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楼重梦 - 第 14 页/共 16 页

优昙道:“拟古诗多有错韵,有一卷竟次了曹子建的公燕诗韵。” 曼殊道:“我瞧一卷却次刘公干的公燕诗韵。”舜华道:“这还是记错了,更一自出心裁,用了一先韵的呢。那策问官爵封邑舛错很多。有个卷子把邓仲华封了舞阳侯,又有一卷封耿伯昭做了胶东侯,更有一卷好笑,说耿弇封好列侯,食二县,是不错的了。底下以列侯奉朝请,他却发了糊涂,写个加列侯朝奉!”小钰笑道:“这必是光武开了当铺,才去请了这许多徽州朝奉呢。”优昙道:“贾君文封胶东侯,食六县,以列侯加位特进。我见一卷,偏说贾复特进胶东侯,难道传论说的:所加特进朝请而已。这句都不记得的?”舜华说:“后汉各人列传,或者没有全读,这范蔚宗总论明说其外又有主常、李通、窦融、卓放,共三十二人,故依本第系之,他们竟有不记得的,还不出这四个人来。”舜华说:“我如今先检五题通没舛错的,共只十四卷,列为一等。以下就不能完善,检那错来尚有可原的,共二十六卷,列为二等。其余七参八差的,只好屈做了三等。 给烛的四卷,内有一卷文理还通顺,错得有限,便附在三等。 临了儿,其余三卷屈居四等。定更缴的两卷,实在荒唐,诗赋题全讲解不来,连二十八将的姓名都记不全,倒补了十多个补丁,看来要委屈他做老五了。”小钰笑道:“这原是我的虐政,害他们呕心出血,苦了一天。他们三位阅过,自然是不错的。 我再过一过眼,就好送缴圣上了。”三人去后,小钰又逐细看了一遍。其中舜华标的签约有一半,优、曼二人共标一半,都是还明出处,极其精细。小钰心里暗想:“舜妹妹实在心灵手敏,一目十行。肚里的书卷也十分富有。我自愧不如他呢。” 第二天,亲赍了呈缴入宫。皇上又细细瞧了三日,才照着拟定等第发了榜。即日各堂官带领引见,小钰也进朝面圣,圣上很夸他看得精细,标签指出错处,俱极明爽。“将来就派你做掌院罢。”小钰谦谢了一番,赐坐在旁边锦垫上。各官站齐在殿外。皇上降旨道:“朕诚恐你们学问荒疏,记忆不清,所以出的题目通是眼前常见的子史,如何还有做错误的?现在贾王逐细标明,你们瞧了也该自愧。往后须加意读书,才称得个清秘儒臣呢。”说罢,逐一引见,就传旨:考居一等的,遇有应升缺出,挨次升补;第二等的,俱加一级;三等照旧供职;四等三名,两个改了部,一个外放知县;五等的从宽,交吏部照原科分归班铨选知县。引见即毕,小钰辞出回家。 到了八月中秋,先到上房贺过节。晚间就去请了太太、奶奶们并少奶奶来园里,同姐妹们往月廊赏月喝酒。坐到一更时候才散席。回到怡红院,正想要睡觉,忽见玉卿独自一人走进房来,笑吟吟的道:“二爷这样爱睡,可惜了一轮皓月,不多多赏玩一回?”小钰道:“在月廊已瞧够了。姐姐想是步月而来,可谓清兴。”玉卿就捱着小钰身旁坐下,问道:“二爷一向想是持斋吃素,所以少会得很。今晚天上月圆,人间也该开开荤了。”小钰会意,笑道:“月虽圆,嫦娥是依旧独处的。”玉卿摇摇头道:“未必呢,那里都像你这样贞节的?” 小钰酒后,听了这话,有些情动,便抱住他哺了个嘴,说道:“今晚咱们也圆一圆罢。”玉卿笑着点头道:“使得,悉依台命。”小钰道:“姐姐,你知道么?睢口决了,不能合龙,运河水势比前更大。那回南的话,只好缓商,咱们正得盘桓多时哩。”玉卿听了欢喜,便同上炕去圆将起来,久别乍逢,两情眷恋,直闹到四更才罢。次日睡到晌午起来,同吃了饭。玉卿自回凌波垞去。 看看到了重阳将近,小钰见兰哥走来,说:“今儿广东军前有捷音回朝,说:‘交战大胜,杀了许多贼匪,省城已经解围。乘胜收复了肇庆,现在进剿罗定,大约指日可以平靖献俘。 折尾四人联名保举原任提督马龙,伤未全愈,情愿随营效用,十分出力,请加恩赏给都司衔,再视后效。’皇上朱批,着赏给游击御,在军前效力。如果始终奋勉,再行题奏,另降谕旨。 又传旨把何阁学的原官开复。”小钰听了,心里欢喜,忙到留香居来报给友红,替他道喜。友红感激不尽,说道:“四位姐妹推二爷的爱,才有此奏。皇上格外天恩,也无非瞧着二爷面上。受了这样厚恩,怎得图报?”小钰笑道:“姐姐,这些图报的空谈,我耳朵里听陈了,不必谎我。如若果有真心,只消把端阳那日澡盆里浸的两枝白玉,中间界着的一条红线,再赏给我细细瞧个明白,就是莫大恩典,何必说那些空感激的话呢!” 友红涨得脸泛桃花,摆摆头道:“这个实难从命,脸上怎么下得来?情愿碰几个响头吧。”说着真个跪将下去。小钰一把抱住,乘势哺了几个嘴,又伸手在他裙底掏摸了一回,笑道:“不准觌面晤对,只好暗中摸索了。”友红红着脸说道:“我今儿就要回家去报信,顺着请请父母的安。”不知小钰许他回去不许?说明在下回。 第四十三回 五美同膺宠命四艳各配才郎 小钰说:“姐姐来了多时,此番回去报个喜信,顺请令尊大人的安,很该的。但去了须要早早回来,别像了佩荃妹妹,一去杳然。”友红道:“我回去不过耽搁一月半月就会来的,不必惦记。我猜荃妹妹必是因你缠扰得慌,才不敢来了。依我想来,虽不同宗,到底五百年前共一家,所以古礼同姓不结婚。 劝二爷别起这些邪念罢。”小钰道:“我原无实事,不过因爱成慕,想要亲近,亲近。若说做柳下惠也做过多次了。”友红说:“柳下坐怀的话,原属荒唐。若是当时旁边还有别人,自然不便及乱,众人所能,不足为奇。若说只此男女两人,谅来不肯自行检举的,那不乱的话,谁其信之?反是鲁男子颠扑不破呢。”小钰笑道:“去年那晚,姐姐醉倒在我怀里,倘不是柳下惠,恐怕那一线含苞不必留得住了。”友红害臊,叫了一声,便忙忙换上衣衫,各处辞别一番,回家去了。 且说四个女将军在福建添拨了五千兵,先到广东省城。贼匪远远望见,便放起火炮来,谁知有退炮符的,炮子退回,伤了许多贼人。随后飞刀飞来,又伤了多人。渐渐近来,竟是一队神兵天将,奇形怪状,箭弹如雨点一般打将过来。贼众魂也失了,那敢交战?即时溃散,自相践踏,三停中死了二停。贼头龙飞却在肇庆府城,幸而未死。他的一个胞弟,两个儿子,都死在乱军中了。四女将乘胜进攻肇庆,肇庆城上城下又开炮大炮,炮反灯回,把城楼也打塌了,城门也打坡了。龙飞见势头不好,一溜烟逃回罗定去了。女将进了城,搜索余党,安抚难民。住了几天,把带来的兵留下二千守城,自己只带四千兵进攻罗定。 淑贞说:“似这样乱杀,贼首必然死于乱军,虽然奏凯,不能献俘。不如先发一道谕帖,叫他党羽把几个头目缚了来,阵前投诚,免究余党。此时贼众魂胆俱丧,自然乐遵,不但可以生擒首犯,也省了许多杀戮。”三人各各赞道:“妹妹高见,就烦写起一封谕帖来。”淑贞便一挥而就,写的是:征粤大将军梅、左将军薛、右将军杨、参赞大臣周谕罗定州及所辖东安、西宁二县被难兵民及胁从匪党知悉:尔等或因暂时偷活,屈受逼降;或惑于妖诬,误附贼党。其实逆天倡乱者,不过龙飞及头目数人而已。今本帅等上奉圣命,率领神兵来粤剿捕。诚恐刀箭之下,冈玉石概被焚毁,殊觉可悯。为此特谕尔众,速将首犯龙飞,并助恶头人数名,立时囚絷,及其家属送出城外迎降,以免屠城之惨。谕到凛遵,毋贻后悔。 速速! 三人看罢,立即专差三员健将,飞马前去,分谕各处。大兵却慢慢启行,未及罗定城二十里,早见一面投诚大旗在前,后面有二千多人,押了十几个囚笼送到军前,两旁跪下。将军吩咐:收了囚笼,降人起去。进了城,把贼匪问了口供。连夜具折,传红旗报捷。东安、西宁也都开城迎降,毫不费力。 皇上接到捷音,十分欣慰。此时已交十月下旬,就敕钦天监选择十一月吉日,由广东启行班师,约腊月半后便可回京。 圣上和圣后商量,要加封这四员女将。皇后说:“他们都已封了公侯,若再晋爵,便应封王了,却和小钰一样,未免不分轻重。我瞧这四个女孩子都很好,何不通配给了小钰,无分嫡庶,概封王妃。这就尽沾万岁的恩典了。”圣上道:“这话很是。 立召贾政并梅玉田、薛虬到内殿谕知这话。”贾政奏说:“多感圣恩成全,但臣孙小钰和个林姓女子有个金玉天缘。”便把这生成金锁、宝玉的事细奏一遍。皇上说:“既这么,就是五个王妃也可使得。”立即召了主事林中秀来,问他,他求之不得,满口应承。贾政又奏:“周淑贞系臣甥孙女,并无父母,臣可做主,这倭女杨缬玖,须得问他父亲才是。”皇上道:“倭王昨日遣使来朝,说他十月内下船放洋,准于腊月到京。 且待他到来,商定了同下旨意罢。”各人谢恩出朝。次日适有都察院左都御史缺出,圣上就把林中秀超升了。这明是推恩及他的意思,且慢提及。 专说十一月初间,小钰和玉卿在怡红后院看见瓶里梅花,想起此时东阁必须开得很盛。正要过去赏玩,忽听见宫女报道:“佩荃小姐和何小姐同回来了。现在上房请安,一会子就会出来的。”小钰听了,如获至宝,忙叫等他出了园,就请到这里来。不多时,果然双双走将进来,各见了礼。友红说:“我今儿特地邀了荃妹妹同来,免得二爷记念。”小钰道:“多感,多感。但不知怎样开罪了荃妹妹,竟是一去不回?”佩荃道:“实因父母不肯放,那有什么开罪?二哥哥别多心。”四人正在殷勤叙话,忽见那只交址贡来的蒙贵,和一只小猴儿在假山跟前打雄。小钰笑道:“三位姐姐妹妹瞧瞧,很有味儿。按《外夷记》上载:蒙贵出安南国,状如猱而小,紫黑色,捕鼠胜于猫。彼时贡来,原是一牝一牡,皇上把牡的赏了我,孤独无伴。此时小阳已过,春气发动,谅来按捺不住,只得非匹偶而相从,就和这猴儿交将起来了。真是物犹如此,人何以堪呢?” 三人听说,通涨红了脸,往前厅走了出去。佩荃悄悄向友红说:“今晚钰、玉两个,只怕也要仿照蒙贵的样儿哩。”友红点头笑笑,不做声,各自散去。不提。 到了十二月初头,倭王到京,先来见过小钰,小钰早知圣上有意做媒。便要结倭王的欢心,殷勤款待,十分恭敬。第二日五鼓,倭王上朝,皇上果把这事谕商。倭王喜出望外,叩头谢恩,感激无地。过不几日,四女将的前站已到,皇后出城郊劳,礼数优隆,不必絮说。至于各各回家祭祀宗祖,父女相聚的话,也不用细叙。 残年既尽,正是丙辰元旦,倭王也随众人入朝。皇上受过朝贺,便着内阁传旨:钦封林舜华为平海王元妃,封梅碧箫为次妃,薛蔼如为三妃,公主杨缬玖为四妃,周淑贞为五妃。一体颁给斗大金印,礼数以女先娣平叙。俟明岁春正,贾王年登十六,选定吉期,五妃同日合卺成婚。 贾政率领小钰同着倭王、梅玉田、林中秀、薛虬等谢了恩,才选个吉日,先行了问名纳采等五礼,俟明年续行亲迎大礼。 这仪文的繁华热闹,是不必说的了。倭王毕事之后,辞回本国,约定冬间再来,待明年好看花烛。那父女作别,新婿送行的闲话,也不必烦叙。 且说岫烟早早有意要把彤霞配给小钰,因门户不对,难以启口。如今皇上主婚,配了五个。谅来再没处插脚的了,只得托小钰做媒,要招个好女婿。小钰道:“有却有一头好亲,略有些不足之处。那北靖王单生一子,今年十九岁了。前年娶了个正妃,谁知有瘫痪病的,每日躺在炕上,连饮食大小便通在炕上。全仗丫头婆子喂他扶他,竟是个废人。北靖王怕不能生育,且将来儿子袭了封,没有个当家内助,因此要替他娶个次房,次要正经旧家闺女,不过‘妃’字上加个‘次’字,其实和正室一个样的。至于新郎的相貌文才,都是极好,我深知道的。不知先生愿不愿?”岫烟就和薛蝌商量,薛蝌道:“咱们薛家现在中落了,那能攀高?况且白云山算命,说女儿要做次房的,可见事有前定。这头亲事倒很合适。将来生了儿子,怕不袭封王爵么?”岫烟又问问女儿,也是愿意的。就烦小钰做媒,一说便成。不几日就行盘过帖,竟是聘媳妇的一般,礼又很丰盛体面,回盘礼物通是小钰代备的。北靖王原要月内就来迎娶,因本年是丙辰年,与新郎生庚戊戌犯冲,只得等待明年丁巳岁完姻。 李纹、李绮闻知这事,都为抱怨小钰说:“有这样好亲,为什么不替两个妹子说合?”小钰道:“郎君年纪大了,彤姐姐还小了三岁,两位妹妹差了五岁,不很相当。如今我意中还有一个好郎君,就是友红姐姐的兄弟,今年恰好同庚,十四岁。 相貌才学和他姐姐相仿,若是二位姨妈愿意,就写起两个年庚八字来,我送交何家,叫他自去合婚,合着那一位,就对那一位。”李纹姐妹各各欢喜,连忙写了庚帖,烦小钰送去。友红早已得知,悄悄通信回家,说:“二香才貌不差什么,都算得上品。但瑞香有红症的,不如妙香妥当。”何家就合了妙香的八字,拣个吉日就来行聘,议定待到十五岁迎娶完姻。 李绮见他女儿的八字退回,心中不快。又来要小钰另寻个好女婿。香菱也来央求,要和淡如访个豪富人家。小钰道:“我意中却没有合适的了,只得发个启帖,遍请在京王公大人子弟未曾联姻的,自十四岁以上,十八岁以下都来会文,就好挑选佳婿。”这个信息将传开去,人人知道是为选婿起见,又人人闻知贾王园里的姐妹通是才貌双全,又通是小钰的至亲,那个不愿高攀?到了三月初一日,齐到贾府。共有八十四个人,前几天都来报名投卷造册,册上注明三代籍贯年貌。小钰叫造了四本册子:自己用一本在东厅点名;李绮、淡如各一本;王夫人高兴,同了媳妇、孙媳也来玻璃屏后坐着,也摆了一本册子。就在册上见相貌好的,加三圈,次的两圈,再次一圈;貌丑的加一点。逐一点过名,小钰想道:“他们通要应试取科甲的,自然制艺为要,策论次之,诗赋又次之。”就出了五个题目:头题是南容三复白圭全章;二题是问十三经疑义的策;三题是三生万的论--这日恰值潇潇下雨--就出了个赋题,是泽下尺生上尺赋,以题为韵;五是赋得山者父母,得衡字,五言十二韵的诗题。众人各照卷面坐号坐定,构思落笔。小钰坐在上面监场,不许交头接耳说话。停不一会,贾兰也来了,同坐着监试。十分严肃,一字不能传递,直交三更才得收齐试卷。 当晚贾兰、小钰和李绮、香菱各拿一本册子,对那三圈的,共有十八本四册相同;那两圈相同的,共只六本;此外四个册上,也有那边两圈,那边一圈的,还有不圈的,便不能画一。 次日小钰便先把这十八本三圈的瞧了一遍,取了一卷,姓尤名克敏,是尤尚书的嫡孙尤翰林的长子。余外通平常,并多有舛错处。又瞧那六本二圈的,也只取得一卷,姓茹名经,是鸿胪正卿的次子,新科举人,年十六岁。以外便不论相貌,专取文才,共取了八卷,凑成十本,列为一等。其余通列做二等。发了案,各人齐来府中谢考,通有花红奖赏。 兰哥说:“实也难为他们,这几个题目我还不能全解,那论题虽不知出处,尚属明白。那赋题谅来是说雨,也不知出处。 这诗题更是茫然莫解。”小钰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出在《老子》上的。赋题出在《管子》,谓泽从上降有一尺,则苗从下生上引一尺。泽下降,苗上引,犹君恩下流人心上,就须在起处或末段点明颂圣才好。诗题出王充《论衡》,所以我限个‘衡’字韵,谓天将雨,山先出云;云积为雨而流为水。然则山者父母,水者子弟也。这尤克敏的卷子通不做错。 十三经疑义虽不能照题条对,也还支吾得去。年才十四岁,却算难得的。”兰哥说:“和文鸳同庚,我招他做了女婿罢。” 尤家得了这信,喜出望外,忙忙央媒说合,赶紧下了聘。 李绮、香菱自然不便争夺,只抢着要对茹经。小钰叫依旧写两个年庚,叫茹家自去合婚问卜。茹鸿胪悄悄差人到王园后门送了管门婆重礼,打听二位姑娘那个妥当?恰好碰着了管二园门的张婆子,想起为了淡如受了太太的骂,只少捱鞭子,碰了许多头。如今正好报仇,便收了礼物,告知他两个才貌相似,但是瑞香稳重,淡如不免轻飘些。茹家得了实信,拣定吉日,聘了甄瑞香。那二香的回盒也是小钰代备的。 淡如竟没有配头,十分气忿。香菱道:“取中的虽还有八个,都相貌平常,须得再去央求小钰设法招亲才好。”淡如说:“这个没良心的狗王爷,全不记念往日恩情,偏去帮扶别人。 我和奶奶同去,须狠狠发作他些恶话。叫他受不住,自然会去设法了。”不知淡如怎样发话,毕竟对得好亲没有?且看下回。 第四十四回 巧姐初返外家淡如错招老婿 且慢说香菱母女去托小钰做媒,且说王夫人,坐在上房,见个门上婆子来报道:“巧姑娘回家来了。”王夫人叫:“快请。”果见巧姐走将进来,见过礼。又见有个四十多岁的乡里女人上前拜见,王夫人问:“是谁?”巧姐回道:“这是刘姥姥的媳妇,刘大嫂子。”王夫人就亲手拉他起来。奶奶们一一通见了礼,坐下。王夫人向巧姐道:“你出嫁多年,我接过你几十次,总推有事不来。想是嫌遣嫁时太草率了,有些不舒服。 其实因彼时家道艰难,后来我也补送了许多奁田、衣饰、金银,怎么就一去不回?这样作难。”巧姐站起身打个足全,说道:“蒙太太赏赐极厚,感激不尽,怎敢不舒服?实因乡下人家不比官宦家里,略有些产业,就要天天当心经管,田里工作人又多,铺子里伙计又多,晚上开送来的动用帐薄,要算到三更过后。 若一日不算,积压下来,越发忙不开了。公婆通不在了,官人连算盘也不会,向来不管事的,因此走不脱身。其实时时刻刻惦记家里的。”王夫人点点头,便问:“刘姥姥清健么?”刘嫂子说:“老病多年,如今是房门也不能出,只在炕上过日的了。”各人又闲谈了一会,用过酒饭,巧姐同刘嫂子到园里来,见过平儿,又来见小钰。 小钰让他们坐下。说不几句话,只见香菱母女沉着脸,气忿忿的走进怡红院来。坐下了,香菱就开口道:“茹家的姻事又有人抢去了,往后二爷到底还管不管?”淡如接着道:“没良心的,忘恩负义,得新弃故,我也很不用沾你的光。”小钰笑着道:“姐姐,别说这些闲话,谁是新,谁是故?我一般把八字送去的,独你合不上,也是姻缘前定。我再慢慢替你设法访寻就是了。那里一时急得来的?”淡如道:“很好,待我活一百岁,好烦你慢慢的去访。”刘嫂子便问:“这位小姐高姓?” 香菱说:“姓薛,是我的亲生女儿,和贾王却是嫡表姐弟。因为家寒了,王爷瞧不起,情愿去奉承富贵的姐妹们哩。”刘嫂子道:“这样一个俊人才,怕没好亲对?我倒有个相当的人家。” 向着巧姐道:“姑娘该知道的,我们同村住的原大老爷,可是个大富不是?”巧姐道:“闻得前村刘家屯里,有个原百万,是做了官丁艰回来的,名叫士规。因他家有百万之富,才有这个称呼。”香菱听了,忙问:“你认得么?做的什么官?”巧姐说:“离我杏花村五里多路,不知确细,只听见众人说的。” 刘嫂子道:“我认得,他是个知府。”淡如问:“有多大年纪? 相貌怎样的?”刘嫂子道:“年纪约略在二十以内,相貌比美女还要俊些。若成了亲,真是天生一对儿呢。只要重重赏我媒金,包管一说便成。出月去就好完姻,同去上任做太太了。” 香菱母女满口央求,许他五百两谢仪。小钰道:“婚姻大事,那里这样草草;必得请薛二叔下乡去细细打听明白,还得相相郎君,才好合婚问卜。”香菱道:“很是,我明儿同了薛二爷去亲眼相一相。”淡如说:“我跟了奶奶同去。”刘嫂子道:“家业官职,只到刘家屯的村口一问,是人通知道的。要相郎君,我引他到门前旗杆底下,两个人站着,不叫别的人走过来,便不得认错了。”母女两个喜欢得心花都开了,忙去通知薛蝌。 巧姐就和刘嫂子同起身作别。进到上房,吃过二顿饭就要回去。 太太留他不住,也就由他。平儿送出宅门,仍回庵里去了。 第二天,淡如绝早起来,打扮得天仙似的,同香菱坐了一辆后档车。薛蝌骑了马,带了四个家人,先到刘家屯村口打听。 原家众人都说:“这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大财主乡绅,大墙门前两枝旗杆,好不体面哩。”薛蝌就吩咐车夫,到了门前须慢慢的走。果然见一个高大台门,两枝朱红漆旗杆,刘嫂子和一个后生儿在旗杆下站着说话。却是便衣便帽,真个十分俊秀。小小身材,雪白的脸,乌黑的发,一双桃花俏眼,笑嘻嘻的瞧着车里,约略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淡如故意把扇子撩在地下,叫家人下马来拾龋车便停了,拾得扇子起来,恰好骡子撒起溺来,又停了一会。男女二人,脸对脸儿瞧个尽兴。薛蝌就引着车子绕到刘姥姥家来,坐下等待刘嫂子。 刘嫂子问原士规道:“这位小姐生得何如?若不是我的妙计,别想娶他呢。”原士规道:“妙极,妙极。说成了亲,一千两媒礼,分毫不短。”刘嫂子洋洋得意,回转家来,香菱母女就写了年庚八字,央他明日去说亲。刘嫂子满口应承,留他们吃了点心。 回进城,亲自往上房见王夫人,王夫人问:“相得怎么样?” 香菱说:“媒婆的话,一些不假。”王夫人和宝钗都很喜欢。 二人出到花园,一径回红豆庄去了。小钰惦记,忙到红豆庄来问,淡如冷冷的回道:“咱们这些穷苦人家,也只好对这样小小门户的人。又且我这副丑脸面,那能配得秀美儿郎,只好是这个分儿就罢了。”小钰笑道:“听姐姐的话,自然是合意的了。明儿叫刘婆去放个风,叫他来求亲。我替姐姐再探听探听,才好做媒。”淡如冷笑道:“这样好成的媒,不劳千岁爷罢。” 香菱道:“庚贴已经交给刘嫂子送去了,不烦二爷费心。”小钰道:“理该男家来求请八字,怎样就忙忙的送了去?刘媒婆的话,究竟不知是真是假。”香菱说:“一句不假。我们母女已经定了主意,别另去央人探听了。”小钰点点头,自觉没趣,径回怡红院去了。 原家拣了三月十八日下聘,四月初五日就要迎娶。刘媒婆押了盘来,礼文极其丰盛。小钰代他们备了回盒,也很体面。 淡如谢也不谢一声,心里总是不很舒服。小钰明知他母女不喜欢,也只得由他。到了初五吉期,媒婆坐着一乘玻璃大轿先来,随后原家的执事彩亭鼓乐花轿排有半里多路,威威武武,到贾府门前,珠灯花轿,直到东边正厅停下。香菱领了淡如各处辞别,单不到怡红院来。小钰赔媵了十六名丫头,十房家人,全副嫁妆,自己却恭恭敬敬送他上轿。又派二十名丫头,二十名老妈,二十名家丁送往原家。次日,香菱拿个门下子婿原士规顿首百拜的帖儿,给众人看,夸耀那知府女婿,别人通不开口。 独有瑞香最爱说刻薄话的,便道:“怪不得他是个捐纳官儿,一个帖儿连写了两个别字。”香菱问:“那个是别字?”瑞香笑道:“‘士’字该写‘是’字,这‘规’字也错了,该写‘糹强’字头的‘龟’字呢。”香菱啐了一声,才走了回去。 下半天,送嫁的家人丫头回来,纷纷扬扬都说:“原姑爷约有四十多岁,是个黑麻子。”王夫人听得奇怪,叫香菱、薛蝌来,问道:“怎么会相错了?”两人怔怔的,回说:“实在是个怪俊的后生,不知怎样掉了包儿。”王夫人就差家人去说:“我们南京乡风,三朝定要双回门的。若新郎不来,我不依的。” 家人去了,回来说:“原姑爷辛苦了多日,身上欠安,待至七朝同来回门罢。”到了第七日,原士规没奈何,只得同着淡如来到贾府门前,自己下了轿,步行进来。淡如的轿直抬到二宅门才住下。走进上房,太太、奶奶、众姐妹和小钰通在那里等他,他挂着眼泪告王夫人道:“太太,我被他们骗了,怎样救救我才好。他是个黑脸皮曝眼珠疙瘩大麻子,周身乌黑的粗糙皮肉,嘴巴上的须根像板刷一样。实年四十四岁,已经娶过亲,生有子女。前年断了弦,把我做续配的。家里现有八个妾,十多个通房丫头,捐纳的是同知,不过署过三个月府樱家财也不过十多万,倒养着一班戏子,前儿代相的就是戏班里的小旦。 刘嫂子得了他一千两媒礼,才出这恶计的。”说罢,便呜呜的哭将起来。 小钰听恼了,嚷道:“还了得,敢到我府里来行骗局连王法也没有的了。”跳起身,往外边吩咐:“把原士规看押起来”一面发枝令箭,把刘媒婆提来一同审究。又叫把他的姓名开交吏部,先革了职,待审明了再交刑部定罪。太监即时传令出去。把这是龟先生吓得像雷打的一般,满身发颤。旗牌官把他竟当做了罪犯,押在巡捕厅班房里,好多人紧紧围着看守。 正在急得魂飞魄散的时候,忽听见里面传话出来,说太太吩咐,叫原姑爷到西厅请坐。请了薛二爷来奉陪,又叫大厨房备席款待,用了酒饭,好和淡姑娘同回去。刘婆也不用去提了,吏部也不必去说了,一概拉倒,通不举究了。原士规听见了,真像是一封恩赦的诏书,死里逃出生路来,连忙双膝跪下,摘去帽儿,接连碰了许多响头,口里叫道:“谢太太的天恩,饶了我的狗命,我来生变只狗马报效太太的恩典罢。”众人看了,却笑将起来。小太监就引他到西厅来,薛蝌也赶来了。见他坐下,瞧这龟相儿实也难看,又见额角上碰起了一个青紫的大疙瘩,愈觉恶厌。勉强逊他从了席,他又怕又臊,那里吃得下酒菜只推身上发寒热,实在坐不住,要先回去。薛蝌说:“既这么,我去请了太太示下,再来奉复。”原来太太见小钰一路喊骂出去,知道要去收拾他,就差个管家婆去探听明白,回来禀知,才又差传这些话。一面叫了小钰进来,吆呼道:“你做事也太冒失得很,全不想前虑后。淡丫头嫁到他家,已是五六日了,鼓乐花轿一路迎去的,谁不知道,难道还要西厅出去来另嫁人吗?又有谁肯娶他呢?既不另嫁,就要他们夫妻和睦。 留着个同知官儿,也是个五品的太太,还好望他升转。若革了职,更没指望了。既不难为原士规,难道专去糟蹋刘媒婆吗?” 宝钗也说:“太太的话真是至论。我们家乡有句俗语道:‘粪坑越淘越臭’,你这个办法可不是淘粪坑么?没你的事,快回园去罢。”小钰听了,才没话回答,怔怔的回怡红院去了。 少停,薛蝌进来禀知原士规要先回去。王夫人叫等等同了淡丫头同去。淡如道:“我不去了。”王夫人又劝慰了他一番。 李纨、宝钗都说:“你瞧小钰这个糊涂人,听了太太这一番话,也就回过来了。怎么你还装这个相儿?快吃些酒饭同回去罢。” 淡如没法,只得喝了几杯酒,站起身说:“我遵太太、奶奶的命,暂且同去,满了月,定要来接我的呢。”王夫人说:“自然打轿来接的。你须要夫妻和气,别使那娇性儿。”香菱也叮嘱了一番,才上轿同着士规回家去了。 晚上小钰举着酒杯喝酒,还是气忿忿的,说:“便宜了这原狗才,没有收拾他。”宫梅笑道:“那原是龟,还算有涵养,被二爷这般糟蹋,并不做声。若是龟性儿躁些的,便回你说:‘我要娶个囫囵的姑娘,怎么娶了个残破的?到底是那个混账行子闹得他这样稀糟夥烂的?’二爷便怎么个回答他呢?”小钰笑道:“放屁,他敢这么放肆,把大个的嘴巴子敲他哩。” 正在说笑,只见玉卿走进房来,轻轻说道:“二爷,你又闹出乱子来了。”小钰问:“什么乱子?”玉卿道:“佩荃妹妹有三个月身上不转,饭也吃少了,今儿叫肚疼得很。园里除了你,没有第二个男人,可不是二爷闹的?”小钰道:“冤枉,冤枉。 我实实不曾沾他的身,那会受胎?况且我自从学了房术,会敛气归元,轻易不得泄的。别人或者不知道,难道姐姐也不知道吗?”宫梅笑道:“不泄是真的,但是书上说的‘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不知谁人闯了祸,如今栽在二爷身上有口难分呢。”盈盈道:“思防是阻经也未可定。他并不曾出园去,园里是断断没人敢进来的。除非是财神爷迷了,才是这么的。”小钰道:“胡说,那是什么狐精迷了?快去传王太医的儿子来,诊诊脉,开个方儿,吃服药就会好的。”丫头答应了,出去吩咐传太医。 太医还不曾到,小钰就拉了玉卿的手,同过去瞧他。刚进得房,只见佩荃在椅上一交跌倒在地,口里鼻子里通淌的是血。 小钰忙上前抱他起来,只见他已是发了晕去,脸色也变了,牙关紧闭,不知到底是什么病,性命如何?下回说来。 第四十五回 细雨孤灯回噩梦清樽皎月感秋声 小钰抱住了佩荃坐上了炕,把帕儿替他嘴边抹净了血,连叫几声妹妹,总不答应。正在没法,听见丫头报:“太医来了。” 就叫把炕幔放下,王太医诊了脉点点头道:“经阻久了,恶血上行,一时发晕。别放他躺倒,扶着坐一会,自会醒过来的。 只消吃一剂药,通通经就好了,不防,不妨。并没什么玻”即时到处边开个方儿送进来。忙忙取药煎好,灌将下去。不多时,渐渐清醒了,还只嚷肚疼。又停一会,忽叫:“我要坐桶了。”小钰抱他到桶上,揭起裙子,那白绫单裤上,已是染得鲜红。忙替他解开了裤,正好细细瞧他那小缝子里不住的淌出血来。丫头们等他血住了些,就忙忙揩抹了,衬些纸,包扎起来。小钰笑嘻嘻贴了他的脸,说道:“我今儿才瞧见行经是这个样的。”依旧抱他坐在炕上,把脸儿紧紧偎着了。玉卿笑道:“二爷今儿个好造化,尽你瞧着开心呢。”佩荃害臊,叫他:“放了手,换丫头来抱罢。”小钰那里肯放,直等他换衬了多回的纸,瞧个饱畅,才交给丫头们抱了。自己同着玉卿回到怡红院来喝酒过宿,不提。 转眼又是端阳佳节,小钰叫宫女、丫头伺候洗澡,英英笑道:“如今五位王妃已经聘定,二爷尽管好去偷着瞧瞧。谅来不生气的。”小钰道:“如今反不爱瞧了,何必着忙呢。”倩桃说:“只当预支也可使得。”宫梅说:“独自洗澡没兴,我去请了玉姑娘来罢。”小钰摇头道:“很不必,数见不鲜。竟是你们通脱去裙子,光着脊梁替我周身擦罢。”丫头、宫女真个照他的话,嘻嘻哈哈的替他擦洗了一会,才起来。从此又过一月,正交二伏。天气十分暑热,小钰就不叫他们陪睡,天天独宿。那日傍晚,忽然起了一阵西北风,下了一阵骤雨。小钰喝过晚酒,说:“今儿觉得枕簟生凉,早些安息,睡个畅觉罢。” 少停,蒙眬睡去。恍惚在瑞香房里,见罗帐是放下的。揭开一瞧,却好值他光着身子,沉沉熟睡,周身细皮白肉,宛似红粉装成的一般,底下胯间小窍含苞,鲜红柔润。轻轻摩沙了一会,情不自禁,就脱去衣裤,跨上炕去云云起来。香蕊初开,猩红点滴,瑞香梦中喊疼,喊将醒来。却不很推拒,由他做个点水晴蜓,款款进退,渐觉乐极兴浓,真阳大泄。惊跳醒来,却是一梦。佳纹席上淌了一洼的白精。忙叫起丫头、宫女来换席,琼枝道:“二爷自从习了房术,凭着干到多久总不会泄,怎么今晚梦遗起来?”小钰道:“做了一个高唐好梦,梦中却不会敛气,因此遗了。”娟娟道:“这是满则溢的道理,蓄极自然要泄。倒可惜了,一位王世子白白丢了。”小钰笑说:“你快拿个小匙子,兜将起来,放进阴门里去就会受胎,做世子的母亲了。”怜怜笑道:“匙子是兜不起的。娟姐姐,你舍不得,快躺倒也跷起腿来,我替你用指头儿醮进去罢。”娟娟把那红纱扇儿向怜怜乱打,骂道:“小油嘴,胡说!送给你受用罢。” 大家取笑了一会,听见前窗外荷花叶上,后窗芭蕉叶上,潇潇淅淅还是下的细雨。房里因嫌通宵蜡烛火气太热,只点一盏油灯。小钰便说:“听了这夜雨,又对着这闪闪孤灯,追想梦境,觉得有些感慨凄凉。快点上蜡,暖起酒来,喝了好睡一觉。” 自己光着身子盘腿坐在炕上,叫丫头们通脱去裤,单系个红纱兜肚儿,齐齐坐在炕上猜拳喝酒。喝了一会,才各自上炕去睡。 明日小钰起身,梳洗完了,正在院子里瞧素心建兰。见瑞香笑迷迷的走进来,叫道:“二爷,我来说个梦,烦你详解,详解,不知是凶是吉?”小钰道:“怪极,我昨晚也做了个奇梦。如今你先讲来我听。”瑞香道:“我梦见大观楼面前有一块石头,其大无比,竟似一座山的模样。山前舜华坐在中间,两旁是碧、蔼、缬、淑四个姐妹坐着,却不见二爷。我想也要上去坐坐,听见有人说:‘坐满了,别上去,到后山去罢。’我真个转过后山去,见个大山洞,中间玉卿、小翠、淡如和着死过的琼蕤通站在那里,还有香玉、盈盈众宫女、丫头们都站在里面说笑。我见人多得很,谅来站不下的,复身要回房去。 恍惚像梦醒了,仰面躺在炕上,你却压在--”瑞香说到这句,就缩住口,不说了。小钰问:“我压什么?”瑞香摇摇头道:“下半个梦怪不好的,别说他罢。”小钰道:“我也得了个梦。” 就扯他到假山背后石凳上坐下,细细说给他听。他点点头道:“我下半个梦就是这么的,一些不差。”小钰笑着布了他耳朵轻轻说:“今晚何不做个应梦大吉呢。”瑞香道:“使不得。 承二爷美情替我对定了亲,你想谁肯像原是龟,带了绿头巾还要受你的糟蹋?若是别人相破机关,反目起来,岂不坑了我一世吗?”小钰说:“我也虑到这个,所以每每用着强制工夫,不敢干那实事。”瑞香道:“除了淡如、小翠、琼蕤三个,玉卿是不必说,众人通知道的了。余外还有那个和你做过实事?” 小钰道:“通没有。”瑞香道:“妙姐姐和你睡了一夜,难道也没有吗?”小钰道:“他那时烫得屁股两腿稀糟了,如何还忍去闹他呢?”瑞香又道:“友红感激二爷得很,自然肯把身子来图报的,你别瞒我。”小钰说:“也是你这个话头,我就不便认真闹他,也只干嬲罢了。”两个一面说,一面亲着嘴捏着腿,十分留恋。小钰说:“好了,散罢。别只管粘缠,就要应起梦来了。”瑞香也只得怔怔的,各自散去。 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小钰到芬陀庵瞧盂兰盆会。傍晚回到怡红院来,对着月光,拿了个大犀角杯儿喝酒,忽然听见园中各处树上一片响声,似雨非雨,似风非风。小钰叹口气道:“这个便是秋声,欧阳子所以感怀成赋的。”倩桃说:“穷愁士子听了应该发感,现在二爷处着这样好境地,听了尽好助兴,怎也感叹起来?”小钰道:“我想当年和淡如、琼蕤、小翠朝欢暮乐,十分有趣。如今死的死了,嫁的嫁了,回家的就要回家去了。古人说的,追忆旧游,如梦如寐,焉得不感慨呢”馥馥道:“快了,明年完了姻,五位妃娘娘由你东住西宿,怕不朝欢暮乐吗?”小钰道:“家花不比野花香。做了夫妇,就要各自矜持庄重,不比私下偷情的,可以任着性儿狂荡得的。” 琼枝说:“我们丫头、宫女还是家花呢,是野花?”小钰道:“你们只当是鸡冠、凤仙之类,本是野花。如今栽在院子里了,就算是家花了。所以俗语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金荃拍手道:“怪道二爷好从事,而极失时。闹得有些分儿,却又撩开手了。 原来是有心要偷不着,才好开心。可怜把这些姑娘们引得怪痒痒的。”小钰说:“这却不是有心,实同他们通是生在名门,对给宦族,一有了破绽,怕害他一世。所以欲行又止,这也是无可奈何的苦衷。”香玉道:“甄家姑娘难道不算得大家么?” 小钰道:“小翠着了妖迷,玉卿嫁过丈夫,都不是含羞鲜花,还可使得。”红藕说:“淡姑娘也算个旧家,难道二爷预知这原是龟缩着头不理论的吗?”小钰笑道:“这却是他自己愿意移岸泊船,不与我相干。其实我终究有些抱歉的。”说罢,就想起淡如来。 第二天禀知王夫人,要去接淡如回来。王夫人说:“我早要去接他,因为天气炎热,迟了多时。如今秋凉了,正该去接他呢。”当日就打发家盯媳妇发轿去请。淡如也记念小钰,次日早早就回家来了,吩咐把铺盖箱笼发在怡红院里。小钰连忙叫抬到红豆庄去,交给香菱收着。盈盈笑道:“移岸泊船,正好作乐,怎么送上门的礼物又假意见却呢。”小钰摇摇头道:“这个人脸老得很,动辄在人前嚷着我忘恩负义、得新弃故,我反臊得个难受。如今还敢去惹他吗?”停一会子,淡如在上房喝得醉醺醺的,走将进来,道:“我在原家天天惦记二爷,如今回来,正好联床抵足叙叙阔衷,怎么推了我到红豆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