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楼重梦 - 第 13 页/共 16 页
说了一会,太太同奶奶们并众姐妹都来瞧他,他说:“险也险极,全是二爷的功,还累他昨儿一夜不睡觉。”李纹道:“今儿还求二爷怎样设个法儿抬回蘅芜院去。”小钰说:“容易,停一会子我抱了他过去罢。”捱到傍晚,妙香道:“我不疼了,烦哥哥捧了我过去罢。”小钰真个连被双手托了送到他卧房炕上。
安顿他睡下,就叫传话给管家婆:“把昨日生炕的老妈子打一百马鞭,即刻撵了出府。”妙香道:“一百鞭,打也打死了。只用打他几下,警戒警戒就是了。”小钰说:“也罢,打二十鞭,撵了去罢。”妙香又调养了半个月,才得褪了,行坐如旧。从此和小钰更加熟分了些。
过了新年,小钰正交十四岁。这日坐在怡红外房,瞧倩桃拿了几枝杏花来,各处插瓶。小钰说道:“日子真过得快,又是杏花时候了。今年莺儿还开酒店不开?”旁边宫梅插口道:“二爷还挂记他,他如今说起二爷就像蛇蝎一样的害怕呢。”
正在说笑,忽见一个上房老妈来说:“太太请二爷去瞧丫头。”
不知瞧什么丫头?下回再说。
第三十九回
花袭人因贫卖女贾佩荃联谱认兄
小钰听是太太唤他,就忙到上房来。只见一个三十上下年纪的俏女人,同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俊秀女孩儿站在太太旁边,见小钰进来,就一齐跪下磕头,又打足全请了安。王夫人说:“这是当年伺候你父亲的丫头,名叫袭人,嫁给戏旦蒋琪官,生这个女儿。如今琪官痨病死了,家里艰难,要把这女儿卖在我府里,特叫你来瞧瞧,要他不要?”李纨笑道:“这样俊人儿,再十个也不嫌多,怎么不要?”小钰问:“多少身价?”
袭人说:“凭二爷赏就是,那里敢论价。”小钰就叫香玉去兑了一千银子,同他母亲去写了一张身契,留在怡红内房伺候。
太太、奶奶又各赏了袭人几两银子,留他吃了酒饭回去。
到了晚上,这夜轮该娟娟、跹跹、春苕、芳夷值班,上了炕就叫那新来的丫头陪睡。谁知摸了一摸,竟是没有前窍的。
便叫拿火来。娟娟把蜡烛一照,只有后面一个窟窿,比别人的略开阔些,前面是光光的。众人都笑道:“奇怪,你难道不溺小便的?”他红着脸回说:“外面是总共一窍,里边却分个前后两处的。”春苕笑道:“是了,他父亲是做戏旦的,自然用着后窍;母亲是用前窍的。如今合成一孔,南北两便。二爷好运气,买了一个丫头,却带了一个兔子来哩。咱们把炕幔放下,由着二爷上前落后,一箭双雕罢。”不一会,内外房都睡静了,只听得这丫头哭着求告道:“二爷开恩饶了罢!往前还疼得略差些,往后更疼得受不住了。”小钰笑道:“我替你取个名,就叫做双双,派你明儿在外房该班罢。”一面叫芳荑上炕去换了他下来。可怜路也走不动,捱墙摸壁,挣到外房,和一个丫头同睡了。众人都来瞧他那话儿,笑道:“果然奇怪,又不是石女,又不是二雄人,不知将来会受胎不会?”芳荑问小钰道:“他一而二,二而一,好不便当,怎又叫他该外班呢?”小钰笑道:“到底是各样的,自然是分门别户的才妥当。”到了第二天早晨,传将开去,连上房通知道了。传灯在西庵闻知这事,便说:“这是母亲造下的薛,才有这恶报。当年袭人姐在太太跟前耸了许多闲话,害黛姑娘气病死了。如今生这样形体不全的女儿,叫人三三两两的笑话。”淡如和瑞香听见了,就同到怡红,硬硬捉住他,脱下裤子细细瞧了一回,笑个不祝瑞香就仿着骚体做了一首歌儿,道:彼婵媛兮,邯郸倡。采葑菲兮,聿乖常。窍孤生兮,淆溷阴阳。父风母气兮,二而一。前涂兮,后径仄。荃荒芴其安适从兮,歧路徘徊。雨翻云覆兮,巫之台,骋北辔兮,俄南猿。
形劳劳兮,中烦冤。既干进而务入兮,羌错趾于中道。蛟将愉兮天君,夫告余以不好。体不备兮,恩易绝。敛余股兮,曳余。屏闲房兮,赠余。蹇谁留兮,彷徨。怨公子兮,泪浪浪。
金荃、盈盈本很通文理的,瞧了笑道:“题目本新,这歌儿恰做得离奇光怪得很。”小钰也笑道:“瑞妹妹,你病刚好了些,又来造这些口头孽。恐怕太乖巧了,养不大呢!”
帘外岫烟接口问道:“那个造什么口孽?”众人瞧见岫烟,忙站起身,说道:“先生不很到园里的,今儿想是也要来瞧瞧独窍丫头了。”岫烟说:“那有这闲工夫瞧那样怪东西?
我来和钰二爷商量一件事,想发个小财儿。”小钰道:“请先生讲来,怎样的发财?”岫烟道:“说起话长。本京有个姓贾的,名中虚。却不是贵华宗,家财有几百万,单生一女小名佩荃,今年十四岁了。长得异样标致,且会咏诗作赋,兼善吹弹。
前儿同他母亲在陶然亭游玩,碰着了万岁爷的哥哥六王爷,羡慕得很,就人上央人去做媒,要娶他做二房夫人。那贾家夫妇把这女儿爱同活宝,那肯舍给这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做妾?执意回覆。谁知六王爷着了魔,眠思梦想,决要娶他。就差个极恶的家人,姓牛行十,找着一个姓苟的有名凶棍,叫做苟计把,因他会想恶计,把持官府,欺侮平民,才起这个混名的。牛、苟两个贪着王爷的重赏,强做硬媒,拿了三千银子,一百匹绸段,几十件首饰,撩在贾家。订了吉日,定要娶他女儿进府。
那贾中虚虽是大富不过,捐个五吕虚衔,如何抵敌得王爷的声势?昨晚托人来央我家薛二爷,要他来求着府上认做本家,情愿送薛二爷三千银子做谢仪。因此,薛二爷叫我来向钰二爷求个情,若肯认是本家侄女,就好退他聘物,救全了这俊俏姑娘。
不但我夫妻借你的光,发发财;连这女姑娘并他父母,都是感激的,另有重谢。”小钰说:“既是才貌双全的小姑娘,如何肯配给这麻脸白须的老狗头?听了都叫人生气的!我却不要他的重谢,也不要做侄女,只要这姑娘亲到我府里来面求,若果真是个绝色,我就认他做妹妹,包管那老狗头不敢胡闹。先生尽管收了他的谢礼,拣个日子同他进园来。”岫烟喜欢道:“就是明儿个,我同他来罢。”小钰道:“很好。但须要先生面告过太太、奶奶,才好放心办事。别又叫上房知道,说我鬼鬼祟祟的,引诱人家闺女。”岫烟说:“这是积阴功的事,太太、奶奶决然肯的。我这会子就去告知了,明儿先到上房见过,才领到园里来。”小钰得意洋洋,送了岫烟去后,早早用了晚饭,就上炕睡了。
第二日天才明,就起来梳洗,吩咐预备上等酒席伺候,又差了几个宫女、丫头往上房探听消息。自己蹁进走出,等得十分焦闷。直到太阳大高了,宫梅来报道:“果然怪俊的一位姑娘,嘴口又活脱,太太、奶奶都爱他得很。留他在上房吃茶、点心,谅来吃完了就出园来的。”小钰问:“大模儿像那个?”
宫梅道:“比白小姐还要袅娜些,却又斯文,又稳重,有笑有说,和气不过。”小钰听了,双脚乱跳,就像疯了一般。忙叫传话出去,差文武两巡捕,拿枝令箭,立提牛十、苟计把到府。并请了六亲王来有话面说。
随后接连的报来,说他真似天仙一般的相貌,忽又传说同了薛二奶奶到园里来了。小钰忙忙迎接进怡红院来,佩荃跪下拜见。小钰双手抱住,让他坐下,却忘了让岫烟坐。岫烟会意,便说:“你二人慢慢叙谈,我有事先去了。”小钰才觉得岫烟也在跟前,忙说:“先生慢些去,瞧我办明白了这头姻事,好去回覆薛二叔呢。”话未说完,宅门婆子传进话来,说:“六王爷来了,要求见二爷。”小钰就同了岫烟、佩荃出到院门口,众姐妹闻知有客,也都来了。打伙儿到东边内会客厅后轩,各坐在玻璃屏内。小钰出到屏外,盘腿儿坐在炕上,叫请六亲王进来,下面站了几十名太监,廓下也是几十个太监,看王爷进来就把门帘揭起。小钰直等他跨进门槛,才慢慢站起身,往前拉拉手,六王爷却深深打了一足全。小钰只做个势儿回礼,让他炕上对面坐下。小钰恼着脸问太监道:“这两个王巴蛋拿到了没有?”六五爷站起身来回说:“这两个狗奴才,借我的名色在外招摇撞骗,无所不为。我有了些年纪,一向失于觉察,前儿才知道了。各重打了一百马鞭,锁在空屋里,还要细细拷讯。
谁知昨夜三更,断锁脱逃。现在四路查拿,待拿到了,立即送到台下领罪。”小钰哈哈冷笑道:“我贾家虽然穷苦寒贱,也还不到卖女儿做妾的地步。怎么差了凶奴恶棍硬送聘物,要强娶良家闺女?这件事必得面奏圣上,请旨定夺呢。”六亲王慌忙打了一足全,说声:“王爷息怒!这硬送聘金、聘礼的话,毫无影响。总是这两个狗奴才信口胡说,我全不得知。方才府上巡捕官说了,我才知道。其实并无此事,求王爷开恩详察。”
小钰问:“到底把三千银子并绸缎首饰送到贾中虚家里,是有的,没有的?”亲王说:“实实没有的事,千岁爷是出将入相上等的聪明圣人,想想人家对亲,焉有个不打听打听门户,不等不允许回音,就冒冒失失硬送聘礼的?天下谅来没有这等糊涂混账的东西。况我这样年纪,有妻有妾,多子多孙,还要聘什么侧室呢?求千岁爷别听了那些旁人的胡话。”小钰听了,便掉过口来道:“据这么讲,竟是全无影响的了。也罢,王爷请回,待上紧拿住了这牛的、狗鸡巴两个,严刑拷讯出真情来,再办罢。”六亲王又打了个足全,说声:“谢千岁恩典”才退出外去。小钰送到门槛边,站住身,拱拱手道:“请了,恕不远送。”
小钰回身走进屏后,笑道:“造化,这老狗才也还懂窍,只当认罚了几千银子,求个安静。如今先生把他那送来的聘金、聘礼收来,做了谢礼,不必妹妹家拿出钱来了。”彤霞道:“你是异姓王,他是个亲王,怎反这样怕你?”小钰说:“什么话?我替皇上家出过力,有大功,现掌朝纲。他不过恃着宗亲,并无尺寸功劳,享受富贵,还敢这般混闹?若是奏明圣上,这王爵就有些不稳了,怎么不怕?”佩荃再三道谢。岫烟也道了谢,就回家去了。
小钰同了众人回到怡红,坐席吃喝猜拳行令,十分快活。
佩荃几番站起身要辞回家去,小钰道:“妹妹,你也太薄情了,你瞧这老东西,漆黑的麻脸,雪白的须发,耸着肩膀,驼着背,年纪好做你的祖公公,就配做正妻,还是屈杀的。何况要讨去做小?如今我替你解释了这恶姻缘,还要替你做媒对个好妹夫,你却不理我了,只想回家,难道多住不得几天的?”碧箫说:“妹妹我也爱你得很,竟到我那边去同住几天罢。”小钰说:“闻蛩馆太远,来往不便。不如在凌波垞和玉姐姐同住最妥。”
就中女:“快去取副铺盖,铺的白小姐炕上,晚间好同睡做伴。”要知道小钰派他在玉卿房里,原为进出便易,已是有心的了。佩荃却不懂得,不便推辞,就依允了。定更后,席散了,各人回院。
小钰那里丢得开?悄悄叫宫梅提了个小灯,跟着到凌波垞来,见玉卿在炕上换睡鞋,佩荃恰好坐在便桶上。小钰乘着酒兴,连忙拿了一张手纸赶过去,说:“妹妹,我替你揩。”佩荃着了慌,连溺也没有撒完,忙提着裤站了起来。小钰的手已经搭在他粉嫩溜滑屁股上,再也不肯伸回去了。佩荃羞得脸红,叫声:“好哥哥。别这么闹,放开手罢。成什么相儿?”小钰又哺了他一个嘴,才放了他。回身抱住玉卿,道:“姐姐你二月十六日就要动身回南,今儿已是十三日了,算来只有三晚祝今夜我和你同睡,也好替你饯行。”玉卿因婉淑拣定日子,叫他和小翠坐船回南,正想要和小钰叙叙别。无奈碍着佩荃的眼,假意啐道:“你怎的囔糊涂了?来这里混闹!再敢这么,我即刻去告诉你家奶奶。”小钰笑嘻嘻,也不答他的话,叫宫梅拴上房门,硬替他脱衣服。玉卿这时候又不好变脸,又不便当着生客干那私事,真是心不自主。佩荃叫丫头:“开开门,我到别个房里去睡罢。”小钰忙叫宫梅拦住了门,不许开。说道:“妹妹,你只管睡你的觉,我们干我们的事。你别管我们。”
宫梅是爱顽皮的,那肯放他出去?别的丫头听了小钰的话,也都不敢开门。佩荃正在张皇,见那玉卿的上下衣服都已脱光,小钰就放他在被里,自己也忙忙脱衣。玉卿想想,谅来逃不脱的。便叫丫头快吹灭了灯。丫头果然把房里的灯通吹灭了。
佩荃只得和衣钻在自己的被里,虽是各副的铺盖,却同在一炕,离不很远。假装睡着,听他们窸窸窣窣闹将起来。渐渐听见唼咂水声,又听见嘻微笑,哝哝私语。听得动了情,不知不觉,裤裆里也流出涎水来了。这夜月色大明,因为忙忙吹灯,窗上屉板不曾推上,月照窗纱,十分明亮。佩荃偷眼瞧瞧,只见二人叠做一堆,嘴接着嘴,锦被乱动,真是一幅活春宫图。
凭你铁石人,心里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到底不知佩荃怎样?且看下回。
第四十回
交址女子随贡使来京扬州道姑关生魂入腹且说小钰和玉卿闹到二更时候,玉卿道:“好住了,我丢过两次,身子乏了。你去和荃妹妹玩罢。”小钰说:“别忙,他才来,生分的,怕害臊。若是勉强了他,明儿决要回去,以后就不肯来了。须得慢慢的挑引他,等他自己发心愿意,就好下手了。你若不是这首《寡鹄词》,我也不敢冒昧惹你的。如今既然姐姐乏了,就歇息歇息,睡一觉再玩罢。”果然停一会,各自睡熟去了。
佩荃只脱了裙子并外罩皮袄,余外通没脱去,盖着二条皮被,觉得很热,又且先前并未溺完,小肚子里有些胀,就轻轻起来解了个小解,转身坐在炕沿上,趁着月光,瞧他两个脸对脸儿紧紧搂住,睡得很熟。心里暗想道:“我若要图个清白,明儿托个故回了家去,永不再来,就不上他的当。若住在这府里,总不能免。但遇见了这样的温存俊俏郎君,当面错过,又觉可惜。到底该怎么样才是?又不便和别人商量,实在委决不下。”正在暗想,只见小钰醒了,挣眼瞧见佩荃,问:“妹妹为什么不睡?”佩荃道:“才起来坐桶,正要睡呢。”就把被揭去了一条,依旧和衣睡下。
玉卿也醒了,起来小解了一回。两个睡下,又干起那斯文事来了。小钰道:“姐姐,你这番回了南,不知几时再来京呢?”
玉卿叹口气道:“这个难说,或者竟成永别也未可知。”说罢,两人各各伤心,淌下泪来,减了兴,就不干了。拉着被蒙了头,在被里轻轻的说话,听不分明。这下半夜三人通没睡着。
到天明,各起身梳洗,同桌坐了,用过点心。停一会,正在吃早饭,见翩翩走来,说:“老爷叫上房老妈来请二爷说话,我不便说在这里,含糊回他,先去了,特来报知二爷。”小钰听了,便道:“二位请先用饭,我去去就来。”走到太太房里,见贾政坐在炕上,说:“今早接到安国王来表,说要遗使入贡。
还有个女子略习拳棒,要随到中国来比较勇力。这个该怎样批发?圣上问我,我一时不得主意,特回来和你商量。”小钰道:“安南就是古越裳氏,后改称南交,秦属象郡,汉时置交址、九真、日南三郡。光武朝,交址女子征侧、征贰反,伏波将军马援讨平了他,立铜柱为汉界。唐宋以来,屡叛屡封,原是个反侧的蛮獠,去中国很近。如今这女子敢要来比勇,谅来有些本领。又怕比较输了,有获罪谴,所以托名入贡。其实是来探听强弱的,若不许他,似乎惧怯了。须得准他来京为是。”贾政就带他进朝面圣。奏明批准入贡角力。他国连着广西、云南地界,算来夏间就好到京了。
小钰奏过,回到家来,告知玉卿道:“方才在朝里得个喜信,山东河院奏,二月初,黄河堤决,流入运河,把一切闸身通淹没了。漕院也奏请将粮船暂泊黄河南岸,待秋间水退才好开放,谅来民船也不能南去。姐姐又好在园耽搁了。”不一会,婉淑也来说这话,玉卿听了暗暗喜欢。小翠听了十分愁闷,但是无可奈何,也只得静候。
从此,小钰常常和玉卿谈笑快乐,佩荃虽仍旧住在凌波垞,却另占了个房屋,不和玉卿同房同炕了。住的日久,渐渐熟分。
眉来眼去,都有些情况了,只不曾沾染实事。
到了四月初头,果然贡使到了。贡的是:白雉一对,猩猩一对,狒狒一只,蒙贵二只,丹砂十斤,沉香十斤,珊瑚二十枝,苏合油十瓶,蚺蛇胆四个,庵罗果二盒。表文极其恭顺,两员使臣也很小心。带来一个女子,年约二十多岁,名唤氵孛泥满刺加,脸色带紫,中等身材,眉目却很俏美。跟随十名女婢,通是武装。要请当殿和武员及侍卫们比力。
皇上御了便殿,召小钰遢地坐在旁边锦垫上。选了上等大力的武员二十人,站在阶下。圣谕别用器械,只用空手比较拳勇。那女子连放倒了十二个武弁,侍卫内中跌死共有六人,有个香山侍卫教习大臣姓焦,因他力气大,可敌十只老虎,就取名十虎。身长九尺二寸,腰粗八围,黑面紫须,十分威猛。瞧得恼了,赶将过去。提起钵盂大的拳头,照着他顶门使劲儿打将下去,女子侧身一闪,打了个空。他就在焦十虎小肚子上一拳,顺势把脚在他小腿上一钩,轰的一声,像一座石山倒了的模样,已是不能转动的了。抢过四个侍卫,抬了出殿,余人你瞧我看,不敢上前。女子哧哧的笑,口中哩哩噜噜不知说些什么,谅来是诽笑各人无用的话。
小钰站起身,奏过圣上,走下殿来。那女子双眼注着小钰的脸,把手乱摇,口里又是哩噜哩噜的说不个祝小钰问通事官,他讲些什么?通事道:“他说长大粗丑的尚且打败了,千岁这样柔媚相貌,年纪又轻,身量又小,他的手劲儿大,怕打坏了,怪可怜的。叫换个人来罢。”小钰笑道:“你告知他,我就是剿灭十万倭寇的平海王,力气最大,不怕打坏的。既承他这样疼爱我,我也不忍打他,只叫他知我的勇力就是了。”
传过了话,就抢近身去。他还是摇手,小钰就两手拿住他的手,反圈住他的后腰,轻轻提将起来,仰面放在石地下,自己坐在他肚腹上,轻轻把手在他脸上打了几下。他笑嘻嘻说了些话,小钰站起身,他也待爬起来,小钰就提了他一只脚,捏着拳头,做个要打他阴户的样子。通事忙传他的话道:“他已服千岁的神勇了,要求放了他,莫打这个软嫩地方。”小钰笑笑,放了手,招他到阶下跪着。通事官又传他的话,奏道“他心服王爷的神勇,情愿留京,求王爷教习一年,才回国去。”皇上就着通事传旨道:“这位王爷身兼将相,事忙得很,那有工夫教他?叫他回国去自己用功习学罢。”通事又和他咯噜了一回,奏说:“他已领旨,只求到王爷府里拜望一番,明儿就和使臣同去。”皇上即命小钰领他到家,赏他个筵席。
小钰就遵旨带他到家,叫他拜见太太奶奶,他咭哩咯噜笑说个不祝王夫人说:“这个蛮女不比倭国的缬玖,可怕得很。
竟像猩猩、狒狒一般,留不得在家的。”小钰说;“他明儿就回去的。”太太点点头,也不留他坐,叫小钰领到怡红院来。
园中众姐妹都来瞧他,他见了许多如花似玉的美女,喜欢得很,拉拉这个,扯扯那个,口里不住的咯都咯都说话。众人问:“缬姐姐,你懂得吗?”缬玖摇头道:“他这口音又和我国不同。”众人看了有些害怕,通散了回去。
玉卿悄悄和小钰说:“这个野人,肮肮脏脏,千万别同他闹那个事。若是闹了,连你也是脏的了,我断断不再近你的身呢。”小钰笑着点点头。宫女丫头就摆上酒席,把大金杯斟上酒,他一口一杯,喝得很快,上的菜碗碗精光。盈盈见他食量大,就到厨房里拿了一个蒸猪头来,他就在身边拔出小刀,一面割一面吃,登时吃荆金荃故意换斟上烧酒,他也是一杯一口。小钰道:“别尽管灌他了,一会子醉了,撒起酒风来,闹个不了。上饭罢。”宫女就摆上饭来,又是一只白煮小羊,一大盘白切肉,二尾大鱼,他依旧吃个精光。共吃了十大碗饭,才放下著,乘着酒兴,抱住小钰乱亲嘴。
丫头宫妇都嚷道:“别和这野人似的哺嘴,怪脏的。”小钰哼了他一声,他才放了手,把眼向着小钰细细瞧了一回,口里不知咯噜些什么,复身又来抱住了小钰,伸手往裤裆里乱捏。
小钰生了气,把他按倒在地板上,就解他的腰带来拴住了手,拉下裤子,把两腿翻到肚子上,就用他自己的小刀子,向他阴门做了要戳进去的势儿。他才害怕,怪声大叫。小钰笑道:“你们瞧瞧,他却还是个处女哩。”又拿刀向着他谷道做个势,又在脐眼、心口、喉咙口做势吓他。吓得他宰猪似的叫唤。小钰笑笑,待要放他。宫梅说:“慢些,慢些。”忙把一个李子塞进他的阴户去,正在拍手大笑,谁知他会鼓气的,把阴户一呼一吸,这李子像弹丸离弓的一般,飞将起来,恰好打着了宫梅的嘴唇,溅了满脸桨水,众人笑得打跌。小钰道:“何苦来?
你说我亲他的嘴就是脏的,如今你嘴上涂了许多骚桨,反不脏吗?”宫梅气得脸青,跑到外边把肥皂水洗了又洗,擦了又擦。
小钰放他起来,他还把小钰的脸上乱嗅。小钰拉他出外交给通事官,说:“你叫他快快回驿馆去,若再粘缠,我就把小刀子捅他的阴门,断不饶恕的。”通事便和他讲明,他才知害怕,就同了回馆。
明日使臣带同他进朝,叩辞回国。皇上只收了蒙贵、庵罗二物,就分半赏赐小钰。余贡通发还,赏国主细缎珠宝等物极多,并使臣女子通有厚赐。那蛮女临行还拉着小钰的手,恋恋不舍。
小钰回家讲给众人听,蔼如说:“獠俗好淫,即此可见。”
阖府通尝着庵罗果的滋味,真是鲜美异常,不愧名品。蒙贵一只,就养在怡红后院,且不必细说。
过了半个月,焙茗叫二门老妈传话到上房,说:“前门尼姑庵来了个道姑,扬州人,善会关魂,其灵无比。”王夫人高起兴来,就叫唤到府里。在上房后轩烧了符,念了咒。脱去裙子,躺在炕上,又把裤子扯下引起,露出脐眼。说:“魂到了,就在这脐眼里说出话来。”园里众人齐到,只有小翠推病不进来。先是淑贞要关祖父、父母的魂,道姑昏昏睡下,像死了的一般。少停,果然腹中说起话来了,说道:“方才檐头神说:‘周大人已封做陕西城隍,合家通随任去了,无从关请。’无缘无故,硬拉我来回覆。”这话小钰听了诧异,问道:“你这口音熟得很,可是翠妹妹么?”应道:“是我,我在后院瞧石榴花,碰见檐头神,被他扯了来的。”婉淑也惊道:“想是你死了么?”应道:“我好好的,何尝死呢。”王夫人说:“不好,今儿着人去唤他,他原说身上有病,莫非就咽气了?”忙叫老婆子快去瞧瞧。玉卿也着起急来,慌忙同小钰、婉淑赶往园去。肚里说:“我去了,去了。”众人都惊都呆呆的,不作声。道姑翻个身就坐起来,问:“还要关那位?”王夫人说:“且慢,且慢。”不一会,小钰飞跑的笑进房来,道:“他在那里睡午觉,梦到后院子里瞧花,撞着檐神领了来的。如今呼唤醒来,已是坐起的了,并没什么事。”果然小翠同着婉淑、玉卿一齐都走将进来了。王夫人搔搔头,说道:“别闹神闹鬼罢,把人都吓死了。”就叫赏道姑二两银子,叫他回去罢。道姑谢了,就告辞出外。
小钰尾他到上房门外,悄悄带他进园里来。在怡红厢房,要关琼蕤的亡魂。那道姑重又烧符念咒,躺着睡去,且说这怡红院里最爱顽皮的宫女中,第一算宫梅,丫头中第一算英英。
那宫梅自从前日吃了这蛮女的亏,心中懊闷了多日,今番不敢来闹玩儿的了。英英却是一般的玩性,见道姑似死非死,昏迷的躺着。就笑嘻嘻解开他的裤子。瞧他下口很宽,乱毛丛丛,便道:“好大家伙,可惜年纪已有三十多岁,相貌也很平常。
不然二爷落得弄他一下,横竖他不知道的。”袅袅笑道:“你何不学宫姐姐,塞个李子进去玩玩?谅来未必也像蛮女会鼓气的。”正在说笑,忽听见脐眼里叫声:“二爷我来了,感谢二爷种种恩典。但是赏的金银衣饰通被我父母留下了,只买了一口材,一块小小坟地。随身着的都是些半旧衣裙。幸喜二爷多情多恩,上年中元节里又替我虔心追荐,仗了佛力,闻说今年五六月间便好投生去了。只是受恩深重,后会无期,怎能得报效二爷呢?”说罢,哀哀痛哭。小钰也掉下泪来,问:“你将来投生,生在怎么样的人家?”答道:“这个不知道,那里自己做得主来的?”小钰又问:“你若投生,可能到我府里来别别我吗?”答道:“今儿是檐神带我来的,自己一个那里得能进来?”又哭道:“檐神催促不许久留。二爷保重,我去了。”
说罢就不作声了。那两人问答的时候,英英悄悄吐了些浓浓的唾沫,抹在他产门上。道姑醒了坐起来,见裤子解开,用手摸摸,是湿的。便道:“那个和我闹玩儿?想是千岁爷了。”众人说:“不是千岁爷,是英姐姐和你玩儿。”他就笑笑道:“若是千岁要玩,这是我交了好运了。便再闹一回也使得。”小钰笑着拱手道:“多谢盛情,心领了罢。”他还装了许多妖态,慢慢系了裤,穿上裙,一眼注着小钰。小钰忙叫:“赏他四两银子,叫他回去,改日再去唤他罢。”道姑去后,只见佩荃走进房来,道:“我有句话要告禀哥哥。”不知说的什么话?下回再叙。
第四十一回
浸水芙蓉窥玉体临风杨柳度纤腰
小钰问:“妹妹,有什么话?”佩荃道:“今儿我家打发人来,说我离家多时,父母惦记得很,明儿要接我回去。”小钰说:“你来了差不多三个月了,尊大人记念自然该去的。但是端节近了,屈妹妹过了节去罢。我差人替你去说就是。只不知去了,几时再来?”佩荃说:“大约总要过了夏,等到秋凉才来呢。”小钰即日就差了旗牌官去说;“我家太太留小姐过节,初六就会备轿送回来的。”贾家也应允了。
到端阳这日,各人通到上房去贺节,小钰和姐妹们也各各道贺了一番,就在上房喝酒。过午,贾府向例,端阳日午时,各人要用雄黄菖蒲加些香料煎汤洗澡,因此各人忙忙吃喝完了,回进园来。
小钰私向玉卿说:“我到众姐妹处瞧瞧白身子,回来和你同盆洗澡。”玉卿笑着点头。小钰暗想:“舜华是惹不得的,碧箫、蔼如、彤霞、妙香、瑞香通是瞧见过的。淡如、小翠更是瞧惯的了。况如今有香菱、施婆拦阻,进不去的。”一径往小山书屋来,要瞧缬玖,谁知前后门窗关得漆黑,又不便打进去,只得转到青壁山房。恰好碰见祥风丫头,便问:“姑娘在那里?”祥风道:“在后轩洗澡。”小钰见前房门是关紧的,便往后院,跨出窗前,走到纱窗外,往内一张,见淑贞雪白的背脊,坐在澡盆里,小钰轻轻嗽了一声,淑贞回过脸来,明明见小钰站在窗外,便大声的喝问:“什么混账人,敢到这个地方来?”
绮楼重梦·
小钰听是个生气的声音,就往外飞跑了出来。又到留香居,去后窗外瞧友红,友红正对着后窗伸开一双小脚在那里擦腿,小钰笑着道:“好细嫩肌肤,又且红白相间,可爱,可爱!”友红抬起头来,瞧见了小钰,慌忙带着水往外房走了出去。小钰欣欣得意,才到凌波垞来,先去瞧佩荃,佩荃已经洗完了,正在那里穿衣裙。
小钰叫他开了房门,拉了他的手,同到玉卿隔壁房里。把四面门窗关了,版壁上原有个月洞,是用玻璃镶嵌了,瞧得见隔房的。便叫他坐下,自己走到玉卿房里来,玉卿道:“为什么去了多久?再迟迟要交未牌了!”忙叫丫头舀了水,两个脱去衣裤,同坐在一个盆里。洗了一回,高起兴来,就在澡盆中水战,战够多时,玉卿说:“水也凉了,好住了罢。”小钰才和他同起来,擦干身子,穿上衣服。笑嘻嘻走过隔壁房里来,问佩荃道:“妹妹瞧得有趣么?”佩荃站起身来,小钰把他的裙子一摸,是湿透的了。揭开裙子,那纱裤裆里,竟像泼了粥汤一般。佩荃涨红了脸道:“别这么混闹!”小钰忙把他裙子解下,又硬硬把裤子也褪了下来,用帕子揩净了,就向玉卿借了一副裙裤,替他换上。见他的腰肢很瘦,用指头一跨,不上三跨。
赞道:“这真是杨柳纤腰,不让白家小蛮呢!”便布着耳朵,轻轻说道:“我今儿晚上到你房里过夜,你再迟几天回家罢。”
佩荃低着头不做声。两个正在粘缠,只见盈盈走来道:“二爷,方才蔚蓝姐来说,舜姑娘请二爷即刻过去,有要紧话说。”小钰听了,便忙到萧湘馆来,舜华一见,便沉着脸问道:“二爷,你瞧宦家闺女可和娼妓一个样的,还是略有些分别?”小钰说:“妹妹,你的话我全然不懂。怎么讲这个话?”舜华冷笑道:“不懂,请瞧那张纸上的话罢!”小钰接来一看,纸上面写着:外孙女淑贞谨白:外祖母暨二位舅母大人尊前。儿赋命不辰,惨遭家难。益以寒门衰薄,并无期功强近之亲。只影茕茕,飘蓬靡适。荷蒙大人垂恩收育,眷爱有加,方拟永奉慈辉,撤填侍膝。不意狂童肆侮,窗隙潜窥。此而可忍,政恐履霜坚冰其驯,至有更甚者。蚁命如斯,更何足恋?轻缳七尺,行将随亡亲于九原也。伏冀终始矜怜,藉干,归衤付祖茔。犬马之酬,矢诸再世。淑贞挹泪百拜。
小钰看了,魂也吓落,双脚乱跳道:“不知还好救得活么?我去瞧瞧。”一面说一面往外就走。舜华道:“别忙,若待你这会子去救,恐怕十个也死定的了。幸喜传灯师前日入定,知道淑妹妹今儿午未两时有难,特来邀我同去瞧他。谁知已经栓上门,正在那里上吊。忙叫几个健老妈打开了窗,跳进去救了下来,已是满口涎痰,眼珠都是定的了。起先不知为着什么缘故,瞧见桌上这个禀贴,才知道是你闯的祸!可怜,可怜!他也是个名门闺秀,忠臣后裔。因一时无奈,孤身倚傍外家。你做表兄的,不肯照看他也罢,竟忍得这样凌贱他!”舜华口里说,止不住眼里淌下泪来。小钰也淌泪道:“我不过醉后在窗外瞧他洗澡,并没怎样糟蹋了他。谁知他这样烈性的人!”舜华听说,恼极了。把手在桌上一拍,叫声:“放屁!这还不是糟蹋,你待要怎么样才算糟蹋?料你瞧得园中姐妹,通只当是一群婊子!但我和你不过是疏远亲戚,虽没了父亲,还有母亲,有家可归。今儿即刻搬了回去,终身终世不愿见你这样的大体面,妄作胡为的,混账千岁爷了!人都害死去了,还只当没事的一般。你道人人都是淡如吗?”小钰着了急,双膝跪下道:“是我该死!亏了妹妹救全了淑妹妹性命,从今以后,若再去干犯他,便是畜类。还求妹妹须得过去陪伴着他,好言劝解,别晚上又有什么意外的事。”舜华因一时忿激,说得过分,见他这个相儿,却又过意不去。连忙也跪着请他起来,让他坐下,才说我也防他又寻短见,已托传灯师住在青壁山房作伴,并讲些姻缘因果,开导他。随后我自然再去,说你酒后糊涂,如今深自懊悔,断不敢再萌妄念了。但是二爷你也自己想想,叨了祖宗遗荫,才蒙神仙佑助,成就功劳,荣宠异常。古人说的,‘居上不骄’,又说:“‘居安思危’,别太把福禄剥丧尽了。
琼蕤虽然是小家之女,也是一条性命。如今在那里?我每见了小翠,就触动个哀怜的念头,不知二爷心上也过得去么?更有奇事,如今纷纷扬扬,另有那些不明不白的话,我也不忍直说,各人心上明白罢了。就是那些宫女丫头,固然由你摆布,也要存个上下体统,怎么闹得个猫鼠同眠,全没半分规矩?现今亏了老爷、太太并大爷镇住,全家还不到得离模。恐怕二爷独自齐起家来,不见怎的呢?家既不能齐,这治国平天下越发难说。
似这样的当朝将相,可不白白负了圣恩么?”这一番议论,说得小钰目瞪口呆,就像泥塑的一般,回答不出话来。舜华又说:“我说的通是糊涂话,听不听由着二爷,我要去瞧淑妹妹去了,二爷请罢!”小钰只得应了一声,回到怡红院来,想道:“舜妹妹的话真是药石,至于责备到治国平天下,更是名论,自然要遵奉训诲。书绅自警,倒还容易,只是得罪了淑妹妹,怎样才好解释?”想了一回,就叫丫头磨起墨来,忙忙写成一个奏折,大略讲镇东伯周琼全家殉难,并无房族弟侄,止有孙女淑贞一人,现在孤身依倚臣祖母跟前,实堪怜悯。臣系至亲,不敢不上尘圣听的话,写完收好,一夜睡不安稳。
等到黎明起来,就吩咐盈盈:“叫备大轿,差几名家丁送佩荃回去。我有事上朝,不及送他了。”又差宫女在留香居门外,打听友红有什么动静?探得平安无事,才放了心。就进朝去把折呈奏,皇上览了,便道:“这是朕的错处,怎么被难文武通有恩典,单单遗漏了他?”即日下旨,加封镇东伯周琼为忠烈侯,追赠三代。伊孙女淑贞袭封承忠候,颁给金印,赐银二千万,食邑八县。又赐宫女、太监各二十名。许自署,文职从九品以下,武职七品以下,均得支给户部银俸。又另发帑银五十万,着工部盖造忠烈侯祠堂,又三十万盖造承忠侯府第。
交钦天监选定吉日,专遣礼部尚书赍诏往贾王府里开读。兰哥儿在内阁见了谕旨,立即差人回家报信。随后小钰也回来了,忙叫替他备办朝衣凤冠,以便接旨。又差香玉报知缬玖,说:“你家国王原想春天来京的,因海上盗贼甚多,不敢远离,待到下半年再瞧光景。先遣官入贡,并带有书信。”送给了缬玖,缬玖看了信,也没什么话,只写了封回书,交使臣带去。不提。
先是初五晚上,传灯告淑贞说:“小钰将来有五位夫人,你也在数内的。”又说:“三日之内,你便要封侯,还有许多恩典。你家先大人加封侯爵,建造祠庙,春秋祭祀,正有好处哩。”淑贞总认是宽解他的假话,及至得了实信,心里却暗暗服他果有前知的,十分愤恨,已消去了七八分。又想舜华这般关切疼爱,也不可不听他的话,气就平了一半。
且说佩荃,那日听了小钰的殷勤订约,专候好音,一夜不曾合眼。还疑是偶然有事阻隔,次日自会过来践约的。谁知第二天早上,丫头来请上轿,没奈何只得到上房并各处谢别一番,闷闷昏昏坐上轿回家去了,不必细说。
过了几日,礼部颁诏到来,淑贞接了诏,即时入朝谢恩。
皇后召见,十分优待。回转王府,就到上房拜见老爷、太太并二位奶奶。众姐妹各来道喜。第二日,就借东边正厅祭享祖先、父母,哭得十分凄惨。一面差人催工部上紧盖造祠堂、府第,他想赶紧搬了开去,免得和小钰挤在一堆。无奈工程浩大,那得十分迅速?也只好耐心守着。
这边小钰因为听了舜华一篇正论,果然变个调儿,并不去和姐妹们粘缠说笑,玉卿房里也不去了。丫头、宫女都知道舜姑娘的教训很严,况且此公将来是正主儿,别违拗了他,也各自敛迹。小钰天天取那名臣言行录,董、贾策论,宣公奏疏,细细揣摩,空闲了就到芬陀西庵和传灯讲论禅机,竟有个洗心涤虑的光景。舜华闻知,也很喜欢。
时光易过,又交六月将荆贾兰回家来报新闻道:“今儿接到广东巡抚八百里加紧奏章,说罗定州地方龙龛、天黄两山,极幽邃险阻。有个匪棍,姓龙名飞,原系瑶种,就在山中乌龙庙里招集羽党。立起个教来。入教的就在右胳膊上刺一条龙,涂些黑煤,名为乌龙党。他名称乌龙太子,渐渐哄动愚民,连着东安、西宁二县,都有入教的,约略有三四万人。舞刀弄棒,扰害良民,劫掠奸淫,无所不至。马提台和施制台,因为前番获罪,蒙恩革职留任,三年无过,方准开复。他两个想要建些功绩邀恩,即赐复职,就带了五千人马前去剿捕。谁知打了败仗,施制台阵前被害,马提台身受重伤,逃回衙署。匪党就乘胜横行,攻破了本州两县,又进攻肇庆府。声称还要来夺取省城,十分凶恶。皇上下旨把马提台革职,就升总兵李赫做了提督。带了三个总兵官,协同庞抚台、贡臬台并二员知府,带兵二万前去救援肇庆,务要收复罗定一州二县,净灭匪党。已经八百里飞马传旨去了,不知将来胜败怎样?”小钰皱着眉道:“这马公本领又平常,偏喜多事干时。既已失察,及至提兵剿贼,并不奏闻圣上,又复失机。幸亏皇上宽恩,仅予革职。但李赫虽曾跟我出征,却不是个将材,庞抚军更是个白面书生,恐怕未必成功,白白坑了二万人的性命。”即刻到留香居告知友红,友红挂着眼泪说:“虽仰蒙圣恩宽宥,只怕受了重伤也难存活,又不知他却怎样了?”小钰笑道:“他是谁?谁是他?谅来问的是姐夫了?放心,放心。不必惦记,他在衙门住着,断没事的。”友红涨红了脸,啐了一声,道:“我何曾问他呢?”次日小钰入朝议论这事,皇上说:“朕本要召你来计议的,因急于传旨,不及细商。如今旨意已下,且听消息罢。”隔不一月,果然广东藩司奏称:庞李会同剿贼,全军覆没,文武尽皆被难。现在肇庆已陷贼党,附从愈众,省城戒严。求圣上速发重臣名将前来征剿,免致生民涂炭。小钰闻信,即日上朝奏请出兵平寇。皇上逾道:“你是国家股肱,不可轻动。况这些乌合之众,谅非大敌,只消你保奏一二能臣,多带劲兵强将便可扑灭妖寇,何须亲往呢?”小钰遵旨回到家来,先请了贾政的示下,要想保奏碧箫、蔼如,贾政叫和他各人商量。小钰就到园中告知碧、蔼二人,二人道:“舜妹妹识见最高,咱们必得和他商议才是。”究竟怎样出兵?且待下回说明。
第四十二回
四女将出征东粤五学士被黜西清
小钰忙和碧、蔼二人同到潇湘馆来,恰好缬玖、淑贞都在那里陪舜华闲谈。三人把这出兵的事请教舜华,舜华还未答话,缬玖道:“很好,我也愿去。”淑贞道:“我无尺寸功劳,蒙恩袭封侯爵,虽则不谙武事,那职掌笺奏,参赞机宜,也还勉强做得来的,愿跟了三位姐姐同去报效。”舜华道:“莫忙,兵凶战危,不是当耍的。须得烦传灯师入定查个吉凶,再做计议。”小钰说:“很是的。”就忙忙同到西庵来找传灯,性空迎着道:“我家师父坐在二殿佛前蒲团上,出神入定,失迎各位了。”六人只得走到东庵,和明心闲谈喝茶,停了好久,传灯笑嘻嘻走进来说:“恭喜四位姑娘,驿马动了,此去包管马到功成,并无阻碍。”四人暗暗想:“他果有前知,怎么并未告知,预先就知道了?”舜华又烦明心求了一签,也是大吉。
小钰就别了尼庵,同回怡红。写个保奏折子。碧、蔼、缬、淑联名具了一折,要请出师剿寇。即日进朝呈奏。圣颜大喜,准了奏。立敕礼、工二部铸造平粤大将军左右副将军并参赞大臣金印四颗,又命制备帐房军械等物。问:“要拨兵多少?”
小钰道:“京师离广东很远,兵多了,一路不免骚扰。只选一千精兵,百员良将。待到了福建,挑选漳泉劲旅一万名,也就够了。”皇上准奏,敕各该衙门遵奉速办。一面命他五个人进宫朝见皇后,皇后十分优礼,说:“你们闺门秀质,志切效公,实实忠勇可嘉。专待奏捷凯旋,我当出城郊劳。”就赏他们许多珍宝锦缎,又领了宴。辞谢回园。
缬玖发个议论,说:“咱们通是女孩儿,别把那真面目见人,须做起个护脸儿来带上,才装得威猛可畏。”淑贞拍手道:“极是,极是。我是行军司马,算是文官,只用个浓眉大眼,眼上嵌两块水晶,三绺长须的粉白方脸。”碧箫说:“我三个将军都用金脸。”蔼如说:“同是金脸,也要有些分别。姐姐用红须,我用绿须,缬妹妹用蓝须。通是三只眼睛,带的紫金幞头,上插雉鸡毛,身穿绣金软甲。”淑贞说:“我带乌纱帽,穿紫蟒袍。”小钰说:“又得去找四匹仙马来才好。”缬玖说:“不用找,我带来的倭马很使得,身量虽小,力量却大,登山涉水,十分便捷。”各人挑选了二十名宫女,二十名太监。
怡红院有那好事的丫头求着要同去,小钰就挑了二十名,共凑成一百名之数。这些女孩子们更是爱玩得很的,制造怪形护脸,青红黄黑紫绿无般不有。也有装着十多只眼睛,晶光闪闪;还有装成牛头马面、小鬼夜叉的,身上衣衫也是奇奇怪怪。在花园里操演起来,竟是一队神兵的模样。小钰又制几面小旗,画上退炮符,要选个健女人做开路先锋。缬玖就派了个倭宫女,名叫阿蛮儿,专掌退炮灵旗,充做先锋;派了琼枝、金荃做内巡捕官,专管传令禀事;又派两名太监,做外巡捕,一是姓战名胜,一是姓成名功。取他的姓名吉利,做个彩头。
慢讲园中匆忙赶办一切。且说各部应办事宜也一一备齐。
钦天监选了八月初三日,出师大吉。阖城文武,遵旨在一百里内,逐段分班候送。又奉皇后懿旨,亲到城外皇华亭饯送,又钦赐上驷院名马五百匹,以备军前应用。封碧箫大将军,蔼如左将军,缬玖右将军,淑贞为参赞。又专遣户部侍郎,带十员司官料理粮饷。到了这日,辞朝出师去了。此番的威仪光景,虽不比征倭郑重,却也相差不远。至于府里饯行送别的事,不必细说。
且喜三位将军号令严肃,一路上秋毫无犯,人人见了,都说:“贾王府里的神兵如今不从天上来,竟从地下去了。”这事且搁开慢讲。
单说园中去了多人,觉得冷落了许多,小钰闲着无事,上了一本,说:文事武备,国家要务,近来有名无实,须要整顿一番。方冀有起色。皇上准奏,就派了十位皇子,分巡各省,查阅行伍,据实奏闻。又派小钰做大总裁考试翰林科道,因朝中难于关防,命在贾王府里封门考较,就派贾兰为监临官,防闲弊窦。
贾兰这日按名给卷,在西边大厅上安了椅桌,三重门通严严封锁,各门派亲信家人把守。小钰向舜华商量,要请他和优昙、曼殊做房考官,三人都应允了。至期,皇上亲自命题,交小钰带回开发。第一题是赋得耳下于渊,五言十二韵,得扬字;第二题是韦火敛赋以汉书律历志为韵;第三题是洁宫开门论;第四是拟王仲宜公燕诗即次原韵;未后策问一道,问后汉中兴二十八将,论者谓为上应二十八宿,然欤?否欤?其中何将上应何宿?可悉数欤?诸人之事功品望孰优?孰劣?所封何秩?
食邑若千户?一一尔见缕陈之。永平中,图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此外附者几人?能备详其姓名、官爵、政绩否?发了这五道题目,贾兰兄弟二人专专坐在上面,不许各人说话,禁止交头接耳。众人中,也有得了题振笔直书的,也有反复沉吟的,还有愁眉蹙额似乎不解题目的。小钰只催快些赶着做。奉旨不准给烛的。到了日落西山,纷纷缴卷。剩下六个人,实在不能完卷,兰哥说:“文思有迟速不同,且分给一枝小灯烛罢。”
给烛后,又缴了四卷,渐渐街头下梆子了。两个人还在那里挖补错字。小钰笑道:“大长的日子,闹到这时候,又不当心誊写。打了许多补子,怎样进呈呢?”二人只叫:“求王爷开恩,即刻就完了。”又延挨了一会,才得缴全。兰哥分做三封:一封只写个“共几卷”画个押;一封四个卷子,上写“给烛”二字;一封两卷,写个“超更后缴”。
小钰收了卷,亲送到徵瑞轩来。舜华也在那里,瞧了一瞧,说道:“共只一百几十本卷子,只消半夜工夫就明白了,明儿送请总裁定夺罢。”小钰道:“有烦,有烦。其中两卷就像炼《三都赋》的一般,不知怎样倒要细瞧瞧的。”说罢就回怡红院去了。舜、优、曼三人灯下逐细核阅,遇有错处,都用黄签标出。看完了送舜华通瞧了一遍,才分个等第。舜华就在徵瑞轩过了宿。
次早,三人同到怡红交给小钰,小钰问:“瞧得何如?可有佳卷么?”舜华笑道:“扬子目上于天,耳下于渊,不过言耳目聪察之极。皇上怕众臣记不真,特限个扬字韵,谁知竟有记不得的,说成了把耳朵浸在水里,岂不荒唐?”曼殊笑道:“我赠他个易卦爻辞罢:濡其耳,攸祉,利改外官。”舜华又道:“《汉书·律历志》云:耒央,米隹韦火也。物米隹韦火敛乃成熟。注‘米隹韦火’字子由反。圣上就把书名限韵,也是提醒各人的意思。至于论题,出在《管子》,注云:宫,心之宅也。
门,谓口也。如今试卷里竟有做成洒扫庭户的话头,越发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