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奇女 - 第 28 页/共 59 页

再者我继母是他亲姑母,看光景不是明白人。闹起来无非把闲气惹,未必能谁是谁非断   的清。不辨贤愚还罢了,不免外想起疑心。不说禽兽无道理,定说我歪思不敬后娘亲。”   小姐压着气恼暗思忖,那狂生眼珠儿不动看佳人。高梦鸾左右颠夺主意定:何不如此这   般云?未曾启齿微冷笑,说:“表兄竟是假装昏。俗语说,秀才能知天下事,难道你闭眼   睛入夤门?读书岂不明故典,何须故意问钗裙?似小妹不过略识几个字,无友无师又寡闻。   正要领教几件事,望求讲解莫藏真。我问你:男效才良怎么解?‘才良’二字意何存?桀   与纣身为帝王万民主,却因何直到而今骂昏君?伍子胥借兵灭楚鞭尸骨,楚平王因何事故   逼忠臣?齐襄公斩了彭生自掩耳,但不知姜女是何人?董卓吕布认义子,何故日后被杀身?   郭华死后人笑骂,死无结果撇双亲。柳下惠有何好处,使后人夸奖到如今?念小妹心性愚   蒙全不解,请道其详我愿闻。”这小姐半含嗔半含笑,问住了好色贪花伏士仁。浃背流汗   心乱跳,似哑如聋无话云。手摸椅背装咳嗽,高小姐冷笑一声站起身。一边走着把青梅   叫:“随我园中散散心。”掀起帘笼出绣房,青梅未语面生嗔。叫声:“相公请方便,屋里   没人要锁门。”狂生此时羞无地,恰似当头水一盆。只好答讪朝外走,垂头丧气少精神。   来时已觉心花放,去时搔首自沉吟。一步一步朝前蹭,好容易来至书房小院门。   劳勤正在房中,他家相公低着脑袋来了,看那一番的光景,就知是撞了南墙,遂向前问道:“相公去了这一回,可得些光彩么?”伏生闭目摇头,咕咚往床上一躺,摆手儿:“莫提,莫提!我才略略儿说了一句,他就勃然变色,口似悬河,话如涌泉,问了我一个闭口无言。他却冷笑一声,出房去了。青梅那丫头更又可恶,瞪起两个大眼,把我硬赶出来。你说叫人扫兴不扫兴?”劳勤说:“这等说来,只好拉倒。”伏准说:“这样绝色佳人,我实实放他不下。”一面说,槌床发恨,叹气连声。只见劳勤猛然跑至跟前,拉着袖子看了一看,说:“相公,相公,你的姻缘簿呢?不知伏生说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十二六回   第二十五回 披图胜读荆钗记 佳节犹传绮席杯   且说伏准被梦鸾小姐抢白一场,自觉无趣,回至书房,烦燥不安。劳勤说:“若依小人的愚见,莫如叫太太如此这般,硬作主张,只怕有准。”伏生说:“太大的秉性你难道不知道吗?向他老一说,先就不肯;再不然就是个总不哼。”劳勤说:“有个计较,向他老一说,管保就肯了。”伏生说:“什么计较?”劳勤说:“他老心疼的是你。你装个病儿吓他,乘势儿苦苦一说,无有不依的。”伏生依言,果然装起病来,次日就躺在床上。   那伏夫人放心不下,亲身至书房,来看侄儿。只见他愁眉不展,在床上歪着。夫人坐在身旁说:“你身上觉着怎样?你说,好请医生调治调治。离年又近,早些好了。”伏生见问,故意低头不语。伏氏一连问了几声,伏准只是不言。伏氏着急说:“你哑了么?”只见劳勤凑至跟前。     悄语低声开言道:“太太在上请听言。非是相公不言语,有段情由在里边。他今得的   是心病,请医调治枉徒然。这些时茶饭懒食精神少,似醉如痴魂梦间。药耳如何治的好?   除非是百合香汤如意丹。非是小人多言语,事到如今不敢瞒。怕的是耽延日久成了病,   性命之忧岂等闲。”伏氏听了这些话,心下着忙吓了撺。连忙就把伏生问:“你有话何妨   向我言。什么心事急速讲,商量岂有不周全?”伏生说:”太太不与我作主,总然说了是   枉然。”伏氏说:“只要吾儿的病好,事若能行不阻拦。”伏准闻言心暗喜,故意的未曾说   话带愁烦。 伏准说:“我要不说,你老又苦苦追问;待要说了,你老又不依着我。”伏氏说:“只要你好,我就念佛,怎么不依你?”伏生又沉吟了一回,说:“你老要不想法儿把梦鸾妹子匹配于,我,我就不能好了。”伏氏说:“咳,你这糊涂孩子,原来是这般混想!你难道不知他是受聘之人了,叫我怎么想法?”伏尘说:“硬向他说。”伏氏说:“他定不从。再说,我作母亲的不正,一个女儿许两家,却叫我何言对他?”伏生说:“断无此理。他乃未出闺门幼女,自己的婚姻事,羞答答怎好开口?你老人家只管向他说道:作女儿的在家从父母,这如今你父不在家中,     凡事须依娘作主,这件事我早已熟思在肚中。我夫妻膝前无子嗣,还指望百岁承欢   与送终。怎舍得将你聘到他乡去,急切间不能会面两相逢。数千程途难往返,老病着床   眼盼红。再者咱家田地广,家财两得岂不美,亲上加亲情更浓。终日相聚不相舍,也强   如牵肠挂肚各西东。又听说寇府日下非昔比,翰林亡后渐贫穷。后年寇生若来到,资助   他纹银千两不为轻。归家另娶名门女,彼此相安两尽情。大料书生无甚讲,落得把我的   良缘美事成。你老这样向他讲,他必然含羞带愧总不哼。自古道,要知窈窕心中事,全   在低头不语中。那时不必多言语,即选吉日备乘龙。太太若能如此作,就算真心把我疼。   你老若还不作主,只怕我的残生命合倾。”狂生说着长吁气,伏夫人半晌沈思把话明。   伏夫人为难,良久说:“你这些话都叫我为难。杨舅爷的书子,你难道不看见?杨义后年送寇公子来入赘,他要不依,可怎么好呢?”伏生摆手说:“没有的话,一个穷秀才,看见白花花的一千两,乐就乐死了,还顾的不依呢?”伏氏听毕,想了半天,说:“我即便向他说了,他要不从,你又该抱怨我不会作事了。”伏生说:“只要你老长的起来,他要有个不允的意思,你老就变脸生嗔,抖起威风来,吓他几句,说:‘你一个女孩儿家未出闺门,须凭父母作主。我这是心疼你之心,你既读书,岂不明三从之理?我今作主,谁敢不依!再要作梗,便为不孝!就是你父回家,看见这对女貌郎才的小夫妻,又能永依膝下,也要欢喜。’你老只管去说,谅他一定从命。”伏氏被他缠绕不过,应允回转后堂。伏生见姑母吐了口儿,跃然而起,也不病了,欢欢喜喜,等侯好音。   伏氏回至后边,反复思量,难以启齿。过了几天,看看年近,伏准不见动静,心内着急,暗暗催了几遍。伏氏无奈,饭后走至小姐房中。小姐正在窗下作画,见了夫人,连忙放笔,起身万福,让母亲坐。伏氏坐在对面,青梅端上茶来,母女吃茶叙话。伏氏看着那桌案纸上说:“姑娘还会丹青。”小姐说:“不过胡乱画几笔解闷,不大精通。”伏氏伸手取来一看,原来是画稿,还未着色,上边画的是一带长江,几株垂柳,衰草黄花,是个深秋的景况,一个美女怀抱石块,面带戚容,在江边停立。伏氏看了一回,放在案上,向小姐问道:“这画想必有个名色。”小姐见问,含笑开言。     高梦鸾手指画图尊声母:“这是前朝一辈贤。传为节烈荆钗记,此女芳名钱玉莲。自   幼曾受王门聘,荆钗为记许姻缘。他父为商常在外,继母孙氏性情偏。心活耳软无主意,   信爱他家下侄男孙汝权。因见玉莲容貌美,套写休书暗使奸。安人逆从侄男意,强逼佳   人侍二天。烈女至死不失节,抱石投江把名全。吉人天相逢搭救,王十朋一举成名中状   元。破镜重圆婆见媳,舟中相会巧团圆。汝权害怕悬梁死,好色狂徒命赴泉。孙氏安人   羞无地,终身抱愧见婵娟。节妇烈女人人敬,直到如今作美谈。为儿的因慕玉莲多节烈,   故把他芳容描作书画看。悬在壁间为侣伴,为的是花朝备览观。可敬他玉洁冰清无二志,   可爱他不为富贵动贞坚。留一个清名万代垂青史,父母增光颜面添。”这小姐微微含笑谈   就里,那伏氏默默无言把眼翻。腹中暗暗说不错,“这丫头想必是神仙。我未启齿说那话,   他先猜透巧机关。他的居心既如此,我总然说了也徒然,不如回去告伏准,叫他把妄想   的心肠早早捐。”想罢含春将头点,说:“此话原来是这般。 老身素来不大听那古词唱本,今日细听我儿讲究,那钱玉莲到是个好女子。”那蜂儿一旁听着,由不的肚子里暗笑.当下伏夫人搭讪着又说了儿句闲话,起身回至上房。   只见伏生正在屋里等着,见了他姑母,站起身,悄语低声,连忙就问:“怎么了?”伏氏坐在床上,咕嘟嘴一言不发。伏生见此光景,心中焦燥,连连逼问。蜂儿笑道:“待我替太太说了罢。”遂把方才之言说了一遍。又道:“大相公,依我说,隔墙撂干花,死心落地罢!那个主儿不是好惹的。”伏生闻此言,心头恰似撺上一把烈火,带耳连腮脖子都是通红,向伏氏摇着头道:“你老既去了回子,到底探他的口气,听见人家几句比方话儿,吓的就跑回来了,这怎么会成事呢?”说着,撮手顿足,不住的抱怨。     这狂生闹的伏氏心中恼,说:“畜生少要把人排!我生成就是这个性,巧语花言说不   来。本来他是有夫女,这个道理最明白。我还未曾说这话,他那话里早说开。讲今比古   夸烈女,说他那继母糊涂行不该;强逼烈女把侄儿向,孙汝权见色胡为性情歪。你听他   这一番话,叫我如何把口开?何况他性格傲烈心机重,并不是无能软弱女裙钗。万一惹他   翻了脸,结下疙疸解不开。难道他还怎样我?无非是怕与冤家你种灾。想起上午那件事,   叫我生生说不来。依我说,大家好好安然过,慢慢的差人察访美裙钗。多烦媒人细细找,   难道说天下別无俊女孩?何必单单将他望,自古道,不是姻缘强不来。”蜂儿说:“太太说   的是好话,大相公你也自己细思裁。俗语说:有钱难买心不愿,瓜儿强扭怎和谐。”主仆   之言还未尽,伏士仁怒气攻心跳起来。 伏准一翻身跳将起来,袖着手说:“罢了,罢了!谅你老也不能与我成全,此事凭我自己本事便了。我今生若不娶高梦鸾为配,誓不为人!”把脚一跺,气昂昂走至上房。不料王氏走至院中,狂生这一句话说的声高,却被王氏听见,却轻轻的告诉青梅。青梅暗暗禀了小姐,小姐冷笑不言。自此除了早晚问安,也不往上房去了。就是猛然撞见伏生,小姐正眼也不看他。那知他色胆如天,背地里合劳勤还是千方百计的胡算。   光阴似箭,不觉过了残年。元宵节至,每年高公在家时,与合村人庆节,村人作各色花灯,高府出烛,挂满巷口。府门外扎一架烟火,搭几座彩棚。高公邀几个乡友饮酒,观花炮为乐。自高公去后,这都免了。苍头指料只在大庭上张挂几对花灯,庭中摆宴。夫人居中上坐,两廊下家丁仆妇,也都赐酒,合家欢乐。这日上元宵夜,郑昆、梁氏率领众家丁男妇,挂灯设宴,请夫人、小姐、公子饮宴观灯。夫人中坐一席,小姐左边一席,伏准右边一席,仆妇送上酒来。那伏士仁三盅入肚,意马脱僵,把这一向的稳重安静全都装扮不来,不觉露出本色。     不住的歪邪二目瞧小姐,态度颠狂神色轻。带笑殷勤频劝酒,摇头摆摆斗春风。言   语轻薄含意味,眉梢眼角引春情。小姐不饮他偏劝,只是说佳节良宵莫放空。小姐看了   时多会,忍不住怒气无明往上攻。暗暗只把狂徒骂:“礼义全无真畜生!我合你,中表至   亲非别的,枉读诗书礼不明。颠狂嘴眼实难看,明是欺心把我轻。不怕继母嗔怪我,定   把狂生挖眼睛。欺心放肆非一次,干碍着太太尽宽容。今朝若再将他恕,更把邪心坏念   生。”佳人思忖时多会,忽然一计上眉峰:“我何不如此这般将他吓,且把狂徒惊一惊。   好叫他打断邪心绝妄想,免的生事保安平。”小姐主意安排定,连饮琼浆过数巡。不多一   时筵宴毕,上来了仆妇与家丁。叩头谢赏将席撤,丫鬟玉盏献茶羹。梦鸾小姐腮含笑,   眼望伏氏开言把母称。要知小姐说些什么话,接连下卷看分明。   第二十六回 宋四失马潜逃 吕用拿人献媚   却说高小姐叫声:“母亲,今夜良宵佳节,才交二鼓,安寝太早。方才饮了哑酒,甚觉闷人,待孩儿舞一回剑与母亲看,聊以解闷。”伏氏笑道:“很好,为娘的长到这大年纪,从不曾看过舞剑。姑娘既会,就耍一回,老身见见。”伏生连忙接口笑道:“贤妹高兴就舞一回,愚兄见个世面。如不见弃,愿拜贤妹为师,我作个徒弟,学习几件防身也是好的。”小姐也不回答,吩咐青梅取了青锋剑来。小姐站起,脱去貂裘,用罗帕束紧柳腰,掖起湘裙,提剑在手,走出大庭。伏氏夫人与伏准、梁氏、蜂儿众仆妇都站在廊下,郑昆与家丁都在两边站立。小姐走至天井,此时冰镜当空,明如白昼,狂生两只眼恨不的剜下来着在小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