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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刽子手回答道:“圣上有旨意,叫我们慢慢的割,叫你多些苦痛。”
盛得便闭上眼不说话,直到割完了浑身的肉,才给他喉头一刀,结果了性命。谁知盛得在京中送了性命,那京外的八卦教,却越闹利害,在滑县的教徒于九月初七日杀入滑县,杀官劫狱。到了那天,聚集三千余人,直入滑城,一拥扑进衙署,一班衙役,早已东逃西窜,慌忙逃走。时克捷闻变,并不惊惶,忙整衣冠出去,打算开城晓谕众叛徒,以便改邪归正。教徒见了克捷,就如仇人一样,不等克捷开口说话,当即齐上砍杀,顿时血溅庭阶,魂返太虚,又复闯入内室,把县官眷属围住,乱杀乱砍,全都死于非命。教徒反身到了狱内,救出李文成,留他在滑县养病,议定分两路进兵,同时直隶省的长垣、东明、山东省的曹县,定陶、金乡各州县,一齐响应,林清却带着二百名死党,埋伏在京城里,一面听京外的消息,一面打通了宫中的太监,约定九月十五日半夜,在菜市口会齐,从宣武门杀进宫去。这一天果然大乱起来,忽见满街的教徒,拿着刀枪,横冲直撞,看他们打进东华门,西华门去,便有太监刘得才杨进忠一班人,在里面接应,又有那总管太监阎进喜,在宫内接应。这时东华门西华门的护兵,见教徒来势凶猛,急闭门时,已来不及了。五七百个教徒,杀进东华门,直杀到弘德殿。又有太监从宫里杀出来,那班宫娥秀女,吓得娇声啼哭,宫内顿时大乱,那西华门也有五七百名个教徒杀进去,御林兵士忙把宫门紧闭,死力抵御。这时嘉庆帝恰好巧不在宫中,前几天已到圆明园去了,宫里留下的侍卫又不多,两面抵敌了多时,西华门已打破了,教徒一拥而进,杀过尚衣监文颖馆,直到降宗门,侍卫们且战且退。忽然太监们,自己也杀起来,一时喊杀连天,血流遍地,一班妃嫔,住在翊坤宫永和宫咸福宫的,听了这喊杀的声音慌做一团,有几个胆小的宫嫔,早就投井死了。正是:方在法场剐刺客,又见宫门喋血来要知教徒攻入宫中如何情形,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五十七回 勇皇孙宫中杀贼 贞节妇湖上亡身
话说教徒攻入宫中,无人抵挡得住。这时二皇子甯和诸王贝勒,正在上书房读书,听说宫中有变,便不慌不忙,唤太监们拿我的鸟枪和腰刀来。太监们送上鸟枪腰刀,他便召集了二十几个太监,说道:“跟着俺跑。”
他领着太监,走到养心殿门口,只见一群教徒,正喊杀奔来二皇子吩咐快关上养心殿,又命令太监爬上墙探望,见有人爬上墙来,便出其不意的拿棍子打下去。有许多教徒被太监们打得脑浆迸裂,死在墙下。教中有几个头目看了,便鼓勇气,一手拿着白旗,抢先爬上墙来,墙东面便是大内,那贼人在墙上喊着,向东奔去。二皇子站在养心殿阶下,拿起鸟枪,觑得亲切,一连打死了两个头目,贝勒绵志,站在皇子左首,也放枪打死了一个头目,教徒看看养心门有人把守,便赶向东华门去,和别股同党会合。这时东华门的教徒,已打进宫门,正要抢进呵期哈门去,忽见一个大汉,上身赤着膊,浑身皮肤黑得和漆一样,手中拿一支粗重扁担,大喝一声道:“你们反么?”
轮着扁担横扫过来那班教徒见他来势凶恶,便大家围上去,和他抵敌。那大汉一条扁担,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打得车轮似的转,被他打着的,不是打得断腰折臂,便是打得头破血流,二三百人被他打死了一半。原来这大汉并不是什么宫中的侍卫,原是东华门外一家煤铺里的挑夫。他每天挑着煤担,送进东华门去,给修书馆专用的,他天天在煤堆里钻进钻出,那脸面手臂和肩膀胸背,都染得漆黑的,宫里的太监取们,取他绰号,叫他“煤黑子”。那煤黑子生性憨直,爱打抱不平。他仗着自己气力大,见有不平的事体,更擎着铁扁担上去厮打,他那条扁担足有一百斤重,打在身上,管叫人骨断筋酥。这一天他见许多教徒闯进东华门来,知道他们造反,便奋勇和他们厮杀,他一个人抵敌着二三百人,打了一个时辰,却不曾放过一个人闯进呵期哈门去。这呵期哈门便是熙和门,当他在门外喊杀的时候,声音直送到宫里,这时恰巧有一个大学士宝兴在上书目房教授诸王读书,从景运门出来,望见门外一个黑大汉,在那里抵敌一群教徒,急急回进门去唤集许多太监来,急把呵期哈门闭上,一面调集宝禄馆国史馆功臣馆三馆的吏役,各各手里拿着棍子,爬在墙上把守住。一面又四处调齐虎贲军士,从侧门出去,和教徒厮杀。这时另有一队教徒,从西华门绕过来,帮着去打煤黑子,那教徒愈来愈众,足有一千人人,任你如何大力,也抵挡不住了。那三馆的吏役,爬在墙头,眼看着煤黑子被许多教徒,一拥上前,乱刀斩死。那煤团体子监死的时候,一边嘴里骂着人,一边还拿拳头打死几个人,才倒地死了。那班教徒见打死了煤黑子,便要抢上宫墙来。这时后面的虎贲军士也到了,那班留守京中的诸王大臣,也率领禁卫兵,从神武门进来,两面军队,围住了一阵厮杀,把那班教徒直杀出中正殿门外。这时天已傍晚,那宫中的路,教徒是不熟悉的,看看逃到死路上去,被官兵追杀一阵,沿途被杀死的也不少,教徒被他们逼到一个墙角,正要上前去捕捉,忽然天上下了一阵大雨,霹雳一声,又打死了许多教徒。其余的一个个都拿着绳子绑住,送到九门提督衙门里去审问。招出他大头目林清,在黄村地方守候消息。提督官派了一大队兵士,星夜到黄村去,把林清捉住,解进京来。第二天嘉庆帝从圆明园回来,亲自在升座审问林清,那林清又供出许多同谋的太监来嘉庆帝派侍卫官,把那班太监一齐捉来,审问明白,下旨把林清和同谋的太监,一齐腰斩,其余教徒,一律正法。一时血淋淋的杀下三百多个人头,在京城里大街小巷号令,强克捷首发逆谋阖家遇害,赐谥忠烈,准建专祠。第二天上谕下来,封二皇子为智亲王,贝勒绵志进封郡王,大学士宝兴奏称煤黑子保卫有功。这时才把煤黑子的尸身,从匪徒尸身堆里掘出来,替他洗刷,送回煤铺子去,皇帝又下旨赏煤黑子六品武功,照武阵亡例赐祭,又赏治丧银子一万两,煤黑子的妻子诰封夫人。那煤黑子实在没有妻子的,如今那煤店里掌柜,见有许多的好处,便把自己一个大女儿,冒认做了煤黑子的老婆。同样也披麻戴孝,替他守起寡来。这且不去说他。如今再说嘉庆帝看看内外太平,便又想出京巡狩,便在三月时候启跸,到五台山去。五月从五台山回来,又到热河避暑去。热河地方,原有一座避暑山庄,一面靠山,三面近水,盖造得十分曲折,嘉庆帝住在里面,想起前朝皇帝的风流韵事,便也羡慕。嘉庆帝这时自从抄没了和坤的家产以后,手头十分宽裕,到了暮年,忽然想起了人生几何,怎不及时行乐,便悄悄地传进内务大臣,吩咐他到江南去采办物料,要在避暑山庄里面,大兴土木,这时皇帝又添了几个妃子,终日在园中寻乐,不多几天,那采办大臣回来,又带了一座镜湖亭的模型来,这镜湖亭是浙江巡抚绘制的图样,叫巧匠玉林夫妻两人制造的。如今浙江巡抚听说皇上要大兴土木,便把这亭子的模型,和玉林夫妻两人,一齐送到热河来,一面上了一本奏摺,说玉林夫妻两人,工作如何巧妙,皇上如今建造园亭,正可以随时垂询。嘉庆帝叫先拿亭子模型来看,内监捧上一个盒子,盒子里藏着一座小亭子。皇帝看亭子时,果然建造得十分精巧,瓦是用玻璃的,柱子是用水晶的,四面墙壁上嵌着几万块小镜子,望去闪闪的射出光来,亭中间安着一架象牙床,四面都嵌着大块的镜子。皇上看了,果然在那里赞叹,又吩咐快把玉林夫妻两人传进来。太监回来,称他夫妻两人,因没有功名,不敢进见,嘉庆帝吩咐立刻赏他七品衣帽。他夫妻两人,穿戴齐全,走进屋子来,跪在地下,那玉林见了皇帝,吓得他浑身抖动,倒是他老婆,大大方方的低着头跪在一旁皇帝看那女人时,长得婷婷婀娜,肌肤白净,早不觉动了心。后来唤他抬起头来,只见眉弯眼俊,粉脸凝脂,望去十分秀美。皇帝心想,俺宫中枉有许多妃嫔,谁人赶得她这模样儿,嘉庆帝不觉满面推下笑脸来,问她姓什么,那女人便低声悄声地奏道:“奴姓董氏。”
又问她你嫁丈夫几年了,董氏回说四年了,问道这座镜湖亭模型,是你和玉林两人造成的么,董氏回称,亭子的瓦檐壁柱是俺丈夫造的,里面的雕刻镶嵌,是奴造的。皇帝称赞,好一双巧手,便吩咐把玉林送进巧艺院去,听候差遣,又把董氏收入内庭,去做供奉女官。皇宫里原有一班奉供女官,专司书画刺绣雕刻各种精巧女工,做女官的大半都是汉人董氏一进内苑,也不叫她工作,也不叫她做事,只叫她终日伴着皇上,在琼岛春荫游玩,董氏原不肯陪伴皇帝的,无奈深入宫禁,知道倔强也是无用。后来看看皇帝性情也十分温柔,董氏向皇帝哭求,要放她出去见丈夫一面。皇帝笑着安慰道:“你好好住在这里,待一年以后,朕便打发人送你回家去。”
又问她住在江南,见过西湖么?董氏回说西湖是奴的家乡,如何不见,皇帝便吩咐她造一个西湖十景的模型。从此董氏在宫里搏土弄泥,细细工作起来,皇帝在一旁看看,有时也替她调匀颜色,烘泥土,十分忙碌,两人静悄悄地,在屋子里,宛似民间恩爱的夫妻。有时皇帝情不自禁了,便拉着董氏要求欢,董氏忍不住挂了泪来,苦苦哀求说,皇上三千粉黛,何必定要破奴的贞节,皇帝见了她的颦态,十分可怜,便把心肠软了下来,几次都是董氏求免的。但这皇帝终是舍她不下,每天总要到琼岛春荫去说笑一回,看看董氏的眉眼儿,也是有趣的,皇帝常对太监说道,古时吴绛仙秀色可餐,如今我看了董氏的眉眼,却叫人忘了眠食。这句话传到宫里去,那许多妃嫔心里都妒忌,又见皇帝终日伴着董氏,在琼岛里,不见临幸到别的宫院里来,便说那董氏是狐狸精,把个皇帝迷住了。把这话去告诉皇后,那皇后是贤慧出名,听了妃嫔的话,反劝她们不可吃醋。其实皇帝和董氏却丝毫没有淫秽的行为,只因董氏美得和天仙一般,性情又十分贞静,皇帝看着她,反把他的淫心镇压住了,到极亲热的时候,只是握一握手罢了。独把那玉林丢在巧艺院里,凄凉寂寞,早晚想念他的妻子,常常求着总管太监,要和她妻子见一面,那太监说皇上留的人,俺怎么敢去唤出来。从此玉林便半疯半癫,终日忽啼忽笑。巧艺院里的同事们,也不去理会他。有一天皇上恰巧从宫里出来,玉林见了,忙上去趴在地下,连连碰头,求皇上放他妻子出来见一面儿。皇帝笑道:“你妻子手工精巧,皇后留在院中,不肯放出来,你如嫌寂寞,朕赏你一个宫女罢。”
说着便进去了。到了夜里,果然内廷送出一个宫女来,太监替他打扫出一间院子来,送他两人进去住着。谁知连住了三夜,他两人还是各不相犯的,那玉林越闹得凶了,见人便哭嚷着,要见他的妻子。皇帝知道了,便传出旨来,把玉林官衔升到五品,又赏他二万两银子,打发两个侍卫,把他送回南边去。赏他的那个宫女,原是南边人,便也跟着他一同南边去,那宫女原是嫁玉林的,玉林说道:“我妻子情爱很深,如今她虽关在宫里,我也不忍负心于她。”
到后来给了那宫女三千两银子,送她回娘家去了,嫁了别个男子。玉林又带了一万两银子,悄悄地再赶到热河去,拚命花钱,买通了宫里的太监,打听他妻子的消息。那太监见他痴得可怜,便替他到宫里去通一个信,隔了几天,那太监传出一封董氏的信来,信上说道:“天子十分多情,在宫中十个月,并未失节,现正求着天子,已允准满一年后,放我回家,夫妻团圆,即在目前。”
玉林看了信,心中十分快活,从此他在外面静静候着。空下来,和那班太监在茶坊酒肆吃喝闲谈。那太监也看玉林做人和气,常常把宫中的秘密事体告诉他,今天皇帝召幸第几,妃明天皇帝在第几妃宫中游玩,天天有人来报与玉林知道,后来又有一个太监来告诉他说,昨天晚上宫中的莹嫔,大闹醋劲,只因皇上宠爱董氏,常常到琼青岛荫里去看望她,那莹妃忍不住气,赶到琼岛春荫,揪住董氏厮打,后来还是皇帝喝住了,那莹嫔把皇帝拉到自己院子里去了,玉林听了说道,堂堂一位天子,怎的反怕那妃嫔,那太监低低地说道,不是这般说的,俺万岁爷是多情不过的,听说那莹嫔,还是万岁爷未曾大婚以前私地里结识下的,想起旧日的交情,不免宠任她三分。玉林听了,还流下泪来说道,有这个雌虎在宫里,只是苦了俺妻。那太监再三劝慰他说,你妻子快要放出宫来了,你也不用悲伤。又隔了几天,看看那一年的日期快满,玉林在外面,越发好似热锅上蚂蚁,一天等不得一天了。有一天他原和宫内的总管太监约定,在湖楼上相候,那湖楼后面,停了一会,见那太监来了。楼上是卖酒的,落了坐,便对玉林说道,自你妻子董氏进宫以后,皇上十分敬爱她,每天皇上坐着,看她捏塑西湖十景,常常赞叹称她绝技,她每天工作完毕,皇上总有赏赐的,或是珠宝,或是衣服,她也伴着皇上,或下一局棋,或说笑一回,两人虽然十分亲密,却是各不相犯的。这几天皇上因为被莹嫔管住了,不曾到琼岛春荫来,她一个人住在屋子里做工,到昨天晚上,忽然闹出乱子来。那太监说到这里,玉林的脸也青了,太监还劝他莫急坏了身子,又接着说道,昨夜宫里打更的,才打过三更,忽听得有开动宫门的声音,俺在睡梦中,不十分听得清切。停了一会,俺又睡熟去了,只听又是一声窗户开动的声音,恍惚是在琼岛春荫里,接着又是一声女人叫喊的声音,俺忍不住了,急披衣起来,唤起同伴,抢到琼岛春荫正屋里去,只见她睡的屋子里窗户洞开着,走进屋子去看时,那床上的被褥,搅得一团糟,那睡鞋儿、金钗儿沿路散着,直到窗户外面栏杆边,还落下一支玉簪儿,却已打得粉碎了。这玉簪儿是她平日插戴的,俺还认得出来,只是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今天早晨,俺们去奏明皇上,皇上也打发人四处找寻,后来见太液池水面上,浮着一件小红袄儿,看那领口袖子的镶滚,皇上认得是她平日穿的,忙唤会水的钻到河底里去,四处捞寻,却又毫无形迹。那玉林一句一句的听着,起初早已支撑不住了,只望他妻还有救星,如今知道他妻子是不得救的了,他觑着太监不防的时候,只喊得一声,我的苦命妻呀,一纵身向后楼窗口一跳,太监忙上去拉救,已来不及了。那座湖楼高出湖面五六丈,玉林跳下去,直撞到水底里,那湖面又很阔,可怜他一对恩爱夫妻只因有这样绝艺,却不料送去了一双性命。正是:天子多情卿命薄棒打鸳鸯两地分要知董氏夫妻死后,嘉庆帝如何想念,且听下文分解。
皇清秘史 第五十八回 病相思嘉庆驾崩 戒奢华道光好俭
话说嘉庆帝,自从不见了董氏,便渐渐害起病来,精神亦逐渐衰弱,对于朝政也无心管理。所以便将国事交与满相国穆彰阿,把国事弄得日非,这时智亲王甯也在行宫随侍,因清朝是以孝治天下的,所以有十分孝心,天天在屋子里,衣不解带的服侍父皇。嘉庆帝一病六七十天直病到第三个月上,看看自己不中用了,便召集了御前大臣穆彰阿、军机大臣载均元、托津,一班老臣,在榻前写了遗诏,大略说朕于嘉庆四年,已照家法,写下二皇子甯之名,密藏正大光明匾额后,现在行宫随跸,朕逝世以后,着传位于二皇子智亲王甯,汝等身受厚恩宜尽心辅导,嗣皇务宜恭俭仁孝,毋改祖宗成法,钦此。这道谕旨下了以后,到第二天,嘉庆帝便逝世了。把个智亲王哭得抢地呼天,当有许多大臣,请智亲王在太和殿即位。受百官的朝贺,改年号称道光元年。这道光帝,在年轻的时候虽然勇敢,性情豪爽,举动漂亮,对银钱上却十分精明。说做人总须省俭,见了大臣们,总劝他节省费用,那班大臣们都是善于逢迎的,听了皇上的话,便个个装出穷相来。内中第一个刁滑的便是那穆彰阿,他每次上朝,总穿着破旧的袍褂,皇帝见了,便称赞他有大臣风度,他却在外面做出许多贪赃枉法,穷奢极恶的事体。不多几天,满朝的臣子,都看看他的样,个个穿着破旧袍褂,从殿上望去,好似站着两排化子,那皇帝便是个化子头。从此以后,官员们也不敢穿新袍褂了,一时京城里旧货铺子里的破旧袍褂,都卖空了,卖的好价钱。起初还和新袍褂的价钱一样,有许多官宦人家,把崭新的袍褂,拿到旧衣铺子里,去换一套破旧的穿穿。后来那旧袍褂越卖越少了,那价钱飞涨,竟比做两套新袍的还贵。有几个官员,无法可想,只得把新的打上几个钉子,在衣襟袖子上,故意弄上油泥,皇帝看了,才没有话说。后来慢慢到了冬天,大家都要换皮褂了,家里原都藏着上好的细毛皮甬,只怕穿出去受皇上的责备,大家都忍着冻不敢穿。后来有一个武英殿大学士曹振镛,却是天性爱省俭的,和道光帝可以称得一对儿。因此道光帝也和他十分谈得入港,每天总要把这位曹学士召进宫去长谈,太监们认做皇上和大学士在那里谈国家大事,谁知留心听时,每天谈的都是家常琐事有一天曹学士穿一破套裤进宫去,那两只膝盖上,补着两个崭新的掌,道光帝见了,便问道你补这两个掌,要花多少钱,曹学士奏称须三钱银子,皇帝听了十分诧异,说道朕照样打了两个掌,怎么内务府报销五两银子呢,说着揭起龙袍来,给曹学士看,曹学士没得说了,只推说皇上打的掌,比臣的考究,所以价钱格外贵。道光帝叹了一口气,从此逼着宫里的皇后妃嫔都学着做针线,皇帝身上衣服,有破绽的地方,都交给后妃们修补,内务府却一个钱也不得沾光。弄得那堂司各官穷极了,都当着当头过日子,道光帝还说宫里的开销太大,又把许多宫女太监们遣散出宫,叫他们自寻生活去。偌大一座大内,弄得十分冷落,有许多庭院都封锁起来。皇帝也不爱游玩,终日在宫里,和那班妃嫔们做些米盐琐屑的事体,他又把宫中的费用细细地盘算一番,便下一道圣旨,内廷用款,以后每年不得超过二十万银圆。那班妃嫔终年不得添制新衣,大家都穿着破旧衣衫,便是皇后宫里,也铺着破旧的椅垫,皇帝天天和曹学士谈话,越发精明起来了。那曹学士平日花一个钱,他都要打过算盘,他家中有一辆破旧的驴车家里的厨子,又兼着赶车的差使。曹学士每天坐车,早朝出来,赶到菜市,便脱去袍褂,从厢里拿出菜筐称竿儿来,亲自买菜去。和菜贩子争多论少,常常为了一个钱的上下,两面破口大骂。到这时曹振镛却要拿出学士牌子来,把这菜贩子送到步军衙门办去,那菜贩子一听说是大学士,吓得他屁滚尿流,忙趴在地下磕头求饶。到底总要依了他,那曹学士占了一文钱的便宜,便扬扬得意地去了。他空下来常常在前门外的大街上,各处酒馆饭庄里去,打听价钱。他打听了价钱,并不是自己想吃,他却去报告皇上,那皇上听了便宜的菜,便吩咐内膳房做去。说也可怜,道光帝只因宫中的菜疏很贵,却竭力节省,照例每餐御膳,总要花到八百两银子。后来道光帝只吃素菜,不吃荤菜,每桌也要花到二十两银子,若要另添一样爱吃的菜,不论荤素,总要花到六七十两银子,皇帝便是吃一个鸡蛋,也要花五两银子。有一天皇帝和曹振镛闲谈,便问起你在家可吃鸡蛋吗?曹学士奏称,鸡蛋是补品,臣每清早起来,总要吃四个氽水鸡蛋。皇帝听了吓了一跳,说道:“鸡蛋每个要五两银子,你每天吃四个鸡蛋,岂不是每天要花二十两银子吗?”
曹学士忙回奏道:“臣吃的鸡蛋,都是臣家中母鸡下的。”
道光听了笑道:“有这样便宜事体,养了几个母鸡,就可以吃不花钱的鸡蛋。”
当下便吩咐内务府去买母鸡,在宫中养起鸡来,但是内务府后报销,每一只鸡,也要花到二十四两银子,道光帝看了,也只得叹一口气。第二天曹学士又从前门外饭馆里,打听得一样便宜荤菜来,进宫见了皇上,便说前门外福兴饭庄里,有一样豆腐烧猪肝的荤菜,味儿十分可口,价钱也十分便宜。道光帝问豆府猪肝,朕却不曾吃过,不知要卖多少银子一碗。曹学士奏道,馆庄里买去每碗只须大钱四十文。皇帝听了,直跳起来说道,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菜。便吩咐内监传话到内膳房去,从明天起,旁的东西都不用,每上膳只须一碗豆腐烧猪肝便了。内膳房正苦得没有差使,无可沾光,如今忽奉圣旨点菜,便添委了几个内膳上行走,忙忙地预备起来。第二天午膳,便有这样菜来,道光帝吃着,果然又鲜又嫩,便是这一样菜,连吃了十天。到月终内务府呈上帐目来,道光帝一看便是这样豆腐烧猪肝一项,已花去银子二千余两,下面又开着细帐计:供奉豆腐烧猪肝一品,每天用猪一头,计银四十两,黄豆一斗,银十两;添委内膳房行走、专使,杀猪二人,每员每天工食银四两,豆腐工人四名,每天每名工食银一两五钱此外刀械锅灶豆腐子和搭盖厨房猪棚等,共需银四百六十两,又置办杂品油酱醋共需银一百四十五两以上。备膳一月,计共需银二千五百二十五两。道光帝看了这张帐单,连连拍着桌子说道:“糟了糟了。”
立刻把内膳房的总管传上来,大大训饬了一场。又说前门外福兴饭庄卖四十文一碗,偏是朕吃的,要花这许多银子,以后快把这一项开支取销,要吃豆腐烧猪肝,只须每天拿四十文钱,到前门外去跑一趟便得了,那总管回奏说,祖宗的成法,宫中一向不在外间买熟食吃的。道光帝听了,把袖子一摔说道,什么成法不成法,省钱便是了。那总管听了不敢做声,只悄悄地跑到前门外去,逼着福兴饭庄关门又取了四邻保结回宫来,奏明皇上,说福兴饭庄已关了门,这豆腐烧猪肝一味,无处可买。第三天皇帝特意打发曹学士到前门外去踏勘过,他才相信。从此取消了这一味豆腐烧猪肝菜那内膳房又没得沾光了,他们在背后抱怨皇帝,说再要照这样的清苦下去,俺们可不用活命了。正是:好俭虽然是美德贪馋还须糜金钱要知道光皇帝后来情形,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五十九回 焚鸦片总督蒙冤 毁遗摺九泉含恨
话说这时大学士长龄,打平了回疆,把逆首张格尔槛送京师。道光皇帝亲御午门受俘以后,便在万寿山玉澜堂上开庆功宴筵,吩咐内膳房自办酒菜。皇帝又怕内膳房太耗费银钱,便传旨须格外节俭,当时请的客,除扬威将军大学士威勇公长龄以外,还有十五个老臣,便是御前大臣穆彰阿,大学士托津,军机大臣曹振镛,大学士戴均元,户部尚书军机大臣黄铖,礼部尚书穆克登额,工部尚书初彭龄,理藩院尚书富俊,左都御史松筠,郡王衔都统哈迪尔,都统阿那保,致仕大学士伯麟等。这许多人挤了两桌,桌面上摆着看不见的几样菜。这班大臣却不敢举箸,只怕一动筷,便要吃光,吃光了是很不好看的。那道光帝坐在上面,也不吃菜,也不吃酒,只和大臣们谈些前朝的武功,后来又谈到做诗,便即席联起句来,有几个不会做诗的却请那文学大臣代做,做成一首八十韵的七言古诗,纪当时君臣之乐,又吩咐戴均元,把君臣同乐画成一幅图,在席上谈论了足足两个时辰,菜了不曾吃得,便散席了。这时正是严冬,道光帝见大臣们都穿着灰鼠出风的皮褂套,便问你们的皮褂做一做出风要花多少钱,内中有许多人回答不出来。独有曹学士回奏说,臣的皮褂单做出风,须花工料银二十两。道光帝叹道,便宜便宜,朕前几天一件黑狐皮褂,只因里面的亲缎太阔了,打算做一做出风,交尚衣监拿到内务府去,核算了一核算,竟要朕一千两银子,朕因他太贵了,至今搁在那里,不曾做得。曹学士听了,回奏道,臣的皮褂是只有出风,没有甬子的。说着把袍幅的里面揭起来,大家看时,果然是一片光皮板,只有四周做着出风。道光帝看了,连声说妙,又省钱又好看。实在穿皮褂原是取暖,做不做出风,是无关紧要的,从此以后那班大臣穿的皮褂却把出风拉去。一时间官场中都行穿那没有出风的皮褂,那穆相国外面虽装出许多寒酸样儿,他家里却娶着三妻四妾,又养着一班女戏子,常常请着客吃酒听戏,走他门外的,总听得里面一片笙歌。因此有许多清正的大臣,都和他不对,只因道光帝十分信任,说他是先帝顾命之臣,凡事听他的主张。那穆相国在皇帝面前,花言巧语,哄得皇帝十分信任。只有曹学士不欢喜他,他俩从常常在皇帝跟前争辩,皇帝常常为他们解和。那穆相国一天骄傲似一天,无论京里京外的官员,尚然没有孝教他,他便能叫你丢了功名,因此穆相国家里,常常有京外的官员,私送银钱珍宝来。那时有个福建进士林则徐,曾外放过一任杭嘉湖道,后来做江苏按察使,升江西巡抚。他为官公正,所到的地方,百姓称颂,在道光帝耳朵里,也十分器重他。这时英国的商船,常常把鸦片烟运到中国来,在广东一带上岸,害得中国人吃了他的烟,形销骨立,个个好似病鬼一般。林则徐上了一本奏摺,说鸦片不禁,国日贫,民日弱,数十年后,不惟无可筹之饷,抑且无可用之兵。道光帝看了这奏章,十分动容。便把他升任两广总督,进京陛见,又说了许多禁烟的话。道光帝给他佩带软差大臣关防,兼查办广东海口事务,节制广东水师。林则徐一到广东,便雷厉风行地把鸦片烟严禁起来了。那鸦片本是药品,当时海禁初开,洋货运进内地,已日多一日。因此以洋务起家的,还自不少。就中单说一家字号,名唤怡和。这怡和行三个字,连妇孺皆知,却算得岭南天字第一家的字号。那行里店主本是英国人,请了一位买办名叫伍紫垣,生得机警不过,本是个市尘班首所有外商运来的货物,大半由他怡和居奇。且外商初到,识不得内地情形,一切价目,自然由买办订定。因此年年获利,积富至一千万有余,内中货物,本以鸦片为大宗,都是通商条约里载得很明白的。叵耐林则徐这人,只知得爱民,还不懂通商条例,鸦片是害人之物,便把这鸦片当作仇人一般。这时不免迁怒洋行商人,果然追本穷源,查鸦片进口,却由怡和发售。他以为拿办一二家发售鸦片的大行店,尽法惩办,不但华商畏惧,没人代售鸦片,岂不是不禁自绝,还胜似和外人交涉,想罢,便把个怡和买办伍紫垣查办起来了。那伍紫垣便把这个干系都卸在英国人身上,说英国商船上尚有许多鸦片,林则徐便逼着英国商船缴出二万三百八十箱鸦片来,放一把火烧了,那英国人却带了兵船到福建浙江沿海一带地方来骚扰。这时相国穆彰阿,因为林则徐来京陛见时,没有走他门路,自然得不到好处,早已怀恨在心。此事传到他的耳朵里,穆相国便趁机在道光皇帝跟前,说了林则徐许多坏话,说他刚愎自用,误国不浅。一面派人暗暗地去和英国人打通,说他们带兵船去打广东,一面又指使广东的官吏到京里来告密。有一个满御史名琦善的,听了穆彰阿的唆使,狠狠地参了林则徐一本,穆相国又在皇帝跟前打边鼓,把个皇帝也弄昏了。一道圣旨下去,把林则徐革了职,又派徐广缙做两广总督,派琦善做交涉使,与英国人讲和,赔偿了七百万元。开放广州厦门福建宁波上海做外国的租界,英国人还不肯,硬要拿林则徐办罪,穆彰阿出主意,代皇帝拟一道圣旨,把林则徐充军到新疆去。这时恼了一位大学士名叫王鼎,他见林则徐是一个大忠臣,蒙了这不白之冤,便屡次在朝廷上找穆相国论理,那穆相国听了王鼎的话,总是笑而不答。有一天穆彰阿和王鼎两人,同时在御书房中召见,那王鼎一见穆相国,由不得大怒起来,大声喝问道:“林则徐是一个大忠臣,为什么一定要哄着皇上,把他充军到新疆去,像相国这样一个大奸臣,为什么还要在朝中做着大官,你真是宋朝的秦桧,明朝的严嵩,将来天下苍生都要被你误尽了。”
穆彰阿听了不觉变了脸色,道光帝看他两人下不得台,便唤太监把王鼎扶出宫去,说道王学士醉了,那王鼎在地下连连叩头,还要谏诤,道光帝把衣袖一拂,进宫去了。王鼎回到家里,越想越气,连夜写起一道奏章来,说穆彰阿如何欺君,林则徐如何受屈洋洋洒洒足足写了五万多字。一面把奏摺拜发,一面悄悄地回房去,自己吊死。第二天王鼎的儿子发觉了,又是伤心,又是惊慌,照例大臣自尽,要奏请皇上验看,以后才能收殓。那穆彰阿耳目甚长,得了这个消息,立刻派了一个门客,赶到王家去,要看王学士的遗摺。那王公子是老实人,使拿遗摺出来,给那门客看摺子,都是参穆相国的话。穆彰阿的门客,见是参奏穆相国的,使把那遗摺子捺住,哄着王公子道,尊大人此番逝世,俺东翁十分悲伤,打算入奏,在皇上跟前替尊大人多多的求几个抚恤银了,如今这遗摺,倘然一递上去,一来坏了同寅的义气,二来那笔抚恤的银两,便分文无着了。看官须知,道光皇帝崇尚节俭,做大官的都是很穷,做清官的越发是穷,如今王公子听说有银子,便把那遗摺销毁了,另外改做了一本摺子,说是害急病死的,穆相国居然去替王鼎请了五千两银子的恤金,穆相国暗地里又送了王公子一万两银子,王鼎一条性命,便白白的送去,只可含恨于九泉了。正是:有钱使得鬼推磨,地下含冤说什么要知道光帝受了奸臣蒙蔽,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六十回 憨兰嫔自取其祸 悍皇后大逞雌威
话说道光帝受了穆相国的蒙蔽,弄得满朝嗟怨。那一年又是皇太后的万寿日子,早几天便有礼部尚书奏请,筹备万寿大典,道光帝只怕多花银钱,便下旨说:“天子以天下养,只须国泰民安,便足以尽颐养之道,皇太后节俭垂教,若于万寿大典,过事铺张,反非所以顺慈圣之意,万寿之期,只须大小臣工,入宫行礼,便是以表示孝敬之心,勿得过事奢靡,有违祖宗黜奢崇俭之遗训,软此。”
这道圣旨下去,那班官员,都明白了皇上省钱的意思,便由穆相国领头,和皇上说明,不须花内帑一文,所有万寿节一切铺张,都由臣民孝敬,皇帝听了这个话,自然合意,便由皇上下谕,立一个皇太后万寿大典筹备处,委穆彰阿做了处长,那穆相同背地里,反借着这承办万寿的名儿,到各省大小衙门去勒索孝敬。小官员拼拼凑凑,从一百元报效起,直到总督部臣报效到三十万五十万为止。这场万寿,穆相国足足得到手了一千万两银子的好处。到了这一天,大小臣功带了眷属进慈宁宫拜皇太后万寿去,皇太后自己拿出银子来办面席,女眷在宫里赏吃面,官员们在保和殿上赏吃面。吃过了面,穆相国把家里的一班女戏子献上,在慈宁宫里演戏,演的都是瑶池宴、东海宴,吉利的戏文。道光帝看那班女戏子,个个都是妩媚轻盈,清歌妙舞,那服饰又十分鲜明,笙箫又十分悦耳,皇上忽然也心痒了。他在幼年时候,原也玩过韵舞,到这时皇帝自己也上台去,扮了一个老莱子,歌唱起来。只因是皇上扮着老莱子,台上便不敢扮老莱子的父母,皇帝唱了一阵,皇太后看了十分欢喜,吩咐赐赏。便有许多宫女捧着花果,丢向台上,齐声说皇太后赏老莱子花果,那皇帝在台上也便跪下谢赏,皇帝下台来,那班亲王贝勒也都高兴起来,他们终年在家里,没有事做,这唱戏的玩意儿,原是他们的拿手,便各各拣自己得意的登台演唱去,有的扮演关云长挂印封金的故事的,有的演尧舜让位的故事的。一出演完,又是一出,台上的做得出神,台下的也看得出神。在这个时候,道光帝不知不觉地落在温柔乡里去了。原来皇上扮戏的时候,穆相国便派一个领班的姑娘,名叫蕊香的,服侍皇上穿戴扎扮的事体,讲到蕊香的容貌,要算得一个顶儿的尖儿的了。那蕊香一边伺候着皇上,一边却放出十分迷人的手段来,在皇帝跟前有意无意地卖弄风流,把个一肚子道学气的道光皇帝,引得心痒痒的,深深地跌入迷魂阵儿去了。直到皇上演过戏,退进台房去,那蕊香也跟了进来,服侍皇上穿脱衣帽。这房间是十分幽密的,房里除皇帝和蕊香二人以外,没有第三个人敢进来的,蕊香伺候皇上脱去戏衣,换上袍褂,又服侍他洗过脸,梳过辫子,便倒了一杯香茶去,献在皇上手里。蕊香满屋子走着,那皇上的一双眼珠总跟着蕊香的脚跟儿,蕊香的一双脚,长得又小又瘦,红菱似的一双鞋子,走一步也可人意儿。如今见她走近身来,皇帝再也耐不住了,便伸手拉着蕊香,两人并肩儿坐下。唧唧哝哝地说起话来,外面戏越做得热闹,他两人越说得起劲,说到后来,皇帝实在舍不下蕊香,蕊香也愿进宫去服侍皇帝,便把穆相国唤进去,把这意思说了。穆彰阿满口答应,皇帝快活极了,当时无可赏赐,便把自己颈上挂着的一串朝珠,除下来赏给他。穆彰阿忙跪下来谢恩,一转身袖着朝珠出去了,当时皇上便把这蕊香姑娘悄悄地接进宫去,在蕊珠宫内召幸了一连六晚,皇上召幸,不会换过别人,那班妃嫔不见皇上召幸,个个心中狐疑。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另有新宠,却把她们忘了,也无可如何,只得在背地里怨恨着罢了内中有一个兰嫔,她原长得比别的妃嫔俊些,又是皇帝宠爱的,她知道皇帝宠爱上了别人,不觉一股酸气,从脚跟直冲上顶门。她便花了许多银子,买通了太监,那晚皇帝吩咐抬轿的太监,抬到月华宫里去。原来这时蕊香已封了妃子。住在月华宫里,那抬轿的太监,得了兰嫔的好处,故意走错了路,把皇帝抬到钟粹宫里来。这钟粹宫,原是兰嫔住着的,她见皇上临幸,便忙出来迎接。皇帝见了兰嫔,心中明知道走错了,但是这兰嫔也是他心爱的,便也将错就错的住下了。谁知道这兰嫔恃宠而骄,她见了皇帝,不但不肯低声下气,反撅着一张小嘴,唠唠叨叨地抱怨皇上,不该丢了她六七天不召幸。道光帝起初并不恼恨,后来听她唠叨不休,心中便有几分气,那兰嫔也不伺候皇上的茶水,只冷冷地在一旁站着。皇上到这时觉得没趣极了,便只是低着头,看带进宫来的臣子奏章,从酉时直看到亥时,兰嫔也不服侍皇上睡觉。这时皇上正看着一本两广总督奏报广西乱事的重要奏摺,那兰嫔在一旁守得不耐烦了便上去把这本奏摺抢在手里,皇上正要去夺时,只听得嗤嗤几声响,那本奏摺被她扯成几十条纸条儿,丢在地下,把两脚在上面乱踏。到这时皇上忍不住大怒起来,一言不发,一摔手走出宫来,跨上轿,回到西书房来,依旧蕊香召幸。一面把一个姓王的值班侍卫传来,给他一柄宝刀,唤一个内监领着,到钟粹宫第八号屋子里,把兰嫔的头割下来。那兰嫔正因皇帝去了在那里悲悲切切地哭,哭到后来听太监传话,皇上有旨取兰嫔的脑袋一句话,把兰嫔吓怔了接着便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钟粹宫里各嫔娥,都被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赶到屋子里来看她那太监一连催逼着她快装起来,旁边宫女便帮着她梳头洗脸,换上吉服,扶着她叩头,谢过了恩。那兰嫔的眼泪好似泉水一般的直涌着,诸事舒齐了,那王侍卫上来擎着佩刀,吃察一刀向兰嫔的粉颈子上斩下去,血淋淋地拿了一个人头,出宫复命去了。从此以后,那蕊香天天受着皇上召幸,谁也不敢在背地里说一句怨恨的话,深怕因此得祸,谁知却触恼了一位道光皇后。这位皇后原长得十分俊俏,道光皇帝初把他升做皇后的时候,夫妻之间十分恩爱,但是皇后仗着自己美貌,她对待皇帝却十分严正,这皇帝因爱而宠因宠而惧,她见了皇后,却十分害怕,因害怕而疏淡。自从即皇帝位之后,和皇后终年不常见面,自己做的事体,常常瞒着皇后,那皇后因皇帝疏远她,常常和那班妃嫔亲近,心中不免有了醋意。只因自己做了皇后,不便因床第之事,和皇帝寻闹,但皇帝在外面,一举一动,她在暗地里却打听得明明白白。如今听说因宠爱一个蕊香,便杀死一个宫嫔,便亲自出宫来见皇帝切切实实劝谏了一番。说陛下当以国事为重,不当迷于色欲,误国家大事,尤不当在宫中轻启杀戮,违天地之和气,几句话说得又正经,又大方。皇帝原是见了皇后害怕,当下便是是的应着,再三劝着皇后回宫去,但是皇帝心下实在舍不得蕊香,看皇后一转背,他立刻又去把蕊香传来,陪伴着,到了夜里,依旧把她召幸了。一连又是三夜,他两人终不肯离开。后来还是蕊香劝着皇上说,陛下如此宠爱贱妾,皇后不免妒恨,陛下为保全贱妾起见,也须到皇后宫中,去敷衍一番。皇帝听了她的话,这天夜里,便到皇后宫中去,谁知这一去惹出祸水来了。原来皇后打听得皇帝依旧临幸蕊香,心中万分气愤,便打主意要行些威权,给皇帝看看趁势可以制服皇帝。这夜皇帝到皇后宫中去,皇后正闷着一腔子恶气,两人一言一语,不知怎么竟争吵起来,皇后大怒。这时有一个满侍卫官姓恩的,正在乾清门值班,天气又冷,夜又深了。他原是富家公子,耐不住这个苦,便在下屋里烧着一个火盆,独自一人烫着酒喝着。恰巧有一个值宿的太监,也因闷得慌,找他来说话解闷儿,他两人对喝着酒,谈着家常话儿,慢慢地又讲到前夜钟粹宫杀兰嫔的事体,太监便问这姓恩的道:“你能杀人吗?”
那姓恩的笑说道“俺长得这么大,连一只鸡也不曾杀过。”
太监说道,倘然那天的事,轮在你身上,便怎么办,姓恩的说道,也偶然出这么一件事体罢了,宫里哪能常常杀人呢。又问那天是谁值班儿,太监说道是王侍卫,问不是青脸小王吗,太监点点头,姓恩的说他是武侍卫,武榜出身,怎么不能杀人,俺是祖上传下来的功名,不像他是拿刀动枪的。一句话不曾说完,忽然有一个小太监推进门来,慌慌张张地对姓恩的说道,皇后有旨,宣侍卫进宫去,快快。姓恩的听了,心中止不住地跳,一边戴帽子,一边问那太监道,你看是什么事。那太监摇着头说道,我看不是好,姓恩的说道,怕又要应着俺们刚才的话了。一边说着,一边跟着那小太监进去,走过一重一重宫门,都是静悄悄的,远远地听得钟楼上打了三下。看看到了皇后的寝殿外面,姓恩的便站住,那小太监走进屋子去,姓恩的这时止不住浑身打起颤来,看看走廊下面站着几个太监,大家脸上怔怔地不说一句话来,隔了半晌,只见一个宫女掀着门帘出来,低低的问谁是乾清门侍。姓恩的跟着宫女,一脚跨进屋子去。只见屋子里灯烛辉煌,满屋子镜子射出光来,照得眼光,皇后已卸去晚妆,穿着一件狐服半臂,坐在一张铺满锦绣的大床上。皇帝也穿着便衣,坐在一张黄缎绣龙的安乐椅上。姓恩的抓去帽子上去趴在地下,叩请皇帝皇后圣安。便眼对鼻、鼻对心直挺挺地跪着。半晌半晌,一屋子静悄悄的,大家不说话,只见两个宫女从床后揪出一个美貌女子来,望去好似妃嫔模样。可怜她上下都穿着单衣,混身索索地发抖,这一段粉颈子上鲜红的血,一缕一缕地淌下来。她一边哭着,一边爬在地下。连连磕着头,皇后不住地冷笑说道:“好一个美人儿,好一个狐媚子,你哄着皇帝,杀死兰嫔,再下去你便要杀死我了。”
说着又回过头去对皇帝说:“陛下不常到俺宫中来,没有夫妻的情分,我也不希罕,只是陛下在外面,也得放尊重些,怎么不论腥的臭的,都拉来和她睡觉,不论狐狸精,都给她封了妃子,这种妖精做了妃子,俺做皇后的也丢了脸,陛下打量在外面做的事体,掩不知道吗?陛下和这妖精睡觉,俺都记着遭数儿,在敬事房睡了四夜,可有么?在遇喜所睡过三夜,可有么?在绿荫深处睡过四夜,可有么?在御书房里又睡过四次,可有么?陛下和这妖精睡觉也便罢了,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兰嫔,又为什么把别个妃嫔丢在脑后,一个也不召幸了呢?”
皇后越说越气,拍着床前的象牙桌儿,连连骂着昏君,那皇帝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只是不作声,忽然皇后问着姓恩的道:“你能杀人吗?”
这姓恩的冷不防皇后问出这句话来,心想自己在家里终日掉着笔头儿,如何能杀人,回心一想,自己又是个武职如何可以说不能杀人呢?当下他便硬着头皮回说,能杀人。那皇后说道好,一手指着那地下跪着的女子道:“快把她拉出去杀了。”
这姓恩的听了,顿时魂不附体,看看那女子也吓得玉容失色,连连在地下磕头求饶命,姓恩的看了,也不觉心酸起来,忙碰着头奏说道:“这女子原是该死,但宫里不是杀人地方,求皇后下旨,把这女子交给奴才,带到内务府审问定罪。”
谁知皇后听了这句话,越发生气,拍着桌子说道:“你说的什么话,你是什么人,你敢抗旨么?你敢是和这个妖精也是有交情的么?你再多说,便连你也砍下脑袋来,你说宫里不能杀人,那兰嫔又怎么给王侍卫杀死在宫里的,难道只有皇上杀得人,俺便杀不得人么?况且这个妖精又不是什么妃嫔宫女,原是穆彰阿家里极淫贱的女戏子,是你们这不成器的皇上,把她拉进宫来,由这妖精作崇,如今俺说杀便杀了,像这种贱货,也不配交内务府审问。”
姓恩的听了皇后的话,知道不能再替这女子求命的了,再求下去,连自己的性命也不保了,便上去拉着那女子便走。可怜这蕊香哭得和泪人儿一般,拉住了姓恩的袍角,只是嚷着大爷救我的命吧,姓恩的两手揪住她的手臂,横拖竖拽的拉出了寝宫门外。院子里一片月光,照着他两人,蕊香跪在院子里,连连向姓恩的磕头,哭着求命,姓恩的到了这时候,也顾不得了。闭着眼,咬着牙,一手拉下佩刀来,一手揪住蕊香的云髻,在她颈子上乱砍。起初还听她嚷着痛,后来喉管割断,便没有声息。看看还有半条颈子连在腔子上,用劲一割,便把一个血淋的头割下来,姓恩的到了这时,也不由得发了怔,痴痴地站在院子里,对那倒在地下的尸身看着。这时月光,加倍的有光彩,照在蕊香的尸身上,只见她上身一件粉红单衫,钮子也挣断了,露出高耸耸白嫩的乳头来。那一弯玉臂,越发觉得白净肥嫩,这姓恩的年纪只有二十多岁,正在女人身上用情的时候,他见了这一个艳丽的尸体,忍不住吊下泪来,看看院子里没有人,便跪下地去对尸首叩着头说道:“愿妞妞死早升天界,莫怨我狠心杀了你,这是皇后的旨意,逼迫着我,我也是没法,如今没得别的,给妞妞磕几个头吧。”
不住地在地下磕头。正磕着头,忽然一个小太监出来催他缴旨,姓恩的忙提着人头进宫去,复了旨,皇帝看了,也撑不住掉下眼泪来,皇后吩咐姓恩的出去,姓恩的才敢出宫来,害了一场大病,从此他便辞去职司不肯当侍卫了。正是:天威不测寻常事伴帝犹如伴虎眠要知皇后杀了蕊香,宫中如何情状,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六十一回 祖制重行皇帝惧内 谗言惑主太子亡身
话说道光皇帝自从那夜和皇后吵闹过后,到底皇帝自己认了错,皇后才罢休。从此以后皇帝怕皇后吃酸,便常常到皇后宫中去住宿。便是有时召幸别的妃嫔,也须有皇后的小印,那妃嫔才肯应召。宫里的规矩,皇帝召幸妃嫔,原要皇后下手谕的,自从乾隆帝废了皇后以后这个规矩已多年不行了,如今这位道光后,重新拿出祖制来,道光皇帝便不敢不依。列位你道祖制是怎样,原来皇后以外,皇帝倘要召幸妃子,只许在皇帝寝宫里临幸,不许皇帝私下到妃子宫里去的。那管皇帝和后妃房里的事礼的,名叫敬事房。那敬事房有总管太监一人,驮妃子太监四人,请印太监两人。总管太监是专管进膳牌,叫起,写册子等事礼,驮妃子太监是专驮妃子,请印太监是到皇后宫中去领小印的。那膳牌把宫中所有的妃嫔,都写在小牙牌上,每一妃嫔一块牌子,牌子头上漆着绿色油漆,又称做绿头牌。总管太监每天把绿头牌平铺在一只大银盘里,如遇妃嫔有月事的,便把牌子侧竖起来。觑着皇上用晚膳的时候,总管太监便头顶着银盘上去,跪在皇帝跟前,皇帝倘然要到皇后宫中去住宿,只说一句留下,总管太监便把这银盘搁在桌上,倒身退出屋子去。皇帝倘然不召幸妃嫔,也不到皇后宫中去,便说一声拿去。那总管太监便捧着盘子退出去。皇帝倘然要召幸某妃,便只须伸手把这妃子的牌子翻过来,牌背向上摆着。那总管太监一面捧着盘子退出去,一面把那牌子拿下来,交给管印太监,到皇后宫中去请印。皇后的管印的太监,一面奏明皇后,一面在一张纸条儿上打上一颗小印,交给那太监,那太监拿着出来,交给驮妃子太监,那驮妃子太监,见了膳牌和小印,便拿着一件黄缎子的大氅,走到那妃子宫里,把小印纸条儿交给宫女,宫女拿进去,给妃子看了,服侍妃子梳妆一番。宫女扶着太监进去,把大氅向妃子身子一裹,背着,直送到皇帝榻前,解去大氅,妃子站着,这时皇帝也由太监服侍着,脱去了上下衣,睡在床上,盖一幅短被,露出脸和脚。太监退出房外,妃子便上去,从皇帝的脚下,爬进被里去,和皇帝并头睡下。这时敬事房的总管太监,带着一班太监,一齐站在房门外,看看过了两个时辰,便在房门外跪倒,拉长了调子,高声唱道:“是时候了。”
听屋子里没有声息,接着又唱,唱到第三声,只听得皇帝在床上唤一声“来”,那驮妃子太监,便走进屋子去,这时妃子已钻出被来,站在床前。太监上去依旧拿大氅裹住,驮着仍送回宫去。接着那总管太监进屋子来,跪在床前问道:“留不留?”皇帝倘然说“留”,那总管太监便回敬事房去,在册子上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皇帝幸某妃,”
留一行字。倘然皇帝说不留,那总管太监便到妃子宫中去,在妃子小肚下面穴道上,用指儿轻轻一按,那水一齐流出来。清宫定这个规矩,原是仿着明朝的制度,如今道光后要行着自己的威权,又恐皇帝荒淫无度,又请出祖制来,道光帝也无可如何,只得忍受着。道光的太子奕琏,看见穆彰阿的举动,十分不快,只是碍着父皇脸上,也不敢认真发作那日合当有事,太子琏正在宫门散步,见穆彰阿独自进宫来,太子知他为着蕊香妃子的事,又要蛊惑父王,便立在宫门,要看他怎生区处。穆彰阿见了太子,本想回去,又恐太子见疑,只得趋行几步,向太子屈着半膝儿,请个大安。太子说道:“不劳丞相这般礼数,但身居宰辅,执掌钧衡,苟能顾念国家,不要屈害,是万幸了。”
穆彰阿本是个乘觉的人,听太子说到这话,已猜着几分用意,只是怎能发作,忙改颜谢罪。那太子也没得可说,忙让开几步,穆彰阿便进宫里来。肚子里怀着鬼胎,被太子抢白几句,如何忍得,恨不得中伤太子,好拔了眼前钉刺。当下见了道光帝,请了一个安,故意露出满脸愁容。道光帝看了这样,便问道:“朕看卿家脸上,似十分纳闷,可不是军机里面有了意外事情吗?”
穆彰阿答道:“仗陛下神圣,四海安宁那有意外。只心里横着一点下情,臣昧死不敢奏和陛下。”
道光帝听了笑道:“这又奇了,朕与卿乃是鱼水君臣,哪话说不出?有话只管说便是。”
那穆彰阿听了,忙跪下,假意哭着奏道:“臣该万死,自因那日见了太子在宫外游荡,老臣已是迥避,不敢说别的话,只后来又见着了数次,试想太子正位青宫,常常出外游荡,不成体统,老臣念陛下恩眷隆重,顾不避嫌疑,曾劝谏了几句,怎乃太子便怀恨在心,常对人说,不除了老臣,誓不甘休。方才在宫门见了老臣,早把老臣骂了一顿,陛下试想,老臣何敢作对,就请纳还冠履,容老臣解职回旗罢了。”
道光帝听罢,正为着蕊香妃子的事,无处发泄,便无明火起三千丈,大骂道:“逆子如此无礼,朕自有主意,卿家起来。”
穆彰阿便连连谢恩,站了起来。道光帝又说道:“卿的委曲,朕已知道,今且放心,休要辞职。”
穆彰阿又再谢恩,复说些闲话,把蕊香的事,一句不题,装着不知道,便辞出宫来。道光帝便传太子,入宫问话。那太子闻得父皇宣召,急忙进来。只见道光帝怒容满面,太子摸不着头路,战战兢兢地,忙去请安,正欲开言,只见道光帝喝了一声骂道:“你却干得好事!”
太子闻听急谢道:“臣儿没有干了什么事,望父皇明白教训。”
道光帝又喝道:“你可曾常常私出宫门游荡,被穆彰阿劝谏了几会,你还含恨在心,为着一己私意,倒要谋害一个大臣这是什么原故?”
太子听到这话,早猜着几分,便奏道:“哪有此事,只是臣儿见穆相国欺君罔上,擅国专权,方才在宫门责备他几句,是真的。”
说犹未了,道光帝越发忿怒,因平时把穆彰阿作个柱石良臣,十分宠幸,今见太子说他欺君罔上,擅国专权八个字,如何忍得住,顿时愤火中烧,立起来飞起一脚,那脚不高不低,恰踢在膀胱上,那太子“唉哟”一声,仰身倒在地下眼见得一命呜呼。道光帝急用手在太子胸前一按,觉得冰也似的,没点气息,倒也有点懊悔奈人既已死,不能复生,只得暗地里洒泪,又忖道:“好端端的一个太子,把来踢死,怕天下臣民知道,也不好看,急急命宫人埋殓,不许声张,只说太子是得暴病死去的,好歹掩住臣民耳目。还亏那太子生身皇后佟佳氏已死,再也没有人说别的话了。越日降了一道谕旨,说出无数哀痛的话,赐太子一个庙讳,唤叫端慧,后把奕宁立为太子。这时宫中的逆杀密件才了,接着豫王府里又闹出一桩风流案件来,那豫亲王裕兴,原是近支宗室,清宫制度,做王爷的不许有职业,因此这裕兴吃饱了,没有事做,终日三街六巷的闲闯,他又天生一副好色的大胆,仗着自己有钱有势,看见些平头整脸色些的娘儿们,他总要千方百计的弄到手。京城里有许多私窝子,都是豫王爷养着,大家取他绰号,称他花花太岁还有许多良家妇女,吃他瞧上眼,他便不管你是什么人家,闯进门去,强奸硬宿,有许多女人被他生生糟蹋了,背地里含垢忍辱,有悬梁的,有投井的。哪人家怕坏了名气,又怕豫王的势力大,只得耐着气不敢声张出来。后来这豫王爷为了自己家里的一个丫头,几乎送去了性命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是:上有好焉下必效之要知豫王府如何出的命案,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六十二回 上行下效王府出命 案恩断义绝保姆逞威权
话说豫王福晋,陪嫁来的有一个丫头,名叫寅格,生得性情和顺,容貌娇艳,十分机警。和大公子德振,是同年伴岁,自然是格外投机,怎奈隔着名分,常在没人的时候,说着许多知心话。那福晋见他们两小无猜,也是十分欢喜,却把个寅格调理得好似一盆水仙花儿,又清洁又高傲。大公子看在眼里,越觉得可爱,便是寅格心眼儿里,也只有大公子。谁知这丫头越打扮的出色,那豫王在暗地里看了,越是动心。豫王福晋知道自己丈夫是个色中饿鬼,便时时看管爱着他。这豫王看看无可下手,便也只耐着守候机会。看看这寅格十八岁,越发出落得雪肤花貌,妩媚动人。寅格也知道王爷不怀好意,每到没人在跟前的时候,王爷总拿风言风语调戏她,有时甚至动手动脚。寅格便铁板着脸儿,一摔手逃出房去,这种事体不止一次了。这一天合该有事,正是正月初六日,原轮到近支宗室进宫去拜年,豫亲王带领福晋、格格公子一家人,照例进宫。皇上便在宫中赐宴,那皇后和豫王福晋说得上,便留着她在宫中多说几句话儿。豫王在外面看看福晋还不出来,他忽想起家中的寅格,心想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便匆匆退出宫来。回到府里,走进内院,把那班姨太太、丫头、仆妇都支使开了。悄悄地掩进福晋房里去,他知道寅格总在书房里,谁知一踏进房看时,静悄悄的一个也没有。再细看时,见床上罗帐低垂,帐门里露出两只粉底儿高心鞋子来,绣着满绷花儿。豫王平日留心着认得是寅格的脚,他心中一喜。非同小可,原来寅格在房中守候着,静悄悄地不觉疲倦起来心想回房去睡,因福晋房中无人,很不放心。况且福晋临走的时候,吩咐她看守着房户,也仗着主母宠爱,她便一倒身在主母床上睡熟了。豫王一面把房关轻轻关上,蹑着脚走近床前,去揭帐门一看,不由得他低低说一声妙,只见她一点珠唇上搽着鲜红的胭脂,画着两弯蛾眉,闭上眼,深深地睡去。那面庞儿越俊了,豫王忍不住伸手去替她解着钮扣儿,接着又把带儿松了,寅格猛从梦中惊醒过来,已是来不及了,她百般哀求啼哭着,终是无用。这身体已给王父糟蹋了,豫王占得了便宜,便丢下了寅格,洋洋得意地走出房去。这寅格又气愤,又悲伤,下体也受了伤,止不住一阵一阵地疼痛,她哭到气愤极处,便站起来,关上房门,解下带子,便在她主母的床头吊死了。可怜她临死的时候,还唤了一声“大公子,俺今生今世不能侍奉你了。”
王府里屋子又大,这福晋房里,又不是寻常奴仆可以进去得的,因此寅格吊死在里面,竟没有一个人知道。直到靠晚,豫王、福晋带了公子格格从宫里出来,那大公子心里原记挂着寅格,抢在前面走,到内院去,推推房门,里面是反闩着,打了半天,也不听得房中有什么动静。大公子疑惑起来,急急跑来告诉他母亲。他母亲还在他父亲书房里,告诉见皇后的事礼,听了大公子的话,十分诧异,忙赶进上房去。那豫王还装着没事人儿,也跟了进来。许多丫环女仆,把房门撬开了,进去一看,大家不觉齐喊了一声“啊唷”,原来福晋的床头,直挺挺地挂了一个死人,大家看时,不是别人,正是那寅格。这时独若坏了那大公子,他当着众人又不好哭得,只是暗暗地淌着眼泪。那福晋她他最宠爱的丫头死了,也不由得掉下眼泪来。一面吩咐快把尸身解下来,抬到下屋子去停着管事妈妈上来对福晋说道:“府中出了命案,照例须去通报宗人府,候府来察勘过,才能收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