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钟传正明集 - 第 2 页/共 16 页

第五十八回听友言一心归隐奉亲命双孝入庠 第五十九回郑子厚诚心求教贺淑媛竭力报恩 第六十回义中孝上格天心儒内仙往生佛国 第六十一回紫竹院杜淦显灵会试场金华获报 第六十二回保和殿承恩及第十间房挟势霸婚 第六十三回苦奔波沿途私访大显耀奉旨新迎 第六十四回大慈悲金钟度世广劝化竹笔传奇 跋 跋 卷一 第一回申孝思他乡卧病周敦礼苦口施方 诗曰: 风俗浇漓不见真,痴情错认本来身。【速寻天真。切莫错认。】 并无药饵堪医世,惟有儒冠更误人。【痛念世病。重责士习。】 须向是非端好恶,休从文字费精神。【拿文咬字。无关风化。】 立言岂在寻常外,殄佞除奸正大伦。【庸言正人。奸佞当惊。】 演义之书,立意原因化世。传奇之笔,措词更可惊心。故其中公私毕集,善恶攸分。借俚言道尽人情,凭天理指明物弊。或劝或惩,功同雅颂;为褒为贬,义比春秋。无奈观者不追其意,视为解闷之谈,以致忽其正而置若罔闻,淫于邪而手不释卷。不但无人向化,反令作者获愆,良可悲也!噫,余何人斯,敢作是说乎?然有见之不得不劝者,更有闻之不得不传者,又焉得不传之以代劝? 话说大清定鼎以后,传至二世圣祖即位。于康熙二年,江苏有一人,姓申名孝思。【孝思二字为通部主脑。】一生多善行。偶因遨游江湖,得至北直之天津府。不料日受跋涉之劳,风霜之苦,竟病于旅舍。举目无亲,甚属凄惨。幸店东有一时之好心,【总以常有为主。】将天津之周敦礼请来,与申孝思调治。周敦礼为人亦甚慷慨,不辞其劳,即同店东而来。到了病者屋中,申、周二人相见,自然有些周旋,不必细题。 及至将脉诊毕,周敦礼道:“先生的病固然是辛苦过度,亦是不善于自养。吾尝听得人说,病虽外至,亦多内招。凡言行不亏的人,大率病业稀少。先生撇家离业,无日不劳,东奔西跑,养从何来?不能自养,便是自轻其身,自轻其身,便是自轻其亲,【开孝端。】便不能不亏于言行。目下病到身上,岂不是自己所招么?我与先生初次相见,妄谈之极,庶勿见怪。”申孝思道:“余虽远游,亦是劝善访友,家中毫无挂念。父母皆去世,子已长成。当吾父母在世的时候,专心事奉,不敢少错。父母有疾,更不敢少离寸步。后不幸遭了父母大故,衣不解带,食不甘旨,三载有余。父母若在,焉能出来呢?先生所言,固然不错,无奈余非其人。”周敦礼一闻此言,不觉大笑道:“先生之言,无乃太过乎!就是真事,也不可自己夸口,岂不知善不知方为真么?【此乃对上乘人说。今之伐善者,多当未出口先其审诸。】况且者个孝顺莫非父母没后,就算完了不成?请问先生几时出来的?”申孝思道:“二年有余。”周敦礼道:“者二年中,当祭扫之期,先生也曾亲到么?那必然不能。既不能则有亏于孝。若是家中衣食不给,谋诸他方,或受皇家俸禄,为国尽忠。者个责备方可脱得。先生一非贫寒所致,二非官职所逼,各处奔波,不顾供献之仪。外行尚有所亏,又何必问及内省?据此一节,可想而知。我也是好说,其实行不及言。”申孝思听到者里,见他说的不错,也知自己说的太过,遂欣然道:“先生所言,诚足开吾茅塞。然吾业已如此,【便是认错者便不愧孝思二字】尚求垂方调治。倘蒙下顾,一朝见愈,不致遗身他方,吾固感戴不已。吾家里人们,亦必遥相拜祝。”周敦礼道:“先生病疵,非药可愈,急当悔过迁善,静养心神。若有不效,以吾为问。” 正说之间,听外面吵嚷。忽有一个少妇人,奔入室中,跪于周前。周敦礼忙道:“有甚么事?速速告我。若能托挟,必当尽力。”少妇人正欲开口,又突有一个男子,手持利刃赶到屋中,向少妇人头上斫来。斫的鲜血淋漓,仆倒于地。申孝思正在病中,安能受此惊吓?遂不觉失魂而亡。不知性命如何?下回分解。 注解: 从古神圣,必先尊德以乐道。未有不闻道而成神圣者,亦未有不积德而得闻道者。何谓道?明性复初是也。何谓德?实行不亏是也。夫孝为百行原,人能将孝字做到是处,亦自无愧于神圣。然三代以上,教在君相。三代而后,教归师儒。职斯责者,必先实行而后文字,乃可化民成俗。庶少畔道悖德之人。一自教弟子者,但讲文字,不讲实行,所以小民不知何者为德,何者为道矣。 传云: 大清定鼎者道也。康熙三年,即三代后责备师儒,欲复见重熙累洽之盛也。惟师儒不先实行,必须有人焉。于流浪浮沉之中,埏然苏甦,洞悉本原,申明孝思,直指一上,天之津梁。故曰:“申孝思至天津也。”然苟生死葬祭,一有所亏,仍不得为孝子。顾非周旋中礼之人,必不能详明而指陈之。周敦礼行事不概见,观其斥孝思之自多其孝,殆人已兼成,求全责备,不使少有缺欠,以弥两间之憾者乎。呜呼!以人各自尽之孝字,不听诸师儒之教导,而仅明于医士之口,良可慨也! 理注: 言大清定鼎者,乃无极太极之理。二世三年者,两仪三才之妙。申孝思自江苏来,乃先天一灵,真气降于华池。所以有到天津,红桥大生店。大生店,养神聚气之所也。故大德曰生。至于有病,是先天将转后天,请周敦礼调治是敦请明师指教。言说非药能医,须得静养心神,自作主宰。内用克己复礼之功,外用施贫济世之念。至于敦理之责,答以劝善访友,家中毫无挂念,非大圣人无能到此地步。非是不知自重其身,实乃救世之心切,故有斯症,又贾尚德杀妻,此肝气发动,冲破先天。劈头一刀是乾爻崩断上爻,方成兑卦。人若有炼纯阳之刚,杀尽群阴,那有不立地成道者?至于申孝思吓死,是人初生之时,囫的一声落地,为先天气收,后天气结。周敦理扶起,半晌渐醒,是用周天复还天理之功也。儒云:天命之谓性,复矣,致中和,天地位焉。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佛经云: 身体及手足,净然安不动。 其心常胆怕,未曾有散乱。 金丹云: 开口神气散,舌动是非生。 第二回智玉楼偶成绝句谢杏村巧断奇冤 上回说到,申孝思看见那女被那一男斫死,竟致惊吓而亡。周敦礼慌促之间,无所措手。店中伙计闻而拥入,方将那一男围在核心,夺过凶器。周敦礼遂将申孝思扶起,在他后心拍了几下,半晌渐甦,不在话下。 且说天津北仓有一人,姓智名玉楼,身列黉门,惟所行欠端,见其邻家之女,名唤宋种莲者涎之。【见色心涎已非士习况更有苟且之行者乎。】一日,宋种莲出阁,智玉楼闻知,竟作了两首诗,写成工楷。刚写上款,尚未自书其名,忽听有人叩门,【神乎鬼乎。】也未将诗收起,遂向门外去了。原是他的友人,约他闲游,亦就携手而去。而智玉楼生有一女,取名送兰。盖因生女之夜,其妇梦见老人捧到芝兰一盆,故以此名。配于红桥大生店之东人贾尚德为妻。者大生店便是申孝思所寓之处。送兰出阁,还不足一年,此时正住娘家。即于是日要回婆家去,临行之际,向其母要了点发杂色绒线,遂随手拿了玉楼诗纸包了绒线【神差鬼使。】夹在书本。【轻亵字纸,粗心极矣。】收拾完毕,辞母上车而回。来到婆家,问讯已毕,到了自己屋中。少坐片时,作了些针黹。其夫贾尚德因与申孝思请医而回,陪著周敦礼说了几句闲话,便向家中去了。见智氏回家,在屋中做活,遂信手翻看。绒线书中见一纸包,竟是八行书一张,上面字迹崭新,不觉用神看去,只见写的是: 春意温和去复来,桃花定是为谁开。 天台有路卿知否,不是刘郎不肯回。 怜卿非是望卿知,想到情深力不支。 收拾江南红豆子,从今不敢说相思。 【句虽佳而意不正,后面许多奇冤,皆伏机于此。凡为风雅唱和者,可不慎欤。】右粗成二绝,即呈种莲相知奁左 看到此处,便自言道:“谁叫种莲?”其妻无意之间,将种莲误听为送兰,遂答道:“那是我的小名,你问这个做么?”贾尚德闻言大怒,并未答言,竟向床头拿下防身宝剑,直向智氏斫来。【虽然卤莽,却是神差鬼使。】智氏将身闪开,舍命奔出,跑到店院,无可藏躲。听上房有人说话,遂跑到上房求人搭救,所以有跑求周敦礼一说。不料,其夫随后赶来,见智氏跪于周前,其怒倍加,以致刀不留情,斫智氏于地下。【其夫杀之,实其父杀之也。】店中人闻之,趋救不及,不得不守著贾尚德。叫人告诉地方,地方禀报县主。 且说者县主,系山东莱州人氏,姓卜名文卿,为官不甚精明。【不甚精明,何足为官。】当时闻禀,不得不到红桥验伤。勘验之际,见刀伤尚未入骨,或不致死,遂令人找了刀疮药,与智氏上了。又命店中熬了点米汤徐徐灌下。将贾尚德带上,问明案由。【果问明乎。】差人传智玉楼到案。 此时智玉楼与友人闲游,醉于酒馆,尚未回家。家中见了差役,得了凶信,各处找他不着。智玉楼之胞弟玉田遂随差赴县,见了县主。县主问道:“你是智玉楼么?”回道:“童生名唤玉田,玉楼是童生胞兄。”问道:“贾尚德之妻,可是你的侄女?”回道:“是。”问道:“他私通何人?【问的昏。】你知道不知道?”回道:“我侄女未出阁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况为人极其稳重,又不曾与三媒六婆说话。就是童生的门第,亦是最严,并无闲人敢入,焉有此事?你不问清,任口胡说,算的甚么父母官?可笑可笑!”【辨的痛快。】县主怒道:“你不说不知,擅敢顶撞,你大老爷苦无确证,焉得直言?现有奸夫诗句,落着淫女名字,拿去你看!”说罢,摔下堂来。智玉田亦拾起,见是玉楼笔迹。因自思道:“这又明辨不的,【是掩兄过,非蒙官聪。】如何是好?”遂回道:“写的是种莲,我侄女名唤送兰,误而至此,可恨可恨!亦难与尔昏官辨证,府里见面。”说罢起身便走。县主忙道:“你休要走,现有贾尚德为证。”贾尚德道:“智玉田不必刁词,这是你侄女亲口承当。你如不信,可去问他,他也不至于死了。”智玉田道:“他的名字,我岂不知,何待问他?你既说此,咱二人同去一问,量你也跑不了。”县主道:“你二人不必争吵,本县差人去问。倘若问明,尚有何说?”说罢,便叫差役问去。 差役到了店中,智氏才省人事,并不能言。差役问道:“你当家的问你的名了么?”【含糊问过。】智氏将头点了一点。【奇极冤极。】又问道:“那是你的名么?”【又含糊问过。】智氏又点了点头。【更奇极冤极。】差役回到衙中,见了县主,禀道:“小的问明,【未必罢。】上头写的是他名字。”县主闻言,将惊堂木连摔数下,高声喝道:“尔智玉田不认其非,大闹公堂,拉下去,重责八十。”责毕,智玉田高声道:“昏官无知,待吾本府鸣冤。”说罢,挺身便走。县主又叫差人,将智玉田拉回,一言不问,又打二百嘴掌,并令收禁。将贾尚德押在班房,退堂而去。 刚过屏门,又听得喊冤之声,回入公座,回道:“甚么人喊冤?”堂下跪下一个妇人,回道:“民妇冯田氏,有一子,名助善,【为四十七八九回伏线。】为非作歹,不在家中。回到家中,不是在他屋里笑谈,就是与民妇吵闹,忍耐多年,今百出无奈,不得不叩求大老爷严训。县主问道:“是你亲儿么?”回道:“是民妇前子。”县主道:“明明你有后母心肠,不是赶出在外,就是逼他钱财,以致尔不能应心,出此毒想。念尔是个妇人,姑不责你,下去罢!”说毕,便入后宅。此妇含羞而退。不在话下。 且说在堂前看断公案者,有一人,素与智玉田相识,见其被屈收禁,甚觉有气。想道:“人要朋友是做甚么的?我不与智二兄出力,焉鸣此冤?”一定是这个主意,遂直向府衙去了。到了府衙大堂,将堂鼓挝了数下,看堂人役,忙将挝鼓人带下。 且说者知府系安徽滁州人,姓谢号杏村,官讳春和。正直无私。听见鼓声,即刻升堂,命将告状人带上。问道:“你姓甚名谁?有何冤枉?”回道:“生员在本城居住,姓赵名守廉,因友人智玉田被屈在县,现已下狱,特此愿恩作主。”回道:“他胞兄智玉楼所生一女,配于红桥之贾尚德。贾尚德误鹿为马,将其女几乎斫死。县尊不究贾尚德,反将智玉田重责下狱。生员素与智玉田相厚,其人委属正直,不应遭此荼毒。代友鸣冤,敢触慈颜。”府主自思道:“朋友中有此等人,智玉田为人也就可想而知。况此案是非显然,倘不提审,恐或屈煞好人。”遂令公差到县,提智玉田一案。县主见府官提案,甚是纳闷,亦不得不将此案发去。 公差提到禀明府主。府主道:“将智玉田带上来。”公差带上智玉田,智玉田跪爬半步,哭道:“大老爷速与童生作主!”说着,呜咽难语。府主道:“不必如此,仔细说来。”智玉田定了片时,将已前之事,一一禀明。府主问道:“你哥哥呢?”回道:“闲游未回,即遭此事。”府主当令公差,去提智玉楼。命智玉田同赵守廉下去,姑候传审。分付已毕,打点退堂。 公差到了智家门首,恰遇智玉楼带酒回家,依然昏昏沉沉。【醉倒杏花天乎,到此春梦尚未醒耶。】及至公差呼出,一溜歪邪,随公差到案。 公差禀明府主,并未迟时,遂又升堂。问道:“你就是智玉楼?”回道:“是。”问道:“贾尚德之妻,是你女儿?”回道:“是。”问道:“有一名唤种莲的是谁?”回道:“系生员近邻宋家女儿。”府主将那诗词递与玉楼道:“你看这个笔迹,是谁写的?”玉楼接过,不觉脸红,假装看了片时,方回道:“生员并不认这个笔迹。”问道:“你不认的,这张诗纸,怎么在你女儿包袱中?况字迹尚新,纸亦不旧,是何说处?传赵守廉!”赵守廉上堂跪下。府主道:“你认这个笔迹?”赵守廉接过看了一看,尚未开口,智玉楼道:“你也未尝认的。”【这便是不打自招。】府主见他脸红了几阵,便觉可疑。听他对赵守廉之言,更觉可疑,遂道:“他说你不认的,你必不认的了。智玉楼你将此诗抄出,待本府索听明白。一来可以除奸,二来可雪你女儿之冤。就在公案写罢。”智玉楼道:“生员业已记清,不必写了。”府主道:“唗,速速抄去。”智玉楼不敢不写,及至写出,虽然有些做作,焉能哄过。府主看清字迹,与原稿相似,遂拍案道:“这两张字形一样,明明是你笔迹,还敢刁词?现有你女儿口供,说是你写的,尚有何言?还不速速说来!”智玉楼这时无法刁赖,即叩头道:“生员罪该万死,还求老公祖格外施恩!”【吾恐求恩不得威将加矣。】府主道:“人家好好女儿,你作此淫语,玷辱闺阃,是何道理?”智玉楼叩头道:“并非生员妄加玷辱,宋种莲本非好人。倘属贞烈,生员焉敢。”【更可恶之极】府主闻此,又拍案道:“你还敢乱言误人么?举此一节,罪不容恕!”即令书办速到县学,追智玉楼年貌,并将智玉楼推下,重责毛板八十。【八十毛板打醒春梦。】 将智玉田唤上堂来,赏给膏火银五十两,笔墨各五盒。赏赵守廉笔墨各五盒。判贾尚德道:“你不辨是非,擅自行凶,罪有难容。但你妻智氏身被重伤,难保生死,略施薄责毛板二十,急速回家,与智氏调治。咳,这也是不敬字纸过处。【妇女虽无知见字纸亦宜惊心。】卜知县不管真假,擅误好人,即刻撤任,以待后功。”吩咐已毕。【是非立判,赏罚分明。】尚未退堂,忽有数人高声喊冤,不知又有何案?下回分解。 注解: 尝读诗至青衿,未尝不叹学校已废,士习之日下也。乃不谓降至于今,更有甚焉。这天津北仓之智玉楼,名列黉门,而竟以淫词污人闺阃,不独不为身惜,亦并不为生女计矣。何则我不淫人妇,人不淫我妻。我若淫人少寡,人必淫我幼女。况轻则败名亡身,重则斩宗绝嗣。往事昭彰,良足鉴也。智玉田身被重刑,而犹为兄迥护,不失为恭矣。其如兄之无颜于弟何,一旦府宪升堂,难文其过,名革身疮,夫复何辞。最可恨者,当堂犹谓种莲本非好人,更足增儒林之辱焉。赵守廉代友呜冤,与挑词架讼者异。兰香而莲洁,兰则不免刀伤之报,莲或不失为清洁之品也。狂词之浼人,岂足误人生平哉。卜文卿与贾尚德,尊卑虽殊,其不顾是非则一也。百行孝当先,万恶淫为首,作书者著之于前,意深哉。 理注: 说话天津北沧者是太沧也。智玉楼是十二重楼也。宋种莲者,乃肉心也。重楼于心肺,那有不通之理乎?作诗二首,本非淫诗,乃是喻意前首,是津液还丹。次首是断妄证真,观者莫作淫辞看。实是二帝为救世之婆心也。却说店中伙计,将贾尚德国主,禀知县主。那县官原是人问清,乃县衙口鼻之所,其是养丹之地也。智玉田有受责之说,玉田是丹田也,言门第甚严者,亟养元气之海也,受责是后天用事之责也。赵守廉,用垂廉观照之功,方有契合之意。遇谢春和,是保养太和元气,真气得其所也。所以有赏笔墨各五合,是五气朝元三五合一是也。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儒云:“君子慎独之功矣。” 偈云: 垂廉观照初步功,亟养性天道自生。 知止能到至善地,明心参见性虚灵。 第三回作假券杨村行霸悬明镜开府惩奸 话说天津知府谢杏村将贾尚德一案问明,或赏或罚,各已完毕。天色将晚,正欲退堂,忽见堂下来了二女三男,喊声不止。不知又有何事?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延安府有一人,姓贺,名旌,不幸早亡,撇下其妻杨氏,并所生一女,名唤淑媛。因家道不给,又兼连年荒旱,遂逃至北直之永清县。不得已,失身青楼。当其甫入青楼之日,适有江南之李金华进京,路过永清,宿于贺家,与贺淑媛甚属浃洽。贺淑媛曾以身相许,【妙在不言怎样浃洽,怎样相许,皆为下文伏线。】誓不逢迎。【既得佳匹,决志从良。】于李金华去后,遂移居杨村。 杨村有一富室,姓钱,名尚明,偶睹贺淑媛,见其丰姿秀雅,竟是搁到心上。回家与走狗等说明心事。大走狗常近财道:“他只母女二人,到此不久,你老人家欲得此女,我有一计,令其自投。”钱尚明笑道:“你有何计?速速说来。倘成美事,必有重谢。”常近财道:“立一假券,上写至时不归此项,即以此女抵挡。”钱尚明道:“此计不中,生贴膏药,如何使的下去?”常近财附钱尚明耳边道:“必须如此如此。”钱尚明道:此计甚妙,即当速行。” 常近财同宿守富到了三更以后,带了钱家三四个家僮,嘱咐妥当,带了短刀,直向贺家而来。贺家母女尚未安眠,正作针黹。忽见数人踹开屋门,吓的魂不附体,未能出言。正是“宦家子弟凶如虎,富室儿郎健似牛。”不得不看着他们收拾一个干净。及至去后,母女定醒片时,哭不出声。所有衣物钱财,抢掠一空,明早连饭也没得吃了。【欲淫先盗,天良丧尽。】欲赴县喊冤,又听说县主案理不明,况且身边一文没有。因自思道:“不若找个相识邻佑,暂且借贷一二,略以糊口。”刚到门外,从北来了一人将贺杨氏搭了一眼,遂问道:“这一妇人,有甚么难事?怎么哭的两眼通红,大有为难的样?”【假妆没事人,恶极。】贺杨氏遂将被抢的事告诉了一遍。那人道:“现今县官不理案情,况且这宗案子也难拿人,不若到钱大爷那里【走狗口吻。】借点银钱,后边有了再还他,岂不好么?”贺杨氏道:“我与钱府一面不识,如何借贷?”那人道:“钱大爷为人慷慨的很,你若觉着不好说,我先给你通致通致。你随后就去,量无不可。”贺杨氏道:“你老有者番好心,【那知暗地更坏。】甚是难得,就求多加美言。倘能借得,重重的谢候你老人家。”【误认小人为君子,天然妇女识见。】那人道:“既然如此,我先去说说,你务必随后就到。”【画出走狗伎俩,其隐坏全在务必二字。】说罢,摔手而去。 贺杨氏到了家中,与淑媛说明。淑媛道:“此事虽好,究觉可疑。”【不愧淑媛名字。】贺杨氏道:“人家为顾咱娘们,【多谢盛情,受毒不觉。】你怎么反多起心来。不用多言,我前去看看,借来一二亦未可知。”说罢,即向钱家去了。 到了钱家门首,见那人在门前站着,贺杨氏道:“你老问过没有?”【计已早定,岂俟今始问过。】那人道:“却是问过,还须你亲自去见,我领进你去罢。”说罢,他在前走,贺杨氏随后,转弯抹角,不觉来到院中。那人向贺杨氏道:“你看这家怎样?”贺杨氏道:“名不虚传。”说着,也就到了上房,见了钱尚明。钱尚明道:“这就是贺妈么?”贺杨氏道:“正是。”那人道:“还不给钱大爷请安么?”【狗仗人势。】贺杨氏有求于他,也不得不问个安好。钱尚明道:“刚才常近财已经将你的事说明白了。但你在此处,甚么也没有,借我的钱,拿着甚么作当呢?我虽有银钱,莫非轻与人使么?”常近财道:“他被人抢净,只有一个女儿,那里有甚么当头。”【坏极。】钱尚明道:“既然没有东西,拿此女作当亦可。还不了的时候,再将此女领来,你们看着怎么样?”贺杨氏道:“我的女儿业已许配于人,那万使不的。”常近财道:“不过看此一说就是了,【狗声震耳。】若没有点当头,他老人家那银钱多多的,不借给谁的是呢。”贺杨氏道:“如不借给,也就不用说了。”钱尚明道:“你定准的不欲以女作当,也不能决意不借给你。【恐脱圈套,故有此语。】你到外边,千万莫说没有当头。你使多少银子呢?”贺杨氏道:“二十两就彀了。”钱尚明道:“一二十两,值不当的,至少也得百十两。”【多则难还,必中其计,便露出坏心眼来。】贺杨氏道:“多借给点,那更好哩,就借一百两罢。”【好大胆子。】钱尚明道:“你按五个月归还,立个借字罢。”贺杨氏道:“我虽认的俩字,却是不能动笔。【正合下官之意。】不论谁写罢,我画押就是了。”常近财道:“吾替你写。”说罢拿了纸笔,写了借字,给贺氏看了一遍。又接过去,给钱尚明看了一遍,【计。】才叫贺杨氏画押。贺杨氏方画完押,常近财忙拿过交与钱尚明。【计。】钱尚明收起,平了纹眼一百两,交与贺杨氏。贺杨氏便告辞回家。 刚出了院门,常近财赶出道:“你的银子到手,我的用钱呢。”贺杨氏道:“多少用钱?”常近财道:“虽不能多要,也得按加三扣。”贺杨氏推脱不开。常近财竟在他手中夺去一锭,【到此常近财现出原形,真是名不虚传。】飞奔而去,跑着高声道:“若不是我,你一两也没处借去,无怪乎连连遭难,真是个没良心的女人。”【他反说人没良心,可恨之极。】 贺杨氏只得勉强回家,告知淑媛。淑媛听罢,打了一个寒战,忙向其母道:“这事大大不好,明明落在他的圈套。【所见诚然。】速速交回去罢。为儿作些针线,也难为不着你老人家。”【淑媛自是贞孝两全。】贺杨氏道:“那借字写的不错呀,【你看的不错,他写的也不错。】况且者银子已经接过,又没了一锭,如何交复?少待几月,那李金华回来,也就还了他了,怕甚么的?”淑媛道:“那借字看的仔细么?”贺杨氏道:“看的明白。【你看的明白,他写的更明白。】只是借贷等语,并无别的话。”淑媛心中方觉少定。 母女以此度日,不觉已是四五个月。李金华也无音信。那钱家也就叫常宿二人,连讨数次。 这日又来讨帐,贺杨氏也不敢见面。淑媛出来答道:“二位暂且回去,不久即为奉上。”常宿二人同道:“再说这个,可就不中了。有钱还钱,无钱你就跟了去。【前之设成圈套,合盘托出。】闲话休说,走罢!”淑媛道:“有甚凭证,敢出此言?”常近财道:“现有文书可据。”说罢,即在怀中取出,念了一遍。内中竟是以女作当的话,淑媛忙到家中,告知其母。贺杨氏道:“当初我看的明白,并无是语,这是如何说起?”淑媛道:“为儿看此二人,有些面善,像是见过的。”说罢,想了一想,忙道:“那被抢的时候,必有此贼在内。【淑媛眼力不错。】咱母女也不必说破,扯他去见县主,再作道理。”贺杨氏道:“不若到本府去告,闻说府官甚明。”【名不易得。】淑媛点头。收拾妥当,母女同出。扯他二人同去,禀告府主。常宿二人道:“有此凭据,怕你不成?请着钱大爷同去。”说着就走。贺家母女跟着到了钱家,吵了几句,五人一同进城。 闲言休叙。来在府堂喊冤,府主闻此,便问:“何事?”淑媛回道:“恶霸养贼,肆行掳掠。”府主问道:“恶霸是谁?”淑媛指着钱党道:“即是此人。”钱尚明道:“他借晚生的银子,以女为当,现有文约,老寅伯请看。”【宦门有此子弟,吾当为之痛哭。】说罢,呈上借字。府主看了多时,其实不错。又有贺杨氏亲笔画押。便问道:“尔贺杨氏不还此项,不交你女,亦是正理。总当好言安慰人家才是,怎么反以贼霸诬人?”贺杨氏道:“并非虚言”,府主怒道:““,还敢佞口!”淑媛道:“大老爷率吏多材,爱民有术,青天在上,惟心可照。【无限委曲,尽在个中。】倘有不实,民女焉敢胡言。”遂将当日如何到杨村,如何被抢,如何借贷,一一告禀。府主听了,想了一时,【要变卦。】问道:“贺杨氏当日这个借字,是谁写的?”贺杨氏回道:“是常近财写的。”又问道:“押是谁画的?”回道:“是民妇画的。”问道:“你认的字否?”答道:“少认俩字。”府主又想了一想,问道:“当日这押是怎么画的?”回道:“当日他写完,与民妇看了一遍,又与钱尚明看了,递与民妇,这时画的。”府主冷笑道:“尔贺家母女并非刁恶形像,况画押的时候,尔常近财写毕就该叫他画押,不然,该先叫钱尚明看了,再叫他看了就画押。怎么叫他看了,又叫钱尚明看,才叫他画押呢?你必然是预先写的这一张,后写的与贺杨氏看,又给钱尚明看时,就抵换了,欺他妇女少识,草草画押。他因看过一遍,故不再看,以至落在尔手,这明明是你作的圈套。尚有何辨?”【任你多少巧机关,一朝打破,难逃明鉴。】钱尚明等一齐叫冤,【还要刁词。】府主不容他分说,遂拍案道:“不用重刑,量尔不招,先将钱常二人夹起来。”差役听此,拿了夹棍,便将二人夹起。【非轻用三木者比。】他那禁得者个,便连声叫道:“有招有招。”卸了刑具,定了半时,方将真情禀明。果然府主所断不错,真是曲全民情。【使恶霸不得尽其词,明极。】 府主提笔判云: 钱尚明等,虽非贼寇,实有其迹。况肆行无惮,强迫民女,理应处斩。暂将三犯下狱。【钱党休矣。】待申明上司,再行处治。贺淑媛身坠青楼,竟能回心立操,更为世所罕觏。本府即时出文,将李金华传到,在本衙成全淑媛终身大事,切切。 批罢,向贺家母女道:“尔母女身无所归,即在本衙居住。俟传到李金华,再作道理。”正说之间,从外来了两匹马,直上公堂,不知何事?下回分解。 注解: 闻之业精于勤,荒于嬉。修省者,当取为炯戒焉。盖荒必即于延安,精则底于永清,亦永清不至延安,自延安不至永清矣。而不然也,贺淑媛生于延安,流落永清,倘所谓始怠而终勤,先恶而后善者与。所以李金华讶其举止,面谈心赏,永盟山海。辞青楼而去柳巷,避白板而移杨村,惟贞节愈坚,而魔障愈侵。钱尚明目见心淫,设计弋取,不惜百金之费,先起群盗之谋。既而被掠一空,不得不坠小人之术。中其节愈坚,其情愈可悯矣。迨至明镜高悬,真伪立判,虽狗党之掩着最工,亦难逃无蔽之洞鉴。贺淑媛真淑媛也,谢春和岂第春风太和已哉。 理注: 忽然堂下来了二女三男,原是东三南二合成五数。贺淑媛者,元神也。李金华者,元精也。非到永清,不得心肾相交,精神聚会精化气,气还神,故有移居杨村一说。言钱尚明等,乃贪嗔痴,能却元神七宝之财也。又用定力观照,识破贼情,府衙去告。府官杏村,号春和,春风鼓太和,保养太和之气。府官除却此贼,用戒定慧灭息,贪嗔痴,将贺淑媛收留官宅。及元神得所,抱元守一之功也。儒云:在止于至善之地。 华严经云: 定慧力庄严,以此度众生。 回光用力照,客尘无处容。 第四回李金华茅店思亲杜雨亭荒村养静 上回说到天津知府正分派贺杨氏母女,忽见堂下来了两匹马。这马原从保定而来。马上人下马上堂,见了府主,呈上公文,府主拆看,见上面写的是:“因他官声清廉,判断多才,调任保定府正堂”的话。【岂止于此。】看毕,一面检点衙中事务,以待新任,一面差人进京,索听李金华的下落,者且不题。 且说李金华原系江南上元县举人,得中以来,父母相继而亡。年方二十四岁,并未婚娶,故在永清有与贺淑媛定婚一事。然李金华,虽宿于贺家,实非好色之徒。只缘在永清店内,见淑媛举止端庄,言词秀雅,不似妓者之流,所以到其家中。一来问他原由,二来察其心地。一夜之中,并无他事。【其节操略见一斑。】只有正言,那有邪语,其所见甚投,将淑媛终身大事,向贺杨氏说明,订为婚配,并留下纹银八十两为聘,【非苟合者比。】为贺家母女养廉。 自从离了永清,一路光景,亦不必表。但见他行之速速。及至到了黄村,天色已晚,所有大店客商皆满,只有一座茅店未住行人。李金华不得不住于此处。 进店以后,只见两个老店东,一男一女,在店中照应。便问道:“老掌柜的,你二人是甚么称呼?”答道:“我俩是夫妇。”又问道:“膝下有儿女么?”答道:“有一个小子,进城还未回来。”正说之间,见外边来了一个五六十岁的人,走到院中,高声叫道:“我娘哩?”【从白发小子口出。乃动人孝思也。】那男店东答道:“给客做饭去哩。”又叫道:“爹呀,【仍从白发小子口出,更动人孝思。】咱店中住了多少人哪?”答道:“就住下一辆车子,他主仆三人。小子你看看有草无草,好给人家喂牲口。”那人应声而去。李金华看到此处,忽然想起自己父母,饭也没有吃成,反来复去,连觉也睡不成了。【明发不寐。有怀二人,可为金华咏之。】到了三更时候,独对残灯,拿出纸笔题云: 亲生宁可食糟糠,胜似亲亡衣紫裳。【菽水承欢,朱紫何贵。】 想到人生行乐处,白头儿女唤爷娘。【及时行孝,到老如童。】 思亲难见是徒然,但恨阴阳路回悬。【风木兴悲,幽明怅隔】 闻说弥陀能接引,梦中渡我到重泉。【仰仗佛力,重见亲颜。夫人与凄凉客邸中,举目无亲,有不胜其苦思者,况有所感触乎。李金华于黄村旅舍中,睹父子团聚之欢,兴幽明阻绝之感,又闻老者之老,犹然以小子呼之。谁无父母,能不动伤。独对残灯,正是发明一点处。故其孺慕之诗,句句从天性发出。呜呼!父母之不我待也。忆,当年之菽水,依膝下犹可承欢。恐他日之荣华,望庭中徒增浩叹。故父母俱存者,为第一乐事。速当及时行孝。若迨子欲养而亲不待时,徒悲何益。杳杳泉台,恨不得见父兮母兮,又焉得与我梦寐常通也耶。】 写毕,将笔投于案上,又哭了片时,并未合眼,天已五鼓。转眼日出三竿,分付套车。上车直奔京都。 到了礼部,打听友人杜淦在印否?这杜淦系河南光州固始县人,号雨亭。与李金华乃拔贡同年,职授铸印局员外郎。此时因身力不壮,遂告病在部,养静于京南之善庄。李金华到时,已卸印三月有余。李金华闻知此信,先寄居旅店。 次日,便向善庄而来。到了庄外,见有土人,便问道:“礼部铸印局杜老爷在贵庄寄住么?”答道:“即在庄中间观音堂内。”李金华者才下车,步行直到庙外。见山门紧闭,耳门不开,便拍了几下,内有老仆开门,认得李金华【山门闭,则气息深稳,耳门不开则内注于一,故能认得金华,此念佛入手之法门,亦即念佛极至之景象也。】便道:“李老爷几时到京?”答道:“刚到,你老爷在家否?”答道:“早间同庄中人出去,至今未回。请老爷里边坐。将行李车卸下,我家老爷不久也就回来了。”说毕,即同李金华之仆人李忠一同忙活。 李金华到了东禅堂内,见其中书籍满室,琴棋在案,雅趣之极【未见静中人,先入静者室。】大有仙境迥异势禄场中。【别有天地,令人钦慕。】看了看架上书籍,尽是养静部头,顺手取出一册,却是清静真经。虽然略看一遍,却稍知其中奧妙【道主于安静全中人方能领略。】也就放在原处,卧在床上歇息。 不多一时,那杜雨亭也就回来。一掀门帘,见李金华在内,便道:“咦?你从何处来?稀罕的很。”便上前握手。彼此说了些周旋话,方才落坐。李金华道:“吾兄在此,倒也清静。”雨亭道:“非是为弟矫情,近来精神不足,朝中事务没能办。与其白吃皇家俸禄,何若退居林泉。一来可以保住性命,二来也可少离尘氛。虽不能寻得真机,实能丢开些俗情。不管东西南北,高兴念两句佛坐一坐静,若不高兴,就到庄前庄后闲步,【风月胸怀何等洒落。】或与乡人闲谈。投了机会,也可将那人所当行的,【百行孝为先。】说与他们,人所当禁的,【万恶淫为首。】劝戒他们。或者日习渐染,将这人情正得一点,【正己在者个,正人亦在者个,寓劝戒于休职后,何啻重行仁政。】也未可知。”李金华道:“吾兄诚人间天上矣,【莫非仙乎,令人神往。】弟虽不能及,心向往之。但此功名念头,将弟牢牢拴住,总是打不破。”杜雨亭道:“既然有这念头,明年便是会试年,大约必有可望。”李金华道:“吾兄念及于此,你我兄弟,非同泛泛,还求大大指教。”杜雨亭道:“不必过谦,彼此标榜一二。”李金华于此,遂在庙中居住,转眼五月有余。这日,忽然嚏喷不止,耳热眼跳,心中甚是愔忄赞。【不必愔忄赞,更当乐极。】不知为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