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奇女 - 第 49 页/共 59 页
袖手旁观畜类同。何不舍死将他救,补报多年相爱情。”杏花主意安排定,跑向前抱住佳
人手不松。眼望堂上双膝跪,冤枉冤哉不住声:“老爷暂请停刑具,小婢实招有下情。”
狄公坐上一摆手,吩咐青衣住了刑。
青衣停刑,手拉着绳头,打着千儿,望上看着老爷。老爷问道:“侍妾有何隐情,细细诉来!”杏花说:“这毒物是小婢下的,药死他主仆二人,我姐姐连影儿也不知道。求老爷饶了我姐姐,小婢子情愿认罪,与他二人偿命。”郁氏见说,明知他是一点感恩重义之心,屈认这宗人命,要救我脱祸,不觉恸泪交流,暗道:“这是我命该如此,何必带累这无辜的幼女死於非命?”遂向前说道:“老爷莫信他的胡言,他是喝昏迷了,信口乱道。待我招了罢。是我下毒害死二人,罪在郁氏,不与杏花相干,求老爷开恩放了他罢。”杏花大哭道:“我下毒的时候,你还睡觉呢!我害人我偿命,与你何干?好老爷,放了我姐姐,杀了我罢!”郁氏也哭道:“原是我不愿作妾,害死伏生,你何苦搅此烦恼?”杏花说:“我也是不愿与人作妾,才下了毒物。”两个人你争我吵,哀哭不已。
狄公见此光景,叹惜非常,吩咐松刑。青衣退后,老爷问道:“杏花,用何毒物?那里得来?”海棠刚要抢说,狄老爷喝道:“不用你多言!”左右青衣一声唤堂,郁氏不敢开口。杏花才要说,只听一阵銮铃振耳,马蹄乱响,一骑跑上堂。马上那人手执火牌令箭、朱批公文,勒马喝道:“渔阳县令听真:今有北番王兵困雁门关;江南民变杀官,勾连腰带山贼作乱,圣上开科取士,兵部奉旨传谕各州县官,火急操演马步兵丁,以备新元帅调用,不得有误!”狄公连忙出堂接过谕文、令箭,报马如飞去了。狄老爷不敢怠慢,吩咐苦主暂且领尸,回家埋葬。传禁子江泰把海棠、杏花收监,两个船家押入班房,随即散堂。知会合城文武操演人马,收拾器械,把词讼暂且停停。
且说毛氏领尸回家,买棺成殓,少不得差人往镇国府送信。把个伏夫人只疼了个肝肠寸断,哭了个死去活来,遂坐轿飞奔到合和堡中。看见侄儿横死的尸首,又哭了个天昏地暗。毛氏此时少不得作出一番亲热伤感之态款待。夫人事毕回家。可叹痴爱一场,落了个竹篮打水。最可惜者,伏夫人的生性并不是强悍恶妇,也不是奸狠阴毒,只因偏僻些儿,就到此一步地位。为妇女者往往十中有六受此偏僻之害,终身不悟。这样妇女在家作女之时,也知孝顺父母,也知和睦兄嫂,也知疼爱子侄,柔顺谦和,却是个贤良样子;及至到了婆家,也不知孝敬公婆,也不知敬重伯叔,也不知和睦妯娌,也不知疼爱子侄,单单就知道一个丈夫是可亲可敬之人,这就叫作偏僻,只晓私恩、不明大理。却不知妇人以夫为主,丈夫的父母却是自己之爹娘,丈夫之兄弟姐妹便是自己的手足,丈夫的侄男便是自己的儿女,夫家一脉都是自己亲人,自己无子就是远房的侄男也是祖遗骨血,生则名正言顺,死则一坟祭享,方是妇女从夫的大道理。若把娘家的人认作骨肉,婆家的人视为陌路,这也谓之偏僻。似这伏夫人就是吃了这偏僻之苦。论他资性柔和,本可学好,若无坏人引诱,却是个忠正好人。俗语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遇着滑氏那样嫂子,又有任婆、蜂儿两个奸人,七言八语,搅乱的这一个忠正好人送了他个有始无终,岂不可惜?这一来,形单影只,财散人离,渐渐成了平等人家。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五十回
第四十九回 雨露承恩佳人朝北阙 雌雄莫辨奸相择东床
且说梦鸾小姐自那日随赵知府到了汀州任上,赵公将他主仆安置后园,饮食茶饭,命老院公夫妻供奉。小姐潜踪敛迹。安居俟命,与青梅观书演武,伴月陪花,不觉一年有馀。这日正坐书房看着那盆内梅花,点头有感,只见赵公满面欢容,走将进来。
高梦鸾一见赵公忙站起,口中让坐就作揖。老爷还礼同归坐,含春带笑叫贤侄:“恭
喜目今逢机会,该你出头立志时。今因南北刀兵动,皇爷挂榜选英杰。铸下了平南平北
双侯印,单等着雄才为帅把兵提。贤侄何不去应募,一定是丹桂飘香第一枝。似你这文
韬武略平贼去,我管保鞭敲金镫捷音至。功成而后赎父罪,全忠尽孝美名驰。行囊盘费
愚叔备,命人送你至京师。不可迟延明日走,二月初八是考期。”赵公说着看小姐,只见
他满面春风乐有馀。连连致谢呼叔父:“多承关切费心思。念小侄为父沉冤离故土,终日
家度如年耐岁时。好容易遇此机缘得凑巧,小技微能正要施。虽然说不敢指望元帅印,
我也要效力随征去御敌。忘生舍死将功立,借此方能奏主知。纵然命丧疆场内,为父倾
生死也宜。”小姐说着流下泪,赵公心内好惨凄。勉强含春连摆手,开言有语叫贤侄。
“贤侄明日远行,不可出此不利之言。若依愚见,贤侄的气概雄才,想是你父的阴功德行。此去一定独占鳌头。明日一早着人送你赴考便了。”
当下赵公问至前边,命夫人打点行李盘费,派两个得力家丁,次日一早,后堂设宴,与小姐饯行。用饭已毕,告辞起身。一路晓行夜住,涉水登山,至正月底到了东京,进城投店安歇。小姐、青梅独住一房,至夜,小姐向青梅商议道:“明日挂号,我若说姓高,万一得中,朝中众官都知老爷无子,不免令人猜疑,盘问起来,反费唇舌。再者谋害老爷的仇人必加一番的防范,难免滋事,便有许多不妥。必须更名改姓才好。”青梅说:“何不就用姑爷的名字?成名之后,定是传扬天下,姑爷听见姓名籍贯与他一样,一定访来,岂不是好?”小姐点头不语。遂唤进两个家丁,嘱咐一番,各自安寝。至次日一早,到兵部挂号回来,静养精神,店中坐等,暗暗祝告天地。
到了二月初三日,兵部传谕下来,众应募的英杰於初四日五鼓齐至兴隆街台下伺候考试。那些各州府县求名的武士,一个个按剑磨刀,单等夺魁。次日一早,众英杰早用了战饭,甲冑戎装,坐了名马,纷纷齐奔五龙庭而来。高小姐亦在其内。汝南王、保国公、闻侍郎、吕丞相二文二武四位主考,坐在将台,中军、旗牌两边伺候,护卫兵了,分列台下。第一次炮响锣鸣。众英杰一个个顶盔贯甲,执戟提刀,齐集辕门。第二次画鼓三敲,众英杰纷纷下马而入,至将台报名。陈述三代履历巳毕,大家牵马执戈,听候传宣。只见中军手执令箭,望下吆喝:“众举子听真,大王主考汝南王有令,奉旨拣选英才,挂印平贼,秉公挑取,分为三等:通策论、晓兵书、能骑射,武艺出众者为上等,其中最优者挂印为帅;便弓马,晓十八般兵器,不通文者为中等。以备副、参、游、守之用;能征会战,臂过人,不晓兵书,射红不准者为下等,随征效力,俟有功升赏。先射后战,后考策论。不许伤命,不许喧哗,不许错伍,违令者斩!”
众英杰齐应一声,个个飞上坐骑,台前跃马三趟,开弓放箭。那箭在红心上有三中的,也有两中的,也有不中的。中者击鼓鸣金,台上掌花名簿的官员名下记点。射毕各归汛地。台上画鼓复鸣,传令比武。众英杰答应一声,各提兵刃,对阵交锋。
这正是:人人都想元帅印,各各争强抢上风。二十员小将齐举手,一排十对赌输贏。
并举刀枪交上手,内中几句药材名。众英杰,似天雄,催开坐下马銮铃。红牙大戟分心
刺,郁金刚刀砍木通。躲的急,似防风,费尽人参各用工。求名拽断元胡索,木香抢挡
剑三棱。水银盔,亮又明,菊花战袍朱砂红。兔丝宝带缠龟背,征裙知母钉南星。杏仁
呢,不苁蓉,各施本领定决明。败阵的举子如蝉退,陈皮胎上带羞容。二十员小将同比
武,败一名来添一名。一队一队朝下转,主考留神看的清。令他们将台左右分强弱,败
者西来胜者东。败下的一概逐出辕门外,单留下中式的三百六十名。闻主考传令上台考
策论,又从这英雄之内选英雄。
四位主考又在三百六十名中挑选出一百名文韬武略之材,又从这一百名挑出六十名优等。这一甲一名是谁?就是那更名改姓的梦鸾小姐。
且住,天下九州四海应考的英雄成千累万,岂无超群的好汉,怎么单单取中一个女子?这话岂不近於荒唐么?诸公有所不知。这书原是一段因果循环。一则他乃左金童转世,生来的骨格资性都带几分男子的气象,容貌清秀,这是人材可取;二则跟着隆太君习的武艺绝伦,比武之时,力敌智取,各当其妙,那汝南王、保国公虽然年迈,是久经大敌之将,目识英雄,吕相闻考策之时,见他爰笔立就,所论者理极精微,言通孙武;三则高老爷平生行善,阴功浩大,德行深长,暗中栽培奇女成名,又因小姐为雪父冤,忘生舍死,一点至孝之心感格鬼神扶助,天意使然。所以他就中第一名之选。以下那几名也要表表他的姓字。二名呼延平,上文表过。三名郑铎,字醒愚,乃汝南王的长孙。四名马凌云,字翔霄,乃节度马义之后。五名罗凤鸣,字岐山,就是这主考保国公之子。还有孟昶、焦荣二位小将,乃杨家将孟良、焦赞之后。一名史宏,乃开基将史魁的曾孙。一名王芳,是王全彬的曾孙。还有郡马石怀玉,也在上等之列。当下四位主考注了花名,传谕中式三百六十名举子。初八日五鼓齐集彩山殿伺候,以备皇爷御选。众英杰遵令,家近者回家,家远者投店。
梦鸾小姐回至寓所,青梅与两个家丁都向前叩头道喜。小姐道:“还不知明日御选如何,何喜可贺?”青梅道:“王爷大人业已取中,断无驳下之理。”小姐说:“临时听命由天而已。”
且说四位主考携花名册入朝覆命。初八日一早,神宗天子焚香拜告天地已毕,百官候驾。天子出朝,内侍捧双印,神宗上了宝辇,鸾驾排开,簇拥围随,百官护驾,御林军净街清路,来至彩山殿。只见三层将台上,上一层高搭五彩龙棚,神宗天子,二文二武四位主考,内侍龙旗,武士金瓜;中一层京营太师,文武百官,指挥校尉;下层御林军校。四面八方,京营马步兵丁,顶盔贯甲,执斧提刀,扎住队伍。此时梦鸾小姐率同三百六十名英雄,齐集辕门,下马候旨。
不多时,龙旗官飞来宣读圣谕:“皇爷有旨:召众举子进场!”众举子齐应一声万岁,小姐当先,众举子随后,低头举步,齐至台前,叩首参驾,俯伏在地。龙旗官喝令平身上马。
众举子齐呼万岁平身起。各提兵刃上马行。小姐穿白归西地,众举子各奔中央南北
东。佳人搂马抬头看,但只见台高五丈起龙棚。保驾诸官分左右,神宗端坐正居中。指
挥武士如猛虎,人人胁下带钢锋。护卫兵丁围四面,犹如铁壁似铜城。入选的英雄三百
六,一个个盔明甲亮跨能行。位按五方旗下立,单等传宣把印争。但只见正南方丙丁火,
石榴花开红万朵。金盔金甲绛红袍,坐下征驹胭脂抹。甲乙木,位居东,连环铠甲战袍
青。锤抓鞭锏宣花斧,画戟金枪斩将锋。看西方,庚辛金,素马银枪白玉人。万树梨花
堆瑞雪,千间大厦砌鱼鳞。壬癸水,北方黑,一片乌云罩地垂。人人体挂皂罗袍,一个
张飞对李逵。戊己土,是中央,风摆蜀葵万点黄。螭头大叶黄金甲,凤翅金盔晃太阳。
只听得画鼓连敲三通止,锣鸣三棒响噹噹。龙旗官大声传圣谕,单命那上等举子比刀枪。
这其间,郑铎史宏石怀玉,凌云呼延与王芳,孟昶焦荣催开马,罗家小将抖丝缰。齐撒
坐骑交了手,小姐按辔站一旁。看他们锏对大刀叉对斧。戟对双鞭棍对枪。高梦鸾,龙
尾神钉拿在手,一催坐骑奔疆场。众人一见头名到,人人气奔欲争强。俱各想夺元帅印,
团团围住女红妆。这小姐单手飞枪迎四面,只听兵刃响叮当。来往盘旋急似箭,不亚如
五色杂花绕海棠。战够多时无胜败,这小姐抽枪催马走徜徉。众人一见心欢喜,齐喊道,
今朝败走状元郎!小姐回马哈哈笑,说道是:“列位年兄们都带伤。”众人不解其中意,彼
此开言问短长。
大家一齐道:“年兄既已败走,明明是把帅印让与弟等,又何必用此诈语?你说我们都带了伤,请问伤在何处?小姐道:“今日奉旨夺印,为的是与国尽忠,小弟怎敢伤列位年兄的尊体?方才若是与敌人对垒,列位年兄的性命早已死在小弟之手了。”众人不服,一齐呐喊:“怎么会死的这等快?”郑铎说:“想是看见年兄的枪急马快,把我们吓死了不成?我们伤在那里,倒要说说。”小姐说:“诸兄不信,请看你们的马鞍上,俱各中了小弟的雁翎神针。若望位列致命处打时,岂不是死么?”众人闻言,低头一看,只见每人判官头上不歪不偏正中间都钉着一根尖锋利税的铁钉,不知什么时候中的。众人一见,齐喝一声彩,扔了兵器,扑扑扑滚下马来,向小姐举手道:“惭愧,弟等有眼不识英雄,尚在班门弄斧,望休见笑!弟等同拜下风,情愿与兄执鞭随镫。随征便了。”小姐也就下马,连称不敢。
台上天子、主考看的明白,天子道:“穿白的小将可取,众卿以为何如?”四臣拜贺得人。神宗降旨:“宣上台来。”内侍领旨,到三层台往下招呼:“第一名举子寇潜上台见驾!”小姐应声“万岁”,绰枪拴马,摘下撒袋、箭壶、青锋宝剑,挂在鞍上,随内侍上得台来。行参已毕,驾前拜倒,俯伏尽礼,口称:“臣寇潜见驾,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天子问了履历,小姐把婆家的三代备陈了一遍。天子道:“可喜翰林家产此少年英俊!
这而今江南民变刀兵起,勾连山寇搅黎民。塞北耶律忽入寇,大肆猖狂困雁门。两
处分兵发人马,当以何策净烟尘?”小姐见问将头叩。“皇爷在上听臣音。江南虽自贪官
起,岂可胡为背至尊?勾串山寇尤可恶,深负皇家雨露恩。这夥叛民该剿灭,必须斩草与
除根。首将还当细抉择,留民诛盗两分明。究根澈底安良善,庶免无辜作怨魂。耶律不
比江南寇,他也是塞北区区一国君。入寇皆因心愿大,妄思吞并抢乾坤。全凭智勇双全
将,恩威并用在诛心。大汉昔年征孟获,武侯设计用七擒。只要他一封降表归王化,两
国君心尽感恩。将莫贪功休妄动,兵无血刃罢烟尘。四海一家归化育,仰体吾皇尧舜心。
臣子菲才庸愚见,尽志竭诚达至尊。神宗听毕佳人语,龙颜大悦面生春。又问道:“彼强
我弱宜何策?战守迎敌怎用军?”小姐说:“将在谋而不在勇,看形度势谅其人。水战火战
因地论,若遇强敌用智擒。虚内藏实实未确,实内藏虚虛却真。随机应变当时作,纸上
谈兵无定论。”天子点头连称善,复又开言降玉音:“有一种旁门异教妖邪术,却以何策
胜敌人?”小姐说:“堂堂大国诸神护,奉天承运圣明君。天兵到处石压卵,自古邪难把
正侵。仗爷的洪福百灵助,旁门妖术不足云。”这小姐滔滔不断设妙论,这不就喜坏神宗
与四臣。
二文二武一齐拜倒说:“庆贺我主德泽滋培,天赐奇才,匡扶我国。此去平贼,一定马到成功。臣等共保为帅,乞我主赐印悬牌。”天子点头准奏,吩咐平身,遂至龙案前,亲身请印。暗自祝告:“南北二帅,凭天由命。”小姐跪在下边,偷眼观看,只盼天子赐与平南之印,他好寻打天伦,爷女重逢。
只见神宗天子走至案前.才一伸手,那汝南王、保国公连忙打开锦袱,吕丞相、闻侍郎遂掀开盒盖,取出印来。天子一看,却是平北侯印,遂亲手与小姐挂在胸前,金花插鬓,红锦披肩,递御酒三杯。小姐叩头谢恩。天子道:“平北虽然得帅,平南尚无其人。今将上等中优等六十名举子交卿挑选,务须竭诚考校,挑取一名文武兼全者为平南领袖,馀者量才酌用,勿负朕托。给假一月,带操人马。今有镇国府一所,赐卿暂居。得胜回来,另修府第。明日武英殿赐宴。”当下小姐谢恩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