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补 - 第 15 页/共 30 页

往上钻,从下送,叫你身躯成破瓮。 妖魔纵是会腾挪,也要忍着些儿痛。” 魔王正把八戒吞吸在肚,若是平常人,便是大鱼吞虾儿一般,在肚消化。他却吞了八戒,这八戒身既离了五荤三厌,皈依了佛法僧三宝,自与常俗不同。况身边带有比丘菩提子,虽就妖魔是吞吸入腹,却原是那阴凝结聚的一种幽沉郁气,被八戒用禅杖左支右打,魔王忍痛不住。又听得腹内说念道出“老猪随唐僧”的话头,乃捶胸跌足起来道:“罢了。起初错惹了孙行者,这会又误吞了猪八戒。这两个都是闯祸的祖宗,如今只得好意求他出来,再作计较。”乃叫道:“八戒师父,我不知是你,误犯威严,吞吸下肚。前者误吞了孙行者,也承他容我改过,赔个小心饶恕出来,已许他开明大道,送你师徒东去。望你发个慈悲,出来吧。” 八戒在里道:“眼又看不见,臭气又难闻。我也要出来,只是想着汤水一点儿也不曾尝着,怎肯白白的出去。少不得大大的打搅他一顿,方才出来。”这呆子说了,不见妖魔答应。使起性子,把禅杖直管乱打。那魔王忍痛不起,只得满口道:“快备好汤水,多加香料。八戒师父比不得别人,馍馍点心,多蒸几百。”八戒只听了这一派话,飞跑出妖魔口。虽然出来,那黑洞洞的依旧看不见。魔王恨他在腹内狠打,乃掣出一根大棍,照八戒打来。八戒忙把禅杖乱打遮架,早被魔王痛打了几棍,疼痛难当。懊悔不听行者之言。思量要退回旧路,又黑暗不见路头。忽然想起比丘僧与的菩提子,说急难可用。乃在腰间取出那两枚菩提子,就如灯笼火把,照着旧路。八戒方才走回西路,到得林树下,两个比丘、灵虚尚在。八戒备细说出,还了菩提,稽手深谢。方才问二位师父姓名,比丘僧道:“出家人何消问姓通名,便是说出,你师徒也相熟识。”八戒道:“二位师父,看起这菩提子,方才照着路,倒也明白。何必求那返照宝贝,便是借几枚菩提子光,照着我师徒经担过这林去也好。”比丘僧道:“此光犹小,不如智光为大。你当与师父大彻智光,自然过去。”八戒谢教,辞了比丘回到院来,把一席话说出。三藏心疑道:“徒弟们,依妖魔求你们出肚之言,似欲要我们脱度他。只恐又似那七情、六欲假做谦恭,骗哄我等。”行者道:“师父,谅这妖魔神通本事,也只会弄黑暗吞人。便是吞了我徒弟们,也不成内伤,还要叫他倒吐。大着度量,放开胆子前去。老祖说我们各自有宝,或者就是我们大家担的宝经,也未可知。”陀头道:“这位小师父说的也是。”三藏只得依着行者,辞谢陀头。师徒四人,挑押经柜马垛,往正道上走来。三藏两足虽行,一心却愁。这正是; 欲超黯黮登明觉,先涤虚灵净孽根。 却说三藏师徒四人和马五口,走到这村落西头。只见人家天晚,各各闭户关门。惟有一二家门前挂着灯笼,上写着“安歇客商”。三藏道:“徒弟们,天色已晚,我们到这店中安歇了,明日再行。”店主听得三藏要住,他却忙把灯笼吹灭,便去关门。沙僧忙闯入门内,那店小二道:“爷爷呀,早上那弄神通的和尚们又来了。”行者道:“早上弄神通,不是我们。”店小二道:“早上还是个骗斋,打破了家伙的小和尚。如今却是几个丑恶相貌长老,休要惹他吧,宁少赚他几贯钞。”便来推辞沙僧。三藏只得走进门道:“店主人,我们是中国僧人,取经回东土的。我这几个徒弟,相貌虽恶,人却善良。”店小二看见行者、八戒进门,越发慌惧。只见屋内走出个老婆子来。见了三藏一貌端庄,又听见说是中国僧人,乃叫店小二:“莫要推辞,容这师父们安歇吧。”店小二方才开了中堂,行者们挑进经担住下。 吃了晚饭,店主婆子走入中堂问道:“师父们,因何到此时夜晚方来?早两个时辰也同着众人过黯黮林去了。”三藏听得,便问道:“婆婆,我闻过这林,要等童子的宝贝珠来,方敢过去。”婆婆道:“午后童子过去了,我这街坊店市,聚积了许多人,便也有两个僧道同伴都过去。师父来迟了。”八戒道:“店主婆,你说谎。早时我到此访探,人多聚等,何尝有童子到来。”店婆道:“正是,那两个僧道也说:可惜后边来的长老,空走一番,不遇这巧。”三藏道:“明日童子料必又来。”婆子说:“那里定的?三五日也未可知。” 三藏听得,便埋怨行者、八戒道:“你两个查看何事,倒惹动妖魔吞吸一番,却不如随众聚守过去。”婆子道:“师父也不必怪你徒弟。众人都是没有行囊,空身前去。你们有这些柜担,只该转路东去。虽说远转千里,也强似此处耽延,还要受妖魔厉害。”三藏道:“正是,正是。”行者道:“师父放心。我们当年来时,师父尚在凡体,遭过八十一难,遇着无限恶妖,徒弟们也保护来了。如今师父已证正果,不是凡身,怕甚凶危妖怪。只是师父本一志诚,不作邪妄。若似徒弟使个机变,弄些法术,何愁这道途难走,经卷不去。”三藏道:“悟空,只因你机心种种,造出这种种根因。叫我也堕此不了之孽。”八戒道:“师父,他是他,你是你,有何牵连?”三藏道:“悟能,你越发不明白。师弟本是一气,况取经同一心情,岂有不相干系之理。”八戒笑道:“正是,正是。”却是何说,且听下回分解。总批 行者三人,神通极矣,不如一返照童子。且道返照童子是甚么人?只是自己一点元明耳。惟诚生明,故须老实恭敬,才可取得。 放着自己真经不求,却去求童子,便不知“返照”二字之解。然真经亦非钻故纸也,知道么? 第三十五回 日月宝光开黯黮庄严相貌动真诚 父母同一气,弟兄共脉流。 师徒何不异?只为道相谋。 话说八戒道:“正是,正是。”行者说:“呆子,你也晓得甚么正是。”八戒道:“只因你机变存心,不独师父被你惹出妖精连累,连我师弟们都也惹的不干净。”三藏道:“悟能,也不必怨悟空,只是大家努力上前,务要把阴沉魔王化为光明善知识;把这黯黮林转为朗耀路,与途人方便,也不枉了我师徒过此一番。”师徒讲说了,收拾过了一宿。次早辞那店婆,往大路前进。婆子道:“师父们,我苦口劝你,莫要前去,且等待那童子宝贝来。你看邻店,又聚着途人。况你们有包担行囊,何苦执迷,担着利害?”行者道:“婆婆你休要管吧,我师徒不怕甚么妖怪。打灭了妖怪,包你道路就明亮。”婆子道:“爷爷呀,巴不得与来往方便,只恐你们打不灭妖怪。”行者道:“不敢夸嘴,你但听东来的途人说信。” 行者说罢,挑着经担出店。八戒、沙僧随后,三藏押着马垛。你看他师徒往东前走,那街市人,也有说店婆何故不留他的,也有看着三藏们,说大胆和尚们不知利害,也有好胜的,随着三藏们走来,看和尚冒险的。那里知三藏端正了念头,口里念着佛号,又传与徒弟们,个个也都咕咕哝哝,念着梵语。只见到得密树深林,渐渐昏黑。那随来看的人,都道:“长老们,退回吧。昏黑渐渐添来,不当玩耍。”三藏那里听他,乃高声大念“日月宝光菩萨”,行者们三人一齐念和。只见狂风陡然刮起,把林中黑雾卷开,树叶乱落如雨,那昏黑渐渐明亮起来。跟来看的,都立住脚叫:“好狂风!”怎见得,但见: 满林树叶尽皆飘,大地乌云一霎消。 走石飞砂迷道路,翻涛卷浪覆舟舠 渔翁收网难垂钓,樵子停斤不去挑。 走兽飞禽皆躲避,眼前扫荡怪魔妖。三藏与徒弟们见风狂大,只得躲在背风树下。但见天色渐渐复明,那密林树叶刮尽,当空现出太阳,幽暗之处,无微不照,顷刻风息。那跟来看的,都说道:“怪异。怎么和尚们手段高,把个黯黮黑林,被风刮的光亮,见了天日。”也有顺路跟着过林;也有赞叹回店报与村人,信实的照旧走来。 三藏师徒挑着经担,喜喜欢欢。只是口不住的念着“光明如来”。正才走了二三十里,明白大路,忽然阴云复合,黑气又蒙。三藏道:“悟空,想是黯黮林过了,又是甚么林接连来了。”行者道:“师父,且歇下。待徒弟去查看。”方才歇下担子,只见那阴云黑气,不似前边黑洞洞不见形影,却看见黑气中,一个妖魔带领数十小妖,拦着大路,跪倒大叫:“圣僧,可怜我等生前不自知恶,造此阴沉罪孽,受诸苦恼。不是两次误吞了圣僧,怎知大众取了宝经东回。万劫难逢,伏望大展祥光,使得超脱。”三藏见了道:“悟空,原来这黯黮林是这种根因。我们出家心肠,专为超度有情。他既自知悔过,待我忏明了他吧。”行者道:“师父,他这样无定准的,可恨,可舟舠(dāo,音刀)——指小船,形似刀。恨。我不是当年来的心性,一顿金箍棒打,教他个无影无踪。”八戒道:“我那九齿钯儿也不弱,原来前头是你这妖精吞了我,受你多少肮脏臭气。还被你见教了两棍儿,这恨怎消。师父,莫要听信他,与他忏悔甚的。”三藏道:“徒弟,我与他忏明,岂专为他。乃是: 为世子明心地,为我保护真经。为道途明朗便人行,为妖魔把阴沉荡定。”三藏只说了这几句,只见那马驮的柜担上,现出五色祥光。行者们的担包,也腾腾起金光万道。半空中“忽喇”一声,那妖魔不知去向。但见: 红日一轮天上现,和风四壁吹人面。 满林树木绿阴阴,水色山光真可羡。 妖魔受了三藏几言解悟,真经光彩把他黑昧消磨,超脱了去。途人个个惊异赞叹,莫不称扬圣僧功德。方才坦行百里多途,只见又是一村。人家店肆,却也一般聚集。三藏腹中叫饥,令沙僧上前向人家化斋。沙僧依言,走到一个人家,见一个老官儿坐在竹篱内。见了沙僧问道:“长老,是那里来的?想是起得早,不曾洗面。不然定是来路远,遇着风刮起尘灰,把你面污了。怎么这样灰尘白土的,一个晦气脸。”沙僧道:“老官人,你不知小僧是出娘胎胞,生来的这个嘴脸,不是贵地生的这等标致。我小僧还好些,若是我两个师兄,更不耐看。望老官便斋乞化一餐。”老官说:“斋不打紧,你既有师兄叫做不耐看,且请他来,待我一看是怎个不耐看。”沙僧道:“这老官儿是个不舍斋,说诨话的。我去叫行者、八戒来化他。”乃走回向三藏说:“师父,前边人家,竹篱里坐着个老官儿。徒弟向他化斋,他说斋不打紧,却把徒弟相了一番面。要看看行者、八戒,方才化斋。”三藏道:“徒弟,这分明是嫌你貌丑,故意拒你。待我去化吧。”行者道:“师父,他既要看看徒弟。只得待我去化。”三藏道:“你去,他越发拒你。”行者道:“我自有主意。”三藏道:“你去,我且在此少歇。待你化出斋,有人应承,我们再去好。”行者乃走了几步,把脸一抹,变了个标致沙弥。怎见得标致: 头剃光光乍,身披缁布衣。 唇红齿雪白,粉面玉光辉。 行者变了沙弥,走到老官儿面前,打了个问讯道:“老施主,小和尚是过路僧人,来化一斋充饥。”老官笑嘻嘻的起来道:“小沙弥,你是那条路过来的?”行者道:“从西来的。”老官道:“从西是黯黮林,昨晚有一起途人,跟着返照童子,执着宝珠照耀过去了,你如何得来?”行者道:“侥幸过来了。”老官说:“小沙弥,你是独自过来,还是结伴过来?”行者道:“有师父们结伴过来。”老官说:“我不信那里有这冒险过来的。我斋便有,却也要看看你师父结伴的,方才奉斋。”行者道:“老官人,肯布施便布施,不肯便罢。怎么这般勒掯人。”老官便动色起来道:“沙弥,我老人家怎肯勒掯你?你便是要吃斋,也须同你师父来。”行者见他说的有理,只得回到三藏处说:“师父,那老头子斋便肯化,却又要看看师父。”三藏道:“这也不足怪。既问出你有师父,他怎肯单单斋你。须是我们齐去,叫他也好一起斋僧。”行者道:“师父,我看这老头子,是一派骗人虚头诨话,便是师父一齐去,他定有法儿骗你。不如再叫八戒去讨他一个的实。”八戒笑道:“你们不济,一个他嫌太丑,一个他疑太俊。待我变个凶恶像貌,吓出他斋来,你们现成去吃。”行者道:“你且变我看看,怎么凶恶。”八戒把身一抖,把脸一抹。只见: 赤发蓬松如鬼蜮,青筋暴钻似妖精。 龇牙冽嘴非人像,凹眼金睛类野猩。 八戒变出这样凶恶丑像,行者大笑起来。三藏道:“徒弟们,老老实实,待我们一齐去。不管甚人家,化一顿斋罢,何苦妆这样丑,费许多力,必定要到这老官儿家化斋。”行者道:“师父,非是徒弟们定要到他家化。只因他怀不信心,我等出家人以度化为念,定要他回心转意。故此不碍三番五次去试他。”三藏点头,八戒乃往老官家去。不防满街众人,见了八戒这个凶恶丑像,一齐拿棍执棒,吆吆喝喝,打将起来道:“饿鬼林妖魔,青天白日走来。”八戒被众人赶走,口里只说道:“我是过路僧人,到老官儿家化斋的。”越叫,众人越打,只打到老官门首。那老官已执着棍子等着八戒要打。八戒一时颖悟起来,忖道:“是了,地方嫌我丑恶异怪,故此齐喊打。”只得把脸一抹,将身一抖,又不敢复原相,乃变了一个尼姑模样。但见他: 削去青丝蝉鬓,留着粉黛蛾眉。 端然一个比丘尼,却说沙弥何异。 八戒变了一个尼姑,立在老官篱外。那老官儿拿着棍子,眼花误认道:“尼僧,你进篱来,让我打妖怪。”八戒故意问道:“老施主,打甚么妖怪?”老官儿答道:“方才村里众人,赶打妖魔,说是饿鬼林走来妖精,我也只听的,不曾见。”乃问村众,村众说:“方才一个妖精,被我等打慌,不知走到何处。”村众散去,老官乃问尼姑:“何处来的?”八戒道:“我是村后女僧庵比丘尼,特来化老施主一斋。”老官儿道:“你女师自家吃,还是化与师父庵里去吃?”八戒想道:“我说自家吃,一则背了师父,一则恐他看我小尼姑,有斋也不多。不如说庵里有师父,他定多布施。”乃答道:“小尼还有师父在庵。”老官儿说:“既有师父在庵,不可偏背了他,须是去请了他来吃斋。”八戒见势头不好,忙转过嘴来道:“老施主来,你先斋了我,然后布施我师父吧。”老官儿道:“这个使不得。”八戒见他坚执不肯,乃走回复了原相,见三藏道:“不济,不济。”三藏道:“我原叫你们不拘到那家化一顿斋,你却偏要到这老官儿家去化。”行者道:“师父,我徒弟生性有几分拗,偏要把这老头子化出他斋来。”三藏道:“悟空,好心肠,又动了拗气机心了。罢罢,等我去化斋吧。”沙僧道:“师父既要去,不如大家一齐去。”三藏道:“若是东行顺路,便一齐去吧。”八戒道:“略转过弯儿。”三藏道:“转弯便是贪斋逆道,还是我自家去。你们且坐守经担在此。” 三藏乃整衣襟,端僧帽,走到竹篱前。那老官儿一见了三藏,忙起身道:“老师父,何处来的?”三藏道:“小僧是大唐中国僧人,往灵山取经回国。顺过宝方,求化一斋。”老官儿道:“这师父方才说的,有头有尾。若像始初几个丑的俏的僧尼说话,不像个志诚出家人。”乃手扯着三藏衣袖道:“老师父,屋里坐下,待我老拙备些素斋奉敬。”三藏走入屋内,老官便问道:“师父,你取经在何处?却是一人自取,还有同伴?”三藏道:“还有三个徒弟,守着经担马垛在后路边。”老官儿说:“既有同伴徒弟,何不俱请了来吃斋。”三藏道:“因要看守经担,故此小僧一个来乞化。”老官道:“方才也有两三个僧尼来化斋,不知可是高徒?”三藏不敢隐瞒,只得答道:“敢是小徒一两个来冒突尊长,未蒙赐斋。”老官儿道:“师父,你不知我这村中,西去有黯黮黑林,妖魔利害。想是师父们亏了童子宝珠照过来了。此去往东,再过二十多里,乃是饿鬼林。这林中有许多妖精,白昼迷人。往来走路的,不拘三五日,要等个保卫尊者过此,他能驱逼这些妖精,因此途人仗胆来往。近日这妖精没有人迷,饥饿了,往往假变人形,在这村里乡间,设法求食。我老拙方才一时见丑的俊的僧尼来化斋,疑他是妖精假变。街市众人棍棒赶打,忽然不见。所以我老拙盘问他,他没的答道,自然去了。”三藏道:“老尊长,你这等话来,安知小僧不是假变来的?”老官笑道:“师父,老拙虽愚,却也有一隙真诚。我见师父庄严相貌,说话老诚,走路端正,衣帽整齐,定是上国圣僧。故此请入屋来奉斋。斋罢,老拙亲自同师父去看令徒与经担,安奉前村良善人家。待那保卫尊者过时,师父们一同过这林中。” 三藏听了,沉吟不语。想道:“又费工夫了。”没奈何,等候了一会,老官果然摆出素斋,三藏饱餐了一顿。那老官吩咐家中,添备余斋,留待徒众。却同着三藏,出了竹篱大门,来到经担前。八戒见了,向沙僧说:“师父吃了斋,同那老官儿来了。”沙僧道:“你怎见得?”八戒说:“看他洋洋得意而来。”行者道:“你却不曾见师父惶惶如失意而至。不是不曾得斋,便是听闻怪事,他老人家有些胆秃慌张。”果然三藏走到面前道:“徒弟们,老尊长有便斋备下,叫你们安奉了经担去吃。只是要等两日,待保卫长老来,方过得前路。”行者道:“前路又有甚阻隘?”三藏乃把老官话说出。八戒笑道:“师父放心,饿鬼林不知还有个饿鬼猪在此。”老官见了沙僧,方才道:“前边化斋,原来是高徒。”一面请他们家去吃斋,一面寻人家安奉经担。行者道:“天色尚午,趁早赶路,何必借人家安宿,不必等甚么保卫尊者前来。师父看守经担,徒弟们领了施主情来。”那老官方才同着行者三人,到家吃斋。毕竟后来怎生过这林去,且听下回分解。总批 唐僧念动真经,消除黑孽。今之念经者,反造许多阴沉孽障,尽是老牸牛之类,入畜生道者耳。急须向腰间取菩提子一照。 饿鬼求食,假变人形。今人求贵富,千方百计,穷工极变,皆饿鬼之类也。 第三十六回 义士忠臣羞佞贼孤魂野鬼辱权姬 话表这饿鬼林是何妖精作怪?乃是三国时魏王曹操。只因他权奸篡汉,陷害忠良。当死之时,遗命众姬妾,朝夕在铜雀台奏乐上食,要如生前一般快乐。阎王说:“你也忒受用过分了,也该受些苦恼。”遂令狱卒驱入饿鬼道中,饥食铁丸,渴饮铜汁。遍体洞烧,焦灼糜碎。那一般苦楚,不曾受过。后来遇着关圣帝君监押酆都,曹操十分哀告,帝君想起他不害二嫂情由,动了怜念,命狱卒少宽他一时。曹操得空,一灵飞走。那汉帝、伏后魂灵,犹自不放他,追捉甚急。四下里没远没近,不论名山胜水,就是穷林僻岛,也闯去一躲。无奈腹馁,来到一处高山。他见这山: 削壁奇峰果异常,丹岩怪石接天苍。 清风隐隐松深处,鹤唳猿啼见首阳。 曹操一灵,落到山上。四顾草色青青,山光翠翠。树上噪灵禽,峰头飞玄鹤。只不见个人踪,那里寻些饮食?正饿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忽然那树林深处,歌声清亮,远远两个仙人走来。曹操道:“好了,有人来,可求一粒度三关。”乃走上前,躬身作礼道:“二位神仙,小子是避难饥人,欲求济困。倘蒙施我一粒,饱得终朝,也是功德。”两人问道:“汝是何人,怎么到此高山峻岭,不备办些食饮登临?且有甚难,逃避到此?”曹操乃把前因后节说出来。只见两人把曹操大啐了一口道:“我只说是桑间灵辙义人于陵仲子廉士,原来是你这奸贼。我且问你:曾闻你夺了汉宫金珠宝贝,美女歌儿。如今何不带两个来随身服侍?有了金珠,到处饱暖,何劳这空山,向我两个经年累月,不曾一粒见面的饥人求哀乞化?”曹操道:“当年金宝美女,莫说如今带不来,便是带得来,没了势,他也不服侍你。到这穷山荒野,且问你二位一貌堂堂,欣欣喜喜,在山径松林闲歌雅咏,定是饱暖逍遥,怎说一粒不曾见面?”两人也不答话,啐了一口,径往山冈下摇摇摆摆而去。曹操赶上,一只手去扯他两个,要饭充饥。只见一人袖中抛出一纸简帖儿来,曹操忙拾起一看。两人遂不知去向。但看那帖儿上,写着五言八句: “义不食周粟,宁甘首阳饿。 清风万载香,高节千年大。 可恨汝奸回,把汉作奇货。 死后不含羞,饥饿求谁个。”曹操念了帖儿上八句道:“愧死,愧死。”乃自啐了一口道:“自己没饭吃,又寻着个有饭不肯吃的。” 正才嗟叹,只听的风声鹤唳,只道汉帝、伏后赶将来了,一灵儿乃飞到个荒沙漠地。远远见一座高台,他见这台: 巍峨四起在要荒,凛凛高风对日光。 那是黄金铜雀类,孤忠沙漠望家乡。曹操的魂灵儿,见那台上有一个汉子,骨瘦如柴,形容枯槁。他想道:“这人定是个病倒在台上的。”又见这汉子口里嚼甚么物件,忖道:“且乞他些有余充饥。”方上前来,只见这病汉叹了一口气。那气喷出来,直贯天日,佞(nìng,音泞)贼——用花言巧语谄媚的人。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曹操那里敢近,等了一会。那汉子仗着一根坏棍儿,上头有些烂缨络,挨挨挣挣,下台去了。台傍却来了一个黄巾力士,拾地上余物。曹操上前道:“力士哥,拾得何物?想是那病人遗下吃的甚物。我肚饥饿,见惠了罢。”力士道:“你是何人,敢来到此,要这件宝物吃。”曹操听见说宝物,乃把眼仔细定睛,乃是一团烂毛毡。笑道:“力士哥,这是一团毛毡,怎么那人吃他,你又说是宝物?我曹操不才,也是一世奸雄豪杰。吃过八珍,受用过绫锦。却不曾见毛毡是吃的宝物。”他只误说出名姓二字,这力士听了,瞅了一眼,大喝了一声道:“原来你是魏王曹操,饿的你好。你已入饿鬼道中,还想要来吃忠臣余物。你道方才这病汉是谁?”曹操道:“不认得。”力士乃说了五言八句道: “自昔出汉庭,远来此荒漠。 单于威不降,李陵说不得。 高节与清风,吞毡和啮雪。 万古表子卿,堪笑奸雄贼。 痴想吃人余,不思自作孽。”力士说罢,把曹操啐了一口道:“本当扯你去地狱,与伏后阴灵辱骂去。但我要保护忠臣哩。”一阵风不见了。 曹操羞涩满面,无奈饥饿甚紧,只得魂灵儿又飞远去。刚刚来到一村落人家,却是西方地界。只见这人家门外,许多僧人做好事,摄孤施食。无数孤魂野鬼,伺候得食。他只得挨入其中。少顷,见那法座上一个长老念咒捏诀,一粒变的法食如山,众魂都抢了去。他本是生前富贵骄倨之人,怎能与众饿鬼夺食,且被他众魂辱骂一番。无奈只得跟着那有食的飞跑,口里哀求那些鬼蜮。走到一处深林中,只见许多美妇接着说道:“我等饥甚候久,快把法食济饥。” 曹操抬头一看,却认得那美妇中有二人乃是他在日铜雀台上的宠姬,便叫道:“你二人认得我么?”美妇乃见了,便惊问道:“大王缘何也到此?”曹操把他死后事说出来,乃问道:“这地方是何处,你们如何在此?”妇人道:“大王,我不说你不知。我两个生前承大王爱,养在宫里,珍羞百味,享用太过。只因大王爱窈窕细腰,我两个生的肥胖,都是那饮食丰美养的。乃熬口不食。岂知饿伤成病而亡。这许多妇女,也都是楚宫美妇,为细腰所误。”曹操听了道:“我也不管你这远年冤枉,只是如今我被汉伏后不容,没处藏躲,你这深林是何处?”妇人道:“这林当初叫做快活林,都是些贤良富贵居住。只因他恃着快活,不做贤良,都变做饥饿鬼。因循渐渍,就招了一个妖魔,名唤做独角魔王。他神通广大,招集了我等充为压寨。承他好意,不舍的吃自家供奉,专一在这林间吃往来行人。地方起了个名色,叫做饿鬼林。日前误吃了一个过路的道童儿。那知那道童儿有师父在前,道法也不小,与魔王战斗了一番,说且宽饶你这妖魔,留与西还的和尚灭你。因此 我等羁留在此。大王若是无所躲,且面谒魔王,待妾身两个求他容纳。”曹操听得大喜道:“我生前做了恶孽,如今只得随缘。倘两姬说的魔王肯容,也不枉了来此一番。”乃随着二妇,入那深林,果有个魔王寨栅。进得寨门,只见上边坐着个魔王,生的几分凶恶,但见: 白额一角竖,赤发两边分。羁(jī,音基)留——指在外停留。 眼似明星皎,牙如稻草熏。 肌肤干瘪虱,筋骨瘦伶仃。 老大一张嘴,思量要吃人。曹操见了,只得望上进礼。那妖魔早已知他来历,但叫:“且到林外,把法食分些与他充饥。且等那和尚来,看是做何事的长老。若是到前村与人家做斋醮的,须靠他摄施法食;若是回家还俗的,莫要留他性命;若是化缘吃十方的,也须吃他个十二方。”按下妖魔督率些饿鬼,据住在这林间。 且说三藏坐守着经担,等得徒弟们到老官儿家,吃了他斋走来。师徒谢辞了他,望前路行去。那老官儿叮咛再三道:“师父们,切记不可过于忠厚老实,信那妖魔骗哄,要吞吃你们。”三藏道:“老施主,小僧生性原来以诚信待人。只以忠厚行去,凭那妖怪怎么罢了。”老官又向着行者、八戒们说:“列位,你师父说的固是,只恐如今那妖魔不依你老实。”八戒道:“老施主,他不依老实,我便不老实待他。说他束着肚子要吞我,不知我久已张着大嘴要吞他。”行者道:“老施主,承你美意,我小僧自有临机应变,情愿与那妖魔吞了,才有主顾。”老官说罢而去。三藏师徒,趋步前行。却值着清秋光景,但见那: 飒飒西风来碧汉,哀哀蟋蟀增嗟叹。 光景甚凄其,行人便倦疲。 风林霜落叶,征途马蹀躞。 休辞行道难,惟期饱不寒。 师徒担着经担,押着马垛,正行到林头。只见那路傍地上,倒卧着三四个汉子,哼哼唧唧。三藏道:“徒弟们,你看那地上,倒卧着几个汉子,哼唧为何,想是疾病。我们出家人,慈心不忍,何处取些药饵与他治疗,也是 个阴骘。”行者道:“师父,你老人家走路罢,那个会医,惹他这买卖。万一摸不着病源,错下了药,不是积阴骘,反是损德行。”八戒道:“师父,休信悟空扯谎。他在朱紫国行的好医。他只贪的是富贵人家,有金珠饭馔,便胡针乱灸。如今见路倒贫人,乃摇三掳四。”行者被八戒一激,把经担放下道:“呆子,有官同做,有马同骑。医好了人有好处,大家受用。若是差池,你也难辞。”走上前,见那汉子们颜色憔悴,身体羸弱。行者乃问道:“汉子们,缘何倒地哼唧?”那汉子答道:“我等是行路的客人,身边止带着些干粮棋子,过这有名的饿鬼林,却被林中妖魔抢去。抢去也罢了,又棒打棍掀,一个个都带伤损。望师父救命。那妖魔说是禀了魔王,还要来囫囵吞了我们哩。”行者道:“青天白日,东西大路,怎容的这馋痨饿鬼当路。岂无个法官道士遣他!你们且安心卧此待我,我寻妖魔,与你取了干粮还你。”汉子道:“那饿鬼见了干粮抢去,那里还有的存留?”行者道:“放心。我自有法叫他还你。” 行者说罢,往林中寻去。未行数步,只见男男女女,许多饿鬼,拥着一个妖魔前来,坐在树下。行者忙变了一个鹞鹰,飞上树枝,听那妖魔讲些甚话。只听得那魔说道:“日前误吞了道童儿,几被道士伤害。他道留与和尚灭你。汝等男女,俱要小心在林外探听,若有西还的和尚,好生用计捉他。”众男女齐齐答应。只见曹操上前说:“大王,我曹操承你收留,又分法食解蹀躞(diéxiè,音蝶泄)——指走小步。阴骘(zhì,音志)——阴德。救饥饿,愿带这两个旧姬,出林探听,一则报效,寻些美食献大王;一则探访西还可有甚和尚。”妖魔道:“你果立心报效,便叫两姬同你去。”曹操领着两姬出林。 行者一翅飞出,复了原身。走到三藏面前道:“师父,那卧地众汉子,不是疾病,乃是被饿鬼夺了他干粮,又把棍棒打伤了。他倒卧在地,行走不得。”三藏道:“徒弟,须要救他,你却何法?”行者道:“徒弟已到林中探听,那妖魔原来是当年三国曹操。如今领着两个细腰旧姬,出林来探听我们到来,要捉去活吞。”八戒听得道:“爷爷咡,我只听人说吃死人,不曾听见活吞。”三藏道:“这妖魔如何知道我们西还过此。且与他有甚冤仇,要来探听活捉?”行者道:“我听他说,当初与道士战斗,说饶他留与西还和尚剿灭。故此如今防范我们。”三藏道:“似此如之奈何?”行者道:“不难,不难。我们且住下,待那妖魔来,我自有法。” 却说曹操领着二姬出得林中,先看见了几个汉子,倒卧在地,已知是抢了干粮的行客。他见这汉子们,饶伤打坏,便设个美人计,叫两姬扭扭捏捏上前道:“列位汉子,可是被打抢了受害的?我怜你途中遇害,病伤倒地。你可强挣锉着,随我入这林后,有个安身养病之处。”那汉子们听得道:“娘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西姬道:“放心,放心。你随我来。” 却说行者隐身在傍,看见这情,心中忖道:“看这妖怪,诱了这汉子何处去?”只见汉子们病卧在地,不胜苦楚。见了两个美貌妇人,你看他不知死活,动了那片淫色之心。听见说安身养病之处,欣然乐从。你挨我挣,扒将起来,就要跟着两姬走。行者忖道:“这汉子一跟入林,只恐遭了妖魔鬼怪之迷,送了伤残呼吸之命。”乃动了一点方便心,拔下几根毫毛,连自身变了这几个汉子。把这众汉子吹了一口气,都隐了身形,倒地挣扒不起。 曹操与两姬见了行者变的汉子,引着入林。好行者故意踉踉跄跄跟着妇人走到林中。那魔王犹自坐在树下。曹操上前道:“大王,我等出林,不见和尚,想是尚未到来。只见这几个病汉,倒也够大王一饱。他倒卧在林外,只恐有人来救去,故此设了个美人计,骗引他来,献与大王。”魔王道:“既是倒卧在林,叫几个小妖捉将来吧。如何又设甚美人计?”曹操道:“大王,你不知这病饿之汉,虽恹恹待毙,其心贪财好色,只恐不休。若是叫小妖去捉,惊吓而死,则肉不中食。故此设个美人计,诱哄他活来进献。”魔王一看了道:“病伤的汉子肉,也不中食。况是你两姬诱来的,名不好听。也罢,这左右尚有许多细腰美姬,且赏了他们充腹去吧。曹操,你再去探听和尚到来,看有几多,再来报知。”曹操领了独角魔王之命,到林外探听西还和尚。后来不知探听着怎生模样,且听下回分解。总批 独角魔王,要细腰女子压寨,不知此独眼魔王更厉害也。呵呵。 铜雀春深锁二乔,兀自思量别人妇女,那知死后连自己妇女也不能保,反供魔王受用。可怜可怜。 今人听见妖怪活吞人,便觉异样。不知比吸人骨髓者何如?可见美妇、妖怪,是二是一。 第三十七回 饿鬼林拳打细腰水晶宫哀求神棒 话说独角魔王把两姬诱来的病饿汉子,赏众姬妇。那里知是行者毫毛变了来的。众姬领了魔王赏,一则久饥思个活人吞吃,却见了这病汉个个丑陋,不甚中意,你检我推。行者便知其意,把脸一抹,即更换了一个标致模样汉子。众妇看见,齐来争夺。你也要,我也要。行者越变的美貌如花,你看他丢下那丑陋的不顾,把行者乱抢入后边僻静林树下。你也要吞,舍不得;我也要吃,爱不舍。行者忖道:“不好,这些妖怪初见贪爱,丢了丑陋,齐来夺我。少顷顾盼色衰,心厌争竞不服,你扯我拉,只恐被他弄出马脚来不便。不如弄个神通,叫他们吃我一顿拳头巴掌,与老孙散散心,出出气。”那众妇正笑盈盈,你来温存,我来摸索。一摸着行者痒毛,行者骨的一声笑起来,现了个毛头毛脸尖嘴缩腮的猴子像和尚。众妇见了,哄然一声,吆喝道:“不好了,和尚来了,走过林来。”那毫毛变的病汉,也都复了行者像貌,把众妇你一拳,我两掌,打的东歪西倒。可笑那饿了的鬼怪,怎经的纯阳气壮的孙行者打的,正是: 落花流水两无情,散发披头观不得。 本来几个粉骷髅,元精怎送红颜贼。 众姬被行者一顿猴拳打将出树林前来,独角魔王见了道:“原来是和尚变化,倒骗了两姬入来。”乃叫道:“那毛脸和尚,休要乱来支脚舞手,上门打我的妇女。有我在此,且看看我这是甚么东西?”行者住了手,看那妖魔手里拿着一把板斧。行者道:“妖魔,你手里不过是一把明晃晃板斧。”妖魔道:“可又来,不是板斧,却是何物?你既晓的是板斧,岂不知这板斧厉害。如何大胆假变病汉,上门欺我这众姬!”行者道:“外公有这本事,不怕你板斧,故此才上你门打妖怪。”魔王道:“你有甚么本事?”行者道:“我的本事,也小小有个名儿。”魔王笑道:“既有名,可说来我听。”行者道:“我说出来,只恐你站立不住,便要骨软筋酥。”魔王道:“莫要虚夸假奖,老实说来。”行者乃说道: “说来本事非虚假,炼就神龙与意马。 七十二道变化能,十万八千筋斗打。 六根清净不沾尘,一任春秋与冬夏。 十洲三岛遍经游,五湖四海多戏耍。 曾拿金箍棒一条,打尽妖魔谁敢惹。 今随长老上灵山,求取真经还唐家。 金箍虽缴拳头凶,那怕明钢斧一把。 打教七魄丧三魂,活捉妖精去做鲊。 这般本事岂虚夸,天下驰名真个寡。 任你妖魔众美姬,不够老孙这几下。” 魔王听了道:“原来是孙行者,当年随唐僧过这地方,真个有些名望。且问你,不随着唐僧去取经,却来我处骗哄我众姬,是何缘故?”行者道:“我已随着师父取了经文回还,过这林前,见了几个汉子病饿在地。说是你鲊(zhǎ,音扎〈上声〉)——鲊,经过加工的鱼类食品,这里指加工成食品。抢夺了他干粮,还打伤了他,要囫囵吞吃。我师徒不忍,要救他命。却遇着你麾下曹操,领着两个美姬,设美人计骗哄他。可怜几个客途汉子,夺了他食,又打伤了,恹恹待死,已是不忍,还使计活捉他充饥。你便顾性命,却叫他送了残生。我师徒只得停车住马,要把你饿鬼林荡平了,方才前去。”魔王听了,大怒道:“我倒听得说,唐僧取经回还,有些善果。你这孙行者,有些名望,也有几分功劳。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计较你。缘何你反说要荡平我这林,方才前去?休要走,看我斧来。” 魔王把明晃晃板斧,照行者斫来。行者虽是炼就的铜头铁脑袋,不怕魔王斧斫。但是两个空拳,怎能打得魔王。只得“骨都”一声,回到三藏处。三藏道:“悟空,如何久去探听,教我放心不下。那病汉尚卧在地下,可救得么?”行者把前事一一说出来。八戒道:“正经事不做,又去变标致汉子,勾引那妖姬怪妇,费了工夫,教我们饥饿在此。”行者道:“呆子,都是你一路来,今日也叫饿,明日也叫饿,惹出这一种饿鬼林来。这妖魔好生利害,幸是我老孙,若是你,定遭他害。莫说魔王,便是那些细腰,你这呆子也当他不起。”沙僧问道:“师兄,甚么细腰?”八戒道:“问他怎的,莫过是细腰狗,不然就是细腰蜂。”行者道:“比这两样还利害,料你不敢惹他。”八戒道:“狗不过咬,蜂不过叮,怕他怎的?” 正才说,只见林里摆出一队妖精鬼怪,大叫:“孙行者,毛和尚,快出来领板斧。走了的不是好汉。虚夸本事,玷辱了神道。”行者听了,忙向经担上掣下禅杖,跳出林前道:“妖怪,好生无礼。老孙久等在此。”魔王舞动板斧,行者挥起禅杖,他两个在林前一场战斗。好战斗,怎见得?但见: 行者威风凛凛,妖魔杀气腾腾。两边赌斗不容情,不辨高低谁胜。 他两个大战多时,不分胜负。八戒、沙僧见了,各掣下禅杖,上前助战。妖魔队里,曹操领着许多细腰妇女,也上前助战。曹操使一杆长枪,敌住了沙僧。众妇女却一齐围着八戒。八戒腹中先原叫饿,被众妇围着,咕咕哝哝,只叫不曾吃饱了。那众妇听得,一口气吹来,把个八戒吹的骨软筋酥,禅杖丢掷在地,被众妇扛抬入林道:“好个胖和尚,虽然丑陋,倒也尽够大王受用。”三藏见八戒被些细腰妇女拿了去,走出阵前叫:“悟空、悟净徒弟,好生战斗。悟能被妖精捉拿去了。”行者听得,忙拔下许多毫毛,变了些沙僧,把曹操拿倒,随即绳捆索缠。曹操慌了道:“长老师父呀,不管我事,都是独角魔王生事。这些妇女们惹非你,好歹留着我,自然把拿去的长老来换。”乃大叫:“独角大王,且停着战斗,把众姬拿去的长老放过来。” 魔王听得,把曹操大啐了一口,骂道:“原来你这贼,贪生恤命。到此已入六道,还要用那生前心肠。”好魔王,一面啐骂曹操,一面腰间取出几把飞刀,撇在半空,把行者变的假沙僧乱斫,把绳索割断。小妖们上前抢了曹操过去。那飞刀早向沙僧、三藏头上飞来。三藏见了道:“悟空呵,这妖魔利害。你看他把你变化的沙僧,将飞刀斫灭;又把捆妖绳割断,如今在空中乱飞,似寻人斫杀的光景。你且休兵罢战,好求那魔王,放过林去吧。”行者道:“师父,你只须正了念头,莫要害怕。妖魔有飞刀,我却有宝贝。”行者一面说,一面把手向耳后去摸。摸了一把,“哎呀”一声道:“奈何,奈何。”三藏道:“悟空,你哎呀甚的?看这飞刀在空中盘旋,好生利害。”行者道:“可恼这宝贝儿,缴在宝库。师父,你且叫沙僧弃命拒敌,保护着经担。我去取宝贝来降妖魔也。”说罢,“忽喇”一声,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