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奇女 - 第 42 页/共 59 页

开朝前挤,好一个瞎了眼楞头青!”那个说:“不怕碰着只管走,谁叫招呼他不听!”但只   见一辆大车朝前赶,有四个公人打扮势头凶。歪带着帽子把胸脯敞,手提木棍带钢锋。   高叫店家快喂马,大步昂然往里行。内中跟随一罪犯,这小姐猛然一见暗吃惊。只见他   身材凛凛多威武,相貌堂堂迥不同。虎步彪形神色坦,相随共入北房中。正从小姐窗前   过,慧性佳人看的明。连忙放箸把青梅叫:“你看方才过去是英雄。看他一表非凡品,到   将来不是王侯定国公。不知为着什么事,一定其中有隐情。恃我过去问一问,你在此看   守行囊莫远行。”佳人说毕忙移步,反身来至北房中。见他们洗脸已毕刚用饭,这小姐拱   手含春叫老兄。 小姐走进房中,望着一个把手一举,说:“王都头一向可好?有何贵干,行此远路?”那一个解子抬头一看,小姐容颜奇异,穿带不俗,是个贵宦武萌生的打扮,都一齐站将起来。那一个连忙说道:“承问,承问,在下贱姓巴,并不姓王。”小姐复又仔细一看,说:“果然不是王都头,只因尊貌与敝友相仿,又遇小弟眼拙,误惊错认,多有得罪!”解子说:“世上之人一般样的容颜颇多,这有何妨?请坐,请坐。”小姐坐下,小二走来问道:“列位上差用什么饭酒?”公人未及开言,小姐说:“拣上好的酒饭菜肴多端上来,等我会帐。今日幸会诸兄,小弟作东,奉敬三杯,略表识荆之意。”那公门中的爷们是最不嫌吃喝的,听得此言,一个个眼乐眉开,连耳朵都是笑的,一齐谦辞道:“这如何使的?听相公的贵音,必是远客,到了敝处,我们奉敬才是,那有倒叨扰的理呢?”小姐说:“四海之内皆兄弟,这有何妨?”当下小二用大方盘端了菜来,无非是美酒鲜鱼,烹炸煎炒,放上大桌,连曹爷共是七人,见礼坐下。那几个公差见了这不花钱的东西,怎肯作客?放量开怀,尽情痛饮。   酒至半酣,小姐见他们都有些醉意,遂慢慢向曹爷问道:“兄长贵姓大名?观足下气概不俗,小弟斗胆,不嫌唐突,请教却是为何事?”曹爷未及开言,一个解子指手画脚说:“若要提起这位曹爷,天上少有,地下无双,是我们江南第一个英雄汉。乃武惠王曹老爷之后,统制老爷的公子,尊字文豹。为朋友的事干连在身上,目今送回本县。昨日起解的时候,房里押司嘱咐我们一路小心防守,我说不妨,曹爷是何等的好汉,怎肯带累了我们?因此到了半路……”那一个接言道:“我就与他老把刑具松了。要是提起这件事来,更又叫人听着胜似又吃一斤好酒。”说着,鼓掌大笑。小姐说:“何不说与小弟听听,也好长志。”曹爷见问,说:“承兄下问,小弟只得絮耳。     只因为秉性生来多粗鲁,遇事不平拙气发。敝友云龙寇公子,与小弟义气相投情最   洽。恶槐氏这般如此将他害,五松山我怒把三人一处杀。贪官闻报捉凶犯,戴兄透信我   离家。不意青楼出俊杰,野青园中遇女侠。贤弟兄妹受恩思补报,玉香圆为聘定娇娃。   海棠巧定乔妆计,弟兄避难走天涯。路过昭文来看友,投宿秀士卫珍家。想不到衣冠队   里出禽兽,贪财出首告官衙。谎哄小弟把城进,猝然中计被擒拿。”梦鸾小姐闻此话,芳   心一阵乱忽搭。口中答应说“原如此”,腹中展转自详察。“今早遇着那女子,不用说了   定是他。幸喜下曾问名姓,浑然过去到不差。那时若还言就里,倒叫奴家羞答答。这如   今,曹兄为此身遭难,解回原籍一定杀。慢言他这等大恩当补报,就即便遇此英雄也当   救拔。”佳人思忖时多会,眼望公差把话答。 说:“怪不得列位方才称赞曹兄,果然这件事惟大英雄方能作得出来,可敬,可敬!列位今上仁和县,与小弟正是一路,舍亲也在仁和居住,只因家尊在宁波府经略,小弟久违膝下,欲去问安,顺路到仁和县探望舍亲。听说这里鞍韂极佳,欲买一盘送与舍亲,苦难稍带。正遇着众兄,即借车架替小弟带带。”那四个人吃了便宜嘴,已是欢喜无尽;又听得要一路同行,想着还有几顿嘴头;又听得是现任贵宦公子,越发亲近起來。一齐说道:“这有何妨?别说一盘,就是十盘,等小人们步下走也替老爷捎着。”那一个说:“可是呢,我们真正粗率,盘桓了这半天,酒饭都扰咧,还不曾请教相公的尊姓大名。”小姐说:“小弟姓谈行九,贱字无识。”公人说:“原来是谈九爷,失敬,失敬!”又说了几句闲话,告辞回转厢房,关门安寝。   青梅低低说道:“我方才坐在窗台上,那屋里说话,我都听的明白。原来姑爷也遭了这等大祸,难为那姓曹的壮士舍死忘生,救了姑爷。又撞着老卫家那一双禽兽,把这等一个好人打在网中。”小姐说:“我这里思量要如此这般救他,你说好么?”青梅说:“很是,很是。可是咱们今早在昭文县地界遇见的那位大脚的太太,只怕是姑爷。”小姐把脸一红,回身一口把灯吹灭,主仆安寝。   到了次日,大家起身。小姐烦店家买了一副鞍辔,带在车上,算还店钱,出了于家老店,往前行走。     车前马后登途路,竟奔仁和扑正南。走至辰时投客店,歇息用饭把茶餐。凉爽一回   又走路,行走多时又打尖。吃的是鲜酒活鱼高贵品,都是佳人会酒钱。不但公差心里乐,   连那车夫也喜欢。一路上百般趋奉高小姐,爷长爷短叫的口乾。看看申末天交酉,这佳   人闪目留神四下观。面前一片沙凹地,并无行客少人烟。周围一望无村舍,荒草连云百   里宽。有几座多年古坟在白杨下,石碣歪倒土中含。就在路旁离不远,不多一时到面前。   小姐青梅勒住马,口内齐说:“好热天。何不在此歇歇马,大家林内去盘桓。”四个公差   齐道好,喝叫车夫且住鞭。小姐青梅先下马,走至林中坐骑栓。曹爷解子将车下,大夥   儿坐在林中古石边。 大家凉爽了一回,一个解子看了看天色,说:“九爷,日将西沉,咱们该走了罢!”小姐说:“且不要忙,等我变个戏法儿与列位看看,再走不迟。四人起说:“很好,九爷会这个玩意儿,就变个我们见个世面。”小姐起身,拔剑在手,走至一块石旁,说:“我这一剑下去,将这石头为两段,岂不是个戏法?”公差笑道:“我不信九爷有这等力气。”小姐也不再言,单手举剑。浑身攒力,抡起青锋,往下一斫,只听响亮一声,火光乱爆,石分两段。众公人齐声喝彩道:“九爷真是天上神仙下界,不然怎有这等神力?”曹爷一见,不由也叫了一声好。小姐掌剑向前,带笑说:“问你们四位的脑袋可有这块石头结实么?”四人大笑起来,说:“我的九爷,我们都是爹的骨头娘的肉体,凡胎怎么比的石头?”小姐说:“这就好说了。我如今奉求列位一件小事,可肯见许么?”公差说:“好说,我的九爷,别说一件,就是十件,无不从命。”小姐说:“既然这等,多感盛情。这位曹爷乃是我的舍亲,小弟特跟至此,专为救他。好好将他放了,日后相逢,定酬盛德。如若不肯,这石头就是列位尊首的样子,每位奉敬一剑,不要见怪!”四个人听了此言,不亚如雷震的鸭子一样,彼此面面相觑。他们四人身上虽都有武艺,已被小姐吓住,又见他那红脸的小厮站在背后,斜提着双锏,怒目而视,思量动手未必是他主仆的对手。     他四人默默无言时多会,忽有一条计上心。向前双双齐跪倒,老爷连连口内尊:“吩   咐之言当从命,何况曹爷英雄好汉是令亲。但只是身系官差难由己,放了曹爷怎生回转   去交文?爷本是明人请细想,非我们不识好歹骨搽心。九爷若不肯轻恕,不如放手杀我们。”   一边磕响头碰地,嚎啕恸哭泪纷纷。青梅女手扬双锏向前喝,叫:“公子休信他小意虚心!   世上人惟有公门心最恶,口是心非会瞒人。软则欺来硬则怕,威行霸道害良民。今日个   恶贯满盈应了却,又何必善言善讲碎劳神。给他个连珠炮响乒乓起,等小人送他们去见   阎君。”这青梅扬锏向前真要打,高小姐疾忙拦阻面生嗔。喝叫青梅:“休动手,救人何   苦又伤人!而且他们无甚恶,何必杀生暗损阴。到不如将他绑在杨树上,任其死活不知闻。”   青梅答应说很好,主仆俩走向前来把手伸。 小姐、青梅一齐动手,一个人抵着,一个割了车上的绳子,把两个人结结实实绑在白杨树上。那两个人扒起来才要跑,青梅用锏指喝道:“谁要动窝儿,赶上就是一锏!”吓的二人不敢步。主仆向前,把二人收拾起来。四人目中落泪,一齐哀告道:“愚蒙九爷开恩不杀,绑在这里,只消七天,活活饿死,就是那大小恭来了,叫我们怎么打发?求九爷放了我们,凭曹爷去罢。”小姐说:“放了你们,你们好急急跑回去告诉你家县官,差人来捉拿我们?”公差说:“我们断不敢如此。”青梅割了四条腰带,望他四个每人嘴上勒了一条,指着鼻子骂道:“我叫你说,看你还絮叨不絮叨?忘八东西,你说呀!你们最会捉贼,又会打赃。今日这点委屈,就受的不了?乖乖儿的等着,遇见个行客,就该你们下树的时候到了。”那曹文豹坐在车上,看见这番光景,不由的哈哈大笑。说话之间,不见车夫。主仆二人寻找多时,原来钻在坟窟窿里去了,被青梅扯住腿子拉将出来,一发凑个趣儿,把他捆起来,绑在一棵小杨树半腰中。那树有茶杯粗细,被风一摇,连人一晃,怪叫呐喊,十分有趣。青梅看着笑个不了,说道:“真是个新闻,杨树上结出人来,这可坏了种了!”小姐用剑与英雄挑断了绳索,曹爷下车打躬致谢。青梅把骑马卸将下来,备上鞍辔,三人认镫上马,顿辔加鞭,往西北而去。这里树上的五个人,四个公差。八双眼睛看着车夫的一张嘴说话。要知五个人几时下树,下回便见明白。   第四十回 高小姐山上赠金 赵知府舟中送酒   且说白杨树上被绑的车夫望着四个公人骂道:“都是你们这害馋佬,贪吃美酒,误了正事,带累人跟着受罪,这可瞪着眼等死罢!”数数落落,连哭带骂,那四个公人勒着嘴说不出话来,只好肚子里乾鼓。直等至第三天,饿了个杜阮蓝闵,闹的满裤子里酆鲍史唐,才来了一个行客,把他们解下,问其缘由。公人说:“我们解了一个犯人,店中遇着一人,如此这般劫夺去了。”客人说:“可曾问他姓名?”公差说:“他姓谈,行九,表字无职。”客人哈哈大笑道:“列位当面被他取笑去了!这那是他的姓名?贪误事,明明是句讥讽,可惜列位不曾识破。”公人听了,一齐跌足,后悔无及。少不的奔回本县,投堂领罪。昭文县尹只得派人捉拿黑、红面色之人。   且说那梦鸾小姐救了曹生,三人一口气跑了三十馀里,瞧见面前一座土山石,碑上刻着通江岭三字。小姐催马上去,四下一望,西边不远一道大江,周围并无人迹。小姐下马说:“曹兄何不在此少歇一叙?”曹爷应道:“最好。”遂下马上岭。青梅拴马树上,二人叙礼,坐在石上。曹爷说:“萍水相逢,蒙谈兄厚爱,施德救护,使小弟何以报答?”小姐说:“些小微劳,何足挂齿?小弟并不姓谈,姓鸾,贱名梦高。只为家君有事远出,弟欲越岭看望,不意得遇吾兄,乃三生之幸也。请问吾兄,令友改扮装女,所穿之衣可是翠蓝颜色,青帕包头,骑一匹黑马么?”曹爷说:“正是不错,鸾兄何以知之?”小姐就将昨日柳林搭救女子之事说了一遍。曹爷惊喜非常,连忙作谢道;“不但小弟蒙恩,敝友又复受惠,真使小弟感荷不尽!”小姐道:“兄长目下意欲何往?”曹爷道:“雁门关镇总海公乃敝友的母舅,弟欲一路追寻敝友,一同还去投奔那里存身。”小姐道:“兄长身边可有盘费?”曹爷道:“行李都在马上,彼时到了卫家,匆匆之际,未曾解下。小弟中计被擒,次日听说马踢死了卫家妇人,揪缰而跑,敝友追出门,不知所之。小弟闻得敝友得脱,心中甚喜,救他一场,得其远遁,弟之死活已付度外矣。”小姐闻听,也不再言,站起身来,取下被套,打开行李,取出纹银百两,黄金两锭,递与曹爷,说:“兄长得此可作路费,去找令友。凡百谨慎,俟时待命。自有发达之日。小弟就此告辞。”曹爷并不推辞,接来揣起,不觉长叹道:“叹我曹警有知以来喜交友,只说我心如此,人心必是这般,凡遇朋友有事,弟即舍命出头,尽力救援,空传个好义的虚名,不料反受了契友之害,投宿卫家,竟找了一场杀身之祸,不觉把交友之心了对半,自谓天下无人可交矣。今见吾兄爱友之心犹甚于小弟多多矣,又不觉自惭鄙怀之浅。自前日与敝友失散,不由刻刻悬心,今又逢吾兄,自此一别,后会无期,这一段良友相思,使小弟如何禁得?”说至其间,那虎目中的痛泪纷纷望下乱掉。小姐一见,也觉有些心酸,说道:“兄长,你我乃丈夫也,不可作此儿女之态,俟皇家用武之时,便是咱弟兄出头之日了。兄请上马,小弟还要目送一程。”曹爷无奈,只得作别。     心直性快曹文豹,那晓佳人是女流。情长义重难割舍,不由一步一回头。牵挂公子   无下落,只得催骑向北游。青梅小姐在山坡站,齐睁俏眼闪双眸。看着他穿过榆林去的   远,转身牵马下荒丘。一面里走着说已往,佳人有语叫丫头:“咱们如今惹下祸,官府一   定要搜求。”青梅说:“这也无有别的法,不过是连夜急行紧紧溜。”小姐摇头说:“不怕,   我有个仙人换影的巧机谋。咱们到河中洗洗脸,管叫那捕快迷了头。他不捉拿黑红人两   个,谁能参透这原由?”青梅拍手连说妙:“到底姑娘想的周。”主仆俩说着来至河堤下,   脚踏偏缰把马收。一齐蹲在浅水处,取出白巾把面揉。登时退去随人异,显露出玉面莲   腮花见羞。这才上马朝前走,眼看着夕阳渐渐下林幽。青梅说:“一望长江无边际,今夜   里却往何方去宿投?你看西北角上浮云起,这回儿有点子冷飕飕。万一下雨怎么好?淋一   个批丢吧答像水鸥。”这青梅念念叨叨不住口,小姐说:“好他娘的碎丫头!事已至此无可   奈,出门人儿难自由。少不的顺着江岸朝前找,大料着前边有码头。”他主仆望前紧走三   四里,佳人心内暗发愁。眼看着红日衔山沉海底,东方明月照高楼。正自踌蹰心纳闷,   但只见江中隐隐露灯球。他二人紧撒一辔留神看,见大小船只水面浮。 主仆二人一齐下马,青梅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下一声招呼:“船家搭跳,我们是行客,错过宿头,且在你船上存宿一夜,明日多送酒资。”一言未毕,船上人声断喝道:“瞎了眼的野囚!这是府尊太爷的官船,难道你看不见官衔灯笼么?谁许你来投宿,还不走开!”   原来这位府尊,就是那三河县赵梁栋,选了知县,为官清正,数年之中升了汀州府尹,水路上任。一只大船,四只小船,湾在通江岭南边。老爷方要安寝,听得人声,从船窗往外观瞧。此时八月望前,月明如昼,看的明白,只见二人岸上站着,牵着两匹马,好似主仆光景,生的清秀潇洒,令人可爱。老爷遂吩咐管家:“行路之人最苦是无处投宿,那小船上叫他存住一夜何妨,何必这等扬威呼吓,以后不可如此!”家丁领命,出船招呼:“那个行客,我家爷怜你无处栖身,叫你在小船上权宿一宵罢。”船家向前搭跳,小姐、青梅牵马上船,向着管家说道:“求掌家转老爷,小生蒙恩,理当面谢。”管家说:“老爷已安寝了,不消罢。”当下船家把主仆领至小船,将军柱上拴了坐骑。船家说:“相公请进舱中睡罢。”小姐看了看那舱中却是几个护送兵丁,横躺竖卧,倒在里面。小姐说:“掌家自请方便,我们就在这舱棚底下睡罢。”行李解下,铺在船头。只见那个管家走将过来,左手端个珠红圆盒,右手提着个小小银壶说:“相公,老爷说想必还未用饭,这点饮食奉送充饥。”小姐连忙致谢。青梅接来,管家转身而去。当下打开盒盖,那里边两碗肉菜,四对馒首。主仆二人用了些儿,剩下的连酒都与了船家。船家拿到舱中自吃去了。这里主仆二人坐在舱棚之下。     他主仆斜倚舱板上,不敢贪睡强睁噍。只听得岸上草虫声细细,波心鱼跃响连声。   不多时月转西南交半夜,后梢锣鸣已三更。这小姐神思困倦身歪倒,手攒着剑靶眼朦胧。   恍惚间岸东恰似人行走,忽听一阵哨子鸣。小姐翻身忙坐起,手推青梅说“你听”。丫环   抓起银妆锏,主仆两个各睁睛。但只见彪形大汉十几对,上下浑身一色形。一直竟奔大   船上,手举钢锋耀眼明。一个个咕咚咕咚朝上跳,怪叫吆喝猛又凶。“赵官快把金银献,   少若挨迟活不成!”用刀乱把舱门砍,连声响亮令人惊。小姐着忙说不好,船头上不比平   地怎交锋?忽然想起怀中物,伸手忙拔龙尾钉,将身隐在舱棚下,苗头对准下绝情。照着   那砍门的强盗头上打,恶寇不防中雁翎。哎呀一声仰面倒,翻身一滚落江中。说时迟来   那时快,这小姐一连打倒六七名。有一个强盗大叫:“众兄弟,那边船上有奇能,快些过   去齐动手,莫叫他人占上风。”说罢上前才要跳,青梅女双锏高扬往上迎。手起锏落一声   响,为首的贼人脑髓崩。小姐手举青锋剑,乱舞梨花冷气生。主仆俩剑锏飞扬急又快,   贼人一半赴幽冥。心虚料想难取胜,大败失机跑似风。主仆上岸朝前赶,月色当空照的   明。赶上的锏下倾生剑下死,离远的都被神钉把命倾。剩下几个逃命去,抱头鼠窜去无   踪。离岸跑了多半里,高小姐止步开言把话明。 说:“青梅,穷寇莫追,不必赶了,饶了那几个去罢。”青梅依言,收锏回身。主仆二人来至船上,听了听各舱中静消无声。   原来赵老爷起先梦中听得声息不好,刚然要问,又听得砍门(口克)叹之声,方知是大盗前来的打抢。老爷壮着胆子连连呼唤家丁挡贼。那些家将兵丁听得是强盗来抢掠,一个个吓的筛糠打战,用被蒙上脑袋,还怕强盗看见,那里还出来救护?及至小姐、青梅与贼动起手来,兵刃喊杀之声,惊心振耳,还当是众家将兵丁与贼打仗。后来听得渐渐声息,半晌不闻人声,正自纳闷,忽听舱门外说:“老大人多有受惊,晚生救护来迟,取罪不小。”赵公问道:“外面是那个说话?”小姐说:“就是方才投宿之人。如此这般将强盗诛了一半,那一半逃命去了,已经远遁,大人只管安心。”赵公听了,心下这才明白,感之不尽,遂唤起丫环,秉烛开门。夫人与小公子战战兢兢,也都起来。老爷连忙迎至小姐面前,深打一躬,道:“若非壮士虎威救庇,学生一家不知所终矣!”小姐连忙打个半跪,口称不敢。老爷用手相搀,“就请壮士进舱一叙,好叫拙荆、犬子拜谢活命之恩。”小姐谦之再三,赵公一定不肯,小姐只得依命走进舱中。夫人带着六岁的公子过来拜见道谢,小姐也行参见之礼。老爷让坐,吩咐看茶。   此时那些管家兵丁听见无了事了,个个悄悄溜了来,都跪在帘外叩头领罪。赵公大怒,骂道:“父们这一起脓包奴才,平日丰衣足食,赡养尔等,及至主人有难,竟自袖手不救,其情可恼。俱该打死!那四十名护送兵丁更又可恨,既然习武吃粮,身边岂无三合之勇?畏刀避箭,不敢出头;既然怕死,不必当军,明日行文,俱各革退,今日每人先打二十大板,连那些家将奴才,一个也不可恕!”当下赵公越说越恼,就要重打。只见小姐站将起来,深打一躬,道:“望老大人且息雷霆,容晚生一言上禀。”老爷连忙站将起来,还礼道:“壮士请坐,学生闻教。”小姐道:“他等失于救护,使老大人受惊,理宜重责。但只一件,老大人还须原情。细想下兵丁能有几何本领,强寇之威势如虎豹,若与力敌,何异以羊斗虎?他们并非贪生怕死,自知少不能敌,望老大人看晚生的薄面,饶恕这次罢!”赵公道:“最可恼者,若干人等并无一个出头,可恼极矣!”小姐道:“他们不出来的很是,到免老大人一番尤闷。”赵公道:“却是怎说?”小姐道:“彼时若要出来,一定被贼寇伤损几个,老大人岂不痛惜哀怜?怎似此时风波已过,恶寇伏诛,人人俱各平安?这是伊等深解趋吉避凶之术,得保无虞,老大人理宜欢喜,怎么到发起怒来?”一席话说的赵公怒气全消,微微含笑道:“罢了,且看壮士尊颜,记下这次大过;再要如此畏缩,一定处死!”那些管家兵丁听得此言,如放赦一般,连连叩首,齐谢老爷开宥之恩。赵公喝道:“若非壮士讲情,将狗腿敲折!还不与壮士叩头?”家将兵丁一齐答应,转身向小姐跪倒,乱碰响头一阵。小姐连说道:“不消,快些起来。”   当下赵公吩咐摆上酒宴,与小姐把盏酬劳。又命管家外舱设酒,款待青梅。饮酒中间,赵公道:“学生粗率极矣,还不曾请教壮士仙乡何处,贵姓高名。”小姐道:“晚生姓李,渔阳人也。”赵公说:“这等,与学生正是同乡。李兄既居渔阳,那小燕山下麒麟村内有位长者镇国王高老先生可认得么?”小姐道:“高镇国与晚生一村居住,怎不认得?”赵公道:“如今他府近况何如?还有何人?”小姐道:“一位夫人,一位小姐。”赵老爷道:“他有位公子,算来有十几岁,怎么李兄只说有位小姐呢?”小姐说:“原来有一位公子,早年失去了。”赵公闻言,二目中扑簌簌落下泪来。叹道:“高兄好人,不意落此一步收场!苍天,苍天!何故不佑忠臣善士!”小姐道:“老大人如此关心,莫非与高公相识么?”赵公见问,拭泪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