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 第 25 页/共 49 页
西宫皇太后见亲王的奏本,知道因他儿子做了嗣皇帝,例应规避,说准他以亲王世袭罔替。在家养疴,开去一切差使,这光绪皇帝年纪太小,进宫来只有保姆伺候着。所有一切国家大事,一概由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那慈安太后生性是仁厚贞静之人,她见慈禧太后事事专权,便懒得多管国事,每日虽然上朝,但是说话的时候很少,闲着无事就到孝哲皇后宫中,安慰安慰。孝哲皇后虽被尊为嘉顺皇后,然自同治皇帝宾天之后,她就时时刻刻存着必死之心,不过因为皇帝大丧的事,尚未办妥,所以不能不苟延性命。那慈安太后见嘉顺皇后终日啼哭,十分可怜,时常劝她不必十分悲痛,又时常送些饮食给皇后吃。只有那慈禧太后对于嘉顺皇后,却十分的冷淡,反把慧妃看得极其宠重。慧妃本是慈禧太后心爱的人,慈禧太后有什么事,都叫她代办。慧妃也在宫中拿起权来,她更不把嘉顺皇后看在眼内。嘉顺皇后此时正在办理同治皇帝的大丧,也顾不得这许多闲事,就连她自己宫中的事,也无暇去问。嘉顺皇后平时素爱养猫,她养着一个雪白的猫,满身洁白,非常干净,嘉顺皇后常把它抱在怀中,异常喜爱。谁知那只白猫,自从同治皇帝驾崩之后,嘉顺皇后无心问它,那猫便常到慧妃的房中,有一天慧妃的一床绣花缎被,被那只白猫撒了一泡尿,慧妃瞧见了,勃然大怒,就喝太监们将那只白猫捉住,慧妃叫太监捉着白猫,在前面走,她自己跟在后面,一直闹到嘉顺皇后的宫里,见了皇后,慧妃也不行礼,便指着嘉顺皇后问道:“这野猫是谁养的?”
嘉顺皇后说:“是我养的。你问它干什么?”
慧妃说:“原来是你养的,怪不得它要到我床上去撒尿呢,大概是你叫它去的吧。”
嘉顺皇后说:“你这话太岂有此理了,我与你无仇无恨,何必叫猫子到你床上去撒尿,再说这猫子是一个畜生,它懂得人话吗?猫子要懂得说人话,也倒不这样凶横无礼了。”
慧妃见嘉顺皇后的话中有骨头,一时也回答不出什么话来,便怒气冲冲,走到外面,叫太监拿棍子将那白猫打死,还不算完,又将那打死的白猫,抛到皇后宫中,皇后正在啼哭,忽听得轰咚一声,从门外抛进一个东西来,直摔在皇后坐位的旁边,皇后不觉大惊,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只白猫,已被打死。皇后心中又怒又痛,更放声大哭不止。那慧妃却跑到慈禧太后宫中,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说皇后怎样的欺负她,怎样把白猫弄到房里,让白猫去撒尿把她一床绣花缎被都弄糟了。她去与皇后说话,皇后又怎样的骂她,捏造了一大篇的话,加了许多酱油佐料。慈禧太后听了慧妃之言,怒从心中起,就走到皇后的宫门前,高声地说道:“先皇帝才死了几时,你便这样的欺负慧妃,那还了得!将来还不定怎样的欺负人呢。”
皇后在宫内听着,连话也不敢回一句,只是忍气吞声地闷在肚中,好不难受。想到悲惨之处,又呜咽起来。那宫门外的慈禧太后,数数落落地骂了一顿,竟自回宫去了。这里嘉顺皇后越想越伤心,越哭越悲伤,自己想想不如自尽,倒还落个清静。又一想不妥当,因为清宫的祖制,凡是皇后不能有自缢或服毒的事,如皇后自缢或服毒,死了下来,皇后的父母,必有大罪。嘉顺皇后想到这一层,又怕连累了她的父母,便只得暂时忍住,一宿无话。第二天是二月十四日,嘉顺皇后见同治皇帝的大丧诸事已经料理好了,便密传她父母,承恩公礼部侍郎崇绮夫妇进内。皇后与父母见面之后,不由的珠泪双流,痛哭不止。崇夫人见女儿这般可惨,自然是母女连心,也不觉痛哭起来。崇绮忙奏道:“请皇后不要悲伤,要保重御体,办理先皇的丧事。”
皇后哭道:“现在诸事都办妥了,惟有一事未决,特请阿妈额娘进宫,替女儿想个好法子呀。”
崇绮夫妇哭奏道:“先皇的大丧,既然已办妥了,皇后还有什么困难不解决的事呢?”
皇后说道:“大行皇帝在日的时候,女儿受的苦处阿妈额娘还不知道吗,如今皇帝宾了天,女儿更没有好日子过了,慈禧太后在先皇未崩以前,尚且对于女儿随便打骂,以后还堪设想吗?再请阿妈额娘替女儿想想,现在女儿这样孤苦伶仃,在这深宫里,又没有后嗣,当今皇上是个小叔子,这一辈子就算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活在世上,又有什么趣味?女儿早存必死之心,只是死了下来,恐怕违犯了祖训,要连累阿妈额娘,所以没有好法子,要请阿妈额娘替我想一个好法子才好呢。”
崇绮奏道:“皇后若下决心,臣请皇后明白宣示,臣再拟奏。”
皇后哭道:“女儿早想透了,久已下了决心,今天就是面辞阿妈额娘,谢谢父母养育之恩,这一辈子也不能与阿妈额娘再见面了。”
说着就站起身来,意思之中,是要与自己生身父母行礼。将要跪下,崇绮忙上前拦住,跪下奏道:“请皇后以国礼为重,不可使臣夫妇受不臣之罪。”
皇后站着想了一想,又大哭起来,崇绮夫妇见这般惨状,也不觉流泪痛哭。他父母女儿三人,正哭得厉害,忽然小太监进来报道,东太后要来了,慌得崇绮夫妇连忙退了出来正是:鼎湖龙驭悲无极禁殿莺啼泣更哀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八十六回 孝哲后绝食殉君 吴御吏尸谏大统
话说东太后进了皇后宫里,见皇后哭得衣襟尽湿,忙劝道:“皇后何必这般的悲伤,自己保重要紧。”
皇后忽然扑倒在东太后的面前,啼哭着,说道:“从今以后,恕臣媳不能再侍奉皇太后了,臣媳已决志殉君,此后再不能孝敬了。”
说罢,又掩面大哭。东太后听了嘉顺皇后的话,真是心肝俱裂,早已哭得不休。哭了一会,才安慰道:“皇后何必如此,这立志殉君的话,现在还说不到;总而言之,有我在一日,决要保护你一日,你放心吧。”
说罢就将皇后扶起来,又切切实实地劝了一番,皇后才止住了哭。东太后更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闲话,方退出宫去。第三天清晨,承恩公崇绮派人送进一大盘馒首来。嘉顺皇后取了一个,剥开一看,那馒首是空心的,心中有些讶异,再剥第二个看,也都是空心的,便觉更为怀疑。将馒首收下,在盘底上写了“此是何意”四字,交小太监拿出去,还与崇绮。不多一刻,崇绮又将那盘子派人送回宫来,皇后接过盘子看时,盘底上有一行小字,写的是“圣明无过皇后”
六个小字。皇后看了,自己叹道:“哦,我明白了。”
说罢又哭起来。这日,皇后便在同治皇帝的梓宫旁,绝了饮食。那些太监宫女们,早已因为皇后失宠,不得西太后的欢心,一个个都有些欺负皇后。皇后便绝了饮食,不吃东西,她们也不去管她。皇后一连饿了五天,慈安太后这一日来瞧皇后,见皇后四肢无力,睡在同治皇帝的梓宫旁边,连哭也不能哭了。再瞧皇后的脸上,现出黄白憔悴之色,很难看的,觉得有些讶异,忙问皇后时,皇后一言不发,连爬起来行礼都没有气力,刚要爬着,又倒了下去。慈安太后更以为奇,再追问皇后皇后仍是不说。后来被慈安太后逼紧了,皇后才断断续续地说道:“臣媳是立志殉君的了。”
东太后更觉有异,就叫太监宫女们来问,太监宫女们,只得说实话,说皇后断了饮食,到今天已五日了。东太后大惊,忙劝皇后不可如此,皇后只是眼中流泪,连哭声都哭不出。慈安太后一瞧不是事,赶紧出宫去见慈禧太后,把皇后绝食殉君的话,对慈禧太后说了一遍,请慈禧太后去劝皇后。慈禧说道:“人各有志,是勉强不来的,只怕劝也无用。”
慈安太后一定要催着慈禧太后去劝,慈禧只好同着慈安到皇后宫中。皇后见二位太后都来了,想爬起来,叩头行礼,只恨两只腿同棉花一般的软,休想能爬得起来。慈安太后见皇后那种可怜的样子忙拦住皇后,叫她不要起来了,慈安太后显出和悦的颜色,劝皇后节哀,照常进膳。怎奈那嘉顺皇后已下了决心,口中连话也说不出了。慈禧太后见皇后已到临危,不能再动,便退出宫去。慈安太后一人留在宫中,对着皇后垂泪。后来众宫眷和各府福晋命妇一齐都得了消息赶到宫中,纷纷地泣劝。这时皇后已经不能说话,慈安太后见皇后这个样子,无法挽救,眼看就要断气的了。忙哭着命人用吉祥床抬回皇后寝殿,可怜那位节烈嘉顺皇后阿鲁特氏,就于二月二十日,驾崩在寝宫之中。临崩之时,宫中闻着一阵香风,飘飘荡荡地吹上天去。那嘉顺皇后的仙魂,大概随着这一阵香风,返瑶台去了。慈禧太后得了皇后驾崩一消息,不但不到皇后宫中料理皇后的丧事,反说“死得好,早就该死”
的话。宫女太监们,更把皇后丧事看得极轻。倒是慈安太后抚尸痛哭一场,口口声声总赞叹皇后的节烈。又吩咐从优殡殓,命军机处拟了一道上谕,将皇后逝世的情形,布告天下,咸使闻知。谁知军机处因有人授意,反说皇后是因病而死,却不将皇后绝粒殉君的话,晓喻中外,可叹那嘉顺皇后节烈的美名,竟有许多人不曾明白,真是一件恨事了。皇后既死之后,照例加谥,称为孝哲毅皇后,金棺暂安于观德殿。因为皇后殉君,就引出一个尸谏的忠臣,力争大统。这一位忠臣,姓吴名可读,字柳堂,官居都察院监察御吏,吴御吏在同治皇帝尚未宾天之时,曾上过一次奏摺,请宣示天下。如立载为皇帝后,生有皇子,应即承继穆宗毅皇帝(即同治皇帝)为嗣,将来继承大统。慈禧太后,见了吴御吏这封奏摺,气得七窃冒烟,说吴可读有心挑拨皇室,非将他斩首不可。幸而慈安太后是一个明白的人,竭力劝住。慈禧太后无法,只得将吴可读发交刑部审问。那吴可读先生到了刑部,侃侃而谈,力争大统,忠义之气,上薄云霄。王公大臣会议之后,议将吴可读降调。又过了几年,穆宗毅皇帝与孝哲毅皇后的金棺,皆永远奉安山陵的时候,那吴可读先生这时,已因查办废员案内,蒙慈安太后圈出,奉旨以主事特用选授吏部主事,因此吴先生便再四面求吏部堂官,大学士宝金,派为随同行礼司员,吴先生追随同治皇帝与皇后的金棺。到了东陵,就在马申桥,住在三义庙内,夜间写好一本遗摺,托三义庙的老道士,递到军机营盘。吴先生便在三义庙中,悬梁自尽。是仿古来忠臣尸谏之义,那一本奏摺上写道:“罪臣吴可读,跪奏为以一死泣请懿旨,预定大统之归,以毕今生忠爱事,藕罪臣闻治国不讳乱,安国不忘危,危乱而可讳可忘。则进苦口于尧舜,如无疾之呻吟,陈隐患于圣明,为不祥之举动,罪臣前因言事愤激,自甘或斩或囚。经大臣会议,奏请传臣质讯,乃蒙先皇帝曲赐矜全,既免死于以斩而死,复免臣于以囚而死,又复免臣于传讯而触忌怒而死。犯三死而未死,不求生而再生,则今日罪臣未尽之余年,皆我先皇帝数年前所赐也。乃天崩地拆,忽遭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之变,即日钦奉两宫皇太后懿旨,大行皇帝龙驭上宾未有储贰,不得已以亲王之子,继承文宗显皇帝为子,人承大统,为嗣皇帝。俟嗣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特谕。罪臣涕泣跪诵,又复思维,以为两宫皇太后,一误再误,为文宗显皇帝立子,不为我大行皇帝立嗣,既不为我大行皇帝立嗣,则今日嗣皇帝所承大统,乃奉两宫皇太后之命,受之于文宗显皇帝,非受之我大行皇帝也。而将来大统之承,亦未奉有明文,必归继承之子。即谓懿旨内既承继为嗣一语,则大统之仍归继子自不待言。罪臣藕以为未然,自古拥立推戴之际,为臣子所难言。我朝二百余年,祖宗家法,子以传子,骨肉之间,万世应无间然,况亲王公忠体国,中外翕然,称为贤王。观王当时一奏,令人忠议奋发之气,勃然而生,言为心声,岂容伪为。臣读之,至于歌哭不能自己,倘王闻臣有此奏,未必不恕臣之妄,怜臣之愚,必不以臣言为开离间之端而我皇上仁孝天成,承我两宫皇太后授以宾位,将来千秋万岁时,均若以我两宫皇太后今日之心为心,而在廷之忠佞不齐,即从谕之异同不一,以宋初宰相赵普之贤。犹有首背杜太后之事,以前明大学士直之为国家旧人,犹以黄宏请立景帝太子一疏,出于蛮夷而不出于我辈为愧。贤者如此,遑问不肖,旧人如此,奚责新进。名位已定者如此,况在未定,不得已于一误再误中。而求一归于不误不策,惟叩祈我两宫皇太后,再行明白降一谕旨。将来大统仍归承继大行皇帝嗣子,嗣皇帝虽百斯男,中外及左右臣工,均不得以异言进,正名定分,预绝纷纭。如此则犹是本朝子以传子之家法,而我大行皇帝未有子而有子。即我两宫皇太后未有孙,而有孙,异自绳绳揖揖,相引于万代者,皆我两宫皇太后所自出,而不可移易者也。罪臣所谓一误再误而终归于不误者此也。彼时罪臣即以此意拟成一摺,呈由都察院转递,继思罪臣业经降调,不得越职言事,且此何等事,此何等言。出之大臣重臣亲臣,则为深谋远虑,出之小臣疏臣远臣,则为轻议妄言。又思在廷诸臣,忠直素著者,未必即以此事为缓,言亦无益而置之。故罪臣且留以有待,泊罪臣以查办废员内。蒙恩圈出引见,奉旨以主事特用,仍复选授吏部,迩来又已五六年矣,此五六年中,环顾在廷诸臣,仍未有念及于此者,今逢大行皇帝永远安山陵,恐遂渐久渐忘。则罪臣昔日所以留以有待者,今则迫不及待矣,仰鼎湖之仙驾,瞻念九重。望弓剑于桥山,魂依尺帛,谨以我先皇帝所赐余,为我先皇帝上乞懿旨数行,于我两宫皇太后之前。惟是临命之身,神志瞀乱,摺中词意,未克详明。引用率多遗忘,不及前此未上摺一二,缮又不能庄正。罪臣本无古人学问,岂能似古人从容,昔有赴死,而行不复成步者,人曰子惧乎。曰惧,曰既惧何不归,曰惧吾私也,死吾公也。罪臣今日亦犹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罪臣岂敢比会参之贤,即死亦未必尽善。惟切我两宫皇太后我皇怜其哀鸣,勿为无疾之呻吟,不祥之举动,则罪臣虽死无憾。宋臣有言,凡事言于未然,诚为太过,及其已然,则又无所及,言之何益。可使朝廷受未然之言,不可使臣等有无及之侮今罪臣诚愿异日臣言之不验。使天下后世笑臣愚,不愿异日臣言之或验,使天下后世谓臣明,等杜牧之罪言,虽逾职分,效吏鱿之尸谏,只尽愚忠。臣尤愿我两宫皇太后,我皇上体圣祖世宗之心,调剂宽猛,养忠厚和平之福,任用老成,毋争外国之所独争,为中华留不尽,毋创祖宗之所未创,为子孙留有余。罪臣言毕于斯,愿毕于斯,命毕于斯。再罪臣曾任御吏,故敢冒死具摺,又以今职不能专达,恳由臣部堂官代为上达,谨奏。”
吴可读先生尸谏之后,这一封遗摺,由吏部堂官代呈两宫皇太后御览,于是大学士宝均,及张之洞那一班清议派的臣子,都有摺子奏上。慈禧太后见朝臣争议大统,便又下了一道上谕,略谓“奉懿旨前于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降旨,俟嗣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原以将来继绪有人,可慰天下卢民之望,第我朝圣圣相承,皆未明定储位彝训昭然,允宜万世遵守,是以前降御旨,未将继统一节宣示,具有深意,吴可读所请,预定大统之归,实与本朝家法不合,皇帝受穆宗毅皇帝付托之重,将来诞生皇子,自能慎选元良,继承大统者,穆宗毅皇帝嗣子,守祖宗之成意。示天下以无私,皇帝自必能善体此意也”。这一道上谕,在慈禧太后的意思,原是不肯认错,反说吴可读不明祖宗的家法。不过已经明明白白地表示了,将来光绪皇帝生了皇子,就继承穆宗为嗣,自然人心也渐定。一班清议派的大小臣子,也都无话再说了。吴可读先生这一死之后,那张之洞等便将吴先生的遗像,供在马伸桥,设了一个吴柳堂先生祠,又在北京南横街,设一个吴公祠从此吴先生可以含笑九泉,享受蒸尝之祭,正是:皇恩未报千秋恨臣节无愧百世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八十七回 违祖训宫中演淫剧 失母仪市上访名医
话说慈禧太后大权在握,独断独行。慈安太后,虽然也同着垂帘听政,但是对于国家大事,也不过点头画诺,并没有实权了。慈禧太后因此更为骄横,只因慈安太后尚在,为礼法所拘,事事不能完全如意,随心所欲,仍未免有些掣肘之处。光阴荏苒,不觉又是光绪六年。慈禧太后这时也有五十多岁了,按说,她经过许多困苦艰难的境遇,每天宵旰多劳,一日万机的劳着,当然要变成鹤发鸡皮的老妇,不似从前的颜色了。岂知她真天地间第一奇人,不但面目不老,还是丰颜盛鬓,同二十来岁的少妇一样。而且她又最爱修饰,衣服格外穿得华丽,尤其最爱洁净,凡是宫眷以外及外边进宫请安的那些福晋格格,命妇小姐们,如有衣服穿得不时式,脂粉擦的不鲜艳的,慈禧太后必命其退出,不准进前。那些大臣们,要讨慈禧的好,都孝敬许多宝物,有献珠宝的,有献古董的,慈禧都一齐收下,这时李莲英已得了慈禧的信用,升为总管。李莲英知道慈禧是爱听戏的,便奏明慈禧太后,把京城里的有名戏子俱传进宫来,排演戏剧。慈禧太后也知道宫中无故唱戏,不是祖宗的家法,怕给慈安太后知道了要说闲话便不准奏。李莲英把肩膀一耸,对慈禧说道:“老佛爷,怕她什么?老佛爷便是老祖宗,祖宗的家法,别人改不动的,只有老佛爷可以改得的。俺们大清国的天下,全仗着老佛爷一人撑持,难道唱一两回戏,也不成吗?”
慈禧听了李莲英的话,很以为是,笑着说道:“小猴崽子,好一张利嘴,你既这样说,咱们便去唤几个戏子来唱唱,也不要紧,你去传他们进来吧。”
李莲英奉了慈禧的面谕,便去传唤戏子,大锣大鼓地唱起戏来。慈禧太后率性派太监去请慈安太后和诸位王爷同来听戏,诸位王爷自然不敢不来,只有慈安太后叹了一口气,说身子不爽快,便回绝了。那诸位王爷陪着慈禧太后听戏,台上开演水漫金山寺,李莲英把宫内安设的水管开放水花飞溅,射得一班王公大臣蟒袍布褂,像水淋鸡一样。慈禧太后见了这般样子,喜得心花怒放。亲王见此情形,甚为忿恨,至演到翠屏山海和尚私通潘巧云的时候,亲王忽高擎两肩,大声叫好,诸位王爷,都吓了一跳。慈禧太后虽不好说什么话,但也向亲王脸上去看。那亲王好似不觉得一般,依旧放开嗓子叫他的好。恭亲子忍不住了,忙上前去向亲王道:“这是什么地方,王爷也能叫好吗?”
亲王听了,大声答道:“这里不是唱戏的地方吗?我当坐在前门外戏园听戏呢。”
恭亲王说道:“这是内廷,王爷不能叫好的。”
亲王答道:“若非王爷说起,我倒认错了,但是我朝的家法,宫中不许唱戏,况且像翠屏山这种戏,更不是在宫内唱的了。所以我一时忘了形疑惑我不是在内廷,是在戏园里,所以我才叫好啦。”
说着忙走到慈禧太后面前,叩头谢罪慈禧太后心中暗恨亲王,但因亲王讽奏的不错,也无可奈何。只得传谕以后不准演翠屏山。慈禧太后从此更每天传戏子进宫唱戏。有一天,有一个丑角,名唤赶三儿的。演唱思志诚一戏,赶三儿扮的是窑子里的鸨母,有嫖客来了,她便提高喊着道:“老五,老六,老七,出来见客呀!”
这种喊法,是北京二等窑子里的规矩,赶三儿是成心拿三位王爷取笑的因为戴亲王排五,恭亲王排六,亲王排七。所以赶三儿有心闹趣,不想怒恼了亲王,便大喝一声:“这奴才这般放肆,那还了得。”
叫侍卫将他抓下,侍卫们上台,把赶三儿捉下来,亲王便命重责四十大棍,责打已毕,将赶三儿轰出宫外。慈禧太后心中暗恨,口中也不便说什么,从此亲王便再也不入宫听戏了。这一年春天,两宫同赴东陵,祭咸丰皇帝。慈禧的拜垫要和慈安并摆着,慈安不肯,命人将慈禧的拜垫移下些,这是慈安太后有意要和她争点高下。不料慈禧不答应。慈安便说“今日祭先帝,在先帝面前,我只知有一个太后,却不知有两个太后。”
慈禧也说:“我与东太后并坐垂帘,都是一般的母仪天下。今日祭先帝,反叫我做起嫔妃来,实在不合情面。如东太后定要争这个过节,我就情愿一死。到先帝面前,请先帝评这理去。”
慈禧说着,便大哭起来。慈安太后见慈禧这样,早没有主意,后来各位王公大臣们,出来调停,乃是两宫并肩儿跪拜行礼。但是慈禧太后心中,对于慈安太后便十分不满意。而且第二年慈禧太后便不去祭拜,只派近支王公到东陵恭代行礼了。不多几时,慈禧太后,忽然得了一病,总是每日在寝宫中歇着,不肯上朝,宫内只有李莲英一人,殷勤服侍。那一天晚间,李莲英叫小太监们退下,慈禧太后一人卧在御榻之上,李莲英见太后已睡着了,便取过一条锦被,轻轻给太后盖好,自己退出房外,又命小太监到外间去。不到两个钟头,忽听得西太后在房中叫道:“主子,主子,臣妾好…啊。”
李莲英忙进房看时,原来慈禧在那里做梦。一会儿慈禧醒来,满面飞红,已将锦被掀在一旁李莲英忙倒了一杯茶送上去,慈禧喝了,李莲英问道:“老佛爷睡了这半天,可好吗?”
慈禧说道:“你们去吧,不用你们这些没用东西。”
李莲英忙退下不敢回屋子里去,就睡在殿上打盹。慈禧太后不多一会,又睡着了。李莲英时时走到帘外去侧耳细听,直听了四个钟头,不见有什么动静。忽然宫女慢慢走出来说太后传李总管进去,李莲英忙钻进堂帘,轻轻走到床前,慈禧太后凤眼微睁,对李莲英说道:“我现在身上发烧,你去奏明东佛爷,就说我有点子病,明天不临朝,请东太后偏劳吧。如有紧要的摺子,先行留中,等我起来再看。”
李莲英奏道:“喳,喳,奴才就去。现在老佛爷觉着怎么样?不然传太医请请脉吧。”
西太后说道:“我的病不大要紧,你先去办正经事吧。”
李莲英答应着,就退了出来,到慈宁宫叩见慈安太后,把慈禧太后的话奏明了慈安太后便独自一人上殿,料理朝政。慈安太后下了朝,便来瞧慈禧太后的病,慈禧太后听说东太后来了,便扶着小太监迎到殿门之外。慈安太后下了轿,慈禧太后上前请安。慈安太后拉着慈禧的手,笑着问道:“妹妹的病怎么样了?”
慈禧说道:“今天稍见好些,妹妹的病,原不要紧,何必劳动姐姐呢。”
这时众宫眷们都上前请安。慈安太后便同慈禧走进殿内。老姐妹俩闲谈起来,慈安劝慈禧快传太医来瞧,慈禧不肯。正说着话,李莲英上前跪奏道:“皇帝主子,给老佛爷请安来了。”
慈禧太后点点头,李莲英忙跑出去,跑到殿门外,跪倒嚷道:“老佛爷请主子了。”
只见光绪皇帝,由太监扶着上了殿阶,太监等退下。李莲英引着光绪皇帝走进殿中,请过两宫皇太后的安,又问过慈禧的病,慈禧叫皇帝不必挂念,“回书房去吧。”皇帝连声称喳,又给两宫皇太后请安,仍由李莲英引着下殿。殿外自有皇帝的随从太监接着,扶上小轿,回上书房而去。这里慈安太后又告辞出来,仍回慈宁宫。慈禧太后,沉吟一刻,就命李莲英去传太医进宫,李莲英领旨,去传谕太医院院判李德立庄守和二人,立刻进宫请脉。两位院判,诊了半天这才退下。临出殿的时候,又向李莲英问明太后昨日的起居饮膳情形,李莲英一一告知。两位院判回到太医院,研究了半日,竟研究不出是什么病。只得开了一剂平肝消热的方药,呈递进去,由御药房配制药品,李莲英煎好,慈禧太后只呷了一口,便不喝了。第二天,两位院判,又进宫请脉,一连看了三天,慈禧的病,仍不见好又换了两位太医,诊了几次,依然无效。但是又过了几天,慈禧的病渐渐自己好起来,每日也能吃饭看摺子,不过心中总是烦躁,有时只发梦呓,也不知说什么话,脸上的肉渐渐消瘦了。李莲英每日小心伺候,体察慈禧的举动,竟被他猜出八九分来。这一天那太医院院判又进宫诊脉,慈禧太后对李莲英说:“这些言不出众,貌不惊人的东西,要他何用,不是糟塌国家的俸银吗?”
李莲英答道:“喳,喳,喳,奴才的意思,老佛爷既是看不中那些院医不如到市面上请几个私家大夫来瞧瞧,不知老佛爷的意思怎么样?”
慈禧太后说也好,你去找几个好的来,要格外慎重才好。李莲英喏喏连声而退。退下去换了便衣,带了仆人私自出宫访求名医。访了几日,访到三个人:一名戈权,江苏人年三十九岁;一名陈春,京兆人年三十八岁;一名邹衡,江苏人,年二十一岁。开了履历,呈与慈禧太后看过,次日便传他三人进殿,由李莲英领进宫中,跪见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叫三位医生都看过脉,开好药方呈上去,慈禧太后独拣了邹衡的药方。命那戈权陈春二位医生,从此不必进宫请脉,留在太医院,学习行走。每日邹衡进宫诊病,那邹衡年纪极轻,生得朱唇白面,如传粉何郎非常俊俏。又善于迎合上意,把李莲英巴结得十分高兴,常在慈禧太后前,替他说好话,竭力保举他。李莲英又常将邹衡传到自己坦坦(满州话,就是汉语的房屋,)之内。屏去左右秘密将宫中的规矩情形,一一都告诉邹衡。邹衡听了,吓得面无人色。李莲英道:“阁下不要害怕,只要小心伺候,包你没有什么事。”
也是邹衡应该走运,慈禧太后被他诊治了十几天,居然精神恢复了原状,从此邹衡便天天进宫,给慈禧太后诊视平安脉。说也奇怪,别的医,许多人诊不好的病,被邹衡诊治,竟一天好似一天。慈禧太后大喜,竟赏了邹衡许多东西。这日慈禧太后午膳已毕,又传邹衡进宫诊脉,诊了两个多钟头,才算完事。西太后笑容可掬的命邹衡退出。又传李莲英进来,笑着说道:“你看邹衡的面貌,不但像文宗皇帝而且这走像儿,也与文宗差不多,岂不是奇事吗?”
李莲英忙答道:“可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