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仙踪 - 第 18 页/共 41 页

于冰想道:“这老道人说与洞内妖魔有瓜葛,则这道人不言可知矣。怎他便修炼亦至于此?可知异类亦可做金仙。假如我执意不从,动起杀法来,胜便罢了,如或不胜,岂不自取耻辱?”等了好半晌,见老道人在前,连城璧随后出来。城璧一见于冰,大是惊喜,连忙跑上前叩拜道:“弟今日真是再生!   “于冰用手扶起。城璧正欲诉说原由,只见那老道人向于冰致谢道:“贵道友已完聚,贫道谢别了。”用花袖将洞门一拂,洞门即自行关闭。那道人步履如飞,一直往西去了。   于冰向城璧道:“你且略等一等,我和老道人还有话说。   “说罢,从后赶来,高声叫道:“老师慢行,弟子有话说。”   那道人站住问道:“先生有何吩咐?”于冰道:“一则要请教老师法号、仙居;二则虽是萍水相逢,长幼之分,礼不可废,弟子还要送老师几步。”那道人点头再四,满面笑容说道:“先生非火龙真人弟子,冷讳于冰的么?”于冰道:“弟子正是。   “那道人道:“吾乃天狐也,号雪山道人。奉上帝敕命,在上界充修文院书吏,稽查符命、书籍等事。洞中二妖,乃贫道之二女。伊等不守清规,已大加责处。今日来此,还是向本院同辈私行给假片刻,过期恐干罪戾。贫道细看先生骨气,内丹已成六七,所缺者外丹一助。再加功百五十年,即无外丹,亦可飞升。你今到敝洞降妖救友,定是有大本领。未知素常所凭何书?”于冰道:“本领二字,言之真堪愧死!数年前,承紫阳真人赏及《宝箓天章》一书,日夜炼习,始能唤雨呼风,究之无一点道术。”道人道:“此书不过是地煞变化,极人世可有可见之物,巧为假借一时。在佛家谓之为金刚禅邪法;在道家亦谓此为幻术。用之正,亦可治国安民;用之邪,身首俱难保护。费长房、许宣平等,皆是此术,非天罡正教也。我常奉敕,到元始老君、九天玄女、东王公、四大圣处,领取书册,知之最详。今岁五月,到太上八景宫,见有《正一威盟录》一千九百三十部,《三清众经》三百余部,符箓、丹灶秘诀七十二部,《万法渊鉴》八百余部,率皆玉匣锦装,摆列在架上。其余小些部头,亦有四百部有奇;内有一部,也是锦装玉匣盛放,上写《天罡总枢》四字,被吾窃入修文院内,苦于无暇观览,又不敢无故送还原处。且同事官吏,日夜出入。此书每发奇光,极力遮掩,犹恐为众觉查。万般无奈,将此书偷空送至江西庐山凌云峰内,外加符咒封锁。我亦自知罪通于天,收存石峰以内,等候个好机缘,送还原地。不意此书夜放光辉,本年六月间,被翻阳湖一老鲲鱼精看破,到凌云峰下,弄神通,将符箓揭去,连匣吞入腹中,率领众妖鱼,在饶州、九江等地作祟。   是我之罪,粉身莫补。只在发觉迟早间耳。此畜修炼五千余年,雷火不能伤,刀剑不能入。我欲亲去拿他,又非三五天所能了事。总使原书到手,又该往何处安置?几欲到老君前自行出首。   又虑祸蹈不测,波及二女。将欲传之二女,伊等又系不安本分之流,反是速他们死期。昼夜愁思,悔恨无及。今见先生忠厚谦谨,必系正大之人。我送你符箓一道,外有戳目针二个,系原插放书中之物。非此符不能开此匣,非此针不能杀此鱼也。   然此书与《宝箓天章》,不啻云泥之别。展看时,光可烛天。   神鬼妖魔,无不争龋先生得手时,须严行防备,看玩一年后,可代吾叩恳火龙真人,转求东华帝君,在老君处求情,将此书缴还八景宫。倘邀垂怜,吾即可以免大祸矣!慎之!慎之!”   说罢将符针取出,递与于冰。于冰大喜,拜谢道:“弟子叨此大惠,何以报德?”道人道:“贫道一生,止有二女,就在此骊珠洞内。禽犊之爱,时刻萦心;又无暇教训他们,归于正果。   先生若有余闲,可传与伊等些道术;再不时替贫道叱责,使其永绝邪念,安分修为;异日得至贫道地位,即先生再造之恩也。   “于冰道:“此弟子欢心鼓舞、乐于玉成者。老师今后只管放心,都交在弟子身上。若二位令爱无成,便是冷于冰负心忘本,为天地不容。”道人心中大悦,且感且谢道:“吾今日付、托两得之矣。只是老师、弟子之称,闻之惶恐靡宁。将来位列金仙时,不鄙薄我辈,算一知己朋友,即叨光无既。百五十年,不过瞬息。我在通明殿下,紫玉阶前,拭目看先生受职仙班也。   “说罢,举手作别,飞入太清去了。   于冰回来,城璧道:“大哥与这道人可是旧交么?”于冰道:“系初会。”城璧道:“初会怎说这半天话。”于冰道:“也不过是闲话投机,便费了功夫。”城璧便诉说与不换分离,到此洞被二女逼亲、擒拿、捆吊,适才那老道士如何释放、如何痛骂二妖。于冰听了,道:“你见美色不乱,就是大根脚、大可有为处。好!好!足令愚兄敬服。刻下金不换在京都报国寺害病,我和你同去寻他。城璧道:“大哥何以知道兄弟在此,金不换在都中?”于冰道:“我在云路中遇着桃仙客,他奉火龙祖师法旨,着我到此地救你,并说与不换下落。”城璧听了,又喜又感,望空叩谢。城璧又道:“那日不换出洞,寻取食物不回,我以为必教虫虎伤生,怎么他就跑到都中报国寺去?”   于冰道:“连我也不晓得。我且试试你架得云架不得。”说着,将城璧右臂捉住,轻轻提起,有二尺高下,大喜道:“老弟血肉之躯,已去了几分,竟可以携带的了。”旋换左手扶在城璧腋下,嘱咐道:“莫要害怕。”于是口诵灵文,须臾烟雾旋绕,喝声“起”!两人同上青霄,向都中飞驰。正是:救友逢奇士,轩辕道可传。   从兹参造化,不做地行仙。 第四十六回报国寺殿外霹妖蝎宰相府库内走银蛇   词曰:   妖言误信入京华,道念先差。一声霹雳现丫槎,魂梦惊讶。   火球做就放光华,送入阎家。权奸库内走银蛇,藉此还他。   右调《玉树后庭花》   话说城璧初登云路,觉得身子飘飘荡荡,起在空中;耳中但觉雷鸣风吼之声。偷眼往下观瞧,见江山城市,模模糊糊,一瞬即过。约半个时辰,已到都中彰义门外。于无人处,按落云头。于冰问道:“你可怕不怕?”城璧道:“到没什么怕处,只是寒冷的了不得。”于冰道:“你还算在琼岩洞修炼了这几年,若是血肉之躯,不冻死也要病死。再修炼几年,便不觉冷了。”   两人谈论着入都门,到报国寺来。但见琉璃瓦明同宝一鉴,朱漆柱红着丹砂。白石台阶打磨的光光溜溜,绿油斗拱妆点的整整齐齐。头门上斜站着两个金刚,咬着牙,瞪着眼,威风凛凛;二门里端坐定四员大帅,托着塔,撑着伞,像貌堂堂。左一带金身罗汉,一十八尊;右一行散花天女,三十六个。莲台上,如来合掌;法座前,韦护提鞭。合卫贫儿守定幢幡宝盖,给孤长老挂起缨络垂珠。弥勒佛哈哈大笑,枷蓝神默默无言。   老和尚满肚银钱学打坐,小沙弥一心妇女害相思。两人走入庙中,至第二层增院,见几个和尚,从里边走出。于冰举手道:“敢问众位师父,贵寺可有个姓金的住在里面么?”内中一和尚道:“我们寺中,住客最多,不知你问的是那一房头?”又一和尚道:“海阔房到有个姓金的,病在那里。二位若是找他,我领你们去。”于冰道:“是不是,一看便知。”   和尚领二人到一小禅房内,见一人昏昏沉沉,躺在炕上,只有一领破席在身下。二人同看,各大惊喜。城璧道:“我再想不起他在这里。”忙用手推了推。不换便狂叫了两声。城璧道:“这是个甚么病?”于冰道:“无妨,这是受了惊吓,略一动他便狂叫。”两人议论问,已来了六七个和尚。知道是旧相识,各大欢喜道:“有认得他的人,我们将来省多少啰嗦了。   “于冰道:“有冷水,借一碗来。”和尚道:“我们有茶。”   于冰道:“我要水,是与此人治玻”和尚将水取至。于冰道:“众位且请回避。”众和尚道:“我们到要看看你这用凉水治玻”又一和尚道:“治好治不好,我们看他怎么。”众和尚方一齐退去。于冰在水内画了一道符,又念了安神定惊的咒,令城璧将不换扶起。不换又狂叫起来。于冰将水灌下。仙传法术,救应如神。只听得腹中作响,不换道:“怕杀!怕杀!”   随即将眼一睁,看于冰、城璧,拼命的跳下地来,哭拜道:“不意今日又得与二位长兄相见!”眼中落下泪来。于冰扶起道:“贤弟不必多礼,且将入都原由,告诉我听。”不换正要说,那些和尚听得房内问答,都走来看视,见不换站在地下,一个个大为惊异道:“可是那碗凉水的功效么?”正言间,各房头和尚又来了好些,都乱嚷:“是怎么好的?”于冰向不换道:“此地非讲话之所,可同出庙去。”三人却待要走,几个和尚拦住道:“我们担了好几天人命干系,怎么好了就走?”内中一个年老和尚,见三人衣服破旧,亦且行踪有些诡秘,京都地方,恐怕惹出是非来,连连与众和尚递眼色,三人方得出庙。   直走到土地庙后身,才立住脚,听不换说话。   不换道:“我是本月初六日早间出洞去寻食物。刚走到虎沟林,见一树莎果正熟。只摘了三四个,听得背后一人叫道:“金不换,你好自在呀!’我彼时大为惊吓,深山之中,如何有人知我名姓?回头看时,见一青面道人,其头匾而且宽;两只眼睛纯黑,没一点白处,比棋子还大,却又闪闪有光;身子约五尺高下,更是宽扁的异常。穿着一件青布道袍,脑袋上不见有头发;将一顶木道冠,用带儿穿着,从顶中间套在项下。   我见他形容古怪,心上着实怕他,暗念护身咒。那道人大笑道:“我非鬼非怪,是与你有缘的人,又非害你的人,你何用念那护身咒?’说罢,他坐在一块大石上,着我和他同坐。我想了想,他若害我,我也走不脱。我便远远的寻了块石头坐了。那道人道:“你在本山琼岩洞修炼,想是要做个神仙么?你若打的过本月二十五日,将来稳稳妥妥是个神仙;若是打不过,求做个猪狗亦不可得。’我便问他打得过打不过原由。那道人道:“你心上又怕我,又疑我,又且不信服我。与你说也无益。我且将你自幼至今行为过的事,略说几件。我若说的有半字差错,你理该不信服我;若说的一字不差,你须要听我,我好救你的性命,永结仙缘。’随将我父母名讳,并我做过的事,无一不和他亲见一般。且更有奇处,我昔年做过再想不起来的事,他都说得出来。我听了,便疑他是个神仙。世上那有知过去未来的妖怪?他说我打不过本月二十五日,我不由的怕死心切。只是惧怕他的形容丑恶,不敢求他解救。谁想那道人又知我肚中的话,大雉:“你要活,就恳求我;你要死,我此刻就别过你,何用你肚中打稿儿?’我见他明白我心上话,便问他如何解救之法。那道人道:“你道友冷于冰炼气口诀,系得之火龙真人。   真人原教他不许传人,谁想他就传与你和连城璧。那连城璧今世虽是个强盗,他前三世皆是学道未成的人。这真仙口诀,理该传他。你前一世是人,只因你打爹骂娘,即转生为狼;做了狼,你又吃人;因此第三世又转生为驴。”说到此句,城璧大笑,连于冰也大笑起来。   不换又道:“他说我今世方得为人。’一个初世为人的人,安可消受真仙口诀?教你日后轻轻的做个神仙,与天地同休?   古今焉有此理?目今冷于冰已被火龙真人传去,罚他烧火三年,免他妄传匪人的罪孽。因此,许久他不来看望你们,托我救你。’我问他:“可见过冷大哥么?’那道人大笑道:“我与冷师弟同出火龙之门。火龙在唐朝,渡了桃仙客;到宋朝,才渡了我;本朝才渡了他。我今这一来,还是受冷师弟之托,瞒着火龙真人到此。’我彼时听了与大哥是师兄师弟,便深信他无疑。又问他:“打不过二十五日,想是死么?’那道人道:“人孰无死?只是你死的伤心可怜,一死便万世不得人身。’我问:“是怎么个死法?’那道人怕泄露天机,不肯说,只说我死的苦。我又再三问是怎么个死,那道人只是摇头,说我死的苦不可言。我问:“要凌迟我么?’那道人道:“比凌迟还苦。’我听了心上着急,与他磕了几十个头,求他明说。他长叹了一声道:“看在冷师弟分上,我也讲不得泄天机了。’随向我耳边低低的说道:“火龙真人已碟知雷部,定在本月二十五日午时霹你。一霹之后,不但求一胎生,连卵生亦不可得,只好在蛆虫、蚊纳中过日月。你说比凌迟苦不苦?’我听了惊魂千里,又跪着求他解脱。那道人道:“我原是为救你而来。   你此时跟我走方可。’我说:“老师便教我赴汤蹈火,我亦不辞。只是我表兄连城璧须达他知道,我心上方安。’那道人便怒说道:“你若必定去别他,你就安排着挨雷。我便去了。’我怕死情切,不合许他同行。那道人将我左臂捉住,顷刻间起一阵大风,刮的天昏地暗。约两个时辰,把我飘荡在这报国寺后。与我留了一块银子,教我住在寺内盘用。他说怕火龙真人知道,不敢久留几间。言明’二十五日早间,定来救你。你就住在海阔和尚房内。’到了二十五日早间,我在庙门外等候。   那道人如期而至,看见我甚是欢喜,说我是有大福命的人。从怀中取出两本书,说是什么《易经》。书上画着一首朱砂符。   又说:“今日一交巳时,天必阴;午时雨至。到下雨时,你可速去第三层殿内,上了供桌,坐在弥勒佛肚前,将《易经》顶在头上,用手扶着,任凭他有天大的霹雷,你切莫害怕。有我的书和符在头上,断断霹不了你。只用挨过午时,你就是长生不老的人了。我还要传你许多法术。你若是擅离一尺一一寸,那时霹了你,你切莫怨我。慎之!慎之!我再说与你:你只将身子靠紧弥勒佛的肚,稳坐不动,就万无一失了。’又道:’雷住了,我还要到殿中寻你,有妙话儿和你说。’他去后,我就在第三层殿外等候。到了巳时下刻,果然云雾满天,点点滴滴的下起雨来。我那时以为霹我无疑,心上着实害怕,急忙坐在弥勒佛肚前。少刻,雷电大作,雨和直倒的一般。猛然电光一瞬,满殿内通红,一个大霹雷,却像从我顶门上过去。我那时可怜连耳朵也不能掩,两手举着《易经》在头上乱战。此后左一个霹雷,右一个闪电,震的我脑袋昏沉,眼中不住的发黑。   想了想:这一个时辰,也不是轻易过得。自己罪大恶极,何必着老天爷动怒?总然躲过去,也是罪人;不如教雷霹了,可少减死后余孽。我便拿定主意,跳下供桌,跑出殿外受霹。不意刚出殿门,便惊天动地的响了一声,较以前的霹雷更利害几倍。   雷过处,从殿内奔出五尺余长一个大蝎子来。我便浑身苏麻,满心里想跑,无如两腿比纸还软,跌下台阶去。此时我心里还明明白白。又见那大蝎子七手八脚,从台阶上也奔下来。我耳朵中响了一声,就昏过去了。魂梦中,又听得大震之声,此后便不省人事。这几天糊糊涂涂,也不知身在何处。若不是大哥来救,我也断无生理了。”   不换说完,城璧哈哈大笑道:“这是那蝎子预知本月二十五日午时,他该着雷霹死,早算到你还是有点福命的人,请你去替他顶缸。顶得过,你两个俱生;顶不过;你两个同死。”   于冰道:“就顶得过,那蝎子且乐得将金贤弟饱吃做一顿压惊茶饭。”城璧道:“那有个方才救了他,他便吃救他的人?”   于冰笑道:“那蝎子若存这点良心,五毒中便没他的名讳了。   “城璧道:“这番惊恐,都是金兄弟自龋你我既出了家,理该将死生置之度外,那有听了一个’死’字,也顾不得向我说声,就去了?”于冰道:“这话甚是。然亦幸亏随了他去。若金兄弟彼时不依从,他在泰安山中早已就动手了。所以我屡次嘱咐你们:于深山中少出洞外。自己既无道术防身,一遇此类,即遭意外之祸。”城譬又道:“我不解个蝎子是最痴蠢不过之物,怎么他便知道过去未来事?”于冰道:“他已长至五尺余长,也不知经历了几百个春秋。”不换接说道:“我说五尺余长,还没算他的尾巴。若连尾巴,有八九尺长,怕他不未动先知么?”于冰又遭:“此类修炼,较我们最易。我们一身,有四体百骸,五脏六腑。一处气运不到,便是一处空缺。此类采日精月华,一吸即到。我们修炼十年,不过长十年见解。此类修炼十年,便可长三二十年见解。若说人为万物之灵,还有个不如此类的话说,便是拘执讲论了。总之此类未成气候时,其心至蠢,不过日夜以一饱为荣。既成气候,其心较人倍灵,却比世间极无赖人,更不安分百倍。任他修炼几千年,终不免雷火之厄。缘他赋形恶,存心毒,只用念头一坏,雷便在他头上放着。”   城璧道:“山中虎蛇,日食人畜,也算坏了念头,怎么雷不霹他?”于冰笑道:“虎蛇等类,他心上止知饱食而已。若也像这蝎子,盗窃天地造化,变男变女,几千百年,在世界上混闹起来,雷不霹他,更霹那个?”城璧道:“弟还有未解处。   常见世间极奸巨恶,打爹骂娘的人,其存心比蛇蝎更不堪,怎么雷也不霹他?”于冰大笑道:“此迂腐之见也!大奸巨恶,打爹骂娘之人,其行为人即不能尽知,只用一二事,人知其奸恶,人知其不孝,这就算他的奸恶、不孝现露了,将来或遭显戮,或遭冥诛,自有应得之报,雷还霹他怎么?若雷见人不善,即霹起来,天地间人十去其三四矣!大抵雷霹的,多是隐恶。   就如做儿女的,心上本待父母凉薄,却外面做出许多孝顺,还要邀美誉于宗族乡党,这便是隐恶,这便要雷霹。还有人存一肚皮杀人、害人的心肠,他却不肯明做,或假手于人,或诱陷人自投罗网,致令受害者人亡家败,始终不知他是坏人,且还感激他,这也是隐恶,这也要雷霹。人若于大雷、大电之际一时惧怕,自己省心改过,将来不蹈前辙,一念转移,雷即宥之;若雷电甫过,旧心复萌,仍作恶如故,这为欺天,其罪更大,其霹与不霹,在其人过恶大小定之。须知雷是天地至正之气,与邪气原不并立。人有隐恶,必邪气上冲,雷始下击耳。若说雷寻着霹奸恶人,恐无此理也。然亦有素行良善孝友,或六七岁小儿,以及牛马等类,被雷霹者,此盖前世作恶露网,今世复邪气上炎,又不必拘执立论,嫌怨天地赏罚不明。”   城璧听了,甚是佩服,向金不换道:“你常时说起要见见西湖,并帝都世面。此番到京,虽受了大惊恐,却遂却心愿。   不换道:“我自到此,日夜愁着雷霹。除买吃食外,总在禅房内苦守。又愁二哥不知怎么找寻我,可怜见什么世面来?”于冰笑道:“此刻领你一游何难?”说着三人走至大街。刚到茶市口儿,只听得街上三三五五,互相叹惜道:“又把个户科给事中郑晓的脑袋去了。”又有人说道:“一个太师严大人,可是他轻易参得么?”于冰听了,向二人道:“可知严嵩家父子,竟是无日不作恶。我们一入都门,就听得有这些议论。”又道:“我今岁在陕西平凉府,赈济穷民,偷借了西安藩库银二十六万三千余两,诚恐官吏一时查出,未免牵连了无辜受累。我想这宗银两,出在严嵩父子家身上罢。”城璧道:“未知大哥又用何妙法,再像前番戏耍他一番才好。”于冰道:“我已有计了。”同二人寻到一大锡器铺,问道:“贵铺后面可有作房么?   “掌柜的道:“匠人颇多,不知要照顾什么?”于冰道:“我要打周围一尺二寸,一大圆锡球。却要做成两半个,合在一处是一个;内中还要盛放三十个小锡球。一共只要六斤重。你要多少钱?”掌柜的笑道:“你做什么用?”于冰道:“你只卖了钱就是,何必管我?”掌柜的道:“这大球自必还要做的又光又圆,已经费手;这三十个小球,定必也是做空的,再对口打磨,止这手工就难说。”于冰道:“小的只要圆,也不对口,也不打磨,也不拘大小,止与你三两白银,一分不加。你要明白:小球三十个,俱要装在大球内。”掌柜的道:“几时用?   “于冰道:“明日午间。”取出一块定银,是一两二钱五分。   又说道:“取球时再行找足。”掌柜的收受。三人出了锡器铺,游走了半天,然后寻,处僻静店房住下。不换道:“大哥定做这许多大小锡球何用?”于冰道:我要如此如此。两人听罢,都笑了。   次日午后,着不换拿银子,将锡球取来。打开一看,内中大小球儿,共三十个,于冰又着买银朱二斤,大红棉纸五十张,羊毛笔十管。着连、金二人将大小球先用红纸校糊,后又着将银朱调研,用笔在红纸上涂抹。那大球上的银朱,涂抹的更厚。   到了晚间,于冰将小球尽装在大球内,扣住合口。又用粉笔在大球上写了“盘古氏制”四个蝇头篆字,关闭了门儿,披发仗剑,用符水将那大球周围喷噀了数次。不过一刻功夫,此球立刻更变,其红和烧透的火炭一般,满屋照耀,如同白昼。于冰急忙用衣服包裹,连、金二人惊异之至。又将超尘、逐电叫出,吩咐道:“你两个可分头去,一去严嵩家,打听他收藏银子地方;一去他总管阎年家,将这火球儿丢在井中更好,若无井丢在屋上亦可。”二鼓后,逐电回来,说严嵩放银地方在内院第四层之东院内,有银库三处。随后超尘亦来,言:“将球儿好好安放在井中,诚恐碰坏。”于冰收了二鬼。   再说阎年,至二鼓将尽,骑马从相府回家,见家中男妇乱吵,说马圈院井中放出红光。阎年亲去看视,向众人道:“不可向外人声张。此井内必有奇宝,你们那一个下去取来,我赏十两银子。”众人你推我挨,没一个肯下去。阎年从十两加至五十两,把他家一挑水人,素常胆子大些;又知这并只四丈来深,贪得这银子,着众人用绳把他系下去。少刻喊叫起来,众人将他拉上。他又着用一大筐,送下他去。问他,又不肯说。   众人连筐同他送下。少刻又复喊叫。及至拉上时,见他坐在筐中,手内抱着个大红球,与一轮红日相似。阎年一见大喜,亲自抱在庭上,照的满庭皆红,无异白昼。心下大悦,立即赏了水夫五十两;又差两个得用家人,照这球儿大小,连夜赶做三尺高一紫檀木架。一家男妇说奇道异,直守到天明,见那球才将红光收敛,其仍和火炭一般。至日上时,紫檀架亦做到。将球架起,足有四尺余高。心喜不荆用一大锦缎包袱包了,着家人拿了架儿,先见了严世蕃,说了原由。打开一看,把世蕃爱的眉欢眼笑,叫好不绝。阎年又说起夜晚放光和白昼一样。   世若惊的只是吐舌。又从新周围细看,问阎年道:“你可知他叫什么名色?”阎年道:“小人不知。”世蕃道:“你家中得的,你还不知,足见粗心。”随将那四个字指与间年道:“此系盘古氏所制,看来还是未开天地以前之物。必是多做出来的一个太阳,皆因太老爷与我的福德感应,才得落在你家井中。   吾读《纲目》,尧时十日并出,伯羿缴风射日,此即射落之一也。过两三日,太老爷进与圣上,便是天大的人情,天大的脸面。你此刻就吩咐管厨房的人,做二十桌极丰盛酒席,一点猪羊肉不许明用,总要稀奇美品。晚间太老爷回阁,到起更时,大厅陈设此宝。灯烛通不许用,见见他的神奇。再说与你众位太太、你众位奶奶和你众位小姐,还有你众位姨娘们,都晚间出来坐坐,着他们也见见奇宝。”阎年答应下来。日西时分,严嵩回家。世蕃备言得宝原委。严嵩大悦,又道:“你既吩咐家宴,理合阖家共赏。我此时也不看玩,到起更时庆贺可也。“再说冷于冰至灯后,差二鬼打听锡球下落,知严嵩家已摆设酒席,向连、金二人道:“我明日早饭后回来。此刻就去。   “城璧笑道:“在严嵩家一夜么?”于冰道:“你到忘怀了。   陕西藩库二十多万银子,要出在那锡球上,况又费了你弟兄两个半天涂抹糊裱功夫,岂是他父子、祖孙安然享受得么?”说罢,架遁光早到严嵩府内。从空中往下一看,见锡球已摆设在厅中,果然光同红日。但见:金乌呈异彩,赤彘吐奇辉。女纪初沉,但见千山共暗;扶桑始旦,欣瞻万国同明。含太阳之精灵,理应象悬天上;具纯刚之正气,何由寄迹井中?火色盈庭,形可融金炼铁;红霞满室,势能化石流金。辉煌弗燃眉,无假迎凉仙草;焰烟不焚野,宁须避暑神珠。起夸父于寒原,行将弃杖;遇鲁阳于战地,定必挥戈。步晷昆吾,入隙窥容光之照;反景泉隅,临波验国影之垂。诚哉贯虹佳珍,允矣追凫至宝。   又见严嵩独坐一桌,在大厅正面,向众妇女指指点点,似个夸讲那锡球的神异。两傍有四桌老少妇女,笑色相陪。东边有五桌,是世蕃同他的妻女、侍妾。西边有六桌,见有两个少年男子,想是世蕃的两儿。满厅中妇女无数;厅外都是家丁,约二百余人。两廊下有两班吹打手,奏粗细十番。于冰看罢笑道:“这老奴才也要算有福的人。你看他此刻,也得意到极处。   我且与他个乐极生悲。”说着,用剑将锡球一指,只见那锡球飞去,比箭还疾。严嵩正将一口酒送人唇内,不防此球响一声,已打中胸脯,严嵩和椅子齐倒,跌了个面朝天,把一个雕刻极细雅大白碾玉杯也摔了个粉碎。一厅男女,俱皆吓呆了。家丁们抢入来搀扶。世蕃心中大惧,连忙跑出厅外。   于冰在半空中看得明白,又将那锡球一指,那球快如鹰隼,赶到世蕃脖项上一触。世蕃扒倒地下,大叫救人。于冰又将那锡球指了两指,那锡球分为两半,从里边飞出那三十个小锡球,你起我落,将众男女打的眉青目肿,发散鞋丢,一个个没命的乱跑;喊叫之声,鸡犬皆惊。于冰将剑乱搅了几下,那些小球仍归于大球之内,合而为一,一直滚入严嵩家第四层东院银库内。   众家丁有胆大的,跟随在后。随后又来了二十余人,各执火把,到银库前去看。猛见半空中电光一瞬,随即响了一个霹雷,只见银库门大开,从里边走出数丈长一条大白蟒,扬着头,有五六尺高下;口内衔着那火球,向众人奔来,吓的众家丁魂消魄散,如飞的逃命。于冰在半空中,用手招了几下,那白蟒便直上青霄。于冰腾身跨上了蟒背,如电逝的一般向西去了。   严嵩家男女直吵闹到天明,查点库中,少了二十六万三千余两。   事出怪异,戒逾府中大小人等,一字不可露泄。严嵩被锡球打中胸膛,受伤还浅,只五六天就上了朝。惟世若被锡球打中项后总筋,昼夜疼痛的连头也不敢动一动儿;无可杀气,将阎年打了二十板。他是严府中第一有体面的家人,今日受此大辱,几乎气死。   再说于冰骑蟒到了陕西陇山,用手将蟒头一指,那蟒便头朝下,尾朝上,就像天上银河倒泻下来一般,落在地下,都是元宝。于冰又将锡球上符咒收回,丢在一边。走入佛庙,见画的那门儿依然还在,随将丁甲众神拘来;又披发仗剑,将画的门儿推开,烦众神将将银子都送入去,至天明时方完。那门儿内,将于冰日前的借帖丢出,立即关闭。于冰退了众神,回到店中,向连、金二人告诉了一遍。二人大笑,称羡不已。于冰道:“此地安可久停?可同去衡山。”于是领二人到无人之地,用左右手扶住二人,架云起在空中,向衡山去了。正是:医得同人病始痊,锡球偏送与权奸。   神仙短钞犹行骗,无怪凡夫倍爱钱。 第四十七回寿虔婆浪子吃陈醋伴张华嫖客守空房   词曰:   平康姊妹最无情,势利太分明。刘郎弃,阮郎迎。   相对气难平,长叹守孤檠,睡难成。千般恩爱寄高岑,自沉吟。   右调《桃花水》   且说于冰扶了连、金二人,到玉屋洞外,落下云头。不换道:“此刻的心才是我的了。好冷!好冷!”城璧叫门,不邪出来跪接。连、金二人见不邪童颜鹤发,道衣丝绦,竟是一得道全真,那里有半点猴相?三人坐在石堂内。于冰向不邪道:“这是你连、金二位师叔,可过来拜见。”不邪下拜。城璧、不换,亦跪拜相还。于冰又着排设香案,把火龙真人赐的衣包放在正面,大拜了四拜。打开观看,内有九瓣莲花束发金冠一顶,天青火浣布袍一件,通天犀发簪一根,碧色芙蓉根丝绦一条,墨青桃丝靴一双。于冰拜罢,即穿带起来。人才原本齐整,又兼服饰精美,真是瑶台玉宇的金仙。城璧等各欣羡不已,说道:“大哥既改换道服,我们不知改的改不得?”于冰道:“既已出家,有何不可?”又向不邪道:“可将要紧应用法术,传与你二位师叔些。我此刻去江西走遭,大要得数月方回。”   不邪等送出洞外,凌空去了。   再说温如玉,自于冰那晚用花瓶替换的遁去,将金钟儿被褥全湿,次日暗中吩咐张华,推往泰安请苗秃子,着他买锦缎被褥面二件,速速的送来。   过了三四天,张华回来,买了五彩水纹块式博古图锦缎被料一件,又天青地织金喜相逢蝴蝶褥料一件,呈与如玉过目,说道:“这都是苗三爷买的,共费了九两八钱银子。住房也寻下了。苗三爷还领小的去看了看,前后两进院子,也有三间庭屋。木石虽小些,房子到都是半新的。在城西门内,骡马市儿左边,坐北朝南的门楼,内外共房二十八间。房后有一大水坑。   苗三爷说,若典他的,只要二百两;买他的,要三百八十两。   又着说与大爷,或典或买,快去商议,这房子还像个局面;迟几天,人家就买了。还与大爷有书字。”取出递与如玉。如玉看了问道:“苗三爷的住房寻下了没有?”张华道:“苗三爷没有说起。”如玉道:“明日绝早的收拾行李,我好回去,你今日雇便一辆车子方好。”张华道:“小的就是坐车来的。”   张华方才出去,金钟儿旋即走来。如玉道:“我与你买了两件被褥料,你看看。到只怕不如你的好。”金钟儿也不看,先作色道:“这都是胡做作,何苦又费这些银子?”如玉道:“没多的,不过十两上下。”金钟儿道:“就是一两也不该。   你若和我存起赔垫东西的心来,就不成事了。”说着,又伸手将被褥料打开观看。见织的云锦灿烂,耀目夺睛,不由的笑逐颜开道:“既承你的情买来,我拿去着我爹妈看看,着他们也知道你这番意思。”说着,笑嘻嘻的拿出去了。自此一家儿待温如玉分外亲切。萧麻子时来陪伴。又留恋了四天,方回泰安去。临行与郑三留了十六两银子。与金钟叮定归期。   到泰安和苗秃相商,用三百六十两银子,将房子买下。搬房的事,他也无心照料,都交与两个家人韩思敬和张华办理。   又帮了苗秃三十两银子,也在这骡马市左近,寻了几间住房。   两人略安顿了安顿,便一齐往试马坡来。自此后来来往往,日无宁贴,和金钟儿热的和火炭一般。逐日家讲论的,都是你娶我嫁,盟山誓海的话。苗秃子与王磐儿,相交日久,不由的也单热起来。皆因玉磐儿没多的相交,省得闲在家内,只得也与苗秃几句锥心刺骨的假屁吃。这秃子那里经受得起?他每日也要舍命的洗脸、刷牙,穿绸袍子,两三双家买新缎靴,心眼儿上都存的是俏脾。饶如玉与他垫着一半嫖钱,他还耗去了六七十两。又说合着教如玉借与萧麻子五十两,藉仗他的汉子,镇压试马坡的光棍,不许入郑三家门。又着如玉借与郑三八十两,立了借契,他和萧麻子做中见人。契上写的银便即还,不拘年月。又与金钟儿打首饰,做衣服。连嫖钱偿格并自己家中用度,真水也似的一股往外直流。将房价银一千四百两,止剩下七百多的了。凡人家与他说亲事,不依允也还罢了,他还要以极怒的眉目拒绝。一心只要从良金钟儿。郑三要八百两,少一两也不肯依。因此再讲不妥。萧麻和苗秃也替如玉在郑三家两口子面前假为作合。出到五百两,郑三家老婆总不改口。金钟儿为此事,与他父母也大嚷过几次,几乎把头发剪了。他母亲再四安慰,许到明年准行,金钟儿方不吵闹了。   温如玉看见这种情意,越发热的天昏地暗,直嫖到黎氏的二周年,方才回家料理祭祖,去坟上磕了头回家。正要雇车到试马坡去,不意走起痢来,每天十数次不止。他因黎氏是痢疾丧命,心上甚是害怕,日夜服药,恨不得一刻便好。一日,苗秃子从试马坡来,听得如玉患病,买了几样吃食东西相看,说道:“金姐见你许久不去,终日里愁眉泪眼,不住的只问我。   我又不知你走痢,只得含糊答应。他这几天,也瘦了好些。若再知道你害病,怕孩子的小命儿吓不杀。这二月二十三日,是他母亲的五十整寿,屈指只留下七八天了。我是定要亲自送礼祝寿去的。你就不能亲自去,也该与他带一分礼,方觉得情面上好看。”如玉道:“我这几天,遍数略少些;到二十三日,也就好了。即或不好,我将来亲去,与他补祝罢。稍带着礼去,到只怕不是老人家意思。俗言有心拜年,总到寒食也不迟。”   苗秃子道:“你说的中窍,想出来就高我们几分。”自此两人日日坐谈。   到了十一日,如玉的痢还不止,苗秃子告别。如玉又嘱托了许多话,苗秃道:“我这一去,管保金姐连夜打发人听望你来。”苗秃去后,如玉的痢疾到二十七八才好起来。又见苗秃已去了半月,想着他们不知如何快乐,于是亲到缎局内,买了一件红青缎氅料,一件鱼白缎裙料,又备办了六色水礼,外添寿烛、寿酒,雇人担上,同张华坐车,向试马坡来。   一入了门,见院中有六七个穿绸缎的人,却都是家丁打扮,在两条板凳上坐着闲谈。见如玉人来,都大模大样的不理论。   又听得金钟儿房内,有人说笑。郑三从南房内出来,见如玉着人担着礼物,笑说道:“温大爷来了。听得说大爷欠安,急得要打发人去看望,家中偏又忙。大爷且请到东院亭子上坐坐。   “如玉道:“这些人都是那里的?”郑三道:“到亭子上,我与大爷细说。”如玉指着挑夫说道:“这是我与你老伴儿带的寿礼,你可看看收的去。”郑三道:“又着大爷费心赏赐,小的自有措置。”让如玉到亭子上坐下。如玉道:“你也坐下说话。不必拘形迹。”郑三道:“小的站着说罢。大爷适才问院里那几个人,说起来真是教人无可如何的事。本月十四日午后,是现任山西太原府的公子,姓何,讳士鹤,就是武定府人,带领许多家人,系从京中办事后回乡走走。此番是与本省巡抚大人说话。在济南听得人说,有个金钟儿,是名妓,因此寻来,到小的家要看看。小的一个乐户人家,焉敢不支应?只得请到庭上,与金钟儿相见。谁想他一见就中意,死也不肯走。金钟儿死也不接他。到是小的两口子、看事势脸面上都下不来,费了无限唇舌,金儿方肯依允。适才院里那些人,都是跟随他的。   将几间房子,也住满了。”如玉道:“这个何妨?大家马儿大家骑。你开着这个门儿,就只得像这样酬应。但不知这姓何的有多少年纪?”郑三道:“人还年青哩,才二十岁了。”如玉道:“人才何如?”郑三道:“小的看得甚好。小的女儿却看不上眼,凡事都是是假情面。”   正说着,只见苗秃、萧麻子大笑着走来。同到亭子上,两人齐说道:“为何如今才来?”如玉道:“贱恙到二十七日才好些,所以耽延到如今。”萧麻子笑道。“温大爷止知在家中养病,就不管金姐死活了?”如玉着惊道:“敢是他也害病么?”萧麻子道:“他到也没病,不过是想念你。”如玉笑了。   三人坐下。郑三道:“小的照看大爷的人去。”说毕去了。如玉道:“怎么不见金姐?想是陪着新客人,没功夫来。”苗秃道:“你不可冤枉人家,他听得你来,就打了个大失惊。只因客人的话多,拉扯不断,管情也就来呀。”如玉道:“你这秃小,怎么就住这些时?也不回家走走。”苗秃笑道:“我住解说不来。”   原来这何士鹤,果然是太原府知府何栋的长子。在任七八年,赚了五六万两,着何士鹤入都,走动锦衣卫陆炳的门路。   着写字嘱托巡抚,题升冀宁道。又着他到本省巡抚处,亲自送礼禀安。他路上闻得金钟儿名头,算省城左近好些的名妓,因此他寻到试马坡。与金钟儿一见,便彼此留恋。何公子又生得眉目清秀,态度安详,虽是个少年孩子,却大有机械变诈,透达世故人情。只两三天,把一个金钟弄的随手而转,将爱如玉的一片诚心,都全归在他一人身上。行事又会大方,住了三天,就与了郑三三十两。见萧麻、苗秃会帮衬,便满口许着带到任里去办事,因此他两个日夜趋奉,时时刻刻赶着凑趣不迭,都想着要从山西发发财。   少刻,玉磬儿笑容满面的走来,到如玉面前,问候了一会痢疾病的活,方才坐下。语言间比素常亲热三四倍。待了好半晌,方见金钟儿打扮的粉妆玉琢,分花拂柳而来。到了亭子上,笑向如玉道:“你来了么?”如玉道:“我病了一场,几至伤了性命。你也不着人看看我。”金钟儿道:“苗三爷也曾说过。   我想一个痢疾病,也到不了什么田地。”萧麻子道:“你两个且说几句知心话儿,我和老苗且到前边走走。”说罢,两人陪何公子去了。玉磐儿也随着出去。如玉笑向金钟道:“你今日得了如意郎君,还没与你贺喜。”金钟儿道:“我也没个不如意的人。”如玉道:“这姓何的为人何如?”金钟儿道:“也罢了。”如玉道:“我今日也来了,看你如何打发我。”金钟儿把脸一高扬道:“我是磨道中的驴,任凭人家驱使。”又道:“你还没有吃饭,我与你打听饭去。”如玉道:“我又不饥,你着急甚么?有你父亲料理就是了。且坐着说话儿。”金钟儿道:“我与他说一声去就来。”急急的去了。如玉独自在亭子上,走来走去。又待了好半晌,心中诧异道:“怎么这老金听饭去就不来了?连苗秃子也不见,真是荒唐!”   正鬼念着,见萧、苗二人走来,笑说道:“那何公子听见温大爷到此,一定要请去会会。”如玉道:“我不会他罢。我也要回去哩。”萧麻子大笑道:“尊驾要回去,就该早些走。   此刻人家把上下饭都收抬停妥,住房也议论停当,还走到那里去?难道这时候还要住店不成?”苗秃子道:“何公子年少谦和,你不可不见见他。将来有藉仗他处,也未可知。”如玉执意不去。又见郑三也来相请,只得走到前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