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奇女 - 第 45 页/共 59 页
这正是狂生荡女行苟且,信口胡言欺上天。只顾此时情似火,海誓山盟任意谈。那
知日后循环到,如影随形箭一般。风流孽海无边岸,一入其中退步难。花刀柳剑能追命,
纵死黄泉无怨言。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个愚夫妇女怜。暂搁后话且休论,伏士仁这番际
遇似登仙。那蝴蝶五更送出后门外,狂生独自转家园。正遇劳勤门外望,看见他满面春
风甚喜欢。叫声:“大爷累杀我,昨日找了个搅海与翻天。只当相公先回转,你到底昨夜
存身在那边?”伏生见问心得意,已往情由并不瞒。劳勤咂嘴说:“大喜,贺相公到底得
了位玉天仙。”伏生用扇头上打,说:“狗材心知要紧言。”说毕走至上房内,夫人一见问
根源:“昨日你望何处去?使我家中心内悬。”伏生说:“周世兄约我他家去小饮,就在前
边书舍眠。提起孩儿婚姻事,他说是有位姑娘性情贤。住在东南合和堡,离此不远是家
园。与兄年貌多相称,堪可匹配结良缘。”夫人闻言心欢喜,开言启齿问根源。
说:“但不知此女是个什么人家?”伏准说:“绸缎大贾,人称员外。”夫人说:“咱们王侯门第,与一个商贾结亲,不大雅相。”伏准说:“这有何妨?只要挑个好女子就是了。”夫人扭他不过,只得依允,就命任婆去说。
婆子到了合和堡毛家,见了毛员外与安人,夸奖伏生许多好处,说他是宦门公子,又是秀才,如今又在他姑母镇国府内承嗣,家私怎样富贵,门第怎样荣耀,人品怎样俊美,性格怎样聪明,脾气怎样柔和,说了个千好万好。毛安人说:“富贵家资我到全不稀罕,既是个好孩子,我倒愿意。但只一件,我们老夫妻只有这一位姑娘,要招个好女婿养老送终,怎肯聘他出去?你回去向高太太说,若愿意赘在我家,等我们择个吉日,相相女婿,中了我的意就算定了。财礼聘金,全然不要。”婆子答应,回至麒麟庄,见了伏夫人,把毛家的话说了一遍。伏夫人说:“这如何使得?我为的是娶个媳妇在膝下侍奉,若赘在他那里,媳妇儿使不成,倒把个儿子拐了去!”婆子说:“他那里也是无儿,偌大的家产,一个女儿,舍不得聘他出来,要招女婿养老。”夫人说:“谁图他那家财?你明日再去,向他说过门之后,七八里的路儿也不算远,我叫他小两口儿勤去看望亲家。百年之后,叫他女婿穿孝发送他老夫妻黄金入土。这个好不好?”婆子说:“这个很尽情理。”当下别了夫人。
次日,婆子早饭后去了,回来说:“不中用,他那里也是这个话,不图家财,只要女儿、女婿长在膝下才称心。”夫人说:“不中用罢,那个求他家公主呢?”伏生焦灼起来,说:“是不是又闹黄了?实对你老说罢,这女子我在药王庙亲眼看见过了,甚合我意。若是说不成时,我这一辈子也不要老婆了!想原先那件事,你老要主意得定,也成就多时了,弄了个半途而废!如今刚刚的访着一位美人,老太太又不愿意。”任婆说:“大相公也不用着急,等我想个两全其美的方儿,再向他说说去,管保有准。”夫人说:“他再要不允呢?等我与他磕头去?”伏生笑推着伏氏的肩头说:“老祖宗别洒松香咧!等着使好媳妇儿吧。”伏夫人也忍不住笑了。
当下任婆又到了毛家,见了员外、安人说:“老婢昨日见高夫人,就把安人的衷情细表。高夫人说,无儿靠女,情理必然。但我这里也是无子,才过了侄儿,若赘在那里,我这里膝下无人;娶在我家,他那里寂寞。何不两便而行,在我这里住一个月,在他那里住一个月,叫他小两口儿来回跑着,又热闹,又新鲜。我先死了,叫他小夫妻归在那里去,亲家要先死了,就归到这里来。三姓的香烟祭祀,都是他一人承继。这主意,员外、安人想可倒很好?”员外听了,到有允意,安人还是不大如心。正在犹疑,只见一个丫环走来说:“姑娘请太太说话。”安人起身去了。任婆向员外说:“只因这对姻缘,郎才女貌,百分相称,老婢子才肯不辞辛苦,来回跑腿。老员外乃一家之主,何不说句慷慨话儿,也就定了。”员外点头,口内哼哼说:“太太来了,大家商议。”安人去了一回,转身回来坐下,说:“任妈妈你回去向高太太说,亲我算允了,就是你说好,我也不相女婿了。只是还有一句话,我可要倒娶姑爷,先在我这里住一个月,然后再送姑爷、姑娘同去住一个月,我再接了来。一来我们这些年也无红白字儿,亲友又多,应酬过好几百银子去了,我们打算着作个八朝,庆贺庆贺佳婿,收收分资,趁着我们老俩口子便也风光风光。你说去罢。高太太要不愿意,你明日也不用来了。”任婆答应,告辞了员外、安人,又回镇国府内见了伏夫人、伏准,说了一遍。夫人扭不过侄儿,只得依允。五月初六日过了红定,毛家择了十八日娶女婿过门。
那伏士仁若知时务,佳期在迩,且在家静坐,略等几天,明媒正娶,何等的风光?怎奈他被情欲所迷,不知自敛,还是夜夜到毛家与如花相会。这日也是合当有事,那毛家东隔房住着个监生,姓尤名光,表字润华。生的黄白面皮,大眼高颧,机变诡诈。年方二十五岁,丧妻未娶,把些祖业花荡殆尽,独自一人,常在赌搏场内为家,风月窝中过活。这日耍了一日一夜的钱,五更回家。刚走至毛家后门外,只听里面有笑声,似两个人说话。尤监生留心,就蹲在自家门墙里边望西观看。只听开门声响。影影走出两个人来,好似一男一女。一个说:“我怪害怕的,你送送我。”一个说:“害怕就别来,你快去罢,天眼看着就亮咧,有人撞见不是玩的。”两三步跑进去了。那一个望庙后而去。尤监生就看在眼内。
腹中暗暗自打算,猜透机关八九分。“此事不必胡参想,定是如花小贱人。那丫头流
盼自怜能作态,丢眉撇眼暗含春。一定是香惹游蜂贪卖俏,幽情密约在花阴。方才可惜
未听准,不知来者是何人。我明日何不在此将他等,暗中观看细留神。若还拿住丫头短,
讹他些财宝与金银。其中还有便宜处,这个机缘真可心。”尤光越想心越喜,得意洋洋走
进门。不多一时天大亮,这一日躺在家中不动身。吃足睡觉把精神养,看看天色又黄昏。
磨了把尖刀藏胁下,四更以后出了门。溜至毛家后门外,斜隐身形墙下蹲。只听得金鸡
三唱交五鼓,他这里两眼睁睁看的真。鸦雀无声多寂寞,监生焦灼自沉吟:“莫非今夜不
来会,枉费区区一夜心。”尤光正在胡思想,只听得一声响亮开了门。
监生连忙闪目观看,只见还是两个人,拉拉扯扯,走将出来。一个说:“好姐姐,送我过庙去罢!”一个说:“汉子家不羞,倒叫我送!”那一个不松手拉着,二人走过土地庙后。
尤光低低咳嗽一声,使女连忙跑回来,就要进去。尤光拦门挡住,低声喝道:“你们作的好事!”丫环吓的战作一团,听的是尤光的声音,遂央告道:“尤大爷,不要高声!我们恩有重报,义不敢忘。”监生把他拉进门来,回手问说:“我饶你,须要实言你们私会之人是谁。”丫环说:“不是外人,就是我们未过门的姑爷伏相公。”这般如此,说了一遍。尤光冷笑了一声道:“原来是先奸后娶,咱们如今是官罢,是私休呢?”蝴蝶说:“但凭大叔怎么吩咐。”尤光说:“要官罢,就此去见你家员外说说,叫大伙儿都知道知道;私休呢,好领我去见你家姑娘,我和他说话。”丫环无法,只得应允。尤光不松手揪着他,二人来至楼上。
如花在帐内躺着,问道:“你怎么才回来?送出伏相公去了?”尤光把帐子一掀,猛然说道:“伏相公可到送出去了,只是又引个尤相公回来。”如花吃了一惊,翻身坐起,说:“呀,你是何人?跑到我楼上来了!”
毛如花复又抬头观仔细,认的是隔房尤监生。壮着胆子声断喝:“狂徒胆大了不成!
夤夜入宅该何罪?非奸即盗律条明!唤叫人来拿住你,送到当官问典刑。快些下楼饶你去,
少若迟挨我不容。”如花还要往下讲,尤光冷笑两三声。凑至床前叫毛氏:“贱人少要假
撇清!勾引伏家狂荡子,先奸后娶把人蒙。今朝被我亲拿住,丫头亲口已招承。好意前来
将你劝,恶口伤人礼不通。似你这无耻无羞淫乱婢,留在人间待怎生?尤某学个古侠客,
今朝打个抱不平。先杀贱婢出出气,明日再找奸夫把帐清。”他这里,伸眉怒目一回手,
从腰中拔下纯钢二尺锋。望着那蝴蝶如花只一恍,主仆俩魄散魂飞胆战惊。怕死贪生无
可奈,双双跪叩吐悲声。哀告:“开恩饶不死,贱妾知情定补情。且凭尊意欲那个,奴自
有珠宝金银谢相公。”尤光说:“既然如此咱好讲,我今有三事说来你可从?头一件,与我
金银三百两,想短分毫也不中;第二件,给张犯奸求恕字,把你们所作情由尽写明;第
三件,小生已入桃源路,莫使襄王梦作空。就是这么三件事,愿与不愿早些哼。”尤光不
住连声问,怕死的如花只得应。这正是:茫茫孽海无边岸,循环至理在其中。此回节目
全表过,再把伏生明一明。
且说伏准自那日五更从毛家出来,刚至庙后,听得有人咳嗽之声,忙忙走回家中。只为娶期已近,怕露了马脚,也就不敢去了。弹指间到了五月十八日,毛家结彩悬花,门前车马如市,贺客如云,灯笼火把,彩轿细乐,吹吹打打,娶女婿。伏准头带软翅乌纱,金花插鬓,身穿大红圆领,金带横腰,足登粉底皂靴,肩头十字披红,打扮的风流济楚。拜辞姑母,坐上大轿。迎娶诸客,车马围随,不多时来至毛家门外。员外与众亲友把新郎迎进画堂,天井设摆香烛喜纸,奏起乐来。红毡铺地,女眷、丫环搀出新人,头带五凤金冠,身穿大红通袖,宫裙绣带,锦袱蒙头,怀抱宝瓶,与伏生并肩而站。傧相赞礼,拜了天地、祖先、岳父、岳母,然后夫妻交拜,依翠偎红,共入洞房。一对新人,牵丝坐帐,合卺交杯,不必细表。前庭员外、安人款待男女诸亲。喜筵已毕,亲友散去。
到了八朝,毛家令人来请亲家太太赴筵受礼。伏夫人盛妆宫服,坐一顶大轿,任婆、蜂儿与两个雇工妇都坐太平车儿,到了毛家。新亲见面,迎入画堂。丫环铺下拜毡,小两口儿叩拜行礼。伏夫人见新人果然貌美,心中到也欢喜。当下喜筵已毕,天晚回家,与蜂儿、任婆灯下闲谈。婆子说:“今日大喜事,夫人何故不大欢喜?”夫人说:“哎,你还不知我的心事么?我都是为什么来着?原图娶个媳妇来家,会会亲友,膝下承欢,他偏要倒娶女婿,到占了男家的上风。他那里风光热闹,我这里冷冷清清。”任婆说:“这也算不上占咱们的上风,仍是他家闺女给了咱们的相公。到了满月,他得早早送了来。虽说是一对一月,到了这里,由着太太作主,多留他住几天,他敢硬去不成?大家小户作媳妇儿道理,谁家不懂?你老要有个三灾八难,他爹妈就抬到床上,也得在这里守着婆婆。”夫人见说道:“罢呀,罢呀!你还未听亲家太太望我说的话呢!好不受听!”任婆说:“说什么来着?”蜂儿接言:“等我告诉告诉你。说他家姑娘自幼儿怎么姣生惯养,怎样要一奉十。怎样气性,大气的哈一口就气病了,几天不吃饭。身子极其姣嫩,一点凉热也见不的,冬天红炉暖阁,不出绣房,还往往凉着伤风咳嗽,常吃人参汤、茯苓糕,保养得才好。夏天出房走动,都是一个丫头打着伞,一个丫头用扇扇着,才走几步儿。针指女工,描鸾绣凤,无般不会,就只是多作几针儿,脑袋就疼起来。不如意的东西,强吃一星星儿,恶心七八天,不然就吐了。说这话头儿,好听不好听?”夫人说:“不但言语不像,那一派势力,显才卖富的样子,讨厌极了!”任婆说:“罢,说来够受,不是我说,空有几个臭铜钱,行事更刻吝。这件大事,我跑了回子腿,可可惜惜赏了二两八九银子,连个花红手帕也无有。”蜂儿说:“今日与我那三两银子赏封儿,只好有二两六七钱重。两方粗绫子手帕,一口气儿吹到天上去!”
夫人说:“我这件心事算完了。好歹去罢!只求媳妇知道好歹,我就念佛了。”任婆说:“看人头儿也罢了,就不知心地儿如何。”蜂儿说:“依我看来,算不了出众的人材,也不过仗着点子脂粉妆饰,浓艳鲜明,多显几分好看。若听大相公口说,赶上咱们小姐的品貌了。依我看来,天上地下之分。小姐的容貌是越看越俊,肌肤颜色是自来的红白,手足身段儿无般不衬,眉目转盼,光彩照人,前影后影,一团的洒落,言谈清脆,举止安详,意态神情,令人可畏。新人与他若站在一处,小姐是自然而然,新人却有许多的做作。”任婆说:“小姐那日是假妆来的,可像个爷儿们哪?”蜂儿说:“可惜你没看见,穿着那个衣服,带着那个帽子,活托儿一位武相公!夫人与我们一点儿也看不出,后来说出来才知道了。那位姑奶奶又不打我,又不骂我,不知为什么,见了他我就怪怕的。”夫人说:“你这丫头到有眼力,细细想起来,新人何曾如小姐万分之一?依那冤家夸起来好像个绝色,不管高低,一心要结这头亲事。想着前年老任你提城中安举人的妹子,那女孩儿我看见过,比今日的新人还强些儿。依我也就作了,他嫌人家眼睛不活动,一定不作。”蜂儿说:“我看新人的眼睛好像喝醉了的样子,好看出在那里?”夫人说:“毛家这女子不知怎么合了他的适,心甜意甜,一定要作。”任婆笑道:“这也是一定的姻缘,各是前世前因带来的缘分。
常言说:缘分不在容颜上,情人眼内出西施。既然他小夫妻合美就算好,免的太太
费操持。”夫人说:“生米已经成熟饭,也不过由天听命与随时。”说话之间天色晚,大家
归寝且安息。自此后,家内无人觉冷落,伏夫人口内不言心内急。只盼早到一个月,好
会儿子与儿媳。逼真是无事偏觉光阴快,终日家闷闷沉沉无意思。早命人收拾兰室设床
帐,预备着子妇来家好住居。刚刚的盼至六月十八日,早早的吩咐厨下备酒席。密煮梅
汤甜水水,沉李浮瓜果共梨。上品高茶葡萄酒,生凉解暑定神思。这夫人,张张罗罗诸
事妥,单等着子妇归家把早饭吃。坐在廊下春登上,呆呆盼望等儿子。只见劳勤朝里走,
带着那管家毛显进门来。向前相见忙施礼,礼毕平身把话提:“员外安人差小的,有一言
特禀亲家太太知:小姐昨朝中了暑,至今只是嚷头迷。又搭着三伏盛暑难行走,也只好
暂且服药与将息。不久立秋天气爽,再送我姑娘到这里。特命小人来送信,望太太且自
从容待几时。”夫人听毕一夕话,心中不悦把头低。一团高兴如水解,不由万转与千思。
任婆正在旁边站,顺口答言说:“也使的。大娘子既然身不爽,少来几日也不迟。初三就
是立秋节,算来不过数天馀。等我明日瞧瞧去,太太不须烦闷与着急。”蜂儿擞嘴把任婆
看,伏夫人勉强开口把话提。
不知伏夫人说些什么,且看下回便知分晓。
第四十四回 假婆媳一场勃谿 小夫妻两般情意
且说伏夫人闻毛显说他家姑娘有病,且不能来,不由心中纳闷,沉吟了一回说:“你姑娘既然有恙,你回去多多拜上亲家太太,等立了秋,媳妇好了,就送他们小两口儿来罢,别叫我又等空了。”毛显答应而去。到了次日,打点了盒子,叫任婆去看媳妇,心中着实挂念。眼巴巴盼至立秋,还不见送来。
到了七月初八日申牌时候,正在房中呆坐,只听人语喧哗,蜂儿跑进来说:“大相公、新娘子来了!”一言未毕,伏生走进房中,向前请安问好。伏氏满心甚喜,又听环佩乱响,一阵香风,仆妇掀起帘栊,丫环搀扶新人,走进房来。华妆艳服,珠翠盈头,花枝姣颤,站立不稳。毛显的女人谢氏向前铺下拜毡,新人要行拜见之礼。夫人说:“媳妇且慢,等先拜了六神祖先,再行家庭之礼。”遂亲带他夫妻叩拜了家宅与高、伏两家的神主,然后回房。那如花只累的桃腮红晕,姣喘不停。夫人说:“媳妇新病初起,不便劳乏,拜我的礼免了罢!”如花闻言,搭上双袖,向上拜了两拜,回身就坐在北边床上。一只手用罗帕握着嘴,一只手扶在床栏杆上,低着头摆弄裙带。丫环蝴蝶用扇儿与他慢慢的扇凉。夫人看了,觉着有些不顺,才一进门,怎好说他?只见谢氏向前说:“我们太太打发小的两口子来伏侍姑爷,亲家太太吩咐一声那屋里住,好安排行李。”夫人向任婆说:“你们把郑昆那屋里打扫打扫,叫他两口住罢。”任婆领着谢氏去了。
当下雇工、妇人放上桌儿,摆上晚膳。只因新妇初归,夫人命厨下盛设款待新人。夫人当中,伏生、新妇下面设坐,蜂儿斟上酒来。伏生起身与夫人奉了一杯,如花含羞低着头儿下视,伏生与她送目,她也看不见。伏生只得说一声:“娘子起来,与太太递酒。”如花少不的站起来与夫人递了一杯,回身坐下,拿起筯子,这碗里挟起来看一看放下,那盘子里取一块皱皱眉也是不吃,挑来挑去,拣了豆子大一点儿合适的东西,慢嚼细咽。把饭拨去了多一半,叫蝴蝶儿用茶泡了,就着小菜儿里的咸姜吃了几口,就放下不吃了。也不管别的闲帐,走向北边床上,斜倚香躯,坐着去了。蜂儿站在一旁,看看夫人,又看看伏准,又看看新娘子。吃毕晚饭。天色将黑。伏生说:“今日我乏的很,我们在那屋住?早些歇息才好。”夫人说:“后边兰房早已令人收拾停妥。”伏准起身后边去了。蝴蝶搀着如花也就跟着过去了。夫人见这光景,满心里不自在,不好出口。
到了次日,夫人起来梳洗已毕,多时不见新人出房。直到吃饭的时候,方才过来,也不问安,也不奉茶,多少吃点儿,爱坐时多坐一坐,不爱坐就往后边去了。一连数日,皆是如此,夫人有些忍耐不住。这日早饭之后,伏准有事出门去了。见她吃完了饭又要走,夫人意欲教训她儿句,含笑开言说:“媳妇回来,和你说话。”如花转身回来,对面坐下,问道:“有什么话说?”
伏夫人勉强含春叫媳妇:“我看你为人伶俐甚聪明。若论理你到这里能几日,有些小
过我该容。就只是人若不说不知晓,你又是新作媳妇在年轻。又无个嫂嫂弟妇为榜样,
自然是这段道理你不明。虽然是父母膝前姣养惯,须知道女儿媳妇自不同。似咱家王侯
闺范大家礼,比着那平民小户不同风。公婆面前无媳的坐,侍立一旁听命行。总有丫环
与仆妇,必须亲手递茶羹。晨昏定省将安问,迟卧早起侍姑翁。这都是为妇大概面前礼,
从今须要记心中。我为无子将侄继,但愿你夫妻诸事比人能。令那些邻里亲戚夸一声好,
为娘脸上有光荣。这本是良言教你习学好,休疑婆母量不宏。你想想我终身倚靠你夫妻
俩,一儿一媳怎不痛?你若是不遵闺训失礼法,就是那仆人背后也相轻。”夫人还要朝下
讲,只见那毛氏如花满面红。
一扭身形,站将起米,望着任婆说道:“你这老该死的,就不是个东西!人家这样王侯之家,你就该找那大官大宦家的千金小姐才配的上,自然懂的规矩礼法,又何必三趟五趟去求我们这小家子的丫头!”一面说,眼圈儿就红了。任婆听说,觉着不大像话,连忙说:“大娘子新赋桃夭,还是女孩儿的性格,不知作媳妇的道理。太太不说,谁教训你?本来咱这里赫赫王府,是要有些规矩的,就是大相公也是世代书香。”刚说至此,毛氏冷笑两声,把脸一扬,说:“知道王府李府,谁不知道府上可到有王爷,就是充军出去了!世代书香,我也久仰,不过是个革了职的死知县,还有心肠卖弄呢!老毛家的丫头虽不懂的规矩礼法,可也不会害人,也不会偷跑!”任婆见越发不像话头,遂躲向一边去了。夫人听见这两句言语,
顶门恰似击一棍,面上登时烈火烧。“媳妇你好无道理,任意纵横少教调!老身说的
是好话,你不该乱道胡言信口嘲。谁家的媳妇不受婆婆教?这般不孝又不肖。”毛氏说:
“谁是婆婆谁是媳?我姓伏来你姓高。要管管你高家的妇,你管我伏家的合不着。”伏夫
人听见如花这句话,心内犹如扎一刀。半晌嗳哟说罢了。由不的无名火起皱眉梢。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