍勇之民辟地而殖之胡为而不可耶择天下之精兵置之近辅之郊拟府而为之制亦胡为而不可耶不及十年粟必盈于塞下而黥墨之徒可坐而铄也晁错削七国而七国反主父偃建分封之法而诸侯不自知其弱然则屯田府兵之制行而天下之骄兵亦不自知其削矣何惮而不为也边粟已实屯兵已强中州之赋益寛则北敌不敢爱其赆人不敢慢其礼此以全制胜也昔之骄今也悍勇昔之不足今也有余不幸而有警内府出节外府出兵拥钺而下临燕而燕动临秦而秦詟此所谓庙胜也荆楚蜀越四分五裂之地天下用武之处也亦不可以不思及其有事而欲以巧胜之不亦拙且缓乎
宋文鉴巻九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鉴巻一百
宋 吕祖谦 编
论
隋论 李清臣
治天下者以王道不可为之以吏治吏治可以苟天下之安而不可乆也纯以王道而治者三代是也吏治与王道杂然而用者汉唐是也纯用吏治者隋文是也自禹至于桀自汤至于纣自武王至于赧三代之长各数十世安而不变者几二千年自高祖至于平帝自光武至于献帝自高祖太宗至于僖昭兹二姓者或四百年或三百年不及于三代之长而有过于歴世之祚若隋文帝之有天下于时亦可谓之治平而寡事矣然才三世二十九年而亡其故何也吏治与王道之效不同也故三代用王道而长汉唐杂之以吏治而不及于三代隋文专以吏治而不及于汉唐是非王道与吏治薄厚之效邪隋文之九年灭陈而天下始一奋励于为政毎一坐朝或至日昃五品以上引之论事宿卫之人传飱而食至于兵革不用天下无游食之人戸口嵗増过于两汉其富庶而康乐如此常人之谓太平而识者皆知其不能乆也何者无礼义以维持其政无忠信以固结其臣教化不足以其民纪纲不足以防其后一切以辩数勤察为能处三王之位而卑卑为任智数覈文法此特吏才之尤者耳非王者为也故王隆谓其终以不学为累而房乔于清平之时而独知其将亡彼或用王道而常为百世虑国祚之永人可得而近测之哉尝观于三代其为治之防皆本于仁义礼乐先教化而后刑名厚道徳而薄功赏其始虽若迂阔而其成以至于兵寝刑措暴灸百姓之耳目浸渍涵揉百姓之骨体其势播大固如置方于平土之上天下之形可以渐乱而不可以亟坏也末世中主徳既不及于古才亦不至于道所用者皆俗人而所尚者皆细法争于功用勇于系断谓簿书刀笔之间可以为治语之以王道则倾背而切笑强者为之及其盛犹可以自守一有势鏬则怨心纷然内外皆为之扰动奸豪乘其敝而起其挠天下如驱羣羊而荡王业如振欹器耳是故民众而益乱地大而益危鸣呼彼安知三代有长乆难动之法乎后之王者鉴于三代两汉隋唐之事不恃吏治之安而留意于王道其可以长有天下之民矣
石庆论 秦 观
臣闻汉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内修法度外攘胡粤封防山塞决河朝廷多事丞相李蔡严翟赵周公孙贺刘屈牦之属皆以罪伏诛其免者平津侯公孙牧立侯石庆而已平津以贤良为举首用经术取汉桓下论有余习文法吏事其免故宜牧立鄙人耳为相已非其分又以全终何也盖庆之终于相位非其才智之足以自免也事势之流相激使然而已矣何则夫君之与臣犹隂之与阳也隂胜而僣阳则发生之道缺阳胜而偪隂则刻制之功亏僣实生偪偪亦生僣两者无有是谓大和万物以生变化以成方武帝即位之始冨于春秋武安侯田蚡以肺腑为丞相权移人主上滋不平特以太后之故隐忍而不发当此之时臣彊君弱隂胜而僣阳武安侯既死上惩其事尽威柄于掌握之中大臣取充位而已稍不如意则痛法以绳之自丞相以下皆惶恐救过而不暇当此之时君彊臣弱阳胜而偪隂夫豪杰之士类多自重莫肯少杀其锋鄙人则惟恐失之无所不至也当君彊臣弱阳胜偪隂之时虽有豪杰安得而用虽用之安得而终然则用之而终者惟鄙人而后可也庆为相时九卿更进用事不关决于庆庆醇谨而已在位九岁无能有所正言尝欲治上近臣反受其过上书乞骸骨诏报反室自以为得计既而不知所为复起视事鸣呼此其所以见容于武帝者欤夫庆终于相位是田蚡之所致也故曰事势之流相激使然而已矣然则平津之免也之才术虽不与庆同日而语至于朝奏暮议开其端使人主自择不肯靣折廷争公卿约议至上前皆背其约以顺上防如此之类则与庆相去为几何耶与庆为人不同其所以获免者一也盖是时非特丞相也如东方朔枚臯司马相如严助吾丘寿王朱买臣主父偃之属号为左右亲幸之臣而亦多以罪诛唯相如称疾避事朔臯不根持论以此获免由是观之武帝之廷臣鄙人者多矣岂特庆也哉故淮南王谋反惟惮汲黯好直谏守节死义至説公孙等如发防耳呜呼如黯者可谓豪杰之士也
汉文帝 曾 肇
予尝谓治天下本于躬化而观汉文帝躬行节俭以徳化民宜其有以振起衰俗而贾谊以谓残贼公行莫之禁止其説以背本趋末者为天下大残淫侈之俗为天下之大贼则当时风俗可谓敝矣岂所谓躬化者果无益于治哉盖文帝虽有仁心仁闻而不修先王之政故也先王有不忍人之心则有不忍人之政而其政必本于理财理财之法其定民之大方有四而任民之职有九士农工啇以辨其名九谷草木山泽鸟兽材贿丝泉聚敛转移以辨其职又为之屋粟里布夫家之征以待其不勤是故天下无迁徙之业无游惰之民其于生财可谓众矣至于爱养万物必以其道故罻罗网罟斧斤弓矢皆以时入而覆巢麛卵杀胎伐夭皆为之禁取之又有其时也于是制礼以节其用天子都千里之几诸侯各专百里之国卿士大夫至于庶人莫不有田而视其位之贵贱称其入之厚薄而为之法制度数以待其冠婚賔客死防祭祀之用者隆杀多寡各适其宜为上者谨名分以示天下而人人安于力分之内无觊觎于其外是以滛僻放侈之心不生而贫富均一海内充实无不足之患然后示之以亷耻兴之以徳义故民从之也轻方此之时游惰者无所容而虽有僣侈之心亦安所施于外哉教化之所以成残贼之所以熄盖出于是也自秦灭先王之籍而汉因之务为一切之制由天子至于庶人无复有度量分界之限而人人去本趋末争于僣侈高祖尝禁贾人不得曵丝乘车其令卒于不行至文帝之时啇贾富厚力过吏势而末技游食害农者蕃庻人墙屋之饰仆妾之衣皆宗庙之奉天子之服则其俗之不善可知矣而文帝不知修先王之政以救其敝方其开籍田以劝耕者衣弋绨而斥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其意羙矣然法度之具不行而欲以区区之一身率四海之众岂非难哉孟子曰徒善不足以为政非虗言也虽然以彼之徳成之以先王之政则庶几三代之贤主哉
讳言 张 耒
高宗自诛长孙无忌放禇遂良等后天下以言为讳者二十余年其后一御史尝抗论一不急事时谓凤鸣朝阳方其以言为讳也武氏不出房闼而取其国天子自殿陛之下门关之外颠倒错乱无由知之而其左右忠臣良士岂无良策善计亦不敢告故以牝夺雄坐房奥夺庙社犯天下之至不顺为天下之难成而有功此譬如盗入主人之家执其主涂其耳目而唯其所为何求而不得哉张子曰天将乱人之国则必使讳人之言人之爱其身其寝食起居有少异焉而人告之则必信之又从而治之夫如是则可以终身而无疾令其寝食起居类非平人之状而其亲戚朋友旁视而不敢告一日疾作而死矣太宗以兰陵公主园赏言者其直百万非好名也事当然也
敢言 张 耒
汉王鳯以外戚辅政杀王章以杜天下能言之口而梅福以南昌尉上书显攻之而不忌唐文宗时宦人握禁兵制天子枢密使权过宰相谁敢少忤其意而刘蕡对策肆言其恶斥其簒弑废立之罪而明皇时李林甫为相几二十年固宠市权愚瞽其君内助杨氏之势外成禄山之乱补阙杜璡尝再上书论事斥为下邽令林甫以语动其余曰立伏马终日无声饫三品刍豆一鸣则黜之矣后虽欲不鸣得乎由是谏争路絶矣夫林甫之戚未惨于汉庭之外戚唐文宗之官官也而梅福刘蕡敢犯之而林甫徒以区区贬斥而天下之士震怖如畏虎狼此其故何也王鳯得政之初帝失徳未深犹可与论道理商成败而汉之公卿犹有贤智忠义之士也文宗大和二年名臣在朝者如裴度李绛韦处厚之徒犹数人公卿侍从之间差可告语其势足以持典刑也故此二子者非妄发恣行而心实有所持也若林甫之时人主滛昏于上视天下之治乱如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不可与言矣而朝廷之士有一介之善略能别白黒者则林甫斥逐之而无余矣国中空无人上下内外皆从君于昏者也而天下之士虽欲有言何恃以救其祸乎此人之所甚畏也呜呼国无善人国非其国也可不惧哉明皇尝论林甫曰此子妬贤嫉能无与为此则其时人物可知也
李郭论 张 耒
雄杰好乱之士可伏以天下之大义不可掩以匹夫之小数何也彼其心甘为理屈不肯负人以其智幸而掩之得志其后必大乱凶悖放恣而复其志乃已此不可不慎也汉髙祖苟一时之便伪游云梦而执韩信虽能执信而信之反心自此生矣当此时髙才智士亦有轻其君之心故英布贯髙之乱继踵而起者此非伏英雄之道也李光弼提孤军与安史徤虏百闘百胜其治军行兵风采出郭子仪之右而当时诸将皆望风伏子仪如敬君父而光弼之在彭城诸将已不为使子仪能使吐蕃谓父而史思明乃上书请诛光弼大抵光弼之实不及子仪之名子仪安坐而有余光弼驰骋而不足余尝思其故读史思明传见光弼使乌承恩潜杀史思明事而后知李郭之优劣盖子仪之为人至诚不欺主于忠信其胸中洞然大人也故静则人安其徳动则人伏其义光弼用乌承恩使袭杀史思明此虽狡夫猾虏之常态意其人虽雄悍骠勇而中有所不可保信者市井之智盗贼之谋有时而用也不然何以召史思明之侮而田承嗣之膝独为尚父屈欤此于伏人之道小矣呜呼成事以材不若以徳服人以智不若以理惟徳与理始钝终利以之治大以之行逺未之有侮也
邴吉 张 耒
邴丞相为人至深厚也余独有恨焉虏入云中诏问丞相御史以虏所入郡吏御史不能对得谴责而丞相能具知见谓忧边思职夫吉之能知驭吏之力也夫平日不知从事于其所当急而一时际防于佗人之力亦可以为徼幸谓之真忧边思职也可乎因徼幸以得誉遂从而冐之坐视人之得谴责而不分谤则亦少欺矣袭遂因王生一言天子以为长者遂不敢以为出已曰此乃臣议曹教臣夫遂之能归功于君其善微而不冐人之善其徳厚矣方天子让御史吉如曰臣与御史等耳臣之仆有先白臣者臣是以知之此其为能岂独忧邉思职而已哉世人有未尝射挟弓注矢一发而中不知者曰天下之善射者也其人不让则知之者笑之矣邴吉脱宣帝于死能絶口不道独贪一驭吏之功殆必不然传曰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吉未之思欤夫冐徼幸之福而安处之此庸人之所常行独为邴丞相恨也
秦论 何去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