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影 - 第 7 页/共 8 页
先叫我提提,如果愿意,再求二婶娘作媒。”薛姨妈说:“没什么不愿意的,仙保比苓哥大两岁呢。”湘云说:“宝姐姐不是比宝哥哥大两岁吗!”薛姨妈说:“他们俩作了亲家,却是合适。”翠缕笑道:“那就是显道神遇见地里鬼了,谁也别说谁长,谁也别说谁短。”湘云瞅了一眼,说:“这又到了你嘴里了。”翠缕说:“我知道,当着他们不说。”只见王夫人处打发人请吃饭。此刻雨也住了,出了蘅芜院远望稻香村,一路杏花半开,间着些垂柳。只见李婶娘扶着小丫头,李纨婆媳跟在后边。李纨说:“这才是‘好雨知时节。’”薛姨妈说:“下三天都不多。”李婶娘说:“看起来今年是好年头儿。”李纨说:“别的还是小事,人去好些灾病。”湘云摇着头说:“这位大太太恻隐之心普的很呢。若是下涝了,又是天公的不是了。”一路说着话,已到上房。只见平儿打扮着带了苓哥,还有巧姐的嬷嬷、苓哥嬷嬷,王夫人说:“去罢,道儿远。”李纨说:“出份子,可少吃,看人家笑话。”湘云说:“那也没什么,不过再画一张‘后大嚼图’。”说的都笑起来。于是平儿辞了众人,出去上车,往城东去了。
这里吃过早饭,人回:“东府大奶奶同璜大奶奶来了。”只见尤氏、金氏一同进来,都请安问好。王夫人向金氏问道:
“你怎么总没来?”金氏说:“因病了,一向总没出门,所以没给婶娘请安来。”湘云鄙其为人,向宝钗使了个眼色说:“宝姐姐和你借样书。”宝钗说:“什么书?你自己找去,左右在那隔子上。”说罢,站起身一同去了。这里尤氏说:“昨日输了,今日找老太太捞本儿。”王夫人说:“你们听听,我也是输家儿。”玉钏说:“大奶奶带了帮手。”尤氏说:“这倒不是,才在府门外头遇见的。”玉钏说:“赢家走了,没人摇。”尤氏说:“琏二奶奶不在家,叫环三奶奶摇。”如玉说:“我可不会。”玉钏向尤氏说:“那有输给琏二奶奶,拿三奶奶垫的?太太借给本儿,我摇。再耍输了,看怎么着?”于是大家押起摊来,暂且不提。
且说湘云、宝钗到了东所,小丫头说:“奶奶同大姑奶奶来了。”就有人打起帘子。进房来,见宝玉给芝哥理字号。见他们进来,站起身来让坐。湘云说:“这才是教子成名呢!”宝玉说:“我不教了,找大姑姑教罢。”湘云瞅了一眼说:“又不是我的儿子。”宝玉说:“咱们换罢。”宝钗道:“你别说,妞儿和我亲的很呢!”翠缕说:“那几天姨太太家去了,他知道想,问姥姥怎么不来?”袭人说:“我就爱那小样儿,一点不像姑奶奶那时候,非凡的淘气,我们跟着挨了老祖宗多少骂!”湘云说:“你爱,就认你作干妈。”袭人说:“我可没那么大造化。”宝玉问:“妞儿认字没有?”宝钗说:“认了好些,天天早起认给姥姥瞧。”正说着话,回进来梅大爷来了。宝玉站起身说:“失陪了!”就出去会客。
宝钗向袭人说:“你随便弄点什么吃的点心,等上头的还早呢。”麝月说:“不说还忘了呢,有三姑奶奶送的四盒饽饽、一罐奶茶,说是他们厨子作的。”于是摆上点心。二人用了些,又喝了奶茶,就过上房去了。那边也传了晚饭。谁知尤氏今日又输了二十多吊,倒是璜大奶奶赢了十几吊。至晚,二人回去。
玉钏笑道:“璜大奶奶的车钱有了。”于是又说了回散话,各自回房安歇。
过了四天,平儿同了巧姐回来,见了王夫人请安,都问了好。平儿又替王家道谢,说:“我到的那天,姑娘也到了他婆婆家,一同回来给太太请安,住个一个月二十天的。”王夫人说:“本来也总没住家了。”巧姐笑道:“他们家也不知有多少事,不是这家娶媳妇,就是那家嫁女儿。又多有在乡下住的,去一趟就得好几天,我也想家了。”说着就滴下泪来。王夫人说:“不用伤心,明日歇一天,后日咱们瞧你太太去。”巧姐问:“怎么没见大娘啊?”王夫人说:“这几天又犯了水饮了。
”巧姐说:“我去瞧瞧,还要瞧四姑姑去。”王夫人说:“吃了饭就不早了,索性明日再去罢。”玉钏问刘姥姥。平儿说:“今年八十六岁,还纺线呢,就是耳聋,要给太太请安来,怕车颠的慌。”又把乡下娶亲的规矩说了一遍,时已不早。王夫人说:“都歇着去罢。琏二奶奶想着传车,后日出门。”平儿答应,众人也都各自回房安歇不提。次日巧姐、平儿先到稻香村,蘅芜院、栊翠庵都略坐坐,就到上房去了。这日不必细说。
到了第二日,饭后,王夫人带着巧姐、平儿往隐园看邢夫人去。这里宝钗、如玉、文淑送太太出门。宝钗约了如玉去看李纨,玉钏说:“我也给大奶奶请安去。”于是一同到了稻香村。问李纨:“这两日可好些?”李纨说:“吃了娑罗子似乎疼的好些。”正说着,湘云扶了翠缕进来,大家问好让坐。湘云问玉钏:“你怎么没跟班?”玉钏说:“里头是增福、小四儿,外头周婶子、我妈,还有吴大娘。”李纨问:“管事奶奶也跟出门?”玉钏说:“因延寿病了,太太带他去。”说着又问:“大奶奶不闷吗?”李纨说:“你替我想什么解闷?”玉钏说:“何不听三奶奶吹笙?”众人都说妙极,从没听见过。玉钏说:“有一天太太没在家,我倒听见过。”如玉说:“你还说呢,不是那天三姑奶奶看见,说了好些话。我再不敢弄那些玩艺儿了,二奶奶也听见了。”说着眼圈一红。宝钗说:“他如今好多了,从前那脾气,和赵姨太太还闹呢。”李纨说:“今日解闷儿的事,不用告诉他就是了。”如玉被众人逼不过,叫小丫头取笙去。玉钏说:“我同你去。”不多时,只见玉钏同了双红进来,把笙递与如玉。”如玉就问:“你作什么来了?
”双红说:“不是叫吗?”玉钏笑道:“是我邀来的。”这里众人才知是玉钏的矫召。如玉吹起笙来,玉钏说:“红姑娘唱两句给大奶奶解闷。”双红说:“自到了这里,总没唱,都忘了。”宝钗笑道:“你拣记得的唱两句就好。”双红想了想说:“小姐,吹《寻梦·懒画眉》那一只。”众人听他叫“小姐”,都笑了。双红说:“叫惯了,改不过来。”说完,就整顿歌喉唱道: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元来春心无处不飞悬。是睡荼璟抓住裙衩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好处牵。
唱完,众人无不夸赞。宝钗接过笙一看:“我当是漆的,竟是个墨玉的,实在滋润!”湘云便念:“汉殿夜凉吹玉笙。”宝钗笑道:“你就知道董双成,往前呢?”湘云说:“自然是王子晋在缑岭吹的。”李纨说:“没见过两个人到一块儿,就拌嘴。”如玉站起身说:“大嫂子歇歇罢!”李纨说:“你们主仆可乏了。”宝钗说:“先请罢,我还和妈妈说句话呢。”玉钏说:“我跟三奶奶过去。”于是主仆四人一同去了。李纨说:“果然吹的也好,唱的也好。”又伸了三个指头,“那位也责人太甚。”宝钗说:“一位太讲究,一位不检点,自然不合适。”湘云说:“将才这支曲子,要是蕉下客听见,还不知有多少话呢。”李纨说:“何必如此,放着好不好。”又坐了一回,钗、云二位就回蘅芜院去。
一进门,只听一片笑声,到了后屋见薛姨妈歪在炕上看妞儿跑着玩。见他们进来,推着薛姨妈说:“姥姥起来罢!娘也来了,姨也来了。”宝钗说:“传饭罢。”于是娘儿四个吃了饭。只见宝玉、贾兰进来,见桌上摆着自行人儿,就知是薛家送的,说:“姥姥怎么不给我玩艺儿?”妞儿说:“哥哥拿去罢。”薛姨妈说:“不用给哥哥,等得了侄儿再给。”说的贾兰不好意思。宝钗问:“你们打那儿来?”宝玉说:“稻香村瞧大嫂子去。早就进来了,听见三奶奶在那,我不便进去,就到杏林坐了回子。后来听见吹笙,就听住了,你们都走了才进去的。”宝钗问贾兰说:“三姑姑来了,可别提这些事。”兰哥说:“母亲也嘱咐了。”大家又说了回散话,各自回房安歇。过了两日,王夫人回来,李纨病也好了,一同接太太进房坐下。贾兰问道:“昨日薛大舅差人来问太太回来没有?说有送的东西。”王夫人说:“什么贵重阿物儿,要我亲身接?蟠儿也是三四十岁的人,总是贪玩!”不知薛家送来何物,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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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舞凤凰三星共照 佩麒麟四美联姻
话说王夫人不知薛蟠所送何物,说:“既是如此郑重,想来是稀罕东西。等把亲家太太、姑奶奶都请来同看。”次日,便将李婶娘、李绮、宝琴、探春、香菱请来,岫烟因有喜未来,又有尤氏婆媳都在王夫人上房。大家相猜所送何物,只见宝玉、贾环、贾蓉、贾兰进来请安问好。贾蓉说:“不用猜,已竟送来,有一丈多高,七八尺宽的两个木箱子。琏二叔叫抬到园子里去了,收拾得了来请。”
湘云见宝玉带着个扇套,便要扇子瞧。宝玉递过来,是一把檀香股子、冷金绢面,写着两首七律:录旧作,应昆圃年兄大人雅嘱。瑟卿,弟鼎臣,用着两个小方印。众人都凑来看,湘云念道:
虾须帘卷玉钩横,遥听花郎唱一声。
恰是小楼人正寂,翻知昨夜雨初晴。
薄寒已向红腔减,新暖应从紫韵生。
悄热炉烟香细细,碧栏干外有啼莺。
旧曾游处记分明,曲曲栏干接上清。
白玉仙坛留月照,紫兰新种带云耕。
谁遗红豆歌芳树,自有青鸾降碧城。
银汉影斜风露净,水晶帘卷坐吹笙。
湘云念到这一句,笑了。李纨恐怕他说出前日吹笙的事来,便正色问道:“笑什么?”湘云会意,说道:“我笑这位探花公忙的很,又要卷虾须帘,又要卷水晶帘,炷上香又去吹笙,未免太辛苦了!”探春说:“你这个人也太爱吹毛求疵了,没看见是录旧作吗?并不是一个题目。”湘云说:“是了,以后再不敢笑了!”
正然说笑,贾琏进来说:“请过去罢!老爷今日下朝早,带着珍大哥到园子去,叫请快些过去,趁着好天气。”大家起身往大观园来,就在楼上看,爷们在山子上坐了。相离有一箭多地,挡着围幕,只听里面奏着细乐。不一时,撤去围幕。东边是一座绢帛作的山峰,上头立着只彩凤。西边也是绢帛作的一座白石赤栏的瑶台,上面站着福禄寿三星,都有人高。向那只彩凤指点,那只凤便长鸣一声,起在空中盘旋飞舞,映着日光十分绚烂。舞了有一个时辰,仍旧落在山上。这边三星似乎足下生云,恍恍惚惚离了瑶台。又把围幕挡住。及至撤去围幕,仍是一片空地。李婶娘说:“玩艺儿也看过,不见有飞起这么高的,还会叫唤。”众人都夸新鲜。只见贾琏上楼来,向王夫人回道:“老爷说这彩凤三星实在有趣,送礼的多赏他几两银。”王夫人说:“赏他四两!”又问:“抬夫几个?”贾琏说:“八个抬夫,两个跟挑儿的,连何其能父子共是十二个人。”王夫人说:“既是他父子两个,每人四两,抬夫共四十吊钱。”薛姨妈说:“家里的,作什么这么重赏?”贾琏笑道:“难为他们。”又请示王夫人:“收在那里?”王夫人说:“你看着罢。”贾琏说:“只好收在后楼底下,有人借再拿。”李婶娘笑道:“谁家有这么大院子?”宝琴说:“横竖我们家没地方!”王夫人说:“甄府上院子虽大,树多。三姑奶奶家地方大,倒可以飞的起来。”贾琏自去传事。探春笑向湘云道:“小楼人寂,今日这大楼可太热闹了。”
贾兰说:“我的扇子也是他送的,姑姑看见没有?”二人齐说:“没有,你取去。”贾兰忙忙下楼,不一刻取来。探春接来一看,也是檀香股、绢面,小楷写的“拟闺词”七律四首。
探春念道:
东风影里罢梳头,窗外呢喃听不休。
藻井待栖双玉剪,筠帘初上小银钩。
疑将软语商量定,似有柔情宛转留。
衔得新泥重补葺,余香犹记旧妆楼。
卷帘待燕
初晴小雨柳纤纤,晓起临妆暖气添。
欲效远山眉淡扫,喜簪嫩蕊手轻拈。
鸦环翠腻云三绕,鸾镜先涵月一奁。
甲煎浓薰频顾影,为留香久自垂帘。
对镜簪花
罗衣初换旧轻绡,一瓣心香手自烧。
不解离愁栽豆蔻,为听骤雨种芭蕉。
银钩字细书清楚,红烛风微影动摇。
赋到秋声人意懒,已凉天气乍长宵。
剪灯听雨
手倦停针夏日长,绿阴深护小横塘。
参差荇藻朱鱼荫,曲折栏干翠盖张。
倒映靓妆花妒色,慢沉香饵水摇光。
借他短钩消炎暑,受用临池六月凉。
倚栏垂钓
探春念完,问贾兰:“你号晋亭,我还不知道呢。”贾兰说:“新近人送的。”
湘云说:“不许笑,我可又要说话了。”探春说:“有话请说。”湘云说:“我想古今一样,古人有‘金粟如来是后身’,今人就有‘卷帘大使是前身’。”说的都笑起来。宝琴脸一红说:“云姐姐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探春说:“珍大嫂子说:‘凤姐姐死了,坏鬼附上大嫂子。’那倒不然,他倒像有个鬼附上了。”众人都知说的是黛玉。香菱笑道:“我们这两位先生是一处学的。”说的又都笑起来。见尤氏走过来说:“不用笑了,太太叫把点心摆在缀锦楼兰哥屋里去。”李纨听见,忙带了曾文淑先去伺候。众人都到缀锦楼去用点心不提。
且说贾相国看了那三星彩凤,十分欢喜。便对贾珍说:“自从上次看龙舟,总没园子里来”贾珍说:“今日天气好,叔叔可以随便看看,叫他们拿个小马扎随着。”贾相国说:“有这褥子就好。”于是叔侄、父子一路说着话,四德儿背着马褥子跟在后边走。到滴翠亭,见几个孩子扑蝴蝶。看见老爷,贾芝、贾苓都过来请安,垂手侍立,那一个也过来请安。贾相见三个人一样打扮,就问宝玉:“这是谁家孩子?”宝玉说:“史大妹妹跟前的妞儿。”相国说:“我看着不像男孩子,很秀气又不认生。初次见,怎么好呢?”说着回手向腰里摘下个荷包,拴着个白玉麒麟,连这荷包亲自给妞儿挂上。他竟知道又请个安,谢谢。把个相国乐的了不得,问宝玉:“他们姓什么?作亲的时候正是老太太病重,我记得是个复姓。”宝玉说:“生司马。”说着话,又往别处逛去,似乎有点腿酸,便从省亲别墅中一路出去不提。
且说王夫人等在缀锦楼用了点心,连着就摆晚饭。王夫人问李纨、平儿:“我才在楼上见西南上开着一片红花,是那个座落?”李纨说:“是怡红院的海棠!”王夫人向平儿说道:“明日你叫人拾掇拾掇,我作东,请二位亲家太太、老少姑奶奶看海棠。”尤氏问巧姐:“你还住几天?我要接你过去逛逛!”巧姐说:“过两天也就要回去了。”尤氏说:“索性请你,请三位老太太,请今日在座的众位看看我们那小园子里的玉兰。
”李纨问:“今年牡丹怎么样?”尤氏说:“似乎比去年早些,已经开了好些朵了。”王夫人说:“你定在那天?头一日给个信。”尤氏说:“那自然的,还要过来请呢。”薛、李二位齐说:“都是至亲,我们也不推辞,大奶奶也别费事。”李纨说:“不用和他那么说,到那天要是预备的不好,我先挑!”这里说笑,已近黄昏,李纨早叫人预备下三乘小轿。薛姨妈说:“我们路近,不用轿,走着倒好。”李纨问尤氏:“你是回去,是住下?”尤氏说:“我住下倒可以,媳妇也得回去,莫若一同回去,明日早来伺候。”李纨说:“你这张嘴越老越滑,明日要是来晚了,一天的差使是你一个人当。”王夫人上了小轿说:“都别送了。”前边一对明角灯引路,尤氏婆媳、宝钗、平儿、如玉跟在后边,径往上房去了。这里众人也就各自回房安歇,不提。
且说王夫人回到上房,尤氏婆媳辞归东府。宝钗、如玉、平儿伺候太太喝了茶,也就回房去了。不多时,相国进来。老夫妻坐下,就说起今日看的玩艺儿难为怎么作的。相国说:“这都是西洋法子。倒是有一件事和太太商量。”王夫人问:“什么事?”贾相说:“今日看见云姑娘的妞儿很好。我看那模样只当是琴姑娘跟前的,颇像二媳妇,问了才知是云姑娘的。
我把那玉麒麟给了他,那是太太嫁妆陪的。要聘给芝儿作媳妇,太太想怎么样?他家里还有什么人?”王夫人说:“有他婆婆。”贾相说:“既有婆婆,他自然不能作主。”作明日托姨太太说说:“若是愿意,和他婆婆商量。”王夫人说:“他们太太没在京里,在山西他哥哥任上呢。”贾相问:“什么官?”太太说:“太原总兵。”贾相说:“原来是他。”王夫人问:“认识吗?”贾相说:“他姓班,倒是员老将,新近还有摺子来请陛见。”王夫人说:“明日托二妹妹问问再说。”又说了几句散话,听听钟打了十二下,便各自安歇。
且说平儿次日清早起来就派人收拾怡红院,铺陈摆设,又亲自看了一回,才同巧姐到上房请安。此时李纨婆媳、宝钗、如玉也都上来。不多时,尤氏进来请了安。李纨问:“媳妇怎么没来?”尤氏说:“昨日在这边,他娘家打发人来,他嫂子添了个哥儿,接他回去。今早他出了门,我才过来的,不算晚罢。”说着,众人都到齐。用过早饭,就往怡红院来。一进门,见那四棵大海棠开的如霞似锦。李婶娘说:“夜里那阵雨更把这花洗的鲜艳了。”于是也有看花的,也有到后院看那一大架木香的。不多时,摆上午酒。薛李二位、王夫人、巧姐一桌,湘云、宝琴、李绮、探春、香菱、尤氏一桌。王夫人说:“还有他们娘儿五个,自己家宴。不必拘。莫若把两张桌并在一处,大伙儿坐着热闹。”平儿说:“预备下大团圆桌子。”于是换上圆桌,十一位团团围坐。湘云就把昨日给麒麟的话告诉王夫人,王夫人笑道:“那还是我出嫁的时候陪老爷的,带了五十年了。昨日很夸妞儿,又说起去年冬天你作的消寒诗,想起表兄弟就和你们老人家相好。说第二不及你,还伤了会子心。”说完,大家吃了几杯酒,王夫人笑向薛姨妈道:“奉托的事怎么样?”薛太太说:“姑奶奶也愿意,亲家太太也愿意”王夫人问:“怎么知道?”薛姨妈说:“上次姐姐和我说,我就对姑奶奶说了,给他们太太写了信去。新近有回信来,所以知道愿意。”王夫人笑道:“既是如此,一言为定。就学那小人家,珍大奶奶是吉祥人,就给你俩妹妹换个盅。”尤氏站起身来,把湘云、宝钗的酒杯拿过来满斟两杯,说道:“今日换杯,夫唱妇随,白头到老,我是大媒!”说完,把两杯酒换过。招的连伺候的婆子、丫头都哄堂大笑,竟把琴、绮二位姑奶奶笑倒。
李纨说:“这张嘴直是八角鼓子。”尤氏说:“我是八角鼓子,可都得有赏。”李纨说:“告诉芝儿,作亲的时候多赏你这大媒。”
只见平儿离了座,走到王夫人跟前请了个安,说:“今日是好日子,求太太再定个孙子媳妇罢。”王夫人笑道:“我倒喜欢,不知姨太太赏脸不赏脸?”原来平儿、香菱愿作亲家,王夫人早就知道。薛姨妈笑道:“他们都愿意就好,我有什么不肯的!”王夫人笑向尤氏道:“一客不烦二主。”尤氏便将香菱、平儿的酒杯换了,才要开口,李纨说:“不用数贫嘴了,倒是这四位新亲家太太也得有个团拜。”只见宝钗、平儿、香菱都到各人婆婆跟前请安道喜,众人也都互相道喜。这一天怡红院真是花团锦簇,可谓竟日之欢,至晚方散。尤氏临去时又叮属:“请看玉兰,务必赏脸都去。”李纨说:“是了,你好好预备罢。”不知珍大奶奶如何预备,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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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告亲老贾琏辞差 谒慈帏荣公罢相
话说怡红院这一天喜事重重,合家欢乐。王夫人回到上房,便将两件亲事都告诉老爷。贾相笑道:“我也慌唐极了,不知妞儿几岁了?”王夫人说:“和芝儿同岁。”周姨娘笑道:“不但同岁,还是同月、同日、同时。”贾相道:“有这样巧事?”王夫人说:“倒是仙保比苓儿大两岁。”周姨娘笑道:“妻大两,黄金长。”玉钏说:“明日到琏二爷屋里捡金子去。”说的老夫妻都笑了。按下上房。
且说宝钗回到房中,见宝玉正和袭人等说话。见宝钗进来,说:“今日怡红院好热闹。”宝钗道:“岂止热闹,喜事重重,定了两个媳妇。”宝玉问:“都是谁家?”宝钗道:“芝儿定了掌珠姑娘,苓儿定了仙保姑娘。”宝玉听了十分欢喜,说:“我要作公公了。”又问:“谁的主意?”宝钗说:“老爷叫太太托妈妈作媒;那门亲事是琏二嫂托咱们亲家母的。”把个宝玉乐了个事不有余。袭人说:“我们先给爷、奶奶道喜。”于是三人一同请安道喜。宝玉道:“怪不得前日在园子里,老爷瞧见妞儿很夸,就把自己常带的那块麒麟佩摘下来给他带上。
真也巧,他母亲有金麒麟,他就把玉麒麟。”麝月说:“还提金麒麟呢,那一年为那个闹了个翻江搅海。”宝玉就问:“怎么了?”宝钗瞅了他一眼,袭人会意,接着说:“为云姑娘丢了麒麟,大观园没处不找,倒怎么不是翻江搅海呢?”几句也就混过去了,一夜无话。
到了次日,早饭后,尤氏来请看玉兰。王夫人说:“说过去就是了,你又多礼,亲身来请。”尤氏又问二位亲家太太,便又到园子里请了一回,仍到上房吃了点心。王夫人说:“你家去张罗去罢,今日不留你吃饭。”尤氏答应了,又问玉钏:“太太明日吃斋不吃斋?”玉钏说:“明日不吃斋,后日才是吃素的日子呢。”于是尤氏自回东府去了。次日,荣国府上下有几十辆车往宁国府来,进了府门往东,又进一座门,走了半箭多路,向东一座穿堂门。下了车,早有许多仆妇迎接。进了穿堂门,向南垂花门进去,是五间大过厅、东西厢房。穿过过厅,进了三层门,就是尤氏住的七间大上房、东西厢房、抄手游廊。只见尤氏婆媳、偕鸾、佩凤跟在后边迎接。进房来,真是珠围翠绕,不必细说。递了茶,不多时摆上菜来。自然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吃完饭喝了茶,尤氏就请过去看玉兰。王夫人说:“到花园好远的呢。”尤氏说:“不打外头走,后院西厢房穿过去就是。”于是大家都身往花园去。原来后院西厢房就是花园的东厢房,曲曲折折尽是回廊,中间一个方塘,水中一座亭子。便从这回廊上通着个三折的竹桥,北岸上五间花厅,阶下大大小小开着有十来棵玉兰,那一种清香拂人襟袖。都从回廊上走到庭前,三位太太进房坐下,众姊妹站住看花。探春抬头一看,门上是一块白地绿字匾额,写着“玉兰轩”,两边一副对联:
绕座香光焚甲煎,入帘花气绽辛夷。
香菱走来,笑道:“多有用‘丁香’对‘卯酒’,你看以‘辛’对‘甲’却也恰当。”宝琴说:“亲家太太,又批论什么呢?”只听王夫人说:“都进来看牡丹罢!”说着都进来,从后窗玻璃一看,是一面假山。随着那山的高高低低,栽满了牡丹。
山豁处,望去似乎是座小楼,红红白白的开着几树花。探春道:
“大嫂子这可真是玉堂富贵了。”坐了一坐,都到各处去逛。王夫人问尤氏:“我记得那年跟了老太太来看菊花,不是这样。”尤氏说:“那是旧园子有几处坍塌了,这就是祠堂后身一块空地使土来着,不想挖出泉来,很旺的水,所以就造了个亭子。
”王夫人说:“这就是了,我说不像那时候的样儿。”
尤氏笑向三位太太说道:“叫了双桂堂的两个唱曲儿的女孩子伺候,可以叫他们来唱罢。”薛、李二位说:“大家谈谈就好,何必又费事。”尤氏笑道:“他们众位都逛去了,三位老太太那能那么走?坐着怪闷的。”说着,就叫女人们带了两个女曲儿过来,都请了安。看他们一样酒花袄裤,厚底鞋,梳着抓髻。王夫人问他们的名字,一个叫桂芳,一个叫桂香,一个十三,一个十二。又进来个中年的,也都请了安。看他们是油黑大亮的一张胖脸,梳着元宝纂,穿件二蓝绉绸夹袄,青绸裙子,裙下双弯自然不小,不必细看。王夫人问:“你姓什么?”那人陪笑回道:“奴才姓朱。”李太太问:“多少岁了?”
回道:“四十二岁。”薛太太又问:“这孩子们是女儿?是徒弟?”回道:“一个是女儿,一个是侄女。”回完话,就把扇子递与孩子们,捧上去请点曲儿。此时胡氏用三个珐琅小碟盛了滴珠儿,摆在三位太太面前,预备打彩。早有人在地下铺了栽绒花毡。老太太点了个“从别后”,薛太太点了个“瘦腰肢”
,王夫人点了个二人合唱的“春色儿娇”。唱完,要了回霸王鞭,都说实在好。平儿见有女档子,早就叫人回去取了三份赏来,每人一对翠花、一对荷包、一条绣帕、一把宫扇,共赏二十四两银。玉钏拿到王夫人前看过,说:“这是三位老太太赏的。”老朱就领着孩子过来叩谢,说:“老太太们喜欢,打发人传唤一声,奴才就来。这府里常来伺候,老爷、太太待我的恩典很重。我们太太见我来了拉着不叫走,叫我唱。老太太想,奴才这个身段扭起来好看不好看?”说的都笑起来。尤氏说:
“老太太不知道,他有个外号儿叫媚猪。”老朱笑道:“太太又泄我的底!”不一时,午酒摆齐。请了众位过来用点心,那媚猪又领过孩子请安、点曲儿。探春说:“你们歇歇罢,我们还要行酒令儿呢。”那媚猪答应着,领了孩子们退去。玉钏向李纨说:“珍大奶奶告诉太太他叫媚猪,想是因他胖。我看他女儿倒像芳官。”李纨点点头,叹了口气。湘云问道:“你如此感叹,要作江州司马呀!”李纨说:“那倒不是,我想人的眼力不同。”宝钗笑道:“别管那些,倒底是个古人。”香菱问道:“谁是媚猪?”湘云说:“不用问,回去看《十国春秋》就知道了。”于是大家说笑,不觉已打了五下钟。三位太太起身,都到水亭上看那水中的朱鱼,看了一回,就到尤氏上房用晚饭。直到点灯后才回荣府,不必细说。
次日,自然尤氏过去请道乏。这日贾珍请薛家弟兄、柳湘莲、冯紫英、贾琏、宝玉、贾环、贾兰,仍是双桂堂伺候,午后才到齐,今日的热闹比昨日不同。喝着酒,听着曲儿,豁拳行令,都拿媚猪凑趣儿。只听柳二爷点了个“无梯楼儿”,窗外的随手弹起琵琶,桂方唱道:
无梯楼儿难上下,天上的星斗难够难拿。画儿上的马空有鞍革占,也难骑跨。竹篮儿打水,镜面上掐花,梦中的人儿,千留万留也留不下。
别人听了都不理会,惟有宝玉看见桂芳仿佛芳官,已是颠倒,寻思。又听了这句“梦中的人儿,千留万留也留不下”,触动那年祭花神的事来,眼望着窗户发怔。贾珍说:“二先生怎么不喝酒哇?”猛听这一问,随机应变答道:“人说玉兰没有朝下开的,梅花没有朝上开的,我竟想不出这个理来。”众人也就信了。媚猪说:“我知道二老爷不爱听他们唱,爱听我唱。”说的哄堂大笑。薛蟠笑道:“你当都像你们珍大老爷呢!”贾珍说:“这可该罚。”
正然说笑,见贾蓉满脸带笑进来,都见过,就向贾琏说:
“叔叔大喜!”贾琏问:“什么喜事?”贾容说:“叔叔选了税差了!”贾珍问:“是那里?听见谁说?”贾蓉说:“就是二叔同衙门姚凤山进里头递事,他对我说的。两个税差,东边一个,北边一个。校比起来,北边这个,除了官项一年总有七八万剩头。那一个差些,也有五六万。”贾琏笑道:“你不用信他,姚凤山倒成了摇晃山了。”
只见媚猪走到贾蓉跟前说:“二老爷放了税差,求大爷把我荐过去。”贾蓉笑道:“我可不敢管闲事了。”宝玉说:“此刻可以管得。”众人听了无不大笑,连贾琏都几乎喷饭,说:“宝兄弟从不多说话,说出来一句是一句。”大家再笑起来。宁国府这一日亲友、弟兄、叔侄、父子相聚。何曾论古谈今,不过是诙谐戏谑,毫无进益。直到三更以后方散,各自回家。
且说贾琏回到房中,此刻平儿尚未卸妆,剪烛相待。贾琏坐下,喝了茶,先把今日席上事说了一遍,然后就将贾蓉的话告诉平儿。见他沉吟一会,说道:“这事未必准。”贾琏说:“这是姚凤山告诉蓉哥的,只怕不假。”平儿问:“如果是真,请问老爷、太太还是请着同去,还是不去?”贾琏说:“老爷现在病着,未必肯去。你想怎么样?”平儿说:“据我说,老爷、太太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二姑奶奶是没了,除二爷还有谁?
就是这边老爷、太太,也是奔七十了。听赵嬷嬷说,自从老姨太太去世,二太太就领过去抚养,费了多少心,比珠在爷还疼。
后来娶了奶奶,就把家务事交给二位,这是我看见的。并不像侄儿,比儿子还靠的住。再者,发财也是命定,为了几个钱抛了父母,倘或有个山高水远的事,那时候你后悔不后悔?”贾莲听了平儿这一夕话,不但酒醒,竟出了一身冷汗,不禁滴下泪来说:“早要像你这样的话,断不能闹出那些事来。我明日写一张告亲老的呈子带着。如果真,就递上去辞差。你想好不好?”平儿笑道:“要是如此,那才是理,往后来好教儿子。不然,看他大了作了官,把你掷了。”贾琏说:“你看我能行不能行?”说话之间,夜已深了,卸妆安寝。到了次日,贾琏果然叫詹先生写了张亲老辞差的呈词,带到衙门去。见了堂官,果有其事,就把呈词递上去。自堂官起,无人不赞这琏司官是个孝子。那知却是那位相夫内助韦氏夫人的激动、赞成。按下不表。
光阴迅速,不觉又到相国的寿诞。自然贺客盈门,摆酒唱戏,不须重叙。老年人不禁劳碌,有些不精爽,递了请假折子,赏了二十天假。限满尚未痊愈,只好扶病出去当差。这日下朝昼寝,只见老太太扶着鸳鸯进来。贾相迎着请安,问老太太从那里来?太君说:“我如今虽未成仙成佛,却也无拘无束。因你病,我来看你。想我一生,只有你兄妹三人。敏姑娘中年去世,你哥哥也不久了。想你年近七旬,官居极品,子孙也都冠带荣身,那福禄寿三字也算全了。虽然成隆重,这些年调和鼎鼐,国泰民安,也就是报了君恩。趁此时光,急流勇退。难道不记得《道德经》:‘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说完,站起身就走。贾相国牵住老太太的衣襟,再不放手,便从梦中哭醒。
周姨娘问:“老爷怎么了?”贾相说:“你把太太请来。”原来王夫人就在外间坐着,连忙进来,就问:“怎么了?”贾相便将梦中事说了一遍。王夫人听了也伤起心来,只好勉强解劝:“想是那天听了《邯郸梦》,心里惦着。”贾相说:“明日只好再告假。”又赏了一个月,便奏请开缺,天恩不准。三上辞表,方许予告,赏食全棒,并赏人参一斤,燕窝四匣,肉桂二斤,貂皮四十张。相国递折谢恩。自此却可以静养。那知那些朝臣、皇亲、国戚都来看视,仍是应接不暇。
这日,正与王夫人闲坐,贾琏进来请了安,回道:“我父亲这两日甚想叔叔,要请到园子去谈谈。”贾相说:“我也要去呢,还要和你商量,莫若把大老爷接进城来,弟兄们倒可以朝夕相处。再者,倘有不讳,也好办事。”贾琏道:“侄儿想着也是进城好,看那光景不大好,莫若早些接来。”王夫人说:“既是这么着,你派人把那行轿收拾出来,不然那车如何坐得。”贾琏答应自去派人。又不知贾大老爷几时进城,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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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指迷途惜春圆光 游幻境宝玉惊梦
话说贾相国次日带了宝玉、贾环、贾兰安车驷马往隐园去看哥哥。见了面,彼此伤了会了心。贾相不便说出贾母示梦的话来。大老爷说:“这一向我很想你。”贾相说:“因告病不便出门,今日来给哥哥、嫂子请安,还有件事商议。”大老爷就问:“什么事?”贾相说:“我想天气渐渐冷了,莫若搬进城去,明年春天再回园子来。就是早晚弟兄们也好盘桓,孩子们也好侍奉。”大老爷说:“好却好,我这动转维艰,恐怕不能颠这么远路。”贾相说:“家里现成的行轿,慢慢走着,很可以。”弟兄、叔嫂又说了回散话,便进城回府。过了几日,看了个好日子,前一天打发宝玉、贾环带了轿子、车辆去接伯父、伯母进城。平儿又派人把东院收拾妥当,到未申的光景,才到这里。王夫人带着众人过去迎接,自然预备酒饭,不必细说。次日贾琏又到园子里办理善后事宜。
贾大老爷自进了城,贾相隔一两天必过来问安。宝玉等轮流了伺候。那琏二奶奶在公婆跟前却又十分孝顺,又有太医院堂官送来的再造丸,病症似乎减了几分。自己也觉欢畅,有时也坐了小竹轿到西院及园子里各处逛逛散心。贾珍父子也常过来请安,又送过些珍禽异鸟挂在廊下解闷,倒觉比在隐园还心宽。一家上下都欢欢喜喜,可谓和气致祥。
且说宝玉这一日饭后,要到栊翠庵找惜春闲谈,进了大观园。此刻正是秋末冬初,众木摇落而相衰的时节。信步走到怡红院,见院门虚掩,推开门进去,无非是枯枝、败叶、砌草、砖苔。走上台阶,隔窗一看,满屋里虫网珠丝,迥非前度。暗暗点头,出来又走到潇湘馆,进去看时,冻竹、寒烟、疏窗、淡日,那一种凄凉令人不堪回首,不禁滴了几点眼泪。暗想道:
“不如先到蘅芜院找他们去谈谈,再上栊翠庵去。”及至到了蘅芜院,进了门就有个婆子迎出来:“请二爷屋里坐罢!”宝玉问姨太太、姑奶奶,婆子说:“都到太太那边见客去了。”宝玉走进房来,见那一切铺垫陈设甚至帘幔尽是雅淡朴素。想起那年老太太嗔着他爱素,还说了几句赶着换上,谁知倒应在云妹妹身上。一边心中思思想想,并未坐下。出了院门,要往稻香村去,想了想:既是有客来,大嫂子自然也不在家,不如竟往栊翠庵去。
到了门前,见禅关紧闭。宝玉敲了两下,里面开了门,宝玉进门,见惜春迎了出来,说:“哥哥,久不见了。”说着兄妹进房坐下。宝玉说:“你不知道这一向忙的很。老爷罢相,大老爷搬家。大概除了你,没有闲人。”惜春说:“二老爷予告,我还过去请安。听见太太说,因为梦见老太太才告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