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 第 23 页/共 49 页

吴逸富听旁边跪着的人说话,便咬定了他,不由心头火起。又急又气,对着那人喝道:“谁认得你,你知道我是谁,你敢来攀陷我吗?” 那强盗说:“吴大哥你不要骂人,你不是名叫吴逸富吗,咱们两人也不是一天的朋友啦,你家住在裱背胡同,我也曾去过。那一次咱们弟兄抢了八实琉璃井的人家,我们抢了之后,不是到你那分的赃吗?你分了二十两银子,难道你就赖了不认吗?” 吴逸富越听越气,便嚷着骂道:“放你的狗屁,好囚囊养的,你敢攀害好人。” 乌尔棍布大喝一声,把惊堂木连拍几下,拍得桌子同震天动地的响,喝道:“好大胆的强盗,竟敢咆哮公堂,来与我重重地打!” 那两旁的差役,便将吴逸富按纳在地,拿起红木军棍就拚命地打。打了一二十下,已把吴逸富两股,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吴逸富受刑不过,晕绝过去。乌尔棍布叫将他扶下去,明天再审,差役们便连扯带拉的,将吴逸富送到大监里。第二天乌尔棍布又审问一次,动了大刑,吴逸富熬刑不住,就画了口供,承认他是强盗的窠主。乌尔棍布,上了奏摺,请旨将吴逸富与那强盗立时正法,圣旨下来,判了一个“斩立决” 的罪名。乌尔棍布便将吴逸富和那强盗,绑赴菜市口,一块儿砍了脑袋。吴逸富的妻子与女儿见他死得冤屈,都哭哭啼啼地前来收尸。那郑王府包衣姓赵的,反装做好人,替吴逸富买棺材盛殓,又埋葬了。更时常拿钱去周济吴逸富的妻子和女儿,另外又叫人假造吴逸富生前的借票,向他家中去讨债,讨得十分紧急,吴逸富的妻子和女儿原是女流之辈,哪经得起讨阎王帐的人日夜纠缠,便请姓赵的出来交涉,姓赵的又替她们还债。把他母女二人感激得什么似的。那姓赵的又在暗地里,指使地方上的混混儿,闯到吴逸富家中,去调戏他女儿,故意闹得给她婆婆家知道,说她未过门的媳妇,是不贞节的他婆婆家知道,就立刻退了婚。吴逸富的妻子,又是贫穷,又是怨苦,便来和姓赵的商议姓赵的又替她想法子,去说给郑亲子乌尔棍布做姨太太。赏了她母女三千银子,她母女二人,到了这山穷水尽的时候,她无可奈何,只得将这如花似玉的女儿,断送在乌尔棍布的手里。乌尔棍布既如愿以偿,自然是心满意足,不消说得。那女孩儿嫁了乌尔棍布,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子来,便是肃顺。不多几年,那乌尔棍布生了一个恶疮,那疮名落头疽,在颈子四周围,烂了一圈,直到烂遍了,将头落下才死。乌尔棍布死了之后,脑袋离开脖子,掉在枕边,收殓的时候,也是请侩子手来缝上了头,才能入殓。与那在菜市口砍头的吴逸富一样,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善事者自有善报,做恶事者自有恶报了。肃顺被杀之后,京城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快活的,天大的一件事,全仗着西太后一个人的智谋,把同治皇帝的江山,打了下来。同治皇帝就上母后皇太后的尊号,称为慈安皇太后。上圣母皇太后的尊号,称为慈禧皇太后,由恭亲王领衔,奏请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殿上挂起帘子,慈安太后坐在东面,慈禧太后坐在西面,同受百官朝拜,同问国家大事。那慈安太后,原是一个忠厚人,又是不会多说话的,凡是大臣们面奏的事,都是慈禧太后一个问话。慈禧太后说话又漂亮,又辣杀,大臣们听了,没有一个不畏惧的。但是每到了紧要的关头,慈禧太后却不愿自己做主,总要同慈安太后商量了,才肯传谕,这慈安太后见慈禧的才具聪明,都高出自己以上,便凡事尽让她些。但是每遇慈禧太后说话有错的地方,却时常的规劝。慈禧太后这时便想大权独揽,只怕的是慈安太后办事公正严明,无法下手,慈安太后这时重用恭亲王,凡事都托恭亲王做主。说恭亲王是赤胆忠心,办事决不能错。恭亲王便深感皇恩,力图报答。慈安太后又知道曾国藩是一个好官,便把他从两广总督升做大学士。后来何桂清失守了城池,刑部定罪,判了“斩立决”。何桂清花钱运动,求人在慈禧太后面前说好话,被慈安太后知道了,非常动气,刚巧有一位太常寺卿李正棠阶上求摺,奏参何桂清。慈安太后便下了上谕,将何桂清斩首,全国的将领,都人人胆战心寒。慈安太后又将李正棠调入军机处,一年之中,官升到尚书。后来那将军胜保,打了几次胜仗,便十分凶横骄淫,李正棠又狠狠地奏参一本。慈安太后大怒,将胜保捉来,关在刑部大牢内,审问明白,下谕赐死。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见东太后这般有胆有为,谁不畏惧,便拚命地打仗,不知死了多少万兵士,才把洪秀全削平,扫灭了捻军回众。慈安太后大喜,便下旨赏了他们的爵侯。正是:两宫听政千秋业一将成名万骨枯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八十二回 同治帝优游燕市 安太监正法鲁垣 话说慈禧太后,向来以为东太后是庸懦无能的。如今见她独断独行,办了几件大事,她不觉有些胆寒起来。这时同治皇帝已经十一岁了,却生性活泼,本来这同治帝自小生在圆明园和热河行宫的两处地方,却没有大内中这般宫禁森严,而且离街市又近,他幼儿便有太监们抱着他到街市上去玩玩。那街道上热闹的情形,和市井中一切游玩乐趣,他都看在眼内,记在心中,如今进了皇宫,自己又当了皇帝,殿陛森严,宫廷寂寞,心中自然烦闷就有一班小太监陪着皇帝,悄悄地出宫,瞒住了两宫皇太后,同治帝起初出宫的时候,不过出后宰门,看看风景,后来胆子又大些,居然逛到地安门去了。地安门外,有一个买凉粉担儿,同治皇帝每次出来,到地安门外,总要在凉粉担儿上吃一碗凉粉,但是吃了,总不给钱的。在同治皇帝心中,也永不知世界上吃零碎东西要给钱的事,那卖凉粉的人,见同治皇帝品貌英秀,举动豪华,知道是王家爷家的公子哥儿,也不敢向他要钱。这样一天一天吃下去,差不多吃了三四个月了。有一天,皇帝又吃凉粉,恰巧旁边有三五个人也吃凉粉,他们吃完了,就各人掏出钱来,给那卖凉粉的,同治皇帝见了,十分诧异。忙问那卖凉粉的:“你要钱干什么?” 那卖凉粉的听了,哈哈大笑说:“少爷您不知穷人的苦处吗?我不要钱,我一家子三五口人,哪里来的嚼过呢。” 同治皇帝又说“你为什么不要银子?” 那卖凉粉的又说道:“卖凉粉是小本生意,哪里卖得出银子来,要是一两银子,倒可以买上几担子。” 皇帝又问道:“你既要卖钱,为什么不向我要呢?” 那卖凉粉的说道:“少爷们肯赏光,已经是荣耀的了。谁还敢要钱呢?” 同治皇帝说:“你这人很好我今天赏你点银子,只是身边没有带着,你拿张纸来,我写几个字给你,你明天就拿我写的字去取银子,可好吗?” 那卖凉粉的如何不愿意,便去小铺子里借了一张纸,一支笔来皇帝在纸上写道:“饬广储司付银五百两。” 又打上一个小印,印毕,将笔一掷,就走了。那卖凉粉的人,原不认识字,就将笔还给小铺子,又将那一张纸,给掌柜的看,掌柜的看了,吓了一跳,说道:“嘿,可了不得啦,你今天遇见皇上啦!” 那卖凉粉的不信,说哪有这回事,掌柜的说:“这纸上面明明写着广储司,这广储司是在皇上宫里的库房,看你怎么取钱去。” 那卖凉粉的听了,才害怕起来。把那张纸恭恭敬敬地顶在头上,挑着担子回去,对他老婆细说一遍。他老婆一定逼着他明天就去领银子,那卖凉粉的被逼得无法,第二天只得硬得头皮,闯进宫去,手里拿着那张纸,东碰西撞地问人,好不容易,果然被他找到广储司。把那张纸拿进去,那司里的总管太监,问他这张纸是从何处得来的,那卖凉粉的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番。并且说老爷如让小的领,小的便领,说不准领,小的也不要了。那总管太监见他说得有来历,又见他是一个老实人,便吩咐他候着,一面拿了那张纸进宫,去见崔总管,求他代为奏明两宫皇太后。崔总管便奏明了,两宫皇太后就请皇帝进来,给那张纸与皇帝看同治皇帝便认这是朕赏给后门卖凉粉的。慈禧心中大不以为然,慈安太后见皇帝认了,便吩咐崔总管传谕广储司照发。不要难为那卖凉粉的,崔总管又对广储司传下旨去,广储司总管太监便拿了五百两银子,付给那卖凉粉的。那卖凉粉的捧着银子,欢天喜地地去了。这里慈禧太后便对同治皇帝说道:“皇帝正在用功读书之时,不可天天在外胡闹,莫给御吏知道了。又要在咱们跟前多话,反失了皇家的礼统。” 同治帝也不回话,就唯唯退出从此以后,又把一个活泼的小皇帝,关在深宫中,同治皇帝更为沉闷,便与那些小太监们踢气球、踢毽子、游水、滑冰、弄船、唱戏,每天地玩着。这时那恭亲王的儿子载徵,同皇帝同年同岁,皇帝从前在热河,与他曾同在一处玩耍的,如今又将他宣传进宫,在一块儿游戏。那载徵又是一个淘气的小子,他便想出一个新鲜的法子,名叫掼交,是选那身体瘦小的太监,先拿一张小板凳,叫小太监站上去,那身子向后弯着,手尖儿接着自己的脚后跟,肚子挺起一个身体好似一个篾子圈儿,再把两腿摔过去接着手尖儿,这样的拧掼,愈掼得快愈好,掼到七八十个,那板凳面上的地位,一丝也不许移动,那班小太监初练的时候,有吐血死的,也有跌断腰骨死的。后来死了好些人,才将这掼交练会了。一时传出宫外,各戏园都学习起来。有一天同治皇帝正在看小太监们掼交,那安得海远远地走过来,见皇帝在那里,他也不上前去请安,连手都不垂下。同治皇帝见了大怒,便喝道:“拉下去,用家法。” 那安得海才害怕起来,忙跪下来叩头求饶。慈禧太后在屋子里听见了,便把皇帝叫过来,训斥了一场,说安得海是先皇手里得用的奴才,便有小过失,也须先请太后的示,才能用家法。慈禧太后这几句话,把同治皇帝气得哑口无言。退了下来,便拿他玩弄的小泥人,用小刀砍下脑袋来。小太监们忙问皇上为什么事杀泥人,同治帝恶狠狠地说道:“我哪是杀泥人,我是杀小安子啊。” 不说皇帝心中恼恨安得海,且说那安得海自己仗着西太后的宠信,专横异常,时时在外面结党营私,无恶不作。有时就到荣禄家中,秘密会议,恭亲王在背地里早已探听实在就去奏明慈安太后,要下安得海的手,慈安太后也知道安得海的罪恶滔天,久已要想惩办只是内中有许多的障碍,也说不出口,便劝恭亲王忍耐着。有一天,恭亲王因为江南的军务,进宫去见慈安太后,慈安太后叫去请慈禧太后的懿旨,恭亲王便走到西宫门口,只见那安得海也在前面走着,直奔西宫而来,明明瞧见恭亲王,也不向前请安。就大模大样地走进宫去,恭亲王心中大怒,正待走进宫去,又被太监们拦住了,说太后有事,恭王无奈,只得在宫门外守着。一肚子的气忍在心中,直等到天色已晚,还未传见。把恭王气得顿足,怒冲冲地走出宫去,见了亲王,便说道:“安得海这奴才如此无礼,我非杀他不可。” 原来这一天慈禧太后在宫中,尽和安得海商量到山东去采办龙衣的事,却不曾知道恭亲王在宫门外请见。那安得海原是看见恭亲王进宫来的,却故意不叫太监们通报,有意捉弄恭亲王。安得海奉了慈禧太后的旨意,便悄悄地出京,动身到山东,预备下江南,替慈禧太后采办龙衣锦缎去。照清宫的祖例,太监是不许出京城一步的,如查太监出京的,就立刻就地正法。如今这安得海出得京来,非但不沿路隐瞒,反而招摇过市。他仗着慈禧太后的威权,自称是钦差大臣一路上骚扰地方,逼勒官府,那直隶山东两省的官民,被他敲诈得叫苦连天。他坐着大号太平船两只,船上插着日形三足乌旗子,船身两旁又插了许多龙旗凤帜,带着许多美貌的童男童女,又沿途传唤官妓,到船上供差,品竹调丝,笙歌箫舞。那船在水中走着,两岸的人,站得密密层层,瞧看热闹。七月二十一日,船过德州,正是安得海的生日,安得海便在船中,大做寿诞。正舱中陈设着龙袍龙褂,有许多男女,上船去对他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礼。德州知州赵新本是一个有胆有识的人,他得了安得海到德州做寿的消息,知道太监私自出京,是违背祖训的,便亲自带了衙役,赶上去查拿。那安得海的船,早已走远了,赵知州不敢怠慢,便亲自进省,禀报山东巡抚丁宝桢。丁宝桢又是个刚强严厉的人,不觉大怒,接着各府各县都有文书寄到,众口一词,说安太监如何骚扰地方,勒索官府。丁宝桢便一面动公文给东昌济宁各府县,跟追严拿,一面写了一本密奏,八百里文书星夜送进京来,专奏与慈安太后知道。这一天恭亲王正在军机处,接到了丁宝桢这一密摺,知道安得海私自出京,在山东地方十分骚扰,不觉大发雷霆之怒。心中又暗暗地欢喜,如今正可借此机会,杀了这贼。便自己拟好一道杀安得海的上谕稿子,带着去见慈安太后。慈安太后见了,拍案大骂道:“安得海这奴才竟敢做明朝的魏忠贤刘瑾吗?他连咱们家的祖训也不顾了,这种逆贼,可杀不可留。” 说着,便在那上谕稿子用了玉玺。恭亲王接过出宫,回到军机处就发出去了。这时西太后正由太监李莲英传了一班戏子来,在长春宫里每天唱戏,西太后于戏曲一道,是很有心得的,而且传进宫去的,又是京城中的名角甚多,西太后更听得出神,格外兴高采烈,把一切的事都抛去不问,专讲究听戏了。所以恭亲王在暗地里行杀安得海的事西太后那边一点风声也没有。恭亲王将那道上谕秘密寄到山东,山东巡抚丁宝桢接过密旨只见上面写道:“据丁宝桢奏,太监在外招摇煽惑一摺,德州知州赵新禀称七月间有安姓太监,乘坐太平船二只声势炫赫,自称奉旨差遣,采办龙衣,船上有日形三足乌旗一面,船旁有龙凤旗帜,带有男女多人,并有女乐,品竹调丝。两岸观者如堵,又称七月二十一日,系该太监生辰,中设龙衣,男女罗拜,该州正在访拿间,船已扬帆南下,该抚已饬东昌济宁各府州,饬属跟踪追捕等语。览奏深堪骇异,该太监擅自远出,并有种种不法情事,再不从严惩办,何以肃宫禁而儆效尤。着马新贻、张之万、丁日昌、丁宝桢迅速遴派干员,于所属地方,将六品蓝翎太监严密查拿。令随从人等,指证确实,毋庸审讯,即行就地正法,不准任其狡饰,如该太监闻风折回直境,即着曾国藩一体严拿正法,倘有疏纵,惟该督抚是问。其随从人等,有迹近匪类者,并着严拿分别惩办。毋庸再行请旨,将此由六百里各密谕知之。钦此。” 这一道上谕下来之后,丁宝桢这时已将安得海捉住了,便遵旨将安得海正法。并且将安得海的尸首,放在大街上,暴尸三天,给满城的官民人等,随意观看,正是:寺宦无行宜伏诛国家有法须立威欲知安得海正法后,清政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 第八十三回 同治帝妙计选皇后 慈禧后秘议立嗣君 话说安得海正法以后十天的工夫,慈安太后又命恭亲王拟第二道上谕,其文云:“本月初三日丁宝桢奏据德州知州赵新禀称,有安姓太监,乘坐大船,捏称钦差,采办龙衣,船旁插有龙凤旗帜,携带男女多人,沿途招摇煽惑,居民惊骇等情。当经谕令直隶山东江苏各督抚,派员查拿,即行正法。兹据丁宝桢奏,已于泰安县地方,将该犯安得海拿获,遵旨正法。其随从人等,本日已谕令丁宝桢分别严行惩办,我朝家法相承,整顿寺官,有犯必惩。纲纪至严,每遇有在外招摇生事者,无不立治其罪。乃该太监安得海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种种不法,实属罪有应得。经此次严惩后,各太监自当益加儆惧,仍着总管内务府大臣严饬总管太监等。嗣后将所管太监严加约束,俾各勤慎当差,如有不安本分,出外滋事者,除将本犯照例治罪外,定将该管太监一并恳办。并通谕直省各督抚,严饬所属,遇有太监冒称奉差等事,无谕已未犯法,立即锁拿奏明惩治,毋稍宽纵,钦此。” 西太后见了这两道上谕,才知安得海已经正法,不觉愤怒异常。也顾不得太后的体面气冲牛斗地直赶到东宫去。慈安太后在宫中午睡,听说西太后来了,忙起来迎接,见那慈禧太后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许多的太监、宫女,声势浩大。慈安太后甚为以奇,那慈禧太后走进慈安太后寝宫,也不与慈安太后行礼,气愤愤地向椅子上一坐,那脸色气得铁也似的青色,只是不做声。倒是慈安太后笑吟吟地上去问道:“什么啦?气得这个样子。” 那慈禧太后见问,便放声大哭,又撞着头,又顿着脚,多少宫女上去拉劝,都劝她不住,把个慈安太后吓怔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慈禧太后哭得伤心的时候,便抢到慈安跟前,噗咚一声,双膝跪下,一头撞在慈安太后的怀里,揉搓着,一面哭喊着说道:“太后原是正宫出身,我是婢子出身,如今婢子犯了法,求正宫太后赐我死了罢。” 弄得慈安太后,好似丈二和尚,摸不着自己的头脑来,只得忍着气,拿好话来劝慈禧。劝了好半日,慈禧才止住了哭,慈安请他喝一碗参汤,她非但不喝,反正颜厉色地问慈安太后道:“那安得海的事为什么不与我商议,当初先帝在日,我虽未封皇太后还常常叫我去商议朝政;如今我做了皇太后,一切的事,竟不同我商议,却和六爷商议去了,这不但是六爷眼中没有了我,就是太后眼中,也明明瞧不起我,不把我当做一个太后。如今我不求别的,只求皇太后赐我一死,免得我在皇帝面前丢脸。老实说一句话,那安得海是我打发他去办龙衣的,如今杀了安得海,岂不同剥我的脸皮一样,叫我在宫中如何做人呢。” 说着又大哭起来,口口声声说:“请正宫皇太后杀了我吧。” 那慈安太后是一个贞闲幽静的女子,如何见过这个招儿,早气得面白如纸,手脚抖索只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挣扎了半天,才挣出一句话道:“我从今以后,再也不问国家的事了诸事请圣母皇太后去办吧,本来皇帝是圣母生的,我只是在宫中吃一口太平饭,就心满意足了。” 慈安说着,也不觉流下眼泪来,两宫正闹得不得开交的时候,忽然说万岁爷来了这时同治皇帝已有十二岁,身材长得很高,穿着轻衣小帽,十分清秀。走进屋子,就对两宫皇太后行过礼,又走到慈安太后面前,和颜悦色地问道:“额娘,为什么生气?” 慈安太后便告诉他杀安得海的事,同治皇帝虽然年幼,不问朝政,但是他对于安得海是极痛恨的他听说安得海果真被杀了,便哈哈大笑道:“这王八羔子,狗奴才,早死早好杀得真痛快好得很啊!” 慈禧太后听同治皇帝骂安得海,更气得脸上变色,忙站起来回宫去了。同治皇帝也不理会,带了太监们,仍回自己内苑中去玩耍。慈禧太后自从和慈安太后争闹之后,慈安太后心中一生气,又觉得太无意思,就从此退让,连朝也不上了。慈禧太后便老实不客气,凡事独断独行,每天她一人临朝听政,什么事也不与慈安太后商议。同治皇帝又过了几年,已有十六岁了,那些小太监又引导皇帝,谈些男女的私话,同治皇帝情窦初开,便在宫中,与那班宫女们闹着玩,这消息慢慢地传到慈安太后的耳中,便去与慈禧太后商量,要给同治皇帝订婚,慈禧太后却也有了这个意思,便立刻传谕礼部工部及内务府,预备一切。皇宫里的规矩,皇帝大婚以前,先要选八个年纪稍长的宫女进御名叫司帐、司寝、司仪、司门,同治皇帝便选了八个平日自己所心爱的宫女去,一一进御同治皇帝又选了贵人几人,嫔妃几人,贵妃几人,常在几人,答应几人,一一都挑选停妥。然后再选皇后,当时慈禧的意思,原要挑选侍郎凤秀的女儿做皇后,在慈安太后的意思,却喜欢承恩公崇绮的女儿做皇后,两后为了这一件大事,又大大的争执起来。在慈安太后的意思,说崇绮的女儿,面貌既长得美丽,举动又极其端庄,今年恰好十九岁,比皇上年纪虽然大几岁,但也很懂得规矩,正可以做皇后;像秀凤的女儿,年纪只十四岁,怕不能十分懂得人事,面貌又不大美丽,举动尤其轻佻,怕不能母仪天下。这几句话,触恼了慈禧太后,说慈安太后又反对她,有意削她的脸,便和慈安大闹起来。慈安太后这时早已被慈禧太后的威力压倒了,见慈禧太后对她咆哮,气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慈安想了半日,竟想出一个主意,便对慈禧说道:“咱们两人都不要争执,这是皇上自己的大事,不如请皇上自己挑选,免得将来有什么话。” 慈禧听了慈安的话,心中暗想皇上是他自己亲生的儿子,岂有不听她的话之理。当下便派人去请皇帝进来,说起这两位格格,请皇上自己挑选,皇上因为这两位格格,平时却常进宫来游玩,是见惯了的。当时皇帝又叫人去召这两位格格到宫中,两位格格都奉召而来,拜见过皇帝与两宫皇太后。同治皇帝因为两个太后意思相争不下,在她们二人面前,不便说谁好谁坏,但是皇帝心中,可看中了崇绮的女儿,更不便就脱口而出。也是皇帝天资聪明,当下想出一条计策,这时正有一宫女,送上一杯茶来,同治皇帝就有了主意,将那杯子茶,故意在地上一泼,便叫崇绮的女儿与凤秀的女儿,从那泼茶的湿地上走过。那凤秀的女儿,怕茶水弄坏了衣服,忙把袍幅儿提起,走了过去;独有崇绮的女儿,却大大方方的走过来。同治皇帝便说崇绮的女儿,能知大体,不失身份,举动端庄,可为皇后;凤秀的女儿,聪明有余,稳重不及,可为贵妃,便封崇绮的女儿为孝哲皇后,封凤秀的女儿为慧妃,这是皇帝自己的主意,慈禧太后也不好说什么。一时宫内便十分热闹起来。大婚的这一天,开了大清门,把皇后从大清门内抬进。那慧妃却于早一日进宫,伺候着皇帝皇后;皇后拜过天地,行过大礼,拜过宗庙,见过两宫皇太后之后,同治皇帝便升坐正大光明殿,受百官朝贺。大臣们都朝衣朝冠,行了贺礼,皇帝退朝,回到寝宫。这寝宫共有三十二间,陈设得十分整齐,皇帝寝宫的后面,便是皇后的寝宫,共有二十四间,留着三间,是给慧妃住的。皇帝和皇后的寝宫,虽然很为接近,但前后是不相连的。两个寝宫,都有一条长廊,通着慈禧太后的寝宫,因为便于帝后往太后处请安起见,这是慈禧太后的主意,吩咐这样造的。同治皇帝自娶了孝哲皇后之后,见皇后眉目清媚,举动端庄,见了皇帝,温婉而不轻佻,便十分宠爱。常在宫中与皇后闲谈,皇后又是熟读唐诗的,皇帝随便读出一句来,皇后便接下去背诵如流,皇帝越发喜爱她;那慧妃却与皇后不同,性情十分轻佻,有时皇帝到她房里去,她便做出千娇百媚的样子来,笑声不绝,后来被皇后知道了,便传谕吩咐慧妃放稳重些。那慧妃仗着西太后挑中的人,也不拿皇后放在心里,依旧是谑浪调笑,背地里还在慈禧的面前,说皇后许多坏话。慈禧太后,原是不欢喜皇后的人,被慧妃进了许多谗言,更没有好脸嘴待皇后了。皇后被太后常常的训责,真是一肚皮的冤枉,无人可诉。亏得东太后却十分疼爱她,常把她传进宫去,安慰她几句。慈禧太后又常对同治皇帝说,皇帝不该常在皇后宫中,致荒了朝廷的政事,这几句话说得皇帝大不高兴。率性正宫也不到,西宫也不到,便终年宿在乾清宫中,自己闷极了,便起了一个别号,名叫静僧。是说他自己好比和尚一般,再清静没有了。这时皇帝对于朝中的大事,已渐渐过问,他想到外面去,看看市面上的情形,调查地方的现状,暗探朝中官吏的行为。那一天,便换上青衣小帽,装作书生的模样,带了一名小太监,扮作了跟随的仆人,偷偷地出了后宰门。雇了一辆骡车,直出宣武门外,经过骡马市大街,走到虎坊桥湖广会馆。皇帝在骡车上忽然想起曾国藩来,便对太监说道:“曾国藩不是住在湖广会馆吗,待我进去看看他。” 小太监遵旨叫骡车停住,皇帝下了车,与小太监走进会馆。找到曾国藩住的院子,见迎面一间房子,房门开着,皇帝便走进房中,见一个少年,坐在里面。见皇帝进来,也不招呼。皇帝问他尊姓,那少年答了一声说姓郁。皇帝又问他是那里人,那少年答道:“是湖南湘乡人,中过举人,到北京来会试的。” 皇帝又问曾涤生先生到哪里去了,那少年回答道:“曾中堂出门拜客去了。” 皇帝见那少年所坐的书案前,有一本文章稿子,翻开一看,内中简笔字,如襄字写作“襄”字之类。皇帝便对那少年说道:“以后写字,千万不可省笔。” 那少年答道:“也可以写。” 皇帝便拿过一张纸来,写了四句云:“允兄去吉,勾句吕台,如若也可,八字讲来。” 那少年便有些不很高兴,那少年却丢下了笔,哈哈大笑地走了。等到晚上,曾国藩回到会馆,郁举人便将有人来拜他的话,对曾国藩说了,又拿那客人写的四句,给曾国藩,曾国藩也猜不出是谁。第二天曾国藩上朝,皇帝笑问道:“昨天你不在会馆里,到哪里去了?” 曾国藩听了,十分诧异,忙叩头奏道:“臣昨在恭亲王爷府陪客。” 皇帝又笑道:“你书房里那个举人,文章倒好,只是以后千万别写省笔字。” 曾国藩便慌得在地上磕头。下朝之后,曾国藩回到会馆把在朝被皇帝所问的话,对郁举人说了。郁举人大惊,吓得他连会试也不敢会,收拾行李一溜烟逃回湖南去了。这个消息,一传到外面,从此京城里大小官员,都不敢在外乱走,怕遇见了皇上。那同治皇帝便格外在外面闲游,有一天,同治皇帝走到宣武门的土地庙,忽然下了一阵大雨,将皇帝满身淋湿。皇帝便到庙中避雨,庙里有一个庙祝,是个热心人,忙请皇帝与小太监二人,到后院屋子里去,特意生了一盆火,替他们把衣服烤干,又煎了茶,请皇帝吃。皇帝便问道:“这庙里有和尚吗?”庙祝答道:“和尚出去打济去了。” 皇帝又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在这庙中几年了,从前在什么地方当差?”庙祝答道:“我今年四十岁了来到这庙里,已有四年,从前是在西柳树井陈大人家里当奴才的,后陈大人放了广东海关道,他临上任的那天,因为我收拾东西,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宋磁花瓶,陈大人大怒,就撵了我,我没法子只好到这里来当庙祝了。” 皇帝又问道:“你是陈大人雇的,还是买的呢?” 那庙祝说道:“我是陈大人买的家僮。” 皇帝又问道:“你在他家几年了?” 庙祝答道:“我在陈大人家二十七年了。” 皇帝又问道:“你在他家二十七年,他可曾替你娶过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