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 第 22 页/共 49 页

咸丰皇帝听了皇后的话,把怒气已消了一半,又想起懿妃旧日的恩情,再说懿妃已生了皇儿,又不便废去妃子的名号,只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了。又过了两个月,孝贞皇后又替懿妃求情,皇帝便赦了懿妃的罪,将她放出,仍住在天地一家春里,这且不表。再说广州的英美法俄四国联军,借口赔款未清,不肯退出广州城外,一住两年半,看看绝无交还广州之意。便有一个佛山镇团练头目,忍不住胸中愤气,想起当初广东一场大祸,都是英国领事巴夏礼闹的,害得中国这般可惨。便出了赏格,有杀夏巴礼的头来献的赏洋一千元。巴夏礼见了赏格,大吃一惊。连夜飞电,报告英国公使,英使大怒,便向中国钦差桂良交涉,要革两广总督黄宗汉的职,并且解散全省的团练,桂良答应了他,签了旧约。却不与英国调换,英使更气得利害,马上调兵船到长江一带示威,直开到汉口,人心顿时恐慌,法国兵又到各处乱闯,并到处设天主教堂,长江一带竟成了他们的殖民地。这时有一位满洲亲王僧格林沁,忍不住大怒起来,奏参直隶总督谭廷襄,说他疏于海防。僧王又派兵大沽口修炮台,在海口打一道木桩,再用铁链锁住海口。等到换约那一天各国兵船,都开到天津会齐,中国官厅,送照会与英法美俄四国公使,叫他们的兵船,在北塘上下定,不许他在大沽口停留,那英国人恃着武力,一口拒绝,将兵船开到大沽,用大炮将僧王的铁链轰断,一面开进十三只兵船来,船头上插着红旗,与炮台挑战,逼向炮台开炮,把中国兵打败。英国一拥上岸,来抢炮台,炮台上开炮还击,打沉了几只英国小兵船,那岸上的英兵,被僧王爷四面埋伏,一齐杀出,直杀得英兵落花流水,死了一千多人,又活捉了一个英国将军。英国兵船,只得逃出大沽口外,慢慢向南退去。广东人民,听说英国被僧王杀败,就由各富商认捐三百万两,修造兵船报仇。英法两国公使,照会通商大臣何桂清,情愿遵守八年的条约,怎奈这时咸丰皇帝不信用僧王爷,不允许外人的要求,只答应他照道光年间的事礼,通融办理,又命仍在上海议和。外国兵船不准开到北方来,如敢违背,即行痛剿,一面由僧王支款一百万两,修筑北塘防岸。后来忽然有人献策,引敌兵在北塘口上岸。咸丰皇帝又听了此计,把北塘口的军备,完全拆去那翰林院编修郭嵩寿,上疏力言不可。北塘绅士御史陈鸿翊也奏称不可撤去军备。咸丰皇帝一概不听。不多几天,英法两国兵船,果开进北塘,拔去僧王设的木椿,英国将军额尔金,法国将军葛罗打头阵,带了一百多只兵船杀进来,外国兵拖着炮车上岸,中国兵却不敢回手,只送照会。叫外国人到北京城去,交换议和条约,外国人更凶横异常,催动各国联军一万八千人,从北塘杀进内港,这时适值潮退,外国兵船一齐搁在浅滩上,他们怕中国兵在两岸夹攻,便设下诈降之计,各船全挂白旗,中国兵见他们都挂白旗,果然不去攻打。待到潮水大了,外国兵船,就出其不意,把外国兵全调到岸上,炮火连天,中国兵被杀得东逃西散,僧王带兵,在新河迎敌,共有精练的骑兵三千,怎奈外国兵炮火太烈,枪弹如雨,可怜僧王三千劲卒,只剩下七八个。新河失守之后,大沽危急万分。皇帝便派大学士瑞麟,带领京中的八旗兵,到通州防守,那联军势如破竹,夺了大沽炮台,又用开花炮攻打北岸炮台,开花弹落在火药库内,一声轰天大响,烈焰飞腾,把巍巍一座炮台,炸得粉碎。提督乐善炸死,僧王见大势不佳,退到通州张家湾,眼看天津保不住了,告急的文书,同雪片似地到了北京。咸丰帝看了,心中一急,旧病复发,一面命桂良到天津议和,英国公使要求增加赔款,开天津为商埠,还要带兵进京,调换条约。咸丰帝在病中,十分暴怒,便下上谕,拒绝各国的要求,英法各国兵队,见和议绝望,便又打进河西,进逼通州。那时北京人心大乱,咸丰皇帝听孝贞皇后的话,连夜到河南把胜保召进京来,带领一万禁兵,到通州迎敌;一面派怡亲王载垣,邀集英法各国公使,开一个宴会,吃酒中间,载垣谈起议和的事,那英国巴夏礼大声答道“如要议和,非面见中国皇帝不可,并须各国带二千兵进京,才能开议。” 载垣不敢答应,巴夏礼便也不睬他了,这场宴会,反弄得不欢而散。到了第二天,探马报道,胜保的兵,在通州大败。僧王的兵,也败退下来。英将额尔金带着各国的兵,快打进北京来了,京城中顿时闹得鼎沸喧天。接着瑞麟的兵,又杀得大败,人心更为慌恐。大学士端华,尚书肃顺,看看时势十分危险,便从半夜里赶到圆明园请见皇帝。咸丰皇帝这时病势很重,孝贞皇后早晚在一旁伺候着。懿妃在房中料里汤药,忽传说端华与肃顺请见,皇帝知道大事不好,吓得面白如纸,浑身直打抖索。孝贞皇后传端华肃顺到御榻前问话。肃顺把外面的军情,一一奏闻皇帝,又奏称如今外兵来势凶恶,皇上万乘之尊,暂时回避,往万安的地方为妙。咸丰帝说道:“现在深夜之中,况且朕又身体不安,十分疲倦,到什么地方去呢?” 当时大家商量一回,还是孝贞皇后有决断,对皇帝奏道:“依臣妾的主意,圣驾还是到热河好。” 咸丰帝听了,也点头称是。当时御医不曾走,便奏道:“快取鹿血来,请皇上服下,便立刻可以增长精神,加添气力。” 早有太监去杀翻两头花鹿,取得血来,还是热腾腾的,咸丰帝吃下一碗去,果然立刻身体旺起来,精神大振便传谕恭亲王,留守京师。着肃顺统率御林军,随着圣驾赴热河,端华照料圆明园的事务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好好一座圆明园,顿时闹得人仰马翻,莺啼燕泣。咸丰帝也顾不得了,自己坐了园内的黄盖车,肃顺在半夜里去打开车行的门来,雇得四辆厂车。车上面略略遮盖芦席,一辆请孝贞皇后抱着皇子载淳坐了,其余三辆便有许多妃嫔宫女们抢着坐。可怜一辆车子,挤着五六个妃嫔,挤得她们腰酸骨痛。内中只有一位懿妃,平日席丰履厚,何等娇养,如今从半夜里逃出园来,吃尽苦楚,早见她娇喘悲啼,泪流不止。此外还有许多妃嫔宫女,坐不着车子的,只得互相率引,跟着皇帝的车子,哭哭啼啼,一路走去,内中有几个平日和太监要好的,便有太监们来背着她走了一程,沿途雇得骡马,扶她爬在骡马背上走去。这懿妃在车子里,簸荡了半夜,额角也撞肿了,头发也撞散了,她伤心到极处,便在车中哭起来,一路上呜呜咽咽,好容易盼到天明。一瞥眼见那肃顺赶着一群骡马,从他车旁走过,懿妃也顾不得了,掀开车帘,高声叫道:“六爷,六爷,俺的车子破了,求六爷做做好事,替俺换一辆好车子吧。” 说罢,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那肃顺正要赶上皇帝的车子,哪顾得这许多,一言不发,只望了懿妃一眼,便急急加上几鞭,那马如飞而去。懿妃心中,格外难受,更哭得利害。停了一会,到了一个小镇市上,懿妃的骡车停住,懿妃向四面一看,见不着肃顺,问那些太监,都说他到皇帝跟前奏事去了,懿妃也不便再问。第二天又上了路,懿圮实在受不了那般痛苦,正在啼哭,忽然肃顺的马,又与懿妃的车子擦肩而过,懿妃遇见肃顺,便哭求肃顺换车,肃顺把脸一沉,冷冷地答道:“这是什么时候?有车子坐就算好的啦,不是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劝贵妃安分点吧,你不看见路上那许多贵人宫女,都哭哭啼啼地走道儿吗,再说中宫也是坐的厂车,与贵妃是一样的,中宫不叫换新车,贵妃却要换车子,贵妃是何等样人,难道说可以越过中宫去吗?” 肃顺说完了这几句话,又马上加鞭,飞也似地上前去了。懿妃被肃顺抢白一场,心中又羞又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牙切齿地骂道:“好大胆的奸贼,过几天看我的手段吧。” 这时皇帝和后妃宫女皇子一班人,不多几天,到了热河,在行宫里住下。一面下上谕,命恭亲王与外国联军早日议和;一面命僧王与瑞麟两军,把守海淀。那僧王把那英国巴夏礼恨入切骨,他想了一条计策,请巴夏礼到他军营里宴会。那巴夏礼不知是计,竟大着胆子,来到僧王营中,僧王早已暗中埋伏,等他进了军营,一声密令下来,伏兵四起,就将巴夏礼拿住,送进京城,监禁在刑部太监牢里,英国公使见僧王把巴夏礼捉住,十分痛恨。便向恭亲王要人,恭亲王不允许他,一而由胜保传檄江南,叫各省速来勤王之师;一面专摺递到热河,报告京中的景况。不多几天,那鲍超先带了四营人马,开到北京,鲍超本是曾国藩湘军中战将,外国人都怕他,他的兵先到北京,外国人已有些畏惧。接着袁将军部下的张得胜,安徽团练苗沛霖,都带了军队,陆续到了京里。外国人见中国调来了许多士兵,便也不再扰闹,只得求恭亲王放回巴夏礼,限他三天期限,恭亲王不肯,要他将军队退回天津去,才肯开议和局,英国公使也不答应,因此那和议便一时开不成了。正是:天子蒙尘无限苦强邻恃武但称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七十八回 烧明园二春遇劫 成和约一党弄权 话说恭亲王见英国公使的要求,十分苛刻。便奏明咸丰帝,说外人十分蛮横。这时皇帝的病,一天重似一天,孝贞皇后哪敢惊动圣驾,便将所有的外国联军及发寇捻匪的事,一齐按住。大事叫恭亲王在京中便宜行事,小事便自己去问,可怜她终日忧愁哭泣,还要阅看奏章,有时将肃顺、端华二人宣进宫中,商量办理。又因懿妃料事明白,口才也好,笔下也快,便叫她帮着问事。咸丰皇帝因每天喝鹿血,喝了许久,病也渐渐好了。孝贞皇后见圣躬渐安,便不许懿妃和别的妃子去亲近皇帝,自己也避开了,怕的是皇帝又动情欲,有伤身体。那皇帝想起当初在圆明园中,是何等的繁华富丽,如今到了热河,又是何等的寂寞,自然不免伤感。便把孝贞皇后同懿妃二人,宣进去伴着他,又常问起京城内联军的事孝贞皇后,起初不敢说,后来被皇帝逼得无奈,只得叫懿妃将每日奏章读给皇帝听。原来这时京城时的外国联军,仍是十分凶横。恭亲王和各国公使商议,要改在通州议和,各国不允,皇上又严谕恭亲王,不可丧失国礼,那恭亲王便不敢轻易言和,英法联军动了气,便派兵打进海淀。所有皇宫左右的禁卫军队,见外国兵杀来,都一齐溃散。恭亲王也逃到长辛店去了,瑞麟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出来,与步军统领文祥商量,将巴夏礼放出。那巴夏礼释放出来之后,心中恼恨中国,不该将他去监禁,他那一肚子的怒气,正无法可泄,就雇了许多人,用洋油几十箱,悄悄地抬到圆明园中,放了一把火,这时园内的御林军,早已逃得一个不留。园里的太监们也都散了,只剩下几个老弱妇女在园内。这一场大火,他们如何能救,况且这时西风又大,园里的亭台造得层层密密,不到半天的工夫便将园内各处烧着,只见天上起了一片红云,可怜那纸醉金迷之地,雕梁画栋之园,烧了三天三夜,竟烧成一片瓦砾场了。一座花木鲜明,楼台高耸的胜境,被那英人巴夏礼付之一炬,顿时雾火烟消,书中交代,这时园内,住着的那四春,也得将她们的结局细表一遍那海棠春自进得园来,虽然咸丰皇帝十分宠爱,只因她心中思念金宫蟾,终日郁郁不乐,后来得了一病,整年整月的不能起床。皇帝仓皇出了圆明园那一天,她见国家运气如此,又想着他自己入园以来,与她的情人金宫蟾,生离死别,不知下落,自己真算是薄命红颜,况且又病体缠绵,不知将来如何结局,她想来想去,总觉得生不如死,就趁着无人之际,在床前吊死了。那陀罗春本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听说皇帝已往热河,她并不惊惶,依旧念经拜佛。直到巴夏礼那一天火烧圆明园,她见园内火起,不觉心中一惊,又想逃出园去,再看着那些宫女们都四路奔逃,想图活命,她便也跟着两个宫女,逃出大佛寺,到了字桥边这时天色已黑,她忽然眼前一亮,仿佛见她面前有一个人,好像是她母亲的模样,她不觉魂飞天外,回心一想,如今母亲也为她死了,便是逃出园外,举目无亲,不如死了。跟她母亲在地府阴曹,还有团圆的希望。她顿时下了决心,走到字桥上,便纵身一跳,跳下池中,只听得“轰咚”一声,可怜那陀罗春的香魂,便随着她死去的母亲去了。宫女们因逃命要紧,也顾不得她,陀罗春的结局,真是再惨没有了。但是有一件事,非常的奇怪,圆明园烧了以后,有人在池中将她尸身捞出,不但未曾腐化,而且其面如生,瞑目含笑。大约陀罗春生有自来,所以死有所去,因此有人疑惑她升仙去了。那杏花春本是一个财迷,咸丰皇帝宠爱她的日子最久,她对于宫中的人,全没有交情无论是谁,要托她在皇帝面前说一句话,她总是要钱,因此她积蓄的钱最多,宫中的人,没有一个不恨她的,但是杏花春虽积蓄了二十多万银子,托她旧主人吴侍郎的太太,放在外面生息,此外零零碎碎的,三万五万的,合并起来足有三四十万两存款。她自己屋子里还存着二三千两黄金。此外金珠首饰,更不计其数,只因她待人刻薄,无一个人不忌恨她。等到皇帝出了圆明园的那一天,宫女太监们各自逃命,也没人与她送信。待到天明,杏花春醒来,才知皇帝已走了,园内已闹得天翻地覆。杏花春正想着要逃出园门,收拾细软物件忽然来了二十几个太监和宫女们,恶狠狠地打进门来,将杏花春捉住按倒在床上,用绳子捆起来,杏花虽然喊救命,也没人理她,那二十几个太监和宫女,将她的黄金首饰珠宝,一齐抢去,大家分了,都一哄而散。杏花春被捆在床上,活活饿死,后来又是场大火,将她尸身焚化,算是来了一个西洋式的火葬。这三春都遭了惨劫。惟有那牡丹春生性最为聪明,她见宫中的汉女,时时遭懿妃的虐待,有些汉女,被懿妃捉去,就活活打死,也有私自逃走的,被侍卫捉回,也免不了杀身之祸。她知道都是汉女的打扮与旗女不同,才有这般惨事,况且在宫中又容易辨识,一旦有事,更难逃走,她便刻意模仿旗女的打扮,平日和一班宫女十分要好,跟着宫女学得梳头擦粉,以及旗女种种的礼节。一般的梳着大头,穿着旗袍,脚下粉底大鞋,脸上擦着浓浓的胭脂,嘴里说着一口十分流利的京话,望去活似一个极漂亮的旗下宫妃,只因她待太监宫女们好,那天皇帝仓皇出走的时候,早有太监报信给她,牡丹春原是旗下女人打扮,得了这个消息,也便慌慌张张地,夹在宫女队中,逃出圆明园去了,好身边原积蓄下几千两银子,便到天津,搭轮船到上海,由上海回苏州寻到虎邱山下,更喜家门无恙,慈母安康,后来由她母亲做主嫁给一位秀才,一双两好,成了家室。这四春之中,只有牡丹春一人,脱身回去,幸免遭劫,也是她命中注定的了。牡丹春走了不到七日,那圆明园就遭了火灾,好好一个花园,被那烈焰狂风,卷得不留寸草。这个恶耗,传到热河行宫,把咸丰皇帝气得昏晕过去。孝贞皇后,忙唤御医来救醒,那病又重了一倍,竟晕绝了几回,身体更难支持得住,眼看是不久于人世的人。这时北京城中,正闹得兵荒马乱,英法联军,三番两次,要攻打紫禁城,孝贞皇后闻报,更为惊慌失色,忙传谕恭亲王,叫她赶快议和,这时俄国有一个海军少将,名叫普纳金的,便觉得有机可乘,忙鼓动俄国公使伊格那替立夫,出来调停,劝英法两国与中国早开和议。由中国担认英国兵费,赔款一千二百万两,法国军费、赔款六百万两,照道光年间的和约,增加九条,法国也增加十条。天津开为商埠,设立租界。孝贞皇后便奏明咸丰帝,皇帝将端华肃顺召进宫去,商议此事。那端华肃顺,原是与恭亲王不和的,当下就反对议和,说这种条件,万不能承认。咸丰皇帝此时已病得十分沉重,没有主意,便又召懿妃前来,问她怎么办,那懿妃这时却大胆奏道:“现在打仗,是万不能再打的了,但是议和,外国人若不满其欲望,又决不肯答应的。这件事错在当初,总怪耆英、牛鉴、桂良、花纱纳,这一班混蛋,不知尊重国礼,只知一味地媚外误国,示弱于人,以致弄成这般的惨状。如今天子蒙尘在外,京师危急万分,江南发匪未平,北方又有捻匪作乱,内里糟到这般田地,如何能敌得住外患,不如请佛爷乾纲独断,就准了外国的和约,一来外兵可以早退;二来圣驾可以回銮。在宫中养病,总比在这行宫里强得多啦。” 懿妃这一番话,正打动了咸丰帝的心,咸丰帝也知病体甚重,天天只想回京,便依了懿妃的话,批准了和约,一面谕令恭亲王收拾宫殿、回銮。直到秋末冬初,英法联军也退出北京。恭亲王便率领朝中王公大臣,奏请圣驾返跸,谁知咸丰帝这时身体已被病魔掏空了,每天哮喘大作,睡在床上,一步也不能动,只好暂将回宫的事搁起。懿妃带了皇子载淳,早晚在皇帝榻前侍奉汤药,十分的勤劳。皇帝念起昔日恩爱情形,与懿妃又格外亲热依旧宠爱起来,懿妃见自己势力,又渐渐膨胀,岂肯错过这个机会,便拿出私房银子,联络宫中两位总管,一位就是崔总管,一位是那安得海,人称小安子的,又托崔总管暗地里去联络她的侄儿荣禄。却说懿妃的娘家,原有一个兄弟,名叫桂祥,上回书中,已略为叙过。那桂祥本是天生的一个傻子,懿妃初得皇帝宠幸,封了贵人之后,咸丰帝对于懿妃,真是言听计从。那时懿妃曾在皇帝面前求过,赏她兄弟桂祥一个七品小京官,原想他在外面,可以和他通通声气的,谁知桂祥做了京官,仍是呆头呆脑。懿妃见他,一点事也不能干。就改变方针,提拔她娘家的内侄,名叫荣禄,那荣禄现年虽只有十几岁,但却是一个做官的能手,他得了官职,便拉笼朝中的王公大臣,不上几年,竟在朝中也有一大部分的势力,他见恭亲王是皇帝亲信的人,便竭力恭敬恭王。那恭王原是爱顶高帽子的,便不知不觉与他异常莫逆。崔总管替懿妃暗中联络荣禄,荣禄原是他姑妈懿妃一手提拔的人,自然格外照应。一面又由荣禄,暗中去联络恭亲王,恭亲王也愿意相助,便结成了一党。懿妃将外面布置已妥,便在宫内,掌起大权来了。那孝贞皇后,原是最贤惠的人,也不与懿妃争权,凡有外来的奏章,都由懿妃一手批阅。皇帝这时,病势已极沉重,精神尤其衰弱,凡事都不过问,只命孝贞皇后与懿妃和衷办理,孝贞皇后因懿妃比自己聪明,又有才情,便诸事与她商量去办。懿妃后来竟大权独揽,凡事独断独行,自己在奏摺上先批定了,再给孝贞皇后去看,孝贞皇后心中,虽然不以为然,但她是一个淡泊的人,不争权利,便也放任了。让懿妃去干,那朝中的大臣,见懿妃这般专权,知道是有势力的,便走懿妃的门路,有时拿整万银子,孝敬懿妃,那小安子与崔总管更仗着懿妃的权势,在外面十分运动。正是:零落名花埋上苑纷绘国事决中宫欲知后事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七十九回 草遗诏龙驭上宾 索国玺虎将进宫 话说咸丰皇帝这时,病势一天重似一天,懿妃看见皇帝的病,已入膏主肓,是无可挽救的了。便想到将来自己的地位,紧拉着皇子,天天在御榻跟着,叨叨唠唠地絮聒不休,总说:“老佛爷只生了一个皇子,将来百年之后,更有何人,总是这载淳承继大统了。如今外间谣言许多,都说王公大臣,颇有主张立长君之说,老佛爷何不趁着现在,立了载淳为皇太子,自然外边的谣言息了,也免得咱们娘儿两个,将来吃别人的亏。” 懿妃说这些话的时候,咸丰帝却正在昏昏沉沉的时候,听懿妃哭诉不息,心中未免有些麻烦,便恨声对懿妃说道:“你别再在叨叨唠唠地说个不歇啦,我现在还没有死,等我死了,自然是载淳这孩子继承大位。我的亲骨肉,只有他一人,难道将他丢开了吗?就是你,将来也少不得要做皇太后,你放心吧,别再提啦。” 懿妃听咸丰皇帝答应了她,心中一块大石头顿时落下去,也不再絮烦了。可是,皇帝的病,更重得厉害,每天哮喘咳嗽,一口一口的鲜血,直喷出来,精神异常萎顿。然而皇帝心中明白,见懿妃事事专权,将来必是一个有为的人物,但怕她将来不能安分守法,便暗中想了一个主意,却不与懿妃说明。懿妃又仗着自己,将来可以做皇太后,便有些跋扈的形迹,甚至与孝贞皇后,也争执起来,不肯相让。外面递呈进来的奏摺,懿妃这时,已不和孝贞皇后商议,就自己独断独行,批交出去。咸丰皇帝更瞧出懿妃将来是了不得的人心中更为疑惑。有一天,忽然皇帝精神较好,便叫懿妃将他扶了起来,躺在龙床上,又叫懿妃出去取药品。乘着懿妃不在面前,皇帝便将孝贞皇后,宣召进来,咸丰皇帝便将懿妃将来可虑的话,对皇后说了一遍,又说:“此人留在世间,将来必难限量。朕打算趁朕未死之前,下一道遗诏,将她赐死殉葬,一来合乎古礼,二来免得你日后……” 孝贞皇后听皇帝之言,只是跪在地下磕头,不说一句话,停了一会,皇帝又说道:“你的意思,到底怎么样?” 皇后见皇帝问她,便替懿妃再三求恩,说:“懿贵妃生有皇子,母以子贵,求万岁格外开恩,饶她一二。若皇帝百年之后,将来皇子继位,追念生母,叫皇子何以为人,又叫臣妾何以立于宫内。万岁若欲殉葬,不如命臣妾殉了葬吧。” 孝贞皇后说时,声泪俱下,皇帝也不觉流下泪来,他二人哭了一回。皇帝又说:“既是这样,朕有一个遗诏,留在你处,将来免她放肆。” 说着皇帝便竭力支撑起来,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张黄绢,交与孝贞皇后,皇后接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的是:“咨孝贞皇太后,叶赫那拉氏,祖训不得充宫嫔,备椒房(俗称选秀女也),懿贵妃今既生皇子,异日母以子贵,不得不尊为太后,然,其人绝非可倚信者,有事汝当自决,朕久不深信其人,此后懿贵妃如能安分守己,不悖祖宗大法,则可宽容之,始终曲予典礼。否则,汝可出此诏,命廷臣传遗命以除之,而杜后患。钦此。” 孝贞皇后接过皇帝的遗诏,便跪下叩头奏道:“臣妾敢不以国家社稷为重?求皇帝宽放龙心便是。” 奏毕,就将遗诏收藏在怀中,又站起来,在这个时候,可巧懿贵妃来了,皇帝与皇后便也不动声色,懿妃也不知道有这一件秘密的事。孝贞皇后过了一会,便回宫去了皇帝又昏昏沉沉,睡在床上。又过了几天,皇帝身体忽然酸疼,颇想找个人来,替他按摩按摩,那时有一个姓陆的御医,懂得推拿之术,便将陆御医宣进宫中,替皇帝推拿。可怜那皇帝已病得骨瘦如柴,陆御医不忍用力,也不敢用力,皇帝觉得仍不舒服,便不要陆御医推拿了。后来崔总管奏道:“宫里有一个小太监,名叫李莲英的,懂得推摩之术,何不宣他进来试之。” 皇帝便命他将李莲英传进宫内,替皇帝按摩着。果然真有本领,凡是李莲英推摩的地方,筋骨都是舒服的,按摩到胸口,皇帝便沉沉睡去,从此皇帝十分欢喜李莲英每日非他推摩不可,莲英本来乖觉,更能博得皇帝的欢心,皇帝的病,也似乎好了一点,就赏了李莲英一个五品顶戴。莲英又见懿妃,有权有势,便谄媚懿妃,懿妃也很欢喜他,从此宫中,又添了一名红太监了。说起那李莲英来,是直隶河间府人氏,少年时候,曾在一家硝皮铺子里当过学徒,因此人皆叫他皮硝子,家中十分贫寒,常常连衣食都不周到。那河间地方的人,有许多在宫里当太监的,这时李莲英年方十六岁,与崔总管又是邻居。那一年李莲英跟着一个亲戚来到北京,那亲戚与崔总管是姑表兄弟,与莲英算起来,也是一门亲戚,就同到宫中,游过一次,见宫中如此好玩,已经十分羡慕。后来第二年,崔总管五十寿辰,奉皇帝恩准,给假回乡,莲英便去拜访他,又见崔总管带了许多金银珠宝及绸缎等物回来,更被他看得眼热了。他回到家中,便瞒住了父母,把自己下身的东西割去,痛得死去活来,他父母忙请医生用药摩擦,先止住了血。崔总管听说莲英自己净了身,也赶来瞧他,又将北京带来的止血散,替他敷上,不到三天,居然好了。崔总管便将他带到北京,送进宫去,先在花里库当一名小太监,不到三个月,又升为菜库副管事太监。也是莲英的运气到了,咸丰皇帝要人推摩,莲英从前曾学过这门手艺,崔总管是知道的,就将他保举出来,先得了咸丰皇帝的欢喜,后来又拍上了懿妃。那懿妃这时,正要雇一个年轻的太监,当梳头房的差使,崔总管便对懿妃说:“不要另找别人,就是那推拿的李莲英,他便会梳各式各样的头,贵妃何不叫他梳来试试呢。” 懿妃便叫莲英来梳头,莲英原是专在女人身上用惯工夫的,他服侍女人,温存体贴,斌媚玲珑他第一次替懿妃梳头,便格外小心,懿妃的头发,又黑又亮,约有六尺多长,垂在地上,至少也有二尺,真是人间少见的奇发。懿妃因此非常宝贵,而且又怕碰了头皮发痛的别的太监,与他梳头,都不合意。那莲英知道懿妃的脾气,常听见宫内太监们说起,就使出轻巧灵便的手段,替懿妃慢慢梳好一个凤凰双飞头,非但头皮不痛,连一根头发也未曾脱下来。那头样子更梳得轻巧不过,懿妃大喜,赏了他二十两银子。后来每天都要他梳头他又知道懿妃最爱听吉利话,便每天换一个样子,总是说吉祥的名儿,什么一定太平头啦富贵不断头啦,千秋万岁头啦,越换越好看,懿妃更为欢喜。再加莲英能说故事,懿妃闷着的时候,他便搬些乡间的趣事,对懿妃去说。又对上了懿妃的劲,懿妃有时因为劳倦过度,也想人推摩,莲英便也替她推摩推摩,懿妃更为快乐。那咸丰皇帝的病,又一天重似一天,快到临危的时候。肃顺得了消息,便召集郑亲王端华,御前大臣额驸景寿,军机大臣兵部尚书穆荫,吏部左侍郎匡源,署礼部右侍郎杜翰太仆寺少卿焦佑瀛等一班满汉大臣,在肃顺宅中,开紧急会议。肃顺对众位大臣说道:“今天听说皇帝的病,更为沉重,只怕龙驭上宾,就在早晚了,皇帝升遐之后,将来懿贵妃飞扬跋扈,仗着她儿子的势力,玩弄大权,那还了得吗,依我的意思,打算候圣驾归天之后公劝怡亲王载垣为嗣皇帝,不知众位的意思如何。” 众人本是肃顺的一党,哪有异议,都同声附和,说六爷的话,真是不错,咱们就这样的办吧。肃顺大喜,又连夜赶到怡亲王载垣的府中,与载垣说明拥戴他为嗣皇帝的话,那载垣却是一人废物,胆子又向来极小。他说“懿贵妃不是生有皇子了吗,如何可以废去,叫我来强夺大位呢?就是我有心要继大统,恐怕群臣也未必服,不如另想一个法子,就说皇子年幼,假托今上有遗诏,命我为监国摄政王,倒还说得过去。” 肃顺见他这样顾虑,便急得说道:“我的爷,您别胆小啦,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就干吧。” 载垣一定不依,肃顺碰了一鼻子的灰,叹气而退。第二天上午八时宫中忽然挂白举哀,那咸丰皇帝已在烟波致爽殿上,呜呼哀哉,伏维尚飨了。这时孝贞皇后,哭得死去活来,不成样子,哪里有心问皇帝死后之事,肃顺又说奉大行皇帝遗诏,立怡亲王载垣为嗣皇帝,改年号为祺祥元年,又传谕留京大臣恭亲王荣禄等不必到热河行宫奔丧。不日即奉梓宫回京,顿时热河地方,被肃顺闹得天地翻覆,日月昏沉。咸丰皇帝宾天的次日,那肃顺已将假遗诏拟好,只是没有国玺,不能发出,便恶狠狠地带着二十八名虎将,一个个戎服佩刀,闯进宫来,求见孝贞皇后。这时孝贞皇后正穿着一身的素服,披散了头发,跪在咸丰皇帝的金棺旁边,放声大哭。要想追攀龙发,以图自尽。懿妃也穿着一身的孝,在皇后面前跪着哭劝,求皇后以天下为重,万不可尽节。那些宫女们慌得没有主意。忽然肃顺闯了进来,一眼瞧见孝贞皇后,便说请皇后快将国玺交出让嗣皇帝早登大宾,以定国事。又说:“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嗣皇帝早一天即位,就可以早一天安慰先帝在天之灵。” 孝贞皇后只装着傻子一样,口口声声要图自尽,跟先皇帝同到天上去,别的话却一字不提,肃顺见孝贞皇后这个样子,不便向她多说,转过脸来问懿妃道“贵妃知道国玺在什么地方吗?” 懿妃说:“那传国玺早被恭亲王带进京去,与英法两国签订条约去了,请六爷派人到北京问恭亲王去吧。” 说罢又跪在金棺前放声大哭,那孝贞皇后更哭得声震天地,十分凄凄,率性散开头发,在地上乱滚,总说求先皇将臣妾带到天上去,以尽侍奉之义,免得孤儿寡妇,留在世上,活得也没有意思,宫女们见了一后一妃,哭得这样可怜,也便一齐跪在地下痛哭。真是愁云惨淡,天地无光,令人有肠断之势。肃顺瞧着这般情形,也不便相逼,又听懿妃说:“国玺不在行宫里,便急于要赶进京去,便迈步出了宫门,与端华一班人又开会议去了。正是:桥陵弓剑追何及帝室风波起正多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八十回 肃顺阴谋杀幼帝 懿妃妙计诛奸臣 话说肃顺走后,懿妃劝住了孝贞皇后,请她止哀,孝贞皇后停住了哭,懿妃扶着到寝宫内坐下,将宫女太监一齐摒退,懿妃抱着皇子载淳,跪在孝贞皇后面前,说道:“现在肃顺等等的奸谋,已完全露出来了,事体非常紧急,求皇后帮助,早定大统,以安国家,而慰先皇在天之灵要紧。” 孝贞皇后见懿妃说得可怜,又想她生有皇子,这大统总应该皇子继承下去,便把懿妃扶起,答应帮助她。懿妃便将已派发膳房总管刘喜,星夜进京写了三道上谕,交刘太监带去的话,详详细细地说了,孝贞皇后说此计甚妙,就这样的办吧,她二人计议已毕,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肃顺又进宫来,见孝贞皇后奏道:“皇帝宾天之后,理当早奉梓宫回京,臣等会议,拟请皇后及懿妃暂留热河,臣等先护送金棺回去。” 孝贞皇后说道:“这可不成,咱们是随着皇上圣驾同到热河的,现在皇帝升遐,我们也应该伴送梓宫,一同回行宫。” 所请应不准,肃顺无可奈何,只得遵了孝贞皇后的懿旨,一同回京。他出了行宫,又去与端华秘议,暗地里订下阴谋,派了怡亲王的侍卫兵,明是保护孝贞皇后,实在打算在半路上动起手来,把懿妃母子二人杀死,只奉孝贞皇后进京去,就立载垣为嗣皇帝。谁知懿妃真是精细聪明,早已料到肃顺有这一着。她前次派发膳房太监刘喜进京,送上谕与恭亲王,那第一道上谕,就是叫荣禄带四千名御林军,星夜赶到热河,保护幼帝。这一天皇帝的金棺,正出了城,那荣禄的人马,已由北京赶到热河,与怡亲王的侍卫兵正碰着,孝贞皇后便传旨,叫肃顺传旨,将怡亲王的侍卫兵撤去,改由御林军护驾,肃顺哪敢不遵,只得将怡亲王的侍卫兵撤去了,这里荣禄便带着一支御林军,前前后后,密密层层地保护着皇后懿妃与皇子载淳的御驾,荣禄跟着他姑母懿妃,又寸步不离,一路上行来,肃顺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把个肃顺急得只是在马上叹气,但是他还想自己带着侍卫兵,赶早一天到北京,将城门紧闭,假托先帝的遗诏,废了懿妃的名份,又把幼帝载淳拒绝在城外,自己在城里奉了怡亲王载垣做了皇帝。那时大事已成,生米煮成了熟饭,也不怕懿妃不奉诏。至于孝贞皇后,也无话可说了。他心中主意打定,便想实行。只因这一次回京的行列,是皇帝金棺在前肃顺带着侍卫人马,保护金棺,紧跟在梓宫后面,孝贞皇后及懿妃皇子的车仗,又在肃顺之后,亲王所带的御林军,却前后左右都布满了,紧紧地围护后妃的车辆,这一路上走得极慢,走了许多日子。看看快到北京了,这一天肃顺直催侍卫兵赶快前进,懿妃早又料到他一计不成,定要再生二计的,必定又有新招。懿妃便趁着打尖的时候,在行馆里与孝贞皇后商量妥当,暗中叫两个宫女,假扮着孝贞皇后与懿妃的模样,坐有后妃的车中,却另雇了几辆轻快的车子,与孝贞皇后二人坐着,一面叫荣禄拨一支精健的人马,约有五百人,暗暗地保护着,从小路抄在皇帝金棺前,飞也似地赶进北京城。回到宫内,孝贞皇后与懿妃二人,赶进宫中,那肃顺等还在路上,未曾知道。孝贞皇后与懿妃就将恭亲王亲王先召进宫,将皇子载淳与他们见过,又拿出传国玉玺,给二位王爷瞧了,便又宣大学士周祖培、桂良、户部尚书沈兆麟,户部左侍郎文祥,右侍郎宾宝均,鸿肤寺少卿曹毓英,一班满汉心腹大臣,进宫去连夜密议。议定奉幼主载淳为皇帝改年号为同治元年。诸事议妥,第二天恭亲王派大队人马驻扎在大清门一带,以备迎接梓宫一面又在太和殿上,预备灯采,作为奉安梓宫百官行礼的地方。直到第三天上,那怡亲王载垣,大学士端华,先进城来。孝贞皇后吩咐把诏书向两人宣读,端华大声说道:“我等尚未进城,诏书从何而来?” 恭王道:“现在有传国玺在此。” 怡亲王又说道:“小王奉先帝遗旨监国摄政,如今皇子年幼,非我允许,无论太后贵妃,都无权召见大臣。” 怡亲王正说着,荣禄从后面出来,高声叫道:“恭亲王听旨,奉皇太后面谕,将载垣端华二人拿下。” 便有二十多名兵士,抢上前来,将怡亲王与端华擒住,又有侍卫上前,脱去二人的衣帽,押解下去,打入宗人府监狱里去了。这时肃顺正护送着皇帝的金棺,走到密云县的地方,亲王便秘密召了神机营大祥子大文子,星夜领兵,赶到密云去捉肃顺。他们赶到的时候,肃顺正在密云,打尖住宿,大卧室内,拥抱着两位姨太太,同睡在床上。听说亲王派人来捉他,他便咆哮如雷,在卧室中大骂那些神机营的兵,不由分说,打破房门,一拥上去,将肃顺捉住,带上手铐脚镣,押回北京。送交宗人府监禁。这里孝贞皇后与懿妃,同着同治皇帝,都是全身孝服,素车白马,出皇城大门迎接咸丰皇帝的金棺,奉安在太和殿,行礼举哀已毕。然后同治皇帝登极,受百官朝贺,封孝贞皇后为母后皇太后,又封懿妃为圣母皇太后。孝贞太后住在东面,因此宫中又称为东太后懿妃住在西面,因此宫中的人,又称为西太后。同治皇帝又下谕旨,定载垣,端华,肃顺一班人的罪,谕云:“载垣、端华、肃顺,朋比为奸,专权跋扈,种种情形,均经明降谕旨,宣示中外,至载垣,端毕,肃顺,于七月十七日,皇考升遐,即以赞襄王大臣自居,实则我皇考弥留之际,但面谕载垣等,立朕为皇太子,并无令其赞襄政事之谕,载垣乃造作赞襄名目,诸事并不请旨,擅自主持两宫皇太后面谕之事,亦敢阻违不行。御吏董元条奏皇太后垂帘事宜,载垣等非但擅改谕旨,并于召对时,有伊等系赞襄朕躬,不能听命于皇太后,伊等请皇太后看摺,亦属多余之语当面咆哮,目无君上,情形不一而足,且属言亲王等不可召见。意在离间,此载垣端华肃顺之罪状也。肃顺擅坐御位,于进内廷当差时,出入自由,目无法纪,擅用宫内御用品,于传取应用物件,抗违不遵旨,并自请分见两宫皇太后,于召对时,辞气之间,互相抑扬,意在挑衅,此又肃顺之罪状也。一切罪状,均经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面谕议政王军机大臣逐条开列,传知会议王大臣等知悉。兹据该王大臣等,按律拟罪,将载垣等凌迟处死,当即召见议政王奕诉,军机大臣户部左侍郎文祥,右侍郎宾均,鸿肤寺少卿曹毓英,惠亲王奕诉,亲王奕淙,钟郡王奕洽,孚郡王奕谏,睿亲王仁寿,大学士贾桢,周祖培,刑部尚书绵森,面谕以载垣等罪,不无一线可原。兹据该王大臣等佥称载垣,端华、肃顺跋扈不臣,均属罪大恶极,国法无可宽宥,并无异辞。朕念载垣等均属宗支,以身罹重罪,应悉弃市,能无泪下,惟载垣等前后一切专权跋扈情形,谋危社稷,是皆列祖列宗之罪人,非独欺朕躬为有罪也。在载垣未尝不自恃为顾命大臣纵使作恶多端,定邀宽典,岂知赞襄政务,皇考实无此谕。若不重治其罪,何以仰副皇考付托之重,亦何以饬法纪而示万世?即照该王大臣等所拟,均即凌迟处死。实属怙罪相当惟国家本有议亲议贵之条,尚可量从末减,姑于万无可宽贷之中,免其肆市。载垣端华均加恩赐令自尽,即派肃亲王华封,刑部尚书绵森,迅即往宗人府空室,传旨令其自尽,为国体起见,并非朕之私于载垣端华也,至肃顺之悖逆狂谬,较载垣等尤甚,亟应凌迟处死,以伸国去,而快人心惟朕心究有所不忍,着加恩改为斩立决,即派睿亲王仁寿,刑部右侍郎载龄,前往监视行刑以为大逆不道者戒,至景寿身为国戚,缄默不言,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于载垣藕压政柄,不能力争,均属辜恩溺职,穆荫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已久,班次在前,情节尤重。该王大臣等拟请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等革职,发往新疆效力,均属罪有应得。惟以载垣等凶焰方张,受彼箝制,实有难与争衡之势,其不能振作,尚有可原。御前大臣景寿着即革职。仍留公爵并额驸品级,免其严遣。兵部尚书穆荫着即革职,发往军台效力赎罪。吏部左侍郎匡源,署礼部右侍郎杜翰,太仆寺少卿焦佑瀛,均着革职,加恩免其发遣。钦此。” 这一道上谕下来之后,肃顺在宗人府内,接了圣旨,便十分愤怒。大声对载垣端华二人骂道:“都是你们这两个饭桶,不听我的话,把事情弄糟,累得大家白送了性命,当初皇帝死的时候,我劝你们,先把国玺偷出来,再行调动兵队,看住懿妃和皇子,不放他们进京去。一面下上谕,革去恭亲王荣禄一班人的职,剥去他们的兵权,然后回京行事。总是你二人胆小,不敢动手,将那国玺被懿妃藏住,反让他们凶起来,又放他们回去。和恭亲王荣禄从容布置。我又守着那笨重的金棺,比懿妃迟到北京三天,坐令大好的机会,被你二人断送,还闹得砍脑袋的罪名,都是你们害死我了。” 那肃顺口口声声怨恨载垣端华,载垣端华这时已万念俱灰,无言回答,便由肃亲王华封,与刑部尚书绵森,将他二人押到宗人府空屋子里自尽去了。这里肃顺由睿亲王仁寿,刑部右侍郎载龄,押着他出宗人府,出了顺治门,直奔菜市口那沿路瞧热闹的人,人山人海,见肃顺身肥面白,因在国丧期内,穿着白袍布靴,反绑着坐在大车上,口中大骂皇太后。道旁的小孩,都指着大车,欢呼道:“肃顺,你老贼,也有今日啊。” 还有许多读书的人,听说肃顺杀头了,便大家呼朋引类的坐着车子,带着酒菜,到菜市口去瞧热闹。由骡马市大街起,直顶西鹤年堂门前,都聚满了人。宣武门大街,彰仪门大街,也是人头攒动,真不知有几千几万。更有些人,见肃顺坐的大车走过,便抓着泥土,向肃顺的脸上掷去一霎时那肃顺一张白白胖胖的脸上,堆满了泥土。那菜市口三叉路上,安设着一个芦席棚子,棚子里供着当今皇上的万岁牌,肃顺的大车走到棚前,就有几名侍卫,将他拉下,推到棚前,喝令一声,叫他跪下,肃顺哼哼冷笑,对侍卫们说道:“我是赞襄政务大臣,受先帝顾命之恩,被奸人陷害,我怎能跪?” 侍卫们哪由他分说将他按在地下,算是叩过头,便推出棚外。到行刑的地方,叫他跪下,肃顺仍是不跪,那侍卫又将他按倒,肃顺又破口大骂,还拿十分龌龊的话,骂西太后。睿亲王仁寿,与刑部尚书载龄,见肃顺骂得太不成话了,便叫刽子手拿刀口搁在肃顺的嘴里,舌头也割断,牙齿也磕落,他满嘴流着鲜血,还是骂不绝口。睿亲王仁寿便叫刽子手赶快斩决,刽子手奉谕之后,也等不及时辰,便举起虎头大刀,嚓吃一声,把肃顺的脑袋砍了下来。顿时两旁街道上瞧热闹的人,都欢喜震天,如雷贯耳,人人喝采,无不叫快。正是:善恶由来终有报威权何必苦相争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八十一回 为国除奸肃顺授首 吊民伐罪左李封侯 话说众人正在喝采的时候,忽然从人丛中走出一个少年人,跪在睿亲王的马前,脸上流着眼泪。睿亲王问是什么人,那少年自称是已故大学士柏俊的儿子。他愿出一千两银子把肃顺的头买回去,祭他屈死的父亲。睿亲王也知柏俊也遭冤枉,又看那少年哭得悲痛,便答应了他。那少年拿出一千两银子,赏了刽子手,捧着肃顺的头回家去。请了许多亲友,来看他祭人头。说起那柏俊,在咸丰八年的时候,官做到内阁大学士。他虽是一个旗人,很通文墨。学问也极好,为人亦颇讲道德,又是翰林院出身,所以常常放主考。真算是门生弟子满天下这一年,刚巧又派他做了北闱的主考,考完之后,榜发出来,便有人告他,说他得了贿赂买通关节,将一个唱花旦的戏子,名叫平龄的,中了举人。柏俊他原不知道平龄是什么人,与平龄又素不相识,那告发柏俊的人又说柏中堂的儿子,与平龄要好。所以买通关节,取中了的。其实平龄本是一个旗下人家的公子哥儿,素来最爱唱戏,九城的票房,平龄常去玩票,名声很大。但是在他们旗上原算不了一回事,况且平龄既是捐了监生进考场,不讲什么出身,只看文章如何。无奈那肃顺与柏俊有仇恨,又正在专权的时候,他便借题报复。这便叫做公报私仇。肃顺便在咸丰皇帝面前,说了许多谗言,非杀柏俊不可。那咸丰皇帝听了肃顺的话,有意要兴大狱,就把柏俊发交刑部审问。又将同时北闱的同考官,一齐交部严讯。从同考官起,直到举人,杀头的有五六十人。那时只有一个副主考朱凤标,因害眼疾请假,未曾入场,只革了职,逃了性命。最可怜的柏俊,被捉到刑部,关在监狱之后,审问了几次。那刑部尚书因为告发的人,说是柏俊的儿子,与平龄有关系,便要捉柏俊的儿子来审问。柏俊家中,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工部员外郎,二儿子尚无官职,在家里读书。柏俊的夫人,原配已死,现在是一个继配,那小儿子是继配生的,继配夫人听说刑部要捉她儿子,便将大少爷叫回家来,对大儿子说道:“刑部要捉你兄弟去,与平龄对质,你兄弟年纪太小,如何能到刑部去,所以同你商议,不如你到刑部,一来可以救你父亲;二来可以救你兄弟;三来你是现任的正部员外郎;四来你去自首,可以罪减一等,说不定可邀特赦不知你肯去否。” 柏大少爷听他继母之言,甚为有理,他又是一个天生纯孝的人,便挺身而出,到刑部去自首,可恨那肃顺,不但要杀柏俊的本身,而且还要杀他的儿子。便将柏大少爷的工部员外郎革了职,交刑部审问,那刑部尚书,原是肃顺的私党,肃顺授意,叫他屈打成招,逼着柏大少爷熬刑不过,只得画了供状。承认是他与戏子平龄有秘密的关系,买通关节,代平龄考中举人的。肃顺得了供状,更奏明咸丰皇帝,定了柏家父子一个斩立决的罪,那满朝文武大臣,除了肃顺的私党,没有一个不替柏中堂呼冤叫屈的,都上奏摺求咸丰皇帝莫杀柏俊。到了那一天,柏俊应该行刑的时候,柏俊在刑部大监中,静候圣旨。这时柏家父子,哭得同泪人一般,便有柏俊的门生,都到刑部大监,来拜见柏俊。那些门生都说中堂一定可以仰邀宽典的,柏俊也心想咸丰皇帝决不致杀他,便嘱咐他第二个儿子,到西直门外夕照寺去守候。等上谕下来,要是发配充军,便可父子同行了。他第二个儿子奉了父命,就直奔夕照寺去。这里柏中堂换上一件银灰鼠的外套,反穿在身上,为的是到了菜市口,临时上谕下来,赦回之后,他便可以将外套正面,又反过来,叩头谢恩。谁知柏中堂反穿着银灰鼠外套,走到菜市口,那朝中文武大臣,正在殿上跪求咸丰皇帝免柏俊一死。无奈咸丰皇帝听了肃顺的话,再也挽回不来,当时咸丰皇帝对大臣们说道“朕不是杀宰相,朕是杀主考,虽历代无宰相之例,但是主考贪赃枉法,不可不办。” 咸丰皇帝拒绝了文武百官的请求,就命肃顺赶快传旨将柏俊父子一齐杀了。柏俊临死的时候,嘱咐他第二个儿子,不要忘了杀父之仇。这是以前的事,如今柏俊的二儿子,居然也守到肃顺杀头的这一天,所以情愿出一千银子,把肃顺的头买回去,祭他的冤屈的父亲,这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奉劝世间的人,千万别仗着自己有权有势,便无法无天的去干,要晓得作下了孽,是必有报应的。等到恶贯满盈时,也必死于非命。肃顺这个人,便是前车之鉴。闲话少说,且说肃顺杀头的那一天,北京城中,有几位大名士,在达智桥松筠庵中扶战,忽然战坛上的战笔,自己动起来,众人大惊,忙过来看时,只见战坛上写了几个大字是“刚在菜市口吃一刀”。众人一想,这一定是肃顺的鬼魂,作起怪来了,大家议论纷纷,都以为是一件奇事。有说肃顺要变成厉鬼的,有说肃顺究竟是一个恶人,至死尚不驯善的。就有人谈起肃顺的家世来,做书的人,也不妨借着他们的话,将肃顺的家世,细表一下。原来肃顺的父亲,便是郑亲王乌尔棍布,前回书中,已见过乌尔棍布的名字。肃顺并不是正出,是姨太太生的肃顺的母亲,原是一个好人家的女儿,住家在东城裱背胡同;他父亲是一个不第的秀才,姓吴名逸富,家中十分穷苦,读了几年的书,不曾进过学。因为家境困难,就读不起书了,只得改行做小买卖,每天在街上卖冰糖葫芦。有一天郑亲王乌尔棍布,下得朝来,坐着骡车,走过裱背胡同口,见一个绝色的女子心中不觉大动,回到府中,时时刻刻想着这个女子。便唤一个心腹包衣姓赵的去打听,打算将那绝色女子买回来,做一房姨太太。那姓赵的去探明,知道那女孩儿的父亲,就是吴逸富。家里虽然穷苦,但是一个书香人家,决不肯卖女儿给人做姨太太。况且这女孩儿亦已说好了婆家,更是无法可想,姓赵的便照直地回复郑亲王。谁知郑亲王和那女孩儿好像前世里有一切的,他朝思暮想,非要把那女孩儿弄到手中做姨太太不可。便限赵包衣三个月的限期,务必把那女孩儿弄到。就是花费十万八千银子,也是愿意的。那姓赵的在急切之中,忽然想出一条妙计。恰巧那裱背胡同里有一座空屋子,姓赵的就租下来,作为自己的住宅,不多几时,因为邻居的关系,与吴逸富相识了。过了些时,便做了朋友,十分知己,常常拿银钱去帮助吴逸富,吴逸富因此更为感激。日子一久,他二人就结拜了兄弟,大哥长老弟短的亲热得了不得,姓赵的想把郑亲王的话,对吴逸富去说,叫他把女儿送到王府去做姨太太,毁了以前所定的婚姻。怎奈那吴逸富又是一个读书人,有点书气,什么仁义道德啦,成天不离口。姓赵的想着也不敢说,知道说出去,一定要碰回来的,反把事弄糟了。所以就不对吴逸富说起,但是看看限期快到了,一时却也想不出下手的方法,这时郑亲王忽然接管步军统领衙门的差使,做了九门提督,有权有势,谁也害怕他。郑亲王到任三天,忽然解到一批盗犯,那姓赵的,本是郑亲王的心腹,莫就步军统领衙门,便是王府也是自由出入惯的他也跟着郑亲王到衙门里去,忽然又想出一个妙计。拿钱打通强盗,叫强盗一口咬定吴逸富,说是他们的窝家,又故意埋些赃物在吴逸富的家内,可怜那吴逸富睡在鼓里,怎会知道有人陷害他。这一天,吴逸富提了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冰糖葫芦,正走到东西牌楼,忽然来了几个人,将他围住,一个穿灰色布袍子的大汉,走上前去,对吴逸富说:“得啦,别卖葫芦啦跟着咱们走吧。” 吴逸富见这般情形,早吓得面无人色,正待说话。那如狼似虎的大汉,早拿出一根铁索,向吴逸富头上套去,正套在脖子里,拉着就走。押到步军统领衙门,钉镣收禁。第二天乌尔棍布坐堂审问,那强盗一口咬定,说吴逸富是他们的窠家,可怜那吴逸富上得堂来,见四面都是凶如狼虎的差役,和两排面目狞恶的探兵,早已吓得魂飞天外。那差役们大喝一声堂威,更把吴逸富吓得半死,趴在地下,面对乌尔棍布磕头。乌尔棍布将惊堂木一拍,高声问道:“你就是吴逸富吗?你好大的胆子,敢作强盗的窠家,快将真情实话,详细招来。讲!” 吴逸富见堂上的官儿怒气勃勃,吓得不敢抬头,只是低声地说道:“大人的明见,小人实在是安分的良民,并不敢做什么强盗的窠主。” 乌尔棍布又凶颜恶色的吆喝道:“你到了大堂之上,还敢巧辩吗?你瞧旁边跪的,不是与你们一伙的强盗吗?你去与我认来。” 那强盗听乌尔棍布之言,知道他就是吴逸富,不等他说话,便对吴逸富叫道:“这不是吴二哥吗怎么你也拿来了。可怜我们好苦啊,吴大哥你快把实话说了吧,免得大家都吃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