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红楼梦未竟稿二十回 - 第 6 页/共 14 页

一日,略觉清爽些,坐起来”靠在枕上。薛姨妈、,邢蚺烟、李纨、平儿、惜春等都来看他。一进房,便说:“大喜了!宝哥儿回来了!”宝钗听得怔怔的。李纨把周瑞的禀帖一一告知,宝钗道:“他到扬州,一定是去找林妹妹的,不知见着了没有?”李纨道:“没有。林姑娘早已起身了。”宝钗道:“不知他怎么“知道到扬州的?”惜春道:“这容易明白。林姑娘是仙人救的,宝哥是跟了仙人走的,自然是仙人告诉他的了。”李纨道;“这话是的,他同行的这姓柳的,也是多年没有下落的人,怎么就会遇见呢。”岫烟问宝钗:“今儿可好些?”宝钗道:“略觉好些,总不想东西吃,也起不来。”平儿道:“太太喜欢得了不得。嫂子一喜欢,就该健旺了。”宝钗不答。说着,王夫人也来看宝钗。又问了些话,邀了薛姨妈、岫烟过那边奉。李纨,平儿、惜春都跟了去。少停,尤氏婆媳也来看宝钗,都与宝钗道喜,说了一回去了。宝钗似睡非睡的歪了一回.莺儿过来问道:“姑娘吃点什么?”宝钗点点头,吃了些粥,又朦朦胧胧的睡了。   忽听得莺儿唤他道:“姑娘!快醒醒!不好了!”宝钗惊道:“什么事?”莺儿道:“宝二爷回来了。”宝钗道:“回来了就是了,什么大惊小敝的!”莺儿道:“宝二爷同了林姑娘回来,来那里拜堂哩。太太叫人来说,叫姑娘去见礼。我想宝二爷不来看姑娘,怎么倒叫姑娘去呢!泵娘你要打个主意才好。”宝钗一听,心中气愤,说道:“我就去见见他,看他怎样!”即起身来,扶着莺儿走到正屋内。只见宝、黛二人并坐,两边站了些丫头,地下铺着红毡。宝玉开口道:“快过来见了二奶奶!”宝钗道:“你们玩些什么?”黛玉道:“那个同你玩!”宝玉道:“你不要装那奶奶体统。你从前千方百计偷天换日,做的事算不了什么。这回子我回来了,你好好的低头伏礼,伺候奶奶,我还不究前情,一样当你个人。你若不然,你不要后悔。二奶奶的脾气,你可知道的。”宝钗道:“你们莫非疯了?我不同你们说话!我见老爷、太太去。”一直走到王夫人那里。见贾政、王夫人都坐着。   宝钗上前哭诉。王夫人道:“这也难怪他们,说不得你委屈些罢!”宝钗一听,愈加气愤。便道:“既如此,太太放我回家去罢。”王夫人道:“你回那里去?你哥哥问了罪了,你母亲不在了,你二哥同了嫂子回南去了。你回哪里去?”宝钗听了,不禁痛哭。忽见两个人将他一把拉了飞跑,拉到宝、黛跟前,将他按倒跪下。宝钗正嚷骂那拉的人,只见黛玉说道:“你到老爷、太太那里去告状,告下来没有?你既不懂好歹,这么倔强,我怎能不念前情!我吃你苦也多了,今儿叫你略尝尝。”叫:“晴雯!紫鹃!把他衣服剥了!”   宝钗正要不依,一转眼身子精赤,伏在地下,不能转动。想道:“这颦儿竟如此狠毒可恨,宝玉竟不出言相劝。”因说道:“林妹妹!我不恨你,我只恨宝玉。我死了也不饶他的。”听得黛玉说道:“这东西还是胡说,与我结实打!”只觉得鞭子如雨点一般打来,浑身痛楚。黛玉道:“你服不服?”宝钗道:“我拚了这命交给你就是了,什么服不服!”听宝玉道:“他不懂好歹,妹妹不要饶他。”黛玉道:“你们不会打,我自己来。”说着,拿了鞭子打来。宝钗觉得更比前疼痛。咬着牙恨道:“我认得你这些时,那晓得你这样狠心刻薄的人,我还要这命做什么!让了你们就是了!”将头往地下尽力一碰,见血流满地,痛彻心魂,大叫一声,身子一跳。莺儿急唤道:“姑娘!姑娘!怎么了?魇住了!快醒醒!”   宝钗睁眼一看,定了定神,口中犹是呻吟。莺儿道:“姑娘的手搁在心口里了,所以魇住了。”取饼茶来,宝钗喝了一口。觉得浑身大汗,尚觉隐隐疼痛。歇了一回,叫莺儿扶着起来靠了。莺儿道:“姑娘还躺着罢。”宝钗道:“等回子再躺。那乱梦颠倒,怪怕人的。”坐了一回,细细想那梦境,清清楚楚。想道:“这事看来必然定有的了!妈妈已是这么大年纪,哥哥是靠不住的。太太相待虽好,偏爱儿子也是常情。照梦中光景,必非好兆。”因此,次日。病又重了。   宝钗做梦之时,正王夫人与薛姨妈相商黛玉的事情,将贾赦、贾政的话说了,看薛姨妈的意思。王夫人又道:“妹子!你晓得我不是纵着儿子胡闹的,老爷更不必说。这回子是大老爷的主意,叫去接林丫头,保不定宝玉就会回来。我那时将信将疑,不料果然宝玉就回来了,所以大老爷这话老爷亦不好驳回他。总总从前,原是老太太求着妹子救宝玉的命,以致委屈了宝丫头这些时。这回儿还是求妹子同宝丫头说明白了,再委屈他留宝玉这个人罢了。究竟林丫头愿意不愿意,还不可知。我要同妹妹说过了,才好请人去说的。”薛姨妈道:“林姑娘同宝丫头一样的都是表姊妹,他们自小一处亦相好的。宝丫头人还明白,断没有说什么没礼的话的。倒是宝丫头年纪大两岁,已经过了门,生了儿子,这回林姑娘做二房,恐怕下不来。若说不是二房,又怎么样呢?这还得姊姊斟酌。”王夫人道:“这是大老爷说过的,等他们姊妹们自己商量去。横竖姊妹还是姊妹,难道还能分什么嫡庶么!请妹子且同宝丫头商量商量。”李纨、于儿等又撺掇了些话。薛姨妈过去,见宝钗病势又重,便叫岫烟回去,自己就在宝钗房中住下。   饼了两日,宝钗又觉好了些。薛姨妈才将王夫人的话,说了一遍。宝钗正触着梦境,遂哭着道:“妈妈!我这病,自己晓得不能好的了,不过挨些日子。随他们怎么闹去就是了。妈妈你也不要伤心,这是我的命该如此。”薛姨妈流泪道:“好孩了!你千日是最明白的人,快不要烦心,好好的养着。等病懊了,宝哥儿待你本好,就是林姑娘来了,不过各人留点神儿罢了,也没有什么妨碍处。”宝钗道:“我不是怨恨那个,自己不要他好,是这病拖得久了,只怕难奸。”薛姨:妈道:“年纪轻轻,这点病算什么!”宝钗又将做的梦悄悄的告诉了。薛姨妈道:“这是你心上想着的原故,那里会有这等事!人说梦中相反,这是吉兆。”   次日王夫人来看宝钗,宝钗便勉强起来坐着,说道:“宝兄弟同林妹妹是同世的同缘。老爷、太太的主意极是的。我别的是不,知道,大老爷说的《左传》上的故事我还晓得。论亲戚。林妹妹是老爷手足上的亲,我是太大手足上的亲,也应该让他。论来京也是林妹妹先到,自然让他。况且我们姊妹本很相好,能够大家在一块一辈子,也是难得的事。太太只管赶着办,我好一点儿,就出来帮着太太料理。”宝钗一面说,工夫人道:“难得你这么贤淑。但这让的话不必说,总是一般姊妹,你年纪大,自然你是姊姊,他自然是妹妹。那大老爷说的书上的话,我也不懂,不要管他。你快些调养着,好起来,才好帮料理。不然,我一心记挂着你,我也没得精神。”正说着,人回:“大夫来了。”贾琏陪着进来,看了出去。薛姨妈又陪了宝钗几天,方才回去。   一日,琼玉进来说道:“算着姊姊也该到了,房子已经买妥,赶着在那里收拾。”王夫人道:“在什么胡同?”琼玉道:“就在这府的西边不远。要把中间这块空地及几十家小人家通买了,便通这园子通得过来。”王夫人道:“这很好,往来近便。”   过了些时,已是冬月。这日,惜春来看宝钗,说了一回。见宝钗恹恹[地],尽自懒于语言,便道:“宝姊姊!你要快些好才好。”宝钗道:“我这病已睡了大半年,要紧起来,无如总不得好。”惜春道:“病痛原是人常有的,只是姊[姊]刚碰在这时候,倒不好尽着病。林姊姊从前多病,旁人多笑话他,这回子林姊姊快到了,这事叫大老爷、老爷一说,无人不知。姊姊这回儿病着,人家恐怕要笑话姊姊:“听见林妹妹要来,才病的呢。”宝钗想道:“惜春向无戏言,这话必有原故。”因说道:“人家爱嚼,只管由他嚼去。那个愿意呢!”惜春道:“赶紧好了,就没有话说了。”宝钗道:“怎么就能赶紧好呢?”惜春道:“姊姊向来最通达的,我瞧近来也有沾滞。大凡天下的事,都有个前定。我们只要随遇而安,任凭他千奇百怪的来,总有一个自立的地步,这便省了多少心机。姊姊这病,我虽不懂,据大夫说也不是外感风邪,不过气血虚弱。心为气血之主,心神一定,气血自然日旺,这病就好了。”   宝钗近来本晓得惜春见解不凡,说的话往往合着机关。听了这话,好像知道他心事似的,便不敢以强词相对。因道:“妹妹!你是能知未来的事,你瞧我这病懊得了好不了?”惜春道:“这有什么好不了呢!若是好不了,我也不劝你了。你见我劝过林姊姊没有?譬如林姊姊,”分明已经死了,他还是好好的在那里。天下事那里料得定!凡人心里不能宁静,有许多妄念,便造作许多因果。恐怖颠倒,皆从心起。姊姊这病,依我说也是由心所造哩。”宝钗默然,若有所会。惜春又说些闲话,去了。自此宝钗略觉好此   一日,二门上回说:“林少爷进来见太太。”王夫人说:“请。”琼玉进至王夫人处,说道:“姊姊到了。外甥已打发人接去。外甥告辞,要搬回宅中料理料理。等姊姊到了,再跟着过来请安。”王夫人道:“到了那里?”琼玉道:“到了通州,明日可以到京。”王夫人道:“我也派人接去。”琼玉辞出。   只见来升媳妇进来,叩见王夫人,回说:“林姑娘接到了,一路平安。林姑娘同姨娘请太太的安,明日上岸,到京就过这里来。”王夫人叫请琏二奶奶,又问了来升家的许多话。来升家的道:“周瑞夫妇几时到的?”王夫人道:“还没有到。”来升家的道:“他们起旱走的,怎么还不到?”王夫人将周瑞禀帖的话说了,.来升家的忙与王夫人叩喜。平儿过来说道:“林姑娘到了,可要打发人接去?”王夫人道:“我就为这个找你。你派两个媳妇接去。”来升家的道:“还是我去。”王夫人道:“也罢,再派一人同你去罢。”平儿答应,出来派人。来升家的又到各处走了走,出来,同着派的媳妇迎接黛玉去了。   宝钗那日听了惜春一番话,心中警动,想:“四妹妹这人,竟比三妹妹还灵透。”心里觉得定好些。这日,听得黛玉将到。想黛玉必然就来,须挣扎起来方好。遂坐着吃了些粥,叫莺儿伺候起来,草草梳了头,坐在窗前…靠了一回,倒不觉疲乏。便道:“我太睡得久,人也睡软了。早该就勉强起来行动行动的。”莺儿笑道:“姑娘这几天比那些时好些,才能勉强起来。要像那些时,如何能够呢!泵娘不要又乏了,还是躺着歇歇好。”宝钗又坐了一回。方才躺下。次日也起来,叫莺儿梳了头。自己对镜,见形容消瘦,然觉神气尚好,想来不至就死。穿了衣服,正要坐下,王夫人已过来,说道:“听说你这两天好些,怎么就起来了?”宝钗道:”觉得好些,怕睡久了也伤人,挣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听说林妹妹到了,躺着也不像样。”王夫人道:“我瞧你神气,也觉比那些时好。”   正说着,丫头来说:“林姑娘到了。”王夫人即回自己屋里,丫头已簇拥着黛玉进来。未知黛玉见了王夫人如何说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卑说黛玉到了通州,琼玉遣人迎接,王夫人又打发媳妇同着来升家的往接,已将宝玉到扬州即日来京之说告知。黛玉心想:“宝玉将到。不如趁其未到,赶紧至贾府中一行为妙。”遂与舒姨娘道:“我打算先到贾府一走,再回本宅,以谢专人迎接之情。姨娘还是同去,还是过几天再去?”舒姨娘道:“贾府中人,我一个不认得。同着小姐去好些。”于是收拾登岸,迳往贾府。紫鹃、翠篑相随。   进了贾府,到王夫人处,王夫人已迎了出来。黛玉让舒姨娘在前,进至屋中,说:“这是太太。”舒姨娘行礼毕,王夫人还礼。然后黛玉拜见,说道:“甥女托舅母荫庇,死而复生。蒙舅母垂爱,又打发人去接,慈恩高厚,甥女今生恐难[报]答。”王夫人道:“姑娘大喜。这是天下少有的事。我从外甥来了,喜欢到如今。天天盘算你该到了。”舒姨娘道:“水路耽搁日子,累太太盼望。琼玉在太太这里,蒙太太疼爱,感激的了不得。”王夫人道:“琼哥儿这年纪便连捷词林,将来前程远大,可喜得很。”黛玉道:“听说二哥哥回来了。”王夫人道:“二哥哥还没到。他到扬州看你,你已起身了。”黛玉道:“我今日才晓得。”   正说间,贾政进来。黛玉出至外间见了,说道:“甥女蒙舅舅抚养,深思无可报答。又大远的专人去接,甥女感激涕零。”说着,呜咽道:“不想甥女死后,老太太就归西了。”贾政听见提起贾母,亦掩泪道:“老太太临终还伤心呢。甥女这回子身子是大好了?”黛玉道:“托舅舅福庇,从前所有的病都没有了,竟像换了广个人是的。”贾政摇头道:“真是奇事!”是时,李纨、平儿、惜春、喜鸾等都来了,探春亦得信回来。贾政出去,黛玉与众人相见,彼此携手挥泪。黛玉道:“宝姊姊可大好了?”李纨道:“这几天听见妹妹快到了,好了些,也起来了,还不能出外来。”黛玉道:“我到老太太像前磕过头,再去看他。”     王夫人命平儿陪了舒姨娘,自己带了黛玉到贾母屋里,黛玉伏地痛哭,王夫人等亦陪着哭了一回,仍过王夫人这边来。黛玉同李纨等去看宝钗,拉着手呜咽了一回,说道:“宝姊姊!我们是再世重逢了!从前承姊姊见爱,当我亲妹妹,如今更是两世的姊妹,以后姊姊要更加疼我才好。”宝钗道:“你这个事,,真是千古奇闻。你原是个仙子,所以有仙子来救你。如今身上是太好了?”黛玉道:“好了。说起来,这事真奇怪。做梦似的到了扬州。过了一年,我总有的疑心。自己,到坟上去,开开一看,真是古怪,棺中只有一柄拂尘同些衣服,才相信这个身子竟是我的。”李纨等大家称奇,惜春道:“这是仙家常有的事√其实不足为奇。”黛玉道:“还有奇事呢!仙姑送我到扬州,起身时还留了一个侍女与我。这人现在同我一样,但不饮食,又不睡,不知寒暑。差不多事问他竟有些晓得。”     黛玉话犹未毕,惜春道:“这个人我倒要见见他。姊姊几时带他来?”宝钗道:“这真愈出愈奇。”黛玉道:“姊姊不舒服,差不多半年了?”宝钗道:“不止了。那些时竟起不来。这几天听见妹妹要到了,心上喜欢,挣得起来了。”黛玉道:“姊姊虽然消瘦,神态无碍,不久就痊愈了。久坐了,恐怕劳乏,姊姊只管躺着听我们说话。”宝钗道:“我不乏,这几天白日总不躺。妹妹,你还住潇湘馆“还住那里?潇湘馆已收拾了两三个月了。”黛玉道:“我一径到此,还没有到家哩。须得到家,帮着姨娘料理料理,过几日再来。横竖相离不远,天天可以来往的。我还要各处走走,再来同姊姊细谈。姊姊歇着罢!不要劳碌了。”说着,起身出来。宝钗道:“恕我不能陪出去。”黛玉道:“姊姊请歇着。”   黛玉到李纨、平儿处坐了一回,要到惜春处。惜春道:“我那里远得很,姊姊何必客气!”黛玉道:“这我遵命了。”王夫人那边摆饭,黛玉过去吃了饭,便说要到东府去,王夫人留看再坐一回。黛玉道:“甥女与姨娘一迳到此,还没有到家。容甥女料理几天,再来请安。”王夫人道:“既如此,我也不好强留。过几天再接你去。你的潇湘馆,我已经收拾好了。”黛玉又道谢,同姨娘出来。李纨等相送上了车。到东府见邢夫人、尤氏等,又见了贾赦。贾赦说了好些话,甚是亲热。回来又到薛姨妈处,见了薛姨妈、香菱、岫烟,说了一回,方才到了自己新宅。   琼玉接人,见一切什物铺设俱已齐备,房子甚是宽大齐整。黛玉道:“刚刚有这所合式的房子,倒也罢了。”琼玉道:“兄弟因这房子与贾府相近,故而定见买了,未免贵一点子。东边一从空地,可以盖个花园,我已请了一位先生在那里打稿子。要盖起来,同贾府的园子不差什么哩。”黛玉道:“这更好了。”母子、姊弟说了一天的话。   黛玉晚间与青棠商议送土仪的事,青棠道:“等姨娘送些就是了,小姐已经寄过,可以不必再送。”黛玉道:“从前尚且寄送,如今自己来,倒没有了!”青棠笑道:“小姐过一两日就晓得不消送的了。”黛玉稍然明白。次日,舒姨娘送了几分土仪。王夫人以次皆来贺喜,内外摆酒宴客,闹了几天。   一日,琼玉进来对舒姨娘说道:“今儿大舅舅自己来说,替姨娘请安,特来替姊姊做媒,说的就[是]二舅舅处的宝二哥。我说告知姨娘,商量了,再奉覆。舅舅说,这是[夙]世良缘,不可拘泥小节的。我听着不懂。宝二哥已经娶了亲,生了子,忽然的出了家,忽然又回来,这个人已经奇了。这回子人还没有到家,、家里又忙着说亲,这不更是奇事!姨娘同姊姊谈谈,怎么个回覆他?”舒姨娘笑道:“这是你不知道的,我有些晓得。从前你老爷本有这意思,那宝二爷亦敬慕姊姊。因为姊姊不在了,他才出了家。这回子自然晓得姊姊还在,所以又回来。你不晓得他一迳到扬州找姊姊么?”我们十二起身,他十五到的扬州,还住在我们家里几天,又到老爷坟上去祭奠。他们知道他的意思,所以赶紧来说这亲事。你不可冒冒的回覆他。”琼玉道:“哦,有这些原故。这宝二哥想来是个了不得的人。但他已娶了,怎么再娶呢?”舒姨娘道:“我们不要管这事,总听姊姊自己做主。我是本来不能作主的,你又是兄弟,只要姊姊愿意就是了。姊姊不愿意,就老实回覆他。”琼玉答应出去。   舒姨娘找了青棠,把方才这话告诉他,同他商量。青棠道:“姨娘只管照着少爷的话告诉小姐就是了。”舒姨娘点首,来至黛玉房中,将琼玉所述贾赦的话,婉转说了一遍。又道:“家中一切事,都是小姐作主。这回子老爷、太太不在,兄弟又小,这事得小姐自己定见的。”黛玉听了,默无一言。舒姨娘道:“小姐慢慢斟酌。”遂起身出来。     晚间青棠与黛玉谈了一回。次日青棠告诉舒[姨]娘道:“小姐说姨娘是庶母,老爷、太太不在,该姨娘作主。少爷虽是兄弟,然既无哥哥,也是一家之主,也该作主的。”舒姨娘道:“这却难了。我不是不肯作主,实因这事有些为难,所以不敢做主。神仙姊姊!我请教你指示指示,这事该怎么样?”青棠道:“小姐不是凡人,与那个是夙世因缘,这是姨娘早晓得的。什么居长居次,必不拘这个。但是世俗之见,若姨娘作主,将小姐与人家做二房,似乎下不去,其势必要争这个。那里又是一样的至亲,年纪又大,又娶在前,已经生子,也是为难。”舒姨娘道:“是呀!就是这个难处。”青棠道:“姨娘与少爷说,叫他回覆那边大老爷,说道,逸是姨娘不能作主的,总要小姐自己做主。姨娘望小姐说了,小姐并无一句话,想是不愿意。请那边拣一位向来同小姐最好的长辈太太,请来同小姐说一说,我们再帮着说,这就有个斟酌了。”舒姨娘便告诉了琼玉。又道:“你的亲事怎么样了?”琼玉道:“我早回报他们,等姨娘、姊姊来京商量。这回子他们忙这个,无暇及此。且把姐姐的事定见再说。”   琼玉亲到贾府,见了贾赦,把话说了。贾赦告诉贾政、王夫人。王夫人与李纨等大家商量,摹拟这人,再想不出。王夫人道:“同林姑娘好的人无非都是家[里]的人,如何能去做媒呢?”又到宝钗房中,将此话告诉了。宝钗想了一回,道:“我晓得了,这必是我妈妈。从前林妹妹曾拜过我妈妈,认过女儿的。我妈也说过替他作媒玩话。”王夫人道:“这真是的!姨太太又是长辈,又不是我们家人,正好做媒。我们明日亲自求姨太太去。”宝钗道:“我打发人去接妈妈来,太太何必自己去呢。”即叫:“莺儿!你同个老婆子去接太太过来。”一回子薛姨妈过来,王夫人接着,道:“劳动妹子做个大媒。”将黛玉那边话说了。薛姨妈道:“这个媒我该做的。从前本有这句玩话,那晓得今儿竟应了。”薛姨妈来看宝钗,见宝钗渐渐好起来,心中甚慰。宝钗说道:“妈妈到林妹妹家去,竟说是我的意思,我请妈妈去做媒的。就依着大老爷说:“从前本说定了林姑娘,后来姑娘病重了,才另娶了。这回姑娘好了,我女儿应当让姑娘。姑娘是原聘,我女儿情愿居次,相好姊妹,大家自首同谐,想来姑娘也愿意的。”看他怎么说。若不答应,我们的[话]也说尽了,太太也不好再烦妈了。随他们去,我们也可不管了。”薛姨妈道:“这么说,还有甚么不妥!他竟直受不辞,公然居长,便怎么样呢?”宝钗道:“他若如此,我们已占了尽让的名。人家要议论他,不能议论我。我守着这孩子,各人过各人的日子便了。还有老爷、太太哩。”薛姨妈点头。   次日遂到林府。当着舒姨娘、黛玉,将宝钗所教的话,剀切说了一遍,又说道:“我承姑娘不弃,从前曾认过我,、如今我要帮着你姨娘替你做个主。”舒姨娘道:“我们小姐既拜认膝下,就同女儿一般,太太就做个主。只是太太说让的话,我们小姐未必敢当。”薛姨妈道:“这是我女儿发于至诚,倒不是勉强的话。”于是款留薛姨妈,又到黛玉房中,与黛玉悄悄说了些话。黛玉道:“妈妈从前怎样的疼我!妈妈就是我的亲娘,宝姊姊就是我亲姊姊,还有什么说的。”至晚,薛姨妈回来,向王夫人道喜道:“大喜,大喜!看来成就的了。”遂将问答的话说了。   王夫人谢了薛姨妈,遂与贾政说知。择日请媒行聘,又盼宝玉:“为何尚不见到?”周瑞夫妇亦无信来,心中甚是疑惑。贾政与贾赦商量,请了甄宝玉同薛蟠两人作冰人,择了十二月十二日行聘。王夫人忙着料理。偏偏宝钗因久病之后,勉强起来了几日,恰值冬至大节,又受了些凉,重又发起寒热来,不能起床。李纨又因寡居,不与闻喜事。惜春又向不管这些事,只剩平儿一人。又因香菱近日生产极艰难,虽生一子,却十分危险,产后产母恹恹一息。邢[岫]烟、薛姨娘都忙着招呼产母,都不能过来帮忙。   王夫人又记挂宝钗,”叫贾琏再访好大夫。贾琏进来回道:“前日.访得一位高明的,却不是大夫,是个词林。姓柳,号叫次星。我托甄世兄、琼兄弟去请过他,他已答应了。但是这人有些脾气,说无人能治,他才肯来;若是有人能治,他就[说]不必来。又说帐子里看,他是不能的,看病全靠气色合着脉息。文要说明不许谢他,这才肯来。所以回回太太,还是请他不请?”王夫人道:“这人定有本领。他又不要谢,想来不是骗人的,快去请他”贾琏答应着,忙自己亲去请他。   次日请了来看过,回王夫人道:“这柳词林说这病耽误了,乃思虑内伤,怎么当作产后虚弱,一派呆补!幸喜中气还好,快将思虑屏除,赶紧调理,明春便可痊愈。他说不消天天看,若相信,每日将病形写了,打发人把方子送去,他便可以加减。等要看脉的时候,他自己就来,也不消去请。”王夫人道:“且试着看是怎样。”贾琏道:“薛大嫂子也请他看好的。多少大夫多回说不能治,独他说无碍,如今也见效了。”于是一连服了几服药,果然日见轻减,饮食也好些,又能勉强起坐。   却说黛玉自从薛姨妈去后,知道亲事必成,更服青棠先见。甄、薛二媒又登门说了一次,琼玉听姨娘之话允了,一面舒姨娘料理回聘的事。黛玉一日忽然想起喜鸾的事来,道:“怎么彼此俱不提了?”那日无事,遂命翠篑请琼玉进来;与他闲话。说起喜姑娘亲事,问琼玉:“到底怎样?”琼玉道:“这姑娘,:姊姊既认得,说好,自然是好的了。但兄弟另有个僻见,非姊姊跟前不敢说。非姊姊这种人;便是亲姊妹也不敢说。”黛玉道:“这倒要请教了。”琼玉道:“我想正配极有关系,古人说“一与之齐,终身不改”,又说“夫妇为人伦之首,万化之原”,似乎不可单取才貌,必得要以德行、学问为主。德行、学问之外,又有才貌,果然更好;即不然,还以德行、学问为重。若要才貌,何妨于姬妾中求之!”黛玉道:“你这话极正大,原是如此。这喜鸾姑娘,性情脾气都是好的,能事亲、宜家,便是德行了。至于学问,从古亦不多几人,你若定要拣曹大姑、宋若昭,恐怕世间未必有。”琼玉道:“事亲、宜家,原是德行中事。但兄弟的意思,总要识见高远,学问精深,做得门内师友,方于终身有益。不然,终是世俗所谓贤妇,其实都是姬妾所能。譬如兄弟此时,一切都有姊姊教导,不知道的,怀疑不决的,姊姊便能指示。姊姊倘不在家,我就觉得无可质疑商榷。心想得一个人,虽不能像姊姊这样,也要差不多的,识见性灵足为我的贤师,方才如愿。至于文词相貌,都可不论。其实识见、学问有了,这文辞已在其中,相貌亦必,另有出人之处。”黛玉道:“你这议论就已经高得很了,那里再寻个比你高的!照这么说,喜姑娘却非其人。倒是舅舅那边一番好意,如何决绝回覆呢?”说罢,又点头叹息道:“青棠真是先见。”琼玉问道:“青棠说什么?”黛玉道:“你信来时,我同姨娘正要写信,叫你前去求亲。青棠阻道:“且慢些。”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咱少爷未必愿意。””黛玉尚未说毕,琼玉跳起来道:“真个的糊涂了!眼前的神仙不问到,倒去求签!”   说着,便找青棠。翠篑道:“青棠在姨娘那里。”琼玉忙找了青棠,同到黛玉房中。黛玉道:“你的话果然应了,只是如何回覆,还要问你。”青棠道:“不消回覆,少爷去求亲就是了。这事很费力呢!还得小姐过去了,才得成。此时还早呢!”黛玉道:“这话又自相矛盾了,我竟不懂。”青棠与琼玉相视而笑。   黛玉沉吟一回,道:“哦!想来你已有属意的人了;这个人是谁?我竟想不起。”青棠道:“小姐再一想就着了。”黛玉道:“你见过他没有?”琼玉道:“见过的。”黛玉道:“我不信他就肯见你。”琼玉道:“兄弟若不亲见,怎就知道这人呢!”黛玉道:“这必是四姑娘无疑了!你竟赏识这人,我倒看不出你。但是这四姑娘立志清修,连老爷太太都拗他不过。现在家中不住,住在栊翠庵。外人连女客都不肯见,就肯出来见你,这奇了!彬者你同他有缘,你且去试试看。依我说,竟不必央媒,自己去求两位舅舅向珍大哥说,这还要珍大哥作主呢!”琼玉道:“这些情形,兄弟多已晓得。连四姑娘的平日行为说话,都打听了。即如接姊姊来京,宝二哥回来,都是四姑娘说的。这人的识见如此,天下那里找这个师傅!”黛玉道:“原来你钦慕已久了。”琼玉道:“不瞒姊姊说,兄弟匆匆一见,不过说了几句话,四姑娘并未开口。若论貌相,那时四人同见,自然是四姑娘最差。”黛玉道:“那四人同见的?”琼玉道:“大嫂子,二嫂子,后来又来了三姊姊。若论这一种秀逸之气,除了姊姊之外,就没有见过了。那时兄弟觉得有此奇处。后来搬了进去,细细打听,实在钦慕。至今若是不成,情愿终身虚此正室,胡乱弄个婢妾为似续之计罢了。”黛玉道:“你这眼界真是不凡。我从来没有听见人家赞过四姑娘,只有嫌他的。你也算得他生平第一知己,或者能成也不可知。”青棠道:“别的都不相干,这是全仗小姐一人之力。这位姑娘,除却小姐,别人与他说话亦是听不进去的。”琼玉道:“姊姊最爱兄弟,这事兄弟竟交给姊姊的了。”   晚间,黛玉向青棠道:“我们这兄弟看来不是凡人。”青棠道:“我原说是天下第二人。”黛玉道:“只怕要算第一人呢。”青棠道:“不能,根基差多了。”   却说贾府料理行聘,一切停当。看看到了十二日,媒人已到,内外摆酒,正在开筵,门上报到:“宝二爷到了。”一时欢声雷动。宝玉进来,先去见了大老爷、老爷、太太。又到厅上,见了甄宝玉、薛蟠、贾琏诸人。贾环、贾兰过来请安问好。连忙进内,一见王夫人,跪下叫了一声。王夫人一把揽住,那眼泪止不住下来。探春忙道:“太太今儿重重大喜,快不要伤心。”宝玉已呜咽难言,见王夫人忍着,反不敢哭出来,扑在怀里只是哽咽。王夫人拭了泪,拉他起来,宝玉才磕个头起来。又见了邢夫人、薛姨妈、平儿、尤氏、探春、惜春、喜鸾等。   薛姨妈拉他坐下。王夫人道:“今日替你聘林妹妹,这是聘礼,你瞧瞧好不好?”宝玉又忙跪下道:“老爷、太太格外的恩典。”探春等都笑了。宝玉起来道:“儿子还有件聘礼,一块儿拿去。”王夫人道:“你又带了什么聘来?想是仙人给的。”宝玉忙叫人把行李快拿进来。王夫人道:“你到底在那里耽搁这些时?”宝玉道:“这话长得很,恐怕太太这回子不耐烦听,回来儿子细细的回。”正说着,行李取进来。王夫人道:“你看看你媳妇去,病了一年多了。你儿子多生了,你还不知道。”宝玉答应着,来至宝钗房中。   宝钗早已得信,起来坐着。宝玉进来,叫声:“宝姊姊!”早哭倒在炕边,宝钗亦忍不住拉着哭了。莺儿、麝月、秋纹等忙来劝着。两人拉着哭,绝似梦中光景,一回儿才住了。又与秋纹等挥了一回泪。宝钗道:“你见了老爷、太太了?”宝玉道:“都见了。姊姊你几时不好的?怎么样?”宝钗道:“从去年产后;总不健旺,恹恹的直到如今。这几日也好起来了。今日是林妹妹行聘,你刚刚到家,替你道喜。”宝玉道:“多谢姊姊,姊姊同喜!”因问秋纹道:“我的行李呢?”秋纹道:“在这里。”宝玉道:“有个拜匣,替我拿出来。”秋纹取出,宝玉打开,取出十二颗大珠与宝钗看。宝钗道:“那里得这么大珠?从没有见过。”宝玉道:“这珠共二十四颗,柳二哥借去两颗定了嫂子,这十二颗送林妹妹去,这十颗姊姊先收了,回来柳二哥还来,也是十二颗,送姊姊的。”宝钗道:“这么大珠,那里使呢?”宝玉道:“放一颗在屋里,晚上不用点灯。要放在帐中,比月光还亮哩。”     说着,拿了十二颗到王夫人屋里。找平儿道:“姊姊!你替我找一个大匣子,把这个装起来。再找一个这么大的小匣子给我。”平儿也不及细看,回到家中,急忙找了个紫檀镂花、嵌着珠宝的装潢匣子来。中间本是放十二个碧霞犀小酒杯,取出酒杯,刚好放那珠子。即将珠子去了包袱,放入匣中,一时光芒射目,大家称赞不已。又找了一个玻璃匣,本是放一颗珠子的,取出珠子与宝玉道:“这个使得么?”宝玉道:“好,好!”即将通灵宝玉摘下来,放人匣中,叫告诉外头,礼单上添上这两样。王夫人道:“有这珠子就很是了,这玉你还带着,何必要他呢!”探春道:“不妨事,这是二哥哥的意思。我晓得天下物件都是公共的,只这珠、玉二件,才是别人没有的呢!”宝玉连连点头。外间酒席已完,即将聘礼送,出,二媒押聘而去。林府亦摆酒待媒,回聘过来甚是丰盛。   宝玉到李纨处说了一回话,又到宝钗处看了一回芝哥儿。听说大老爷、老爷都进来,宝玉连忙出去,见邢、王夫人、尤氏婆媳、探春姊妹都在那里。李纨因喜事已过,也出来了。贾赦叫宝玉在底下坐了,细问出外情形。未知宝玉如何说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卑说贾赦、贾政细问宝玉出门情形,宝玉回道:“那天出场,同着兰儿走到龙门口,见那和尚一把拉着就走,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到了一只船上,叫我磕头,我磕了头起来。见是老爷,正要说话,又有一个道士,同那和尚拉了就走。听着老爷叫我,我不能站住。到了—个洞府中,叫我在那里打坐,和尚、道士便去了。我[出]来:—看,四面层峦叠嶂,都无路径,不敢下山,只得依他打坐。过了几天,一日,在山中闲走,听见石壁中有人说话。”把所听的话述了一遍。“回到洞中打坐,忽梦到家中,见了老爷、太太、许多人,哭了一回。又见死过的晴雯,说林姑娘不曾死,叫仙子救了,现在送到扬州家中。仙子已将前后事奏闻上帝,还要在世办什么事。我说:“林姑娘并没有家”,晴雯道:“林姑老爷有个姨娘,遗腹生子,如今已十岁了,在扬州住着。你快回去罢,不要乱找。”我说道:“你呢?”他说他要回来的。当时醒来,见那和尚、道士已在面前。说道:“你还要人世。但你虽有根柢,并无功夫,我授你明[心]觉性之法。”遂在洞中打了百十日的坐。那道人又带到一个地方,叫榔环福地。中间四面围着无数书籍。那道人道:“我授你含英咀华聚精会神之法,你再用百目功。”又在那里耽搁了百十天。那道人又带到一个山中,说道:“你如今可以出面应世矣。”又叮嘱了些话,说[完]道人不见了,就取路下山,便碰见了柳二哥。”   贾赦道:“怎么就碰得这么巧?”宝玉道:“柳二哥也是这道人度的。据柳二哥说?跟着这道人遍游天下,连海外都走过了。也叫在洞中打坐,坐了些时,说道:“你尘缘未尽,我助你建些功业罢。”又引他到山中,拜了一师父叫真元子。学了许多本事,才叫他下山。刚刚碰着,遂同了一路回来。”又将“打死妖怪,及打擂结亲,途中救了盗劫难妇,耽搁了些时”的话,一一说了。   贾政只是摇头,贾赦道:“这话不可不信,大率我们祖宗功德还要兴旺,此番仙人叫你下山,自然也要建功立业了。我们国公安知不[是]神仙下凡!。你如今胸中自然比前是大不同了?”宝玉道:“觉得清静些,精神亦着健旺些,胆气亦觉得壮些。”贾赦道:“正是,你自小娇生惯养,何尝经过风霜、奔走。你瞧!他在外这些时,脸面倒胖了,人也高了。”贾政道:“你在山中吃什么的?”宝”玉道:“起初洞中米粮锅灶都有,饿了便自己煮些饭吃。一天吃一顿,便不饿了。后来,打了百十天的坐,不觉得饿,也就不去做饭。晚上也不磕睡。”贾政道:“这回子吃不吃?”宝玉道:“出了山,过了几日,觉得饿了,便依旧吃了。一路来,有不便的地方就两三日不吃,世不觉得怎么样。”贾政道:“山中冷不冷?”宝玉道:“也没有觉冷,也没有觉热,也没有换衣服。总是这样的,,所以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到出了山,细细问人,算起来,才晓得在山中前后二百四十余日。”探春在旁道:“二哥哥自己做饭吃,这才是生平第一回哩。亏你如何晓得会做饭!”宝玉道:“不是第一回,在场里已经见过了。若不是进过场,真要吃生米哩。”大家都笑了。李纨道:“你方才说的绛珠是什么?”宝玉道:“我也不很清楚,想来是林妹妹。”惜春点头不语。   探春向惜春道:“这些话我们听得渺渺茫茫,大约就是你懂得。”惜春道:“都是有凭有据的实话:怎么说渺茫!二哥哥你这二百日的功夫,抵我们老爷一辈子都不止。可见这事总要根基,勉强不来的。”宝玉道:“四妹妹功夫益发长进了,”王夫人道:“这好了,”你们两姊妹是个知己了。你仙也罢,佛也罢,尽你闹去,总要守着我就是了。”宝玉道:“太太放心仙佛也离不了忠孝的。”王夫人道:.“这才是了。但是四姑娘定要出家,我们看着总觉得不舒服。”宝玉道:“其实四妹妹这回子功夫也差不多了,何必要出家呢!;王夫人道:“你从前劝四姑娘出家,这回子怎又这么说?”宝玉道:“那时儿子并未有功夫:四妹妹也没有功夫,这回子都晓得不必一定出家的了。惜春道:“我何尝出了家!惫不是在家里!;贾政道:“我想起来了,宝玉!你还蒙圣恩降旨令地方官找寻,又封过文妙真人,这回须要报金吾衙门,请他代奏谢恩,缴了这真人封号才好。”贾赦道:“是的,明日快报去。二老爷自己去见见金吾大人,求他转奏才好。”贾政答应着,一同立起身来。   贾政道:“你同伴的柳二爷呢?”宝玉道:“他去看他姑母了。便是这柳二哥,现在无家,打算替他买所房子,等他好完姻。还要替他打算明年下场的事。今儿这大珠子就是他打死的妖怪脊骨中取出来的,他再三的送了儿子。这珠子{艮值几个钱的。刚刚有一项银子在这里,就是路上救的被盗的人,他有两车子银两货物,他丈夫、侄儿都被强盗杀了,家中无人,故把他带了回来。这货物通变了有二万三千多银子,他把三千多谢了周瑞们,这两万银子他情愿送给柳二哥,柳二哥又不肯要,儿子向他说:“柳二爷是不肯受你谢的。你这银子存在我这里,你要上那里去,交给你带去。”儿子想,横竖白放着,不如先把他与柳二哥使着,将来再还他。回回老爷。”贾政道:“这人怎样呢?”宝玉道:“他说是情愿在府里当个丫头报恩。且留他些时,他要上那里去,随他就是了。”贾政点头,道:“也罢了,这柳二爷几时到了京,我们倒要好好接待他。”说着,一同出去了。     王夫人道:“救的那个人呢?”宝玉道:“我叫他们带到大嫂子那里去了,过天再带来见太太罢。这个小丫头倒奇怪,先叫他来。叫人去告诉,叫把我带回的这小丫头带来!”一回儿带了双钏来。宝玉道:“太太瞧瞧,像谁?”玉钏一见,”已自拭泪。王夫人道:“这不是金钏出现了么?”宝玉道:“真是金钏姐姐呢!”遂将前后细细说了,道:“为这个事,耽搁了半个月,很费力哩。”王夫人喜欢道;“这丫头我正想他,原来你又来了。”宝玉向双钏道:“这屋里有你前生的亲妹妹在这里,你去认来!”双钏过来,一把拉着玉钏,泪流满面。玉钏不禁哭了,大家又复称奇。惜春点头不已。宝玉道:“玉钏姊姊!我今赔还了你的姊姊了,你好生照看着他罢。”   王夫人便叫玉钏带了宝玉,回到宝钗处。见宝钗已睡着,便找秋纹、麝月、莺儿、五儿等叙了一回别况。宝玉再三安慰,大家方有喜色。忽然问起袭人,道:“袭人是几时去的?”秋纹大概说了几句。宝玉道:“这也罢了!有安顿日子过,我也放心了。”又问:“紫鹃呢?”麝月道:“太太打发接林姑娘去的,还在林姑娘那里。”宝玉道:“二奶奶怪我不怪我?”麝月道:“这个我们也不晓得,估量着也没有什么喜欢。二爷!你本来太不像了,怎么热辣辣的就这么走了,叫人怎么受呢!。”宝玉叹口气道:“那个愿意这么着!镑人有各人的不得已,你们哪里晓得呢!”     说着,宝钗醒了。莺儿连[忙)进去,宝玉也跟了过来,道:“姊姊醒了?这回子好些不?。怎么样?”宝钗道:“也不怎么样;一夜总要醒四五回。”宝玉在床边坐了,道:“我坐着,姊姊只管睡。”宝钗道:“这天不早了,你也该睡了。路上辛苦这些时,还不好好的歇歇!”宝玉道:“姊姊放心,我如今不比从前,在山中整年的不睡,并不乏的。”宝钗道:“我要同你说话,又没有气力;明儿再说罢。你到底要歇歇好。”宝玉道:“姊姊叫我歇着,我就歪着。”说着,就在宝钗床后歪下了。宝钗见宝玉温柔如故,神彩俊发,心中又[安]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