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 第 20 页/共 49 页

只说三句话,就不见了,兰月猛然惊醒,吓得一身冷汗。再听窗外的波涛,万分险恶,兰月忽然觉悟,莫非今晚有翻江覆舟之灾?这个危险,真非同小可。赶紧她把母亲唤醒,又将桂祥蓉儿推起来,兰月将梦中的话,对佟佳氏说了,佟佳氏慌得没有主意,桂祥蓉儿吓得直哭。兰月倒十分镇静,走出舱外,叫船主进来,这时船主正因风涛汹涌,指挥着船上的人拿稳了舵,还想渐渐地前进。兰月对船主说:“船老板,这样大的风浪,咱们的船,万不可走了,最好拣个地方,先停下来避风,免得出什么凶险。” 船主也很赞成,对兰月说:“小姐,我也是这样的打算,只是此地无岸可靠,就是沙滩,前面便是采石矶,就可以停船了。” 兰月催他赶快地开。船主答应一声,走出舱外,说了奇巧,忽然一阵狂风,把那船吸得箭也似地,走得极快,不到半个时辰,已到采石矶。只见前面一座乌黑沉沉的东西,就是采石矶的山顶,船主忙将船靠了岸,兰月忙招呼着佟佳氏桂祥蓉儿三人,都上了岸。这时风声更大,那船在岸边上,左摇右荡,同摇篮一般。兰月见情形不妙,忙叫船户抬惠徵的灵柩。那些船户,起初不肯抬,兰月一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对他们说:“抬灵柩的船户,每人赏大洋二元。” 那些船户,听说有赏,人人高兴,就抢进船舱,七手八脚的将惠徵的棺材抬到岸上。棺材上了岸,忽然从江面上卷起一重飓风,将那船震荡起来,船绛也断了,桅杆也折了。那船被风一卷,从岸边卷到江心,只听哗啦哗啦几声,那船便破碎得四分五裂。船主船户在岸上见了,不觉伤心大哭。佟佳氏兰月四人,也嚎淘哭起来,这一片哭声顺着狂风,直吹过去。恰巧此地有一个救生局,是地方绅士设立的,为的是江中风浪险恶,往往有翻船的事,所以设立这个局子,专救沉舟落水的难民。那时局中正有两位官员,在局中守夜,闲着无事,就下一盘象棋。正下得兴高采烈,忽听一阵哭声,顺风吹到,惨不忍闻,他们知道,一定是江中的船,出了危险,他们原是慈善的人,听了这阵哭声,赶快放下象棋,拿了两个玻璃灯笼出了局子,顺着江岸走来。原来岸边都有他们的救生船。他二人跑到救生船上,喊醒了船户。那救生船是极大的船只,所以不怕风浪。船户被他们喊醒,跑出舱来,问局员为了何事,他二人对船户说:“你不听这哭声是从那里来的吗?” 船户听了沉吟一刻,说这哭声是从江岸上来的,我们且先到岸上去瞧瞧,船户说罢,提了一个灯笼,与二位官员,又走到岸上。这时北风吹得更利害,那两位官员,冷得浑身发抖,跟着船户,顺江岸巡查。走不多远,见前面乌黑的一堆,好像有人,船户便抢步上前,兰月见了灯光,就高声喊道:“快救命啊,快救命啊,那船主听得救命之声忙赶到跟前,见佟佳氏母子四人和七八个船户,坐在沙滩上,就问他们失事的情由随后两位局员也赶到了,兰月便哭哭啼啼,将遇险的事,细说一遍,正是:万里惊涛魂不定一舟遭险灵谁安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七十一回 送奠仪张冠李 戴选秀女别母离家 话说两位局员听了兰月的话,很为悲痛,就叫船户并他母子四人,在局中暂时休息。佟佳氏见局员都是慈善的人,也不怀疑,就带着兰月、楼祥,容儿三人,走到局中,在局员室中坐下。那跟来的船户,忙预备茶水。佟佳氏母子四人,洗过脸,喝完茶,便向二位局员感谢一番。局员退出房外,佟佳氏一想身边藏得银子,不知尚有多少,就打开一瞧,幸而尚有二百多块,心中倒也安慰。母子们便在室中闲谈,无非是商量另行雇船的事,直谈到东方发白。天色已亮,风也息了。局员进来,又招呼一番。佟佳氏便拜托局员替他们雇船,局员说:“此地没有船雇,非到南京才有船可雇呢,太太们要动身,可用咱们局里的救生船,送到南京,再雇船吧。” 佟佳氏更是感激涕零地拜谢。局员就出去招呼船户备船。佟佳氏又托局中人到沙滩上将船的船主叫来,赏了他五十元,算是赔偿损失,船主也无话可说。不多一会,局员回来,说:“救生船已预备好,太太们可就动身吗?” 佟佳氏说:“好咱们就走吧。” 局员便吩咐船户同那破船上的船户,到沙滩上先将棺材抬上救生船,那里佟佳氏母子四人,趴在地下,对局员们磕了头道谢,局员们知她是道台太太,也不敢小看她连忙回礼,佟佳氏又取出三十元送给局员,两位局员,竟不肯收。兰月见他们情意可感,便问他二人的名姓,一个名叫吴道元,一个名叫张得义。兰月深深记下,他母子四人便上船去了。局员送他们上了船,直等到开了船才去,那救生船走得很快,不到三天,已到了南京。船户又替她雇了船,到清江浦,言明大洋五十六元,佟佳氏母子四人,看着棺材抬上船,他们才上船,赏了救生船户三十元,就开船而去。一路上并无耽搁。从镇江进了爪州口,直到清江而来。这一天到了淮城,船户将船靠在城门旁边,船停好了,船主上岸去喝酒游玩。佟佳氏母子四人,坐在舱里,兰月将船窗打开,看看风景,见岸上下来了一个人,直跑到船上,高声问道:“船上有人吗?” 一脚就踏进船舱。兰月心中吓了一跳,忙问他找谁,那人说:“我是提督衙门总文案吴大人差来的送来奠敬二百元,你们是梅道台的船吗?” 兰月说:“我们正是梅道台的船。” 原来淮城人说话,梅惠二字的声音,大致相同,那人大喜,说我找了四三个船上,竟找不着,原来却在此地,这里二百块钱,你们收下,给我一张回条吧。兰月心中,好不欢喜,便写了一张谢帖,交与那人去了。佟佳氏这时,正愁着没有钱,忽然又有人送了二百元,岂不快乐。她以为是绝路逢生,正合着古人的话,“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兰月见母亲欢喜,也十分愉快。刚巧船主从岸上回来,买了些酒菜,送给太太们吃,佟佳氏不忍先用,就在惠徵灵前,先供祭一番。佟佳氏正在行礼,忽然船头上有人喊道:“提督衙门的吴大人驾到。” 佟佳氏吃了一惊,连忙爬起来,兰月抢出舱外,向船头上一瞧,见有两个跟随家人,同着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官儿,紫脸膛,方面大耳,虎背熊腰,颇有英雄气概。兰月便上前行礼,口呼:“大人到此何事?” 那官儿便说:“我叫吴棠,在提督衙门任总文案,刚才差人送了二百元的奠敬,是送给梅光旭梅大人的,不想家人送错了,送到你们船上,不知你们船上的主人是谁?特来一问。” 兰月一惊,更觉讶异,忙回答道:“刚才确是有人,送了二百元来,他说是送给惠道台的,那惠道台,便是先严,曾任芜湖海关道,讳叫惠徵,现在故去了,家母与我等盘柩,回北京去。竟想不到大人的钱,是送错了好在钱尚未动,不妨请大人收回。” 那官员见兰月口齿伶俐,很为欢喜,又听得是惠徵的女儿,他与惠徵原是朋友,也曾见过几面,自然不便说什么,就对兰月说,“既是惠大哥的灵柩在此,咱们原是熟人,不妨祭奠,不知你意如何。” 兰月就对佟佳氏说了,佟佳氏说不敢当,那官员硬要祭奠,兰月无法,只好请他进舱。那官员进舱之后,就对着灵前,躬身下拜。拜毕,又见了佟佳氏,佟佳氏就请他坐下谈起惠徵死得可惨的情形,那官员也欷虚不止。兰月拣出二百元,送到那官员面前,请他收回,那官员反涨红了脸,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是不知惠大哥的灵柩经过此地,所以不曾预备,现在既已知道,岂有不送尊敬之礼,惠大嫂子,请收下吧。” 佟佳氏再三不肯那官员反不高兴起来,说:“惠大哥与我也是至好,大嫂何必这般的固执。” 佟佳氏无可奈何,只得收下。兰月又站起,请问吴伯伯的台甫。那官员便开了“吴棠子荫卿”五个字,写在礼簿上,写完之后,另外又摸出一百元,交与兰月,对佟佳氏说:“大嫂遭了这样的变故沿途又受偌大的危险,说起来真可怜,现在兄弟另送大嫂一百元的路费,请不必客气,就收下吧。” 佟佳氏也不便推辞,只好千恩万谢的收下。那官员坐了一刻,就告辞上岸去了原来那吴棠是两榜出身,由翰林外放知府,由知府过了道班,现在江北提督衙门,充总文案,为人甚是慷慨好义。他与徵惠在安庆省城,原也见过一两次面,知道惠徵的历史如今家人把奠仪送错,他念起旧日的交情,又瞧着惠徵身后萧条的惨状,他不觉大动恻隐之心,就连二百元也不要了,并且,加送一百元的路费。这也是前清时代,尚有古道热肠的君子,如今这个年头,是四万万中,也寻不出一个的了。闲话少说,且说吴棠下船之后,佟佳氏心中更为快乐,一宿无话。第二天又由淮城开船,一路上顺风顺水,不到两天,已到了清江浦。换了骡车,起早动身,一路上孤孤清清昏昏沉沉,不觉已到了天津。从天津过紫竹林,到了北京,不过一天多的路程,转眼已到地安门家里。她家原是世袭承恩公,赐有一座房子,佟佳氏带着子女,到老宅子住下。这光景不比从前丈夫在日,门庭冷落,帘幕箫条,说不尽的凄凉苦味。那兰月原有旧日作伴的邻舍姊妹,多年不见,彼此都长成了,又见兰月出落得婀娜风流,大家都喜爱她。今天李家明天张家,终日姊姊妹妹,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寂寞。她们见她光景为难,姊妹们有赠花粉的,有赠衣饰的,还有暗地里赠她母亲银钱的,佟佳氏靠着替邻舍帮忙,勉强度日。看看到了春天,正是桃红柳绿,美景良辰,北京的地方,终年寒冷,到了暮春三月,天气晴和,便有许多红男绿女,出来逛庙游春,十分热闹。便是女儿在家里,也常有女伴来约她去游玩,什么琉璃厂啦,花儿市啦,土地庙啦,隆福寺啦,她们都曾去过。后来那些女伴,忽然有许多日子,不到兰月的家中来了,兰月想念她们,格外的利害,便也忍不住亲自上门去看望,谁知一打听,吓得她急急跑回家中,躲在家里,再也不敢出门去了。佟佳氏见了诧异,忙问她时,才知道今年宫中挑选秀女,宫里出来的太监,同虎狼似的,满街的挨户搜查,见八旗人家,有年轻貌美的女子,便不问情由,硬拉进宫去。因此京城里的八旗人家,都把女孩子藏起来。不许她们出去游玩,已经有婆家的,便急急催着婆家快娶,便是没有婆家的,也赶快去说婆家。正是闹得满城风雨,暗暗惊慌,兰月认识的这几家姊妹,差不多都是八旗人家的女孩子,因此她们都深藏起来了,当下佟佳氏得了这个消息,心中却很乐意,她想着她丈夫惠徵死了之后,家中这般困苦,若将女儿选进宫去,当一名秀女,也免得她在家中挨冻受饿,说不定得了皇帝的宠幸,封贵人,封妃子,都在意中。当下就劝兰月去候选,兰月心中虽明白佟佳氏的用意,但是她想着一入深宫,便同石沉海底,将来的荣华富贵,未必可期。而目前的冷落凄清,已难忍受,便有些不甚愿意。佟佳氏见她不乐,也不说啦。谁知她母亲虽不曾送她进宫,她自己却好似把自己送进去了。前几天兰月倘不出门去,便也万事全休。只因她那天出门去探望同伴的姊妹,她那一副俊俏的脸子,苗条的身段,早已落在别人眼内。这时有一个太监,正从地安门经过,迎面瞧着兰月,不觉把他看怔啦,心想天下竟有这般的美人儿,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再瞧她穿着旧蓝竹布长衫,垂着一根大辫子,额上鬓发齐眉,脚上光跌六寸这分明是八旗人家的女孩儿了。他看了忙回宫去,报与崔总管知道。那崔总管便是宫内最有权力的太监头儿,这几天正为着挑不出美貌女子,十分发急。听那太监一说,就急忙跑到地安门去调查,在兰月住宅左右人家,打听明白,知道是世袭恩公府中的女儿,又知道她父亲曾做过芜湖海关道,兰月很够得上选秀女的资格。原来清宫的规矩,点选秀女,有一定的品级,须得那女孩儿的父亲,官做到四品以上,方为合格,如今兰月的父亲,是从二品衔,恰恰可以当选。秀女的年纪,也有一定的限制,是要年在十四岁到二十岁的,如今兰月年正十九,恰正妙龄,更为合巧啦。那崔总管调查明白,便去报明内务府,内务府此番奉了孝贞皇后的密旨,务要挑选几个绝色的女儿,都十分起劲,和那班太监们,打成一气。在外面似虎如狼地搜寻着。如今听崔总管来报告,立刻派了干员,会同崔总管及一班太监们,跑到兰月家中,兰月正藏在家中,不敢出门,躲了几天,见没有什么动静,便也到庭心里来走走。他们不比从前了,一切洗衣煮饭的事,都得自己动手。这一天,兰月正在庭心里洗衣服,那太监们如虎狼似地闯进门来,瞧见兰月,便指着说:“得啦,找着啦,正是这一个美人儿,她不是一个极好的秀女吗?” 慌得兰月忙丢下衣服,逃到屋子里去,佟佳氏见了,忙出来招呼,问你们干什么来了,崔总管上前,笑嘻嘻地道:“太太,您还装糊涂吗?” 这些天不是宫里选秀女,咱们连日东跑西跑,也找不出一个好的,如今访出您府里藏着一个美貌的小妞儿,怎么不报名上去呢?您家姑娘,叫什么名儿,快报出来。咱们替你送进宫去,包你万岁爷见了,立刻就升做贵妃,那时多么荣耀,你老太太感谢我们也来不及呢!” 一派花言巧语,说得佟佳氏动了心,她想我家里如今苦到这般,这桂祥又是一个傻小子,将来决不会有出息的。只望着这两个女孩儿了,如今宫里挑选秀女,是极难遇着的好机会,决不可错过,兰月既不肯去,何不将蓉儿送进去呢。想罢,就进去把蓉儿拉出来,说道:“我把这孩子报进去吧。” 正是:若非群玉山头儿那得君皇月下逢欲知后事如何情形,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七十二回 佳人有意点缀桐荫 天子多情名题四春 话说那崔总管瞧了蓉儿,只是摇头,就不是这个,是那一个,这个不成。崔总管正说着话,那内务府人员,便劝着佟佳氏道:“你把女儿送进宫去,原图的是万岁爷宠幸,光耀门户的,非得那个女孩儿才成呢,那孩儿长得又俊俏,比这女孩儿出色得多,倘然把这女孩儿进去,莫说得不到万岁爷的宠幸,反白白把一个女孩儿断送在宫里。这又何苦来呢?我看非方才进去的那位大姑娘不成喽。” 佟佳氏听了他的话,不住地点头,便说:“你们既说我的大女儿好,且容我三天的限期,我那大女儿有些左性,须得我去慢慢地把她劝说下来你们三天以后,再来听信吧。” 那崔总管说可以可以,就带领一班太监和内务府的人走出去了。佟佳氏到她女儿房里,横说竖说,着实地劝了一回,总说:“我家衰败到这个样子,你想想,你父亲死的时候,是何等惨状,你弟弟又是一个傻子,不争气的,我也不指望他,如今净靠你一个人,好孩子,你瞧着娘的面子,去吧,仗着你的聪明美貌,得了万岁爷的欢心,还怕不得意吗?只求你得意之后,别忘了你孤苦的娘就得啦。” 佟佳氏说到这里,忍不住眼泪鼻涕洒落下来。兰月也哭,这一场哭,好比惠徵死去的时候一般,真把兰月的心肠也哭软了。便答应她母亲,拚着断送了终身,进宫去当秀女。佟佳氏见兰月答应了,乐得她捧着兰月的脸,只是喊心肝宝贝的。桂祥见了,一旁嘿嘿地发笑。光阴迅速,三天的限期已满。那崔总管清晨便来听信了,一班太监捧着一个包袱,一个盒子,走进兰月的家中来,佟佳氏见这个情形,知道不答应也不成啦。就出来招待他们,又将她大女儿答应进宫的话,对崔总管说了。崔总管请佟佳氏唤兰月出来,见过了礼,崔总管笑嘻嘻的说,“新贵人,恭喜您啦。” 兰月直羞得粉脸低垂,说不出话来。崔总管又叫太监,将包袱打开,里面尽是绸缎绣花的鲜艳衣服,替兰月换上,又梳洗一遍。太监打开盒子,取出许多的金珠首饰,替兰月戴上,兰月在镜中一瞧,自己的芳容,简直是杨贵妃再世,美丽无匹了。兰月打扮齐全,崔总管就催着她上车,佟佳氏和桂祥蓉儿,都送到门外,瞧着兰月上车去了,母女三人,掩面而哭。看车子去远,方才回去。这里兰月在车中,也说不尽万种凄凉,一路上嘤嘤涕泣,暂且不表。且说这一番宫里挑选秀女,本不是咸丰皇帝的意思,却是孝贞皇后的密旨,只因咸丰皇帝终日在圆明园中,选了一班汉人家的女子,整天的厮混,不但废了朝政,而且有伤龙体。孝贞皇后,是一个贤淑的人,她又是六宫之主。见皇帝这般的情形,不能轻易去管,况且皇帝登位以来,虽有三宫六院,也不曾生得一个皇子,将来大位无人继承,岂不是一件大事。后来想出一个计策,不如下道密旨,着内务府挑选秀女,也许选出几个貌美的女孩儿进来,得了皇帝的宠幸,生下一个皇子,也可延了国家的血脉。孝贞皇后主意打定,等候咸丰皇帝回宫的时候,便切实奏明,那咸丰皇帝,与孝贞皇后,感情本甚淡泊,但是他很敬重皇后的,皇后说的话,他表面上总不驳回。孝贞皇后,见皇帝准奏。就下一道密旨交内务府去办。居然挑了六十四个秀女送进宫来。咸丰皇帝,这时的心正在汉女的身上,这班旗下女孩儿,却不中意。只因皇后的好意不便拒绝。便马马虎虎地选了四个,这时兰月便选在第一,说也奇怪,咸丰皇帝选秀女的时候,见了别的秀女,都是皱着眉头,只见了兰月,却天颜有喜,笑了一笑,就选在第一这四个秀女选定,其余不中选的,都各送回家。崔总管便将中选的四人,都送到桐荫深处,咸丰帝选过了秀女,又依旧回到圆明园,找着那些汉女去作乐去了,暂且不提。且说兰月入宫之后,住在桐荫深处,这地方十分幽静,只住两个秀女,一个是兰月,一个名燕儿,她二人都是同时选来的,这燕儿原是好人家的女儿,在家里穿得好,吃得好,弟兄姊妹又多,十分热闹,如今送她到宫里来,冷冷清清地住着,心中想念父母,因此朝夕啼哭。倒是兰月进得园中,十分快活,可怜她在家内,苦的日子太久了。如今进了皇宫,好穿好吃,又有宫女侍奉,她又生成小孩子脾气,爱游玩的,偌大的一座园林,天天吃喝玩笑,嘻嘻哈哈,东走走,西逛逛,早乐得她把在家中的忧愁,消除净尽。连母亲弟妹,也渐渐忘记了。她是何等聪明的女子,她见这桐荫深处,十分幽雅,满院子的奇花异草,又罩着梧桐叶儿,照得屋子里四壁翠绿,同住在翡翠宫似的。她便拿了许多字画,没日没夜地学起画画来,本来她的画画,已由她父亲惠徵指教过一番,很有些根底,加之她天性聪明,不到几天,居然写得一手的好赵体草字,又画得一手的北宋派硬绿山水,与恽南田的花卉兰竹。她便在窗绢上题诗写画,上面题着兰月跪献的字样,把屋子里的窗绢,一齐换过,又在院子里种下四季兰花。凡是到她院子里去的,一踏进门,便就觉得清香扑鼻。兰月又指挥着宫女,天天打扫庭院廊房,她看待宫女,和自己姊妹一般,十分亲热。因此那些宫女,都听她差遣。便是燕儿见她如此高兴,也暂时把愁怀丢开,帮着她布置房间,打扫一切。看看这桐荫深处,收拾得同乡环仙境一样,真是红尘飞不到,天上小瑶台。你说兰月真是没有用意,只图玩耍的吗?其实不然,原来她如此辛苦,收拾房屋却有深意。她知道咸丰皇帝这时正在圆明园中,寻欢取乐,是不会到桐荫深处来的。但是桐荫深处这个地方,却是一个避暑的好所在。天气热了,咸丰皇帝一定要到这里来避暑。那时咸丰皇帝见了这地方清洁,与昔日大不相同,不由他不留连忘返,再瞧到窗绢上的字画,一定更要注意到自己身上来。她存了这番心意,就下苦功夫做。又怕太监们不随时照应她,她就将每月内务府发的月规银子,慢慢积蓄下来,赏给那些太监们。太监们得了赏银,都十发感谢,有什么事,就抢先到兰月这里来报告。兰月虽住在桐荫深处,对于宫内的事,无论大小,她满都知道。咸丰皇帝的情形,也全调查明白。她的权术,在这时已大有可观的了。且说那咸丰皇帝,真是个风流天子,他尤其欢喜汉人的女子,这时他正弄了四个美人这四个美人,咸丰皇帝,特赐她们四个名子,一个名叫杏花春,一个名叫陀罗春,一个名叫海棠春,一个名叫牡丹春。这四春都在圆明园中住着,却分为四处。杏花春住在杏花仙馆,陀罗春住在月罗阁,海棠春住在棠阴山房,牡丹春住在天香院。讲起这四春的历史,也各不相同,那杏花春最生得娇小玲珑,皮肤尤其洁白,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因幼时父母双亡,她叔父贪财好利,将她卖与石侍郎家中做侍婢。石侍郎的夫人,非常妒嫉,见杏花春长得异常美丽,怕她丈夫起了邪心,就防范得很严密。那石侍郎本是色中饿鬼,见杏花春生得雪白的皮肤,又是苹果似的两朵粉腮儿,一双水盈盈的眼珠,一张樱桃小口,嘴里两个酒涡儿,对人溜一溜眼,笑一笑,真把人的魂灵可以勾去。古人说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杏花春这一笑,可真有倾城倾国的本领,石侍郎见了,如何不爱,就背地里动手动脚,调戏起来。那杏花春见石侍郎生得一副黑漆的面孔,同煤炭铺的掌柜一样,当然心中不愿,就暗中告诉石太太。石太太大发雌威,寻着石侍郎大闹了一天一夜,石侍郎做贼心虚,不敢辩白,只得磕头下跪。石太太心想这丫头放在家中,总有点鱼腥肉臭,难免不被猫儿老鼠偷上手,不如送到朋友家中,暂时安顿。再替她找个婆家,了此一重公案。就将杏花春送到贵公爵的府中,公爵福晋与石太太原是最要好的,就将杏花春接到他家中,贵公爵见了,也赞美杏花春的艳色。这时崔总管正奉了咸丰皇帝的密旨,在外面物色江南美人。那贵公爵与崔总管原是通声气的,见杏花春这般秀色可餐的尤物,就告诉了崔总管,崔总管便到公爵家中一看,果然不错,愿拿出一万两银子,将杏花春买进宫去。贵公爵的福晋与石太太商量,石太太满口答应,也不去问石侍郎,就将杏花春卖了。石侍郎得了消息,赶快办了一桌酒席,同石太太说明,将杏花春接回家中,请杏花春上坐,石侍郎衣冠齐整,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求她见了万岁爷,替他多说些好话,杏花春也答应了。次日崔总管亲身将杏花春接进宫去当天就被咸丰皇帝召幸,非常得宠,这是杏花春小小的一段历史。说书人交代明白。再说那海棠春,又山西大同府的人,自幼儿就学唱戏,在山西很出名的。后来又到天津唱过,由天津又到北京,在前门外一家小戏馆中演唱,她演的是花衫,面貌又标致,嗓子也清亮,那班王孙公子,被她都迷住了。天天替她捧场,在她身上,着实花了整千整万的银子,海棠春并不看在眼内。那时正在大考之年,有一个苏洲穷举人,名叫金宫蟾,也进京赶考,每天闲着无事,就去看戏,也被海棠春迷住了。天天到戏园子里去听戏,坐在台口,仰着脖子,高声叫好,同现在北京城中的捧角家一样,做得丑态百出,海棠春看见痴头痴脑的,傻得可怜,也不觉暗中好笑。又看他生得唇红齿白,眉秀目清,一副小白脸十分俊俏,未免一颗芳心,把持不住。两人便眉来目去,大吊其膀。那金宫蟾如入迷魂阵,风雨无阻,每日必来,海棠春更加感激。有一天,正是大雨倾盆,园子里听戏的客人,满池子也不到十几位。那金宫蟾却早早就来了,坐在台口,等海棠春出来,又大喊了一回好。海棠春更动了怜惜之意,唱完了戏,卸了装,就悄悄地走下池子来,在金宫蟾身边坐下,那金宫蟾一年以来,一片诚心,如今竟得美人移尊就教的好结果,真是梦想不到。但是他到底是一个书呆子,在大庭广众之中,见了这美人,反觉害羞起来,一时竟找不出话来,与海棠春谈话。海棠春也只对他含笑不言,坐了一会,便轻轻拍他一下,就着他耳里,告诉他家住在鲜鱼口内豆腐巷,约他今晚就来,金宫蟾点点头海棠春又嫣然一笑转身去了。正是:顾盼一笑深意在缘结三生泪眼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七十三回 情场失恋果然演碧 血空斗参禅岂易逃红尘 话说金宫蟾不等散戏,就找到豆腐巷,海棠春家中去。海棠春家中的人,见来了一个穷书呆子,满身酸气逼人,真瞧不起他。海棠春反替他扯谎,说他是六王爷府中的师傅,很有势力的,你们倘然怠慢他,他能叫我家不能在京城里混。海棠春家中的人,听了这话,都害怕啦,海棠春便拉了金宫蟾,到她香闺中,密密切切地谈了一回心,又摆上酒菜,请金宫蟾喝酒,金宫蟾这时真同到了仙境似的,快活得了不得。酒饭用完,他二人便同入罗帏说不尽的恩爱。第二天清早,海棠春起床,反替金宫蟾拿了一千银子,赏与那班下人。那班下人,自然欢喜,也再没有话可说了。从此二人双宿双飞,俨同夫妇。海棠春却骗那些冤大头的钱,倒贴金宫蟾,后来海棠春因金宫蟾尚未娶妻,便立意要嫁他。金宫蟾大喜,海棠春又拿了二千银子,叫他去租房赁屋,置买木器。不到五六天,房子也租好了,木器也买全了,只等海棠春择吉成亲,便成白头夫妇。不料那一夜金宫蟾赶到豆腐巷海棠春家中来,只见门庭冷落,一个人也没有了。金宫蟾大惊,忙向邻舍探听,才知海棠春已被崔总管花了二万两银子,买进宫去了。宫蟾听了又急又气,顿时魂飞天外,以似油煎,想想生不如死,就吊死在前门外大栅栏门框胡同的口外。那海棠春进宫之后,极得皇帝的恩宠。但是也因想宫蟾想得利害,不多几时,一病不起,也就抑郁而死,这是后话。且说那牡丹春的面貌生得最是浓艳,她是苏州山塘上小户人家的女儿,她家门口,是来往虎邱山的大道,凡是富商贵客,每天马车,都由她门前经过。那牡丹春闲着无事,又爱站在门口,这时有一个姓郭的,原是扬州的富商,十分有钱,见了牡丹春,便十分思慕立刻派人到牡丹春家中。与牡丹春的母亲说了,愿出三千银子买回去,做第三房姨太太。牡丹春的母亲,贪这三千块钱,竟答应了。牡丹春却不愿意,说姓郭的要娶她,原不要紧,但是要照明媒正娶,定了吉日,拜了天地,方可成亲。姓郭的正想牡丹春,想得利害,自然无不依从,拣定了八月十五日,正是中秋佳节,他二人可以团圆。谁知道到了七月二十二日,洪秀全的人马,杀到苏州,那姓郭的就趁此把牡丹春母女二人,带着逃到北京去了。一路之上,牡丹春避着姓郭的,不肯和他同房,直到北京城里,崔总管正在那里打听江南来的人家,可有美貌妇女,后来听说姓郭的家里,有一个美人,崔总管和姓郭的去商量,愿意出六千两银子,把牡丹春买进宫去,又答应给姓郭的五品京堂功名。那牡丹春听说进宫去,她十分不愿意。无奈这姓郭的因图贪功名,把牡丹春哄进宫里去。只见里面池馆清幽,水木明瑟,曲曲折折,到了一座大院子里,有两个旗装妇女,出来搀扶她进去。见了皇帝,皇帝却十分宠爱她。牡丹春到了这时,也就无可奈何了。咸丰皇帝得了杏花春、海棠春、牡丹春三人之后,尚以为不足,立意想再找一个美人凑成四春。有一天,咸丰皇帝,乔扮作客商的模样,出了皇宫,直奔顺治门而来。走到城濠旁边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在河沿上洗衣服。咸丰皇帝,见她穿了一身素服,非常洁净,再瞧她生得十分美貌,不觉龙心大动,走到她背后,咳嗽一声,那女子吓得倒退几步,就飞跑回去,走进一个黑漆小门,将门闭好。皇帝在门外立了一会,不见她出来,即无精打采地回皇宫去了。告诉崔总管,吩咐他明天多带几个侍卫,到那女子家中去打听消息。那崔总管领了圣旨,第二天果然出顺治门,到河沿下去探访,访得这家姓李,乃江苏扬州人,那女子的父亲,是已故的刑部主事,去世之后,只有她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崔总管听说是女流之辈,总是容易到手的,就先到骡马市大街,恒利金店,取了四千两银票跑到李家,打门进去,那李寡妇开门,问他们是干什么来的,崔总管笑道:“太太,您大喜啦,万岁爷瞧见您家的闺女,打算选进宫去,做一名贵妃呢,您想您的闺女,做了贵妃之后,您岂不是富贵荣华,享不了的吗。” 那寡妇听了,勃然大怒,对崔总管说:“我的女儿,已说定婆家啦,不多日子,就要办喜事,你所说的话,干脆一句话,办不到。况且我们是诗书人家,不干这事,慢说我女儿已有婆家,就是没有,也不能送她葬在深宫里去,谁没见过银子,谁没享过富贵,你快些出去,别拿那些话来说,就是皇帝,也得讲理呢,怎么好逼人家女儿,去干那下贱的去,快出去吧,若是不然,我倒到提督衙门,去喊冤啦。” 崔总管听她这一番话,不觉怒气冲天大声喝道:“你一个妇女,也敢抗万岁爷的圣旨吗?我如今且去,在这十点钟以内,包管你家破人亡。” 李寡妇听了,正要说话,还是她女儿出来,把她拉进屋子。崔总管一赌气就走啦。李寡妇还大骂不息,她女儿对母亲说道:“孩儿听说当今皇上,乃是色中饿鬼,那班强盗虽然暂时去了,决不死心,一定还要再来麻烦的,孩儿若不避开,便要遭他们的毒手,不如暂时藏在姨母家中,以免祸患。” 李寡妇听女儿之言甚是有理,便赶紧将她送到姨母家里暂时躲闭起来。到了黄昏时候,那崔总管果然又来了,带着十几名校尉,汹汹涌涌闯进李家。李寡妇见他们同天上的煞神一般,异常凶恶,便大声喝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这般人,打入民家,要干什么事?” 崔总管说:“老太太,这件事你还不知道吗?只因万岁爷见你女儿,长得十分美貌,要选进去,做一名宫女,咱家先来与你商议,你却不允;咱家进宫回奏,万岁大怒,赐咱家十名校尉,前来索取,你若交出你的女儿,万事干休;若不交出,咱家可担不了这个处分。” 李寡妇冷笑道:“我那女儿,被你们一吓,早吓得跑了我现在正无处寻找,好,好,好,你既来了,快些还我女儿来。” 崔总管道:“咱家不信。” 李寡妇道:“你不信吗?” 崔总管道:“咱们要搜。” 李寡妇道:“要搜便搜。” 崔总管吆喝一声:“校尉们与我四下搜来。” 那十名校尉听了总管的号令,果然就在四面搜索一阵,连厕所都搜到了,搜不出她的女儿。李寡妇揪着崔总管不放,崔总管气得怒容满面,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孩子上了天吗?” 李寡妇道:“天高无梯不能上得。” 崔总管说:“入了地吗?” 李寡妇说:“地下无门,怎能可入。” 崔总管说:“那么,这孩子上那里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