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尘天影 - 第 32 页/共 33 页

加益母草一钱   遂将方交给仲蔚道:“本来要用知母转胎饮,因尚有伏暑,故不可饮。但益母草本来不敢用者居多,须知胎已七月小孩俱全,因加此味。若五个月内,则不用矣。”仲蔚揖谢,足见高明,渔衫道,“此番欲来请教照相之法,今见府上如此,未免心绪不安,我们但去照相罢。”了惟接口道:“方才伯琴施主已将手抄照相略法,交给我了。”因即呈上,渔衫接着略望一回道:“甚好,我回去细细揣摩。”说着即将抄纸在身边藏好,并问办一副器具该价若干,仲蔚道:“连放大之器一切在时,大约二千余元。”渔衫道:“好好,将来还要费心代办。今日去照相罢。”遂与了惟仲蔚一同至照相房处。伯琴正在指点安排,渔衫笑道:“伯兄太劳了。”伯琴笑道:“仰赖费心,如今这般排设可否位置尊容?”渔衫略看一回笑道:“我非雅人,长剑短褐足矣。”遂脱了外衣,向从人索了带来之剑,又请了惟并立,仲蔚亲自照相,照毕,仲蔚欲留晚宴。渔衫笑道:“你请封不给,欲一饭以抵千金,未免太工算计,因向了性道:“我们走罢。”照相好了,请他来取,待范夫人病愈来扰庄老爷喜酒。”言毕一揖而去。伯琴、仲蔚送客后命人收抬排场,伯琴进来与佩镶长谈一回,辞别归去,仲蔚料理家事。上灯以后,正在晚膳,忽龙吉送了一封上海信来,并药料一包。仲蔚听得从东屋进来笑道:“王凤姐儿的钥匙来了。”佩镶一面吃,且自夜饮,一面说道:“你拆开看罢。”须臾吃毕,巧儿送上手巾、漱口杯,佩镶洗漱方毕,只见仲蔚将右足在地阁上乱跳,口中说“阿呀,可惜可惜,韵兰抱恨终天了。”佩镶倒吃一惊快问什么信,仲蔚给佩镶,道:“你看。”佩镶也觉惊慌,因将信展看,上写着:佩妹知悉刻接手书,知秀兰妹姻事已缓,文妹病剧忧虑难名,恨不得飞身到浙,乃昨晚得湘君妹信息,早已功满朝真,不复再来人世。岂知秋鹤兄与秦成从东面去,途中遇义和拳被刮行李一空,主仆中分,秋鹤逃至正为匪聚之巢,竟遭惨害。   贾氏早填沟壑,以愚娣之故墨,用世之奇才,天不从人。攒心惨怛,并闻白萱宜虽为马达夫所赚,实因年幼无知,乃到泰安,椎心饮悔,竟于东岳狱坠崖而死。不如意事,层出不穷。使即达观亦不能付之流水。今定于初五日招魂设祭,一面安慰钱家,并寄三千金以报其妻子。园中事还望吾妹速即回申。伯仲处乞代为寄声,恕不另达。附上安胎丸一包,请转交文玉妹。又请十分保重。伯仲两位代为请安。   专此函催,请速返沪,不尽依依。愚娣瑗宇佩镶看毕,心绪如麻,立刻要想回去。时文玉方才吃药,又不敢惊张,因欲仲蔚速速催船,仲蔚那里肯依。因佩镶必欲次日一早回申,始命人雇小火轮一只,先下行李,龙吉看宿舟中。文玉服了徐渔衫之药,稍觉气缓神闲,合眸久睡。次早佩镶不敢惊动,匆匆坐轿登舟,惟仲蔚、秋香早起,乘舆送至码头。致意在韵兰前代候,佩镶主婢,登船鼓帆开驶,仲蔚、秋香方回家里去了。以后如何消息,再续下章。   第五十九回   师东主美婢学填词闹西湖灵妃伤破室   却说佩镶挈同巧儿回到申江,径进绮香园拜见韵兰。已十一月二十九,见韵兰面容已憔悴了许多,垢面蓬头,泪痕清溢。   秀兰、凌霄、莲因也在那里,佩镶略叫了一声。姑娘已念秋鹤同事已久,也不觉伤心。龙吉、巧儿代为收拾行李,送上杭州。   所送之礼韵兰略看一看命撂在那里,因叹道:“我等几许人仅剩这里几个了,明年秀姑娘嫁后,莲姐姐倘朝贞去了,只剩下妹妹一个。”说着,不觉欷?[,莲因道:“好景无常,在世本无可恋,请不必忧伤。”凌霄方欲开言,忽燕卿来了,佩镶接见燕卿,看了一看笑道:“远客初归风尘辛苦,何事楚囚对泣?”   因历问杭州之事,秀兰不妨意思姗姗避去,燕卿又向韵兰道:“采莲船陈设,均已妥当。请去看看。”韵兰点头。佩镶因初归,回到萱花圃内。月红方听得佩镶回来走来相晤,中途接着叫一声姐姐,佩镶欢喜,握着月红的手,且行且问。月红道:“韵姐姐知道秋鹤死了,哭了两天,幸亏众人再三相劝,今番姐姐回来,须好好劝他。”佩镶笑道:“你为何不劝?”月红道:“我虽劝也不理,现下在招魂设位放采莲船。承元少爷也在这里,要请韵姐姐把秋鹤的棺木取回。韵姐姐说珊姐姐信中,并没说秦成已死,要将等半年再作计较。初三日本请众僧在采莲船做道场,因知秋鹤不信僧道;故请新闸教堂行追思礼。”说着,已进了萱堂圃,任金和听得佩镶回沪从女塾回来,叫声妹妹,佩镶因问塾中书务,金和道:“这几天妹妹去了,燕卿姑娘管着,今年十六便要解馆了,初十去考书。”佩镶固命将行李打开,同巧儿去安置放好了,再到塾中去。原来金和派在塾中管理衣服及买办菜肴事宜。佩镶虽住萱花圃,金和每月回来,不过一二夜。故名虽夫妇,却相敬如宾。今番归自西湖,因月红陪伴韵兰,归住采莲船故又居留住宿。是晚,佩镶到采莲船见位中供着秋鹤木主,结着白蓝两色绫彩,秋鹤的公子承元年十五岁,清秀异常,满身衰经。韵兰方细问杭州之事,并商议送承元回里,另觅妥当家人,西去迎访秦成。佩镶摇头道:“此事恐不妥当,茫茫尘海何处相逢,不如且缓再作计较。”韵兰道:“介侯已同顾家的仆人杨泰寻去了。”佩镶道:“恐怕白走一遭儿,须去着实料理。”佩镶点头。见别无别事,遂辞别回去。韵兰同承元月红在采莲船伴灵,共伴到了五七,直到明年正月初,方送承元回去。是年解馆过年,虽不异往年而心事万千。却是毫无兴致,连新年也不去拜贺。只秀兰、莲因、燕卿、凌霄、月红彼此往来而已。光阴荏苒,已届元宵,韵兰在祠中祭过花神之后,命在延秋榭张灯,略略应个时景。此时延秋榭为凌霄所居,秀兰仍住寒碧庄,燕卿仍住桃花榭,月红与佩镶住寒花圃。张灯之夕,韵兰排设两席于延秋榭。燕卿、佩镶、月红、秀兰为一席,凌霄、莲因、月成、韵兰为一席,命侍红为监酒。数杯之后,意兴阑姗,莲因知韵兰心绪不欢,命龙吉等燃放流星花炮。月红挈着佩镶的手出至廊下仰着头说:“这个是什么?”佩镶也不敢多说,但道:“你看是什么?”燕卿道:“柳条月。”韵兰左右一看,寥寥数人勉强出来。看了一回,便到采莲船去,对着秋鹤灵位挥泪。席上皆不喜欢。凌霄也觉得无趣,同莲因强拉韵兰过来终席便命撤去。韵兰万分难过,回到春影楼睡了。各人也即散归。延秋榭自有人收拾打扫,一宿不表。   次日秀兰得朱叔献京信,说麦亨现颇得时,军机处已拟定旨意,放海关司。不日当有明文,绮香园须着实留意,固麦子嘉近在慕府,彼受绮香园之侮,须格外留心。秀兰得信来告韵兰,议论一番而别。二十日为女塾开馆,以关差之期,循例请绅董太太夫人到园开筵启塾不表。   不一日果然麦亨请训到任,子嘉总管杂务,信任不疑。遂弄起权来,想当年绮香园曾受陈秀兰之侮,此时若不报复,更待何时。又念女学亦若辈所开,逞图家旧党用事之时,可即从此人手。因示意绅董说图家功令,凡培植学术恐教法纷歧,尚由地方管监督。此处学塾体制不宜,应当裁撤。绅董赵沈等向韵兰说了,韵兰殊不为然,谓此塾系自筹款项,并不经官当道,何得干预。遂转去请兰生、紫贻、黾士、晋康到园商酌,适值晋康之父仁园封公,为感冒所拢犯此吐血之症,不克前来。遂命其弟凤标孝廉到园共议,公禀上宪,麦亨知这个义塾,系阳前任力助赞成。阳今出去使外邦,势力颇盛,不能妄与为难,何如子嘉浸润多方,说得绮香有藏垢纳污之地,苏韵兰为导经酿祸之魁,遂心中摇动,饬上前往察访,如果属实,再作商量。   岂知访查之后,馆中并无劣迹。迨兰生等前来与县中相见。百般开导,县中亦许张罗,凡此时秀兰已不敢出首了。凤标亦颇有侠肠,极口辨析。子嘉恐致决裂,且作姑容。见韵兰物议纷纷,欲将该塾停闭,众人皆说不可,月红道:“趁此时尚未开馆,不如意作罢休。”兰生、黾士、凤标竭力阻止,当日散后,韵兰于晚间复聚,以停止为不然。莲因等一班在幽贞馆公议,韵兰意动,仍旧开馆。凌霄也搬住女学中。余玉成总理大成,凌霄、佩镶副之。命格外留心,仍请黄姑娘及何谷二先生为教习。佩镶公顾之暇,依着韵兰学填词之法,韵兰亦有时教导,以慰寂聊。   这日是二月花朝,得杭州信说文玉病重,遂找佩镶来议覆一信。午睡之后,天气困人。独往花月圃看佩镶,见坐在窗下,伏案敏想。韵兰笑道:“又在此用功了。”说着只见案上有鹧鸪天,佩镶道:“上回姑娘教我填词,我填不上来,改了三次,这会子好了,究竟像不像,请姑娘看看。”韵兰笑道:“你写出来。”佩镶方才做丁鹧鸪天,韵兰细细一看,中有“落日寒鸦暮点愁”一句,因笑道:“你这样做是诗句,并非是词句。词句须纤而练,丽而峭,便是豪横之作也另有一种景像,且又与曲文不同,如此‘无可奈何落花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定非香奁诗,‘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定非草堂词。”   佩镶笑道:“究竟从何处入手呢?”韵兰道词:“有三法、章法、句法、字法,凡写迷离之况,只须述景,如‘小窗斜日到芭蕉,半床斜月疏钟后’,不说愁自然愁绝。倘言境则‘咸阳古道,汴水长流,’言事则赤壁周郎、江州司马皆有倜傥。写景致有一种,如‘晓风残月草平沙’;言情则‘红雨飞愁,黄花比瘦。’总之旨取温柔,意归忠爱,有了意思,神与古化方可下笔。”   佩镶道:“那一家最好呢?”韵兰道:“随各人性所喜而取,各家之同贯通之,李氏、晏氏父老、耆卿、野美、成少游、易安正宗也,上也,温韦艳而促黄,九精而刻,长公丽而壮,幼安辨而寄,变体也次也,大约不过婉约豪放二体。秦少游多婉约,苏子瞻多豪放,律中又有宫调方可付之歌唱。”佩镶道:“如何是宫调呢?”韵兰道:“黄钟宫、仙吕宫、无射宫、中吕宫、仙宫、正宫;调指高平调、大石调、小石调、正平调。”说着,只见透兰进来揭帘笑道:“还有二簧调,山西调、九腔、十八调。”韵兰连忙让座笑道:“你也教他做词,他又来闹我了。你来了最好,你同他去闹罢。”说毕去取了烟袋吸水烟,秀兰道:“到底讲什么?”佩镶笑道:“说词律当中的宫调呢。”秀兰说:“唐朝的填词,一日宫调,词有同名,而所入之宫调有异,如北剧黄钟仙水子与双调水仙子不同,南剧越调过曲。小排红与正宫过曲,小桃红不同,虽然曲中的法律,就是调中的法律;二曰衬字文义不联,用两两个字衬托。现在不行了;三曰体制唐人长短句,都是小令。后来分为中调长调,但小令内也有长调,或加个犯字,或加一个近字,或加一慢字,以为分别。如南北名剧名犯名赚名破之类,又有名数少同宫调不同名字,因此不同的,如玉楼春与木兰花一样。倘用木兰花的工尺歌唱,便入大石调了。又有名异字数,多少同的,如蝶恋一名凤栖梧,鹊桥枝、念奴娇,一名百字令之类,正在长谈,韵兰去看种兰去了。忽纫芳来将秀兰请去,说月红姑娘请。秀兰起身向佩镶道:“明日你来,我细细教你。”说毕遂去。佩镶笑道:“太好了。”方到幽贞馆来,只见韵兰手中持着一封信进来呈交,说杭州要信,明日原局等回信呢。韵兰接着见信左烧焦一角,知有紧要,心中鹿撞不止。将信拆开一看,却是文玉于十九日难产而亡,小儿死在腹中,二十六日大殓。韵兰这么一气,真是七窍郎当,四肢委顿,立命伴馨走讣,莲因、玉成、凌霄、秀兰、燕卿、佩镶、月红共到幽贞馆议事。见韵兰泪痕满面,大家无不感伤,说我们青年姊姊,一个一个的凋零,这事从何说起。韵兰欲请二十四位僧尼,在花神祠招魂设祭超度三日。并将倚虹、碧霄、姗山、柔仙、喜珍、素秋、双琼、素云、幼青、俊官一同配祭。另设一堂以祭秋鹤、冶秋、小香、倚玉三人,请莲因、玉成襄办一切。此时正月已尽,追悼完大家无所事务,或相聚看牌或论诗联句。虽心中不甚自在,不得不强作达观,莲因在漱药?Q一味修持。常劝韵兰看破世情,说妹妹今年已是二十余岁的人了,即活百年,也不过三万六千日中,幼时三万六千日中也不用说了,稍有知识便须读书学绣缠足种种,受人管束,到了成人之后嫁了人即须当家井臼烦劳,米盐(王肖)屑,若生有子女,则抚养保抱,更觉事事搅心,有了年纪又是夕阳在山了。你想人生在世仅有几许光阴,而病疾之相缠、学问之刻责、悲欢离合之纷扰能有几许可以趁心的时候,若修道的人,即使死了后来亨天堂永远快乐,看破世人虚花,果然向道诚心便有把握。临死的时候,便安乐了。韵兰只管点头,叹道:“湘丫头在园时何尝不是这样劝我,但念天生我在世上不做成一件有益世人之事未免虚生。今仅开一个女学堂是人言藉藉,你今日只番公议,我想透了倒是心平气和,此后当随遇而安,我做我的事我尽我的心,这便是修道入手的第一层工夫。”   莲因道:“本来如此,但还有一层,既己为人,更当为己收敛心志,刻苦修持参透三尸坎离交济也是不可少的。每晚你到我那边来,我来交给你吐故纳新之法,并尝历苦鞭苦带的滋味,日久自然有效了。”韵兰唯唯,自此韵兰每晚与莲因谈起道来,不止数日,心志坚牢。颇觉津津有味,韵兰本是绝等聪明,且夙根甚厚,一经温习,渐有把持,日间或与众姊妹消闲,或稽查塾中功课,晚间到漱药?Q与莲因参道,必到十二钟后回来。   瞬届花朝照例祭祀,此时姊妹甚少,兰生因丁忧,知三出门,黾士在杭,只紫贻,凤标,晋康前来行礼,兴教均不甚高。二月十四接到杭州讣帖,文玉定二十八日五七领帖。丧事过后,再谈秀兰姻事。韵兰欲亲往一吊,并与伯琴商议聘嫁秀兰,因与佩镶、莲因商议,莲因道:“妹妹去了,幽贞馆无人,虽有上夜男人,究属不可大意,可将庄折契卷细软珍玩暂寄玉成妹处,回来后再向取回,好在凌霄妹子,也在该处,采莲船已撤灵了,即叫凌霄妹子,在女塾幽贞两处往来看管。”韵兰道:“我此去多则一月,少则半月,即当回来,何必箱笼扛抬费事。”   莲因道:“事有难料,宁可小心些,现今园中人少,学堂那里毕竟人多,还是寄去的好。”韵兰方才允肯。一宿不表。   次日正逢礼拜塾中无事,莲因邀了韵兰检点箱奁寄去。折契铁箱两只,皮箱十四只,书画箱四只,珍玩箱两只,莲因格外收拾莲被帐毯垫门帘,拣上等的也打了油布包好送去,惟平常所用仍放幽贞馆内。春影楼十七日各姊妹为韵兰饯行。十八日带了伴馨、侍红、龙吉到杭州去了。华鬟小筑惟玉润、霁月同几个小丫头老妈子居住,外边更夫厮役四五人,看守。佩镶、月红仍住萱花圃。却说韵兰在吴淞江戴生昌码头登船,径赴杭州。途中轮船机器坏了,修理一日。二十一日早始到码头,在家走时已先达电报至杭,说苏姑娘十八日午后起行。故伯琴、仲蔚、黾士于二十日便到码头迎接。黾士的夫人孙氏、仲蔚的夫人顾氏,也一同前来。却未见韵兰到埠,因又电询上海。答言实已前来,佩镶便觉惊疑不定。至二十一日早上韵兰到码头,却无迎接之人,因命龙吉先行通报。中途遇见黾士,备细告诉了。黾士立刻同回给信,仲蔚方欲遣顾夫人往迎韵兰,已雇舆到了,因皆聚集别墅。客堂迎接,韵兰见顾夫人短短身材,彬彬礼貌,既而孙夫人也到了,彼此见礼。伯琴、仲蔚、黾士皆见惯的,亦来坐谈寒暄。一面安置房间,命人收拾行李。伯琴道:“多时不到申江,却出了许多事务。秋鹤这人遭遇横祸,可见天下之事难以逆料呢?”韵兰叹道:“不可料的事正多,即是文玉妹子,以为极为收场,那里料到。。”如此说着眼圈儿红了,仲蔚也不觉泪下,黾士道:“姗宝如此惨死,谁也料不到。”说着,侍红、伴馨、龙吉已将行李押送过来,命人安放房内。见了伯琴,顾夫人等请了安,又回韵兰道:“程仪礼物统已交给舍姐,姊姊请姑娘示下。”韵兰道:“你照单上分送是了。”说着金姐、秋香来见了礼。仲蔚笑道:“还要姑娘来费钞。”韵兰道:“区区土仪,不足挂齿。”顾夫人道,“风尘辛苦,我们同到里头请姑娘静静罢。”韵兰蹙然道:“到文妹妹停灵地方去看看如何?”孙夫人道:“已安葬了,在孤山之东,回来游西湖同姑娘去。”韵兰道:“灵座设在那里,待我去看看。”   顾夫人遂与孙夫人、韵兰到后堂客厢房灵位前,只见挂着许多挽联,白幕垂座上供着长命灯。也不暇细看,那眼泪已如雨珠。   遂跪下叩四个头,却并无人还拜。但顾夫人还福一福,拜毕,侍红、伴馨也向上叩头。顾夫人便请韵兰到上房,此时分送各人之礼,龙吉已随着金姐分送清楚。孙顾二夫人听得金姐说明收到几种礼物,因向韵兰谢了。时已及午,即命预备便饭。晚间为姑娘洗尘,少顷送来四盆六肴便饭,向来伯琴、仲蔚、黾士在绮香园时,本与韵兰同席飞觞,此次男女士宾,却不能援照曩例。故三人自在书居用饭,韵兰却与孙顾两夫人同桌吃罢漱洗,收去残席,并坐谈心。顾孙两夫人道:“姑娘园里景致极佳,久欲前来瞻仰,奈为俗事所拘未遂心愿。”韵兰道:“小小地方,虽略有山水亭台之胜,然不足以供瞻观。现今春信方酣,花鸟略堪玩赏,俟丧吊毕后同二位赴申作十日游何如?”   顾夫人道:“此地以西湖著名,今去开吊之期尚有七八日,当同姑娘去略见一斑。”韵兰点首孙夫人道:“姑娘园中有一位姑姑,法名莲因的前数年曾在海印庵住持却见过两次,品貌才学却是西湖上数一数二的,此番何不同来?”韵兰道:“他现今一意修行,也想不到再来此地。”顾夫人道:“还有一位姓白的姑娘,我家老爷说收场当不甚好。”韵兰叹道:“不容说起,说着令人烦恼。”三人正在谈心,只见金姐进来向顾夫人禀说,苏姑娘房间已收拾了,请奶奶同去看看。顾夫人遂请韵兰等起身到西首一间,见帘幔床帐一色新鲜器用无不备全,韵兰带来的锦被却铺在上面,旁边另有外房,外房外隔一小间为两婢居祝原来顾夫人与仲蔚本极敦和,因己无所生,请仲蔚另娶文玉,又恐同处别有意见,故令在别墅居之。今文玉夭亡,仲蔚悲惨,故顾人来此暂管一切,俟丧务完毕,再返旧居。韵兰所住之上房系七开间一进。文玉之房在极东首,两间现正空着,顾夫人之房在极西首两间。顾夫人房之对面北首另有上房一进,韵兰卧房,却与顾夫人相对。仅隔着一小小庭心,韵兰见了卧房,虽不及春影楼,然轩敞宽宏,净几明窗,尚能适意。   孙夫人别去,韵兰遂住其中,因问仲蔚,说起先一日接不到曾传电询问,故是晚灯下详写一信,以释佩镶之疑。到了二十一日早起梳洗,孙夫人已请仲蔚在西湖预备一舟,已与韵兰梳洗去游玩了,孙夫人来各用早点,带着大丫头海春、爱珠乘舆先赴昭庆寺坐定,忽肩舆一乘如飞而至,抬至庭心,一位姑娘素服出轿,视之乃伯琴堂妹雪贞也。韵兰等见了大喜,上前问好,知己姊妹久别相见,格外激动。原来雪贞在诸家守寡已届四年,今因文玉之丧故从金陵而至。方到家内知韵兰也来住在别墅,遂带着丫头抱琴坐轿出涌金门。既到别墅知韵兰等已动身到昭庆寺去了,雪贞又急急雇着舆夫赶到昭庆寺来,方得相遇。和尚送上茶点,雪贞乃长篇大段的讲说家事。真有一回涕泪一回频申之慨,幸孙顾二夫人将长谈岔住,方在各处略略随喜,在断桥登舟至平湖秋月,已是午正,舟中已预备中饭,吃毕到孤山见梅花已开,遍地琼瑶,游毕登舟到圣因寺,已是夕阳搁岭,顾夫人预备作三日之游,故被铺无不预备。是夜移舟至湖心亭停泊,恨无月色不能畅怀,次早起身开船梳洗毕后,已过西冷桥,早膳完了,登岸。乘舆绕枫林寺,谒岳王坟回至湖山,游曲皖河,顾夫人道:“苏姑娘若要游林云韬光,恐怕为时匆促,苏堤恐不能畅游也。”雪贞道:“若要畅游西湖,一个月也恐不能游到。”韵兰道:“我们是游了韬光,其余等开吊之后,再来未迟。”雪贞道:“你伸后脚,难为地主人了。”韵兰笑道:“你也是此处地主,只回费了令兄令嫂,后来扰你如何。”说后众人皆笑了。当时顾夫人命备舆,自云林罗汉堂而西,路深径曲,夹道松篁。行数里,抵庵中,上有石庵方丈,正对钱塘江人家,方欲往游金莲池,忽方丈了惟前来迎接,引至法安堂内禅房坐定。合中请安,请教韵兰姓氏。原来了惟自荐医之后伯琴即代为住持,联绅士之名向当道保举,得为韬光方丈,兼主云林寺。   此时见了顾夫人,岂有不竭力奉承之理,因道:“二少太太到底死了,可惨之极。”顾夫人道:“只是天命,人力不可挽回的。”   雪贞笑道:“我们此刻要扰你香积厨了。”了惟道:“请姑奶奶放心,老衲已命人安排去了。此时尚早,请各位去随喜随喜。”   雪贞道:“好。”便随着了惟到各处闲游。了惟一一指引,到了晚上,在讲堂之偏备了素斋,请韵兰等晚膳。此地本来屏除荤酒家,志也不在饮。用过晚膳,了惟已另洁内房一所,恭请安居。到得内房,然后别出。众人见净几明窗,衾被清洁,因此地常有游人眷属在此歇宿,故预备各物周到异常。是夜韵兰、顾夫人、雪贞等联榻谈心,不能成寐,推枕复起,开窗一望,夜色沉沉,隐隐有江声入耳。雪贞道:“今夕若有月色,则此景是自不凡。”顾夫人道:“北风太冷,莫痴望了。”韵兰道:“前二三年雪姑娘在我们园中时兴致最好,动不动吟诗联句,这会子兴致大减!可见多一时阅历即多一事。”说着但听音乐之声,侍红指着东北角中空道:“姑娘你看一人驾着祥云来了。”   韵兰一看,果然如一个女人装束,金光护体,驾了祥云,须眉毕现,自远而来,瞬息已近到了门前,却即停止。但听开言道:“灵犯小仙参见。”伴馨眼快一望,却是碧霄。顾夫人却不认识。雪贞道:“碧姊姊快来。”韵兰喜极不住的招手,请他步下云头。碧霄道:“我今日奉太君之命,往度桂花仙,特来一会,也不便长谈,我们要好一场,寄语灵妃,善自坚持莫忘本性。   世事浮云,过眼名利皆虚,近日之受侮倾家即为试心之药,勿介怀也。”言毕冉冉升空向西南方而去。家人无不惊异,闭窗复枕被长谈,议论此事,雪贞道:“他叫灵妃,不知谁是灵犯?”   韵兰明知为己,因道:“他说去拯桂花仙,不知谁是桂花仙子?”   顾夫人道:“这位仙姑到也体面,苏姑娘等如何认识?”雪贞遂历告碧霄来历。顾夫人道:“阿呀!原来他也是个姊妹,为何做了仙人呢?”雪贞道:“他的道行深呢,他先前到园的时候一条池子也飞过了。”顾夫人道:“他后来说几句殊为不详,恐也是警告的意思。”韵兰叹道:“随遇而安,也不管是福是祸。”   说着,但听窗外渐渐沥沥,忽然下雨起来。侍红道:“今后好了,明日不能动身,这怎什么。”韵兰笑道:“索性多住一天,但文妹妹吊期该怎办?”顾夫人笑道:“住在和尚庵中一天不够,再住一天,倒也笑话。”说着,忽闻远嶂鸡鸣。雪贞道:“不好了,快些睡罢,我们明日早些起身,还要游一游别处呢。”   于是大家安睡。韵兰初时转辗不睡,不一会倒睡去了。红日已升,方由伴馨叫起。顾夫人、雪贞梳洗已毕,笑道:“这等贪眠,我们打算撤了姑娘先回,待和尚留着去。”只见了惟进来请安。雪贞笑道:“如何?和尚来留你了。”了惟笑道:“太太姑娘这么起早。”顾夫人、雪贞、侍红等皆吃吃暗笑。此时了惟指挥香伙,送进早点。众人用毕,伴馨笑道:“幸亏天晴了,若此时尚不停,真个不能走子。”顾夫人立起,命打轿动身。   了惟也不便强留。遂各坐轿起身,共到船中。并不绕道苏堤,却一径出行春桥。韵兰欲在三潭印月一游,乃命舟子绕向北边。   即在船中午膳既到,却于石桂三外有埂堤,名放生池。上构一亭,有御书匾额,韵兰等登岸,略游一遍觉澄心濯魄,眼界一空。韵兰欲就近至海印庵一访莲因旧锡,遂下船渡至清波门,命舟子问路领往曲折至庵。见三进五间园位于茂林深树中,入内有老尼应门迎入。见礼之后,谈起之时,方知老尼澄修。莲因、萱宜去后,至澄修已换三人。已不悉莲因祥细,随喜至佛殿后座,旁边有破席蒲团,一见澄修道:“这是莲师太焚修,时常坐的,去后颇见灵。大凡有疾病的诚心在蒲团坐了一回,便可霍然。但心有不诚或平日别有大过,往往因此速死。故贫尼不敢教他人坐了。”韵兰、雪贞闻之,不禁失笑。因道:“莲师太近在上海绮香园,已是仙人了。我们本是姊妹,这个蒲团你也无用,我们给你香金,你把这个给我带回去罢,”澄修大喜道:“本来我要他无用,奶奶们带去到极好。但是莲师太已是仙人,怎么还在世上呢?”顾夫人道:“我们不哄你的,你将来到他们园里头,便知道了。”此刻斜阳西下,舟人几次相催。韵兰因助香金二十两,命将破蒲团携下舟中。匆匆与澄修相别。此刻庄家别墅,已是灯火齐明,因到路近只数十步,不必坐轿。但见众人因预备开丧忙碌不堪。外客堂宾客饮酒,尚未散席,仲蔚正忙,只伯琴前来接见笑道:“你们也算好了,和尚倒不留你们。”时顾夫人尚在后面指挥,片刻亦到,三人一同入内。众妈丫头均出恭迎。共到内室歇息片时,外边账房客人皆散去了,仲蔚方入内询问游踪,伯琴亦来讲说。因韵兰等用晚饮,二人方出去了。伯琴亦即回去。次日请知宾酒,黾士也来了。黾士之夫人,至二十八日方与韵兰见面,自然投契。   这日为领帖之期,亲戚交游,往来络绎,一切礼节等也不细表。   惟送灵至墓,韵兰、雪贞却跟至葬处,痛哭一常预领人制了花园,挂墓前石柱之上,此是西洋风俗,表过不题。到了二十九日众家人收拾残场,又忙了一日。韵兰意欲作西湖后游,与雪贞计议,雪贞道:“春光明媚,行乐及时。我三嫂子家务尚多,不必邀他同去。不如邀洪嫂子去罢。”韵兰道:“你去游。。”雪贞道:“今日且不用说,明日再谈。”原来洪黾士的续娶夫人孙氏,人虽美貌却有内才,最喜吟咏。此次见了韵兰,知为不栉进士,颇思结交。因会面之初,不便和盘托出。到了三十日,雪贞与他说了,便应承并邀顾夫人同往。于是顾夫人不能再推却,也只得允了。遂定初三日续游。雇定大船一只,重游苏堤。   到了初三日,即在别墅前登舟径去,不用陪行。龙吉因为仲蔚所留未去,韵兰遂一径至苏堤。但觉春意澄空,水天一色,舟过望山桥,南高墓挺峙可接。此时三月天气,柳条曳绿,桃李多春,游船络绎不绝,雪贞心志舒畅。与孙夫人商议联句,顾夫人于此事并不精明。因道:“你们都是雅人,我算了罢。”孙夫人道:“我也一知半解,况有苏姑娘大匠在前,也只好算了。”   雪贞道:“我有一个打算,请三嫂子替我们写着,我们只顾做诗。”韵兰笑道:“雪姑娘还是这么高兴。”雪贞也不理,抱琴丫头同爱珠安排文房四宝。一面命船上开席,随意饮酒。韵兰等竟不能多饮,略吃两杯便催饭吃了。收拾撤席,漱洗已毕,孙夫人商议题目,顾夫人道:“我虽不能吟诗,却能命题。今日也不用另求别个题目,只照现在的光景做做就是了。”韵兰道:“也好,就此景罢。”雪贞因请顾夫人将题目写了,系上巳日西湖即景联句九个字,又道:“七言还是五言?”孙夫人道:“我却有五言起句,便五言罢。”顾夫人道:“好,你且说来。”   孙夫人道:“冉冉流光速,莺花又晚春。”顾夫人道:“也好,我来写。”便照他写着两句云:冉冉光阴速,西冷又晚春。   韵兰道:“十一真韵,倒也宽敞。”因吟道:莺花三月暮。   雪贞便接口道:   风景六桥新,(木翟)放清波路。   韵兰道:   杯流上巳辰,夭桃千树秀。   孙夫人道:   官柳一堤匀。   雪贞道:“好,官柳一堤压倒韵丫头了。”孙夫人道:“未必。”又吟道:天地襟怀旷。   雪贞道:   闺蟾意气真,胜游寻旧迹。   韵兰笑道:“我有一句,却对得过你。”便吟道:残局寄愁身,孙夫人道:“姑娘为何作这等瑟句?”韵兰方才觉悟,知道琢句虽好,未免不堪。便道:“言为心声,不能自己,回来罚我。”便道:“我还有出句,念给列位听。”因又吟道:聚散随缘影。   雪贞道:   穷通付劫尘,诗肠流浩荡。   韵兰道:   世味异酸辛,死生怀名士。   雪贞道:   遭逢感美人,苦吟非昔抱。   孙夫人道:“你们却想着心事,做这等颓丧句子,也是关系平生福泽,难道做诗的定要想到苦处,方有好意么?况诗意也应转正了。”因吟道:良晤亦全因,脂粉仙家玉。   雪贞道:“好。”便接吟道:   珠玑内府珍,休识周室笑。   韵兰道:“用褒似典故也附会得,好极!”也吟道:肯学楚宫颦,妙语兰同馥。   雪贞道:   澄怀月许亲,缠绵能解脱。   孙夫人道:“如此方好。”方欲接吟,韵兰便道:旷达自精神,古竺曾修禊。   雪贞道:   平湖合问津。   孙夫人道:“好收句了,我来结了罢。”便吟道:及时行乐惯,漫怨绿窗贫。   顾夫人道:“恰好,十六韵前后句子也相配。”大家重新看了一遍,方在称赞,忽闻船稍上侍红高声呼唤说:“在这里。”   伴馨也在那里叫。顾夫人便问何故,侍红道:“龙吉驾了小船前来,远远在那里招手,不知何故。”韵兰在船舱中看时,那小船已近向游船傍拢,韵兰便问何故,见龙吉已跳上船来,面上失色,一见韵兰便哭道:“姑娘不好了,刚才庄三老爷得燕姑娘的电报说,绮香园被麦关差大人查抄封闭。帷留着女塾不敢封,秀兰姑娘同月红姑娘被劫去。”雪贞问倒底什么,龙吉道:“我们姑娘的绮香园,被关差大人封了。”孙顾二夫人着实吃惊道:“有这件事?天也反了!”龙吉便将一张电报给韵兰看,顾夫人一面放船回去,一面同着韵兰,手中的电报,却已由黾士去翻出。此时雪贞也惊得呆子,侍红、伴馨道:“我的东西未知封去不封去?”侍红道:“自然也在其内,便是我的东西,亦同归于净了。”伴馨道:“我们姑娘的产业,值钱呢,我和你的算什么!”侍红道:“若姑娘的不失去,还可望偿给我们,这回子莫想了。”伴馨道:“他们胜我们几千倍呢,尚遭劫数,何况我们且得过再过罢!”两婢在此私语,韵兰等一面开船,一面把这电报阅看。龙吉即坐着大船同回,那小船自行回去。但电报之语何如,可看第六十回便能明了。   第六十回   沾花奇泽肉体升天感谢皇恩血心报国   却说家人听了龙吉之报,无不惊慌。韵兰更加手足无措,且把电报细看,只见上面翻出之文,是杭州西湖妙肖楼庄,交苏妹鉴:初一晚忽来盗党数十人,专劫寒碧庄。月红与秀兰,均被劫去。次日报官,麦子嘉耸其族叔,差数十人至言,绮香园藏垢纳污,花神祠妖妄导谣,大伤风化,理合查抄入官,将原祠发封。佩镶、凌霄与之争,悉被拘禁不释。紫贻、兰生出场不济。幸女塾未封,莲姑娘昨日出去探信,今尚未回,请速回。燕卿、韵兰气忿填胸,不觉晕绝,众人急急解救,良久渐醒。船已到岸,伯琴、仲蔚、黾士已候于别墅,命以肩舆接入内,时已上灯。见面之下,慰问殷勤。韵兰摇头叹气,满面泪痕。伯琴道:“荣辱得失,本是无常。昔有外国圣人名若伯,平生造物大主,他家赀数万,丈夫子五人,一日天意欲试他,将房屋物用,悉数被焚,五子尽死,若伯满身疮溃,臭恶不可近人。一旦贫病交攻,若伯不肯稍悔悟,于是乃益加勉励。未几疮果结痂,复生五子,寿至百余岁。家赀之多,比从前数十倍。可见天意欲试人心,但敬谨守之,必有善报。”黾士道:“小辱之后,必有大昌。世上荣枯,何足介意。”仲蔚道:“我们已经议定了,我有葬事,不能奉陪。不论家兄与黾士,当同姑娘到申,与兰生相商,寄信阳子虚老伯,定能谋干揭封。”   韵兰拭泪道:“这般意外之变,不如一死了罢!”侍红向雪贞道:“姑娘,莲姑娘好像未卜先知,把我姑娘的要紧东西,恐防盗劫,均寄在女塾里头。”雪贞道:“这也甚好,幸亏有此一节,既然女塾未封,我料所寄的东西,必然不散。”顾夫人道:“原来有这等事,苏姑娘的寄物,必然仍藏在那里。况他已修到未卜先知的道行,先前既能保护,可见得必定无妨。”孙夫人道:“前数日我们住在韬光庵时候,不是有什么仙姑娘来的,他说是受侮倾家,即为试心之药。这么看起来,一定是上天试苏姑娘了,看你认得认不得,舍得舍不得。”雪贞道:“不差,苏姑娘前回说万事都看破了,这回何必介介呢?”韵兰给家人譬解,心中稍觉和平。黾士道,“今日也不及了,我想上海还是伯琴兄去罢。他也要娶秀姑娘,这回劫了去,应该去打听,救他回来。”仲蔚道:“甚好,今日一同走罢。”说着仆妇搬上便饭,伯琴等自去外书房用膳,韵兰等在外客堂草草用毕,煮茗长谈,毫无见策。一宿无话,到了次日,韵兰主婢皆有心事,绝早起身,收拾行李,梳洗已毕,伯琴已差人前来知照,代检行装,即搬入船内。韵兰、侍红、伴馨、韵吉略略用些早点,龙吉先到船中,顾孙二夫人送礼送行也殊草率,韵兰遂别了二位夫人及雪贞,坐轿到船。夫人送至船上,叮咛珍重,雪贞更觉依依。   正是:   珍重万千情不尽,大家相对各吞声。   韵兰下船,伯琴早到,命发碇启行,顾孙二夫人同雪贞回去不表。韵兰在船上与伯琴商议长策,伯琴道:“且到申江再电报子虚伯,求其转圜。一面电请知三设法,舍此别无良图。”   韵兰道:“我们绮香园姊妹,连奶奶们前数年来也算极盛了,岂知死的死,嫁的嫁,寡的寡,仙的仙,到如此地步,我们的女塾,打谅莲因姑娘可以久管了,谁知也变起仓皇。”伯琴道:“都是从前结的冤家,若留得和平,何至如此!圣人说得好,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今而后须切记此言。”韵兰叹道:“我年未三十,不知经了许多辛苦。   今番前功尽弃,也算得末后一遭了。”侍红道:“莲姑娘倒有先见之明,将姑娘们东西,寄藏余姑娘女塾。”韵兰道:“且莫安心,恐怕也被抄去了。”伯琴道:“原来有此一节,公学既为此物断无失去之理。”伴馨道:“莲姑既料到这件事,何不预先说明?”伯琴道:“自古神仙不肯将天机泄漏,莲因有了根行,自然不敢多言。”韵兰道:“电报说莲因探信未归不知所探何事?到何处去呢?我看他自湘姑娘去后,一个人落落寞寞,好像俯视一切,这回恐怕他借这个缘故仙去么?”韵兰摇头道:“他们都去,我们在世上做什么?到不如随他们去。”伯琴道:“未经修道的肉身如何可去?”伴馨道:“佩姑娘同月红姑娘拘去不知如何?”伯琴道:“且到时再作计较。”众人在船中谈心,以破岑寂。是夜过硖石镇,斜月已沉,天黑如漆,才得将船停歇,安排夜饭吃了。忽闻外边人声嘈杂,此时正值衢州匪乱之后,盗党横行,疑于匪人行劫,伯琴急出船舱张看,见云中大放光明,有仙鹤一只,大可丈许,自西而东,飞过之处,光华朗澈,过后天又黑暗了。鹤后随着一位女仙,手执拂尘驾行随着,其行如飞,所以该处之人,船上的、岸上的,均在那里仰望。那仙女把拂尘一拂,但听邻船扑通一声,说不好了,客人掉下水里去了。韵兰不觉失惊,高喊快救,那邻舟急急打捞,说捞不着。伯琴忙命自己舟子,照了火,帮同援救,方将这人捞起,送过邻船,却已饱咽清波,衣履尽湿。邻舟的舟子问他有无替换衣服,那掉水的人道:“匆匆雇船,不曾带得。”   舟子道:“也罢,你且湿的衣服脱去,卧在被窝里,我来把火烘着。我这里只有破布袄一件,以给你穿,却没得裤子。”韵兰听声音颇熟,从舱旁一张,见似一老者,因问伯琴道:“你去问掉水的是谁?你有衣服给他一件也好事。”此时仙鹤仙女已去,大家也顾不得了。伯琴遂问邻舟道:“溺水的是谁?”   舟子道:“我也不问是谁,他说是雇我船,到杭州去阻挡一个人的。”伯琴道:“我有衫裤绵袍鞋袜在此,你过来取去,给他换了罢。”舟子大喜,便过来取了,再三称谢而去。不一回,那人换了衣服,过这船来叩谢。伯琴一看,大惊道:“非别人,却是同秋鹤去寻贾倚玉的秦成!”家人无不奇怪,秦成更觉出于意外,向伯琴、韵兰叩头,与侍红、伴馨见了礼,垂手立着说:“老奴料不到此时遇见主人,也巧极了。”伯琴道:“你坐了说,客边不比家中,又是船里,讲不得规矩。”秦成方告了坐。那邻舟的人已知遇了熟人。韵兰想着,先问:“秦成是寻我们么?”秦成道:“是。”韵兰道:“这么着,你也不用再到杭州了。”因命龙吉:“你去把秦总管的行李,通搬到这船上来,开发了船钱,叫他去罢,说这位客人不到杭州了。”秦成道:“待老奴自去开发。”伯琴道:“你也在这里讲给我们听,待龙吉去料理。”秦成道:“既这么着,船货讲定送到杭州五千六百文,酒钱一千。”龙吉听了自去,岂知那边舟子,要索喜钱说:“方才我们惊慌了,况且现在同他烘衣服,又给他布袄。”龙吉又来回复,韵兰道:“你把湿衣也取了过来,叫我们船上烘。   这件破衣服也不必换给他了,你再加他一千钱罢。”龙吉奉命安排,邻舟方去,泊他处去了。这里秦成坐了,微觉寒冷,因奉道:“求姑娘老爷赏赐一杯热酒,给老奴喝。”韵兰道:“本来你老年人,如何受得?”因吩咐侍红道:“烫几两火酒,把这吃剩的暖锅,再加几块火炭在里头,给他吃罢。”秦成道:“也不用这么!”伯琴道:“也便极。”此时龙吉与秦成代烘衣,一面被铺摊在头舱。侍红去命舟子烧炭安排一切,秦成先喝了一杯热茶,遂道:“昨日早老奴到园,不料有如此大变。园门封了,堂门均封锁了。惟学堂后门开着,就是从前阳大人公馆的门,可以出进。园里彩红楼、天香深处、华?N仙舍、延秋榭、萱花圃、桃花榭、棠服小筑、桐花院、漱药?Q、采莲船、荷花厅、绿芭蕉馆、听鹂馆、寒圣庄、梅雪坞,处处有差人看守。   老奴方到,已听得这件事,说查抄绮香园,佩姑娘捉去,吓成疯痫。月姑娘捉去,当时便审,发当择配。老奴不敢一径进园,费了几许心思,贿进园门,遇见余姑娘、燕姑娘,方才知道大略。此时女塾也停了,放假三日。所有园中的事,或托顾府,或托华府,真一无头绪。幸亏湖州任光泰的老班,单名一个义字,到来转辗托人,携力调处。一面托人携了巨款到上司处呈送公禀,恐怕十日内,便有批示了。”伯琴道:“可不是幼青的客人,赠送柔仙五百元的任侠么?”韵兰道:“便是他。”因又问道:“公禀有几个人?”秦成道:“共有十几个人,也不记得他的姓名,大约这里庄洪二位老爷的均列其内,还有华紫贻、顾兰生、徐凤标诸位爷们。那麦亨听得家人上控也就心却,有入托他已通禀上司去了。”侍红道:“我们姑娘寄存余姑娘处的东西,不妨事的么?”秦成道:“我匆匆到申,匆匆即走,此事却不知道,也不知姑娘寄物事的。但听得余姑娘处,也被查抄,东西有给还的,有不给还的。”韵兰顿足道:“东西休矣!”   秦成道:“姑娘莫急,老奴听得燕姑娘向余姑娘说,幸亏莲姑娘把要紧的东西,送到乔府,好像也有先见之明。这么看来,不失也未可知。”韵兰急问道:“乔老爷去寻秋鹤,今回来了么?”秦成道:“此事却不知道,其余容老奴容禀。当事起后,燕姑娘有电报来,请姑娘速回。后来听得到里头,尚要拿捉姑娘,要讯审花神祠塑像的缘故。恐防姑娘回去真个被他拿去了,吃眼前亏,所以命老奴立刻前来阻止,且莫回去。等所上的公禀省中批回了,再行斟酌。此时最要紧的,请姑娘作主,或在此暂且耽搁,或再作别图。老奴看来,不回去的是。”伯琴道:“你也不差,不如我同秦成去探听消息,倘大事无妨,向姑娘被拘去之后,随即出来把麦亨的侄子杀了,也不知逃到何处?   因是公事更为紧急,姑娘再回上海,万一冒撞回去,遇了意外反不值得。虽不至吃苦,也犯不着丢脸。”韵兰大为踌躇,因哭道:“天意绝我,想我世上之尘缘已绝了。恨早不同湘丫头同去朝贞。”秦成道:“劝主子不必如此,且待老奴同庄大老爷回申,再作道理。”韵兰道:“有何道理?不如死了倒也罢休。”   伯琴道:“何不重回杭州,住在我家也好,住在西湖也好。”韵兰道:“两处都好,但对不住耳。”伯琴道:“三弟那里或不妨,便何不住在我家城中。”韵兰道:“想重贞姑娘现住仲蔚家中,不时暂去盘桓,再作计较。”伯琴道:“雪妹也住在城中老宅呢。”   韵兰道:“请他出来同居。”伯琴道:“也好。”当夜议定。   明日伯琴同龙吉另雇一船到申,秦成陪韵兰、侍红、伴馨重到仲蔚别墅,俟定妥之后,秦成再返申江,韵兰即在西湖待信。此时已交半夜,岸上人迹散去,客船也各安眠,人语渐稀,韵兰方问起秋鹤客死他乡故事。秦成泪流满面道:“说起来,真是伤心。”韵兰不觉呜咽,伯琴道:“且莫悲伤。”听秦成讲说道:“老奴同韩老爷出门路上的辛苦,也不必说了。三月初二老奴这日同韩老爷先到黑龙江,本来可以早到,因韩老爷喜游玩的人,一路访水寻山,名胜必去,所以稍觉迟延。那黑龙江在中国俄罗斯交界,壹员旅人瑞征,系征交南时保举出身,与韩老爷皆为乔经略旧部。一到之后,相待极优。韩老爷告明来意,他便查取册子,并无贾姓其人。到第二日,通咨各处查问,韩老爷只得在台居住等信,至到五月初三方有公事复到,说杭州发配到吉林伯都纳有人犯了事,转配到新疆鄂兰呼都光台。韩老爷遂向瑞老爷讨了护照,从伯都纳向西启行。七月初二方到察汉托罗寿,在张家口的西北。此处到鄂兰呼都光台,共九百五十里,经过十五台站,一路查去。幸亏上天福庇,主仆两人病痛全无。韩老爷虽涉跋艰难,却也浪游自在,七月二十一日到鄂兰呼都克台,岂知贾姑爷已在乌兰呼都克台身故了。”韵兰听了不禁惨然,因叹道:“自作之孽,却怪谁来?”   不觉垂泪。伯琴道:“后来呢?”秦成道:“探听尸骨不知抛于何处,韩老爷此时川资已竭,无可奈何,打谅乞食回家。岂知天相吉人,上一台名布鲁图,这台员额和布是个有才干的人,同冶秋老爷是生死之交。曾在营中同事,向来知道韩老爷大名。   这台去乌兰呼克,但有五十里,我们主仆回到此台,韩老爷只得以讨乞食,进见额老爷。相见之余,不处旧识,遂留到台署居祝被他留了十六天,这日是八月十一,韩老爷必欲动身,额老爷合了几封书函,送了程仪三百金,珍重而别。十日到布用巴图鲁,即在这地方不好了。”伯琴道:“你们先在这地方来,今还到这地方如何不好呢?”秦成道:“此处系大市集,逢一五相聚,台员衙门在东北首,我们到这地方,已上灯时候了,要访到衙门恐多不便,遂觅一矿工的家中借宿,他家是妙极林,但有夫妻子女四人。韩老爷吃了晚饭,因月红如水,独自出院闲行。老奴等到天明,不到。十四日等了一日,仍不回来,老奴慌了出去访问,有人说北山皇亭外死了一人,老奴同家人往观,却是韩老爷。老奴此时也少了主意。”韵兰不觉伤心,因道:“我伤得了不得,他再必定要去,竟送了性命,怎么对起?”   伯琴道:“以后如何呢?”秦成道:“老奴也并无主意,只得拿额老爷的信去见台员。这台员伊墨布是额老爷的亲戚,大家商议把尸身火化了,方能携带还南。老奴也无可奈何,任他做主。   他们把韩老爷焦骨装一木匣,付给老奴,又给了许多川资,通行公牍节节照应。将到察漠纪罗台,这日行路失期,老奴在旷野中无处止宿,方在惊慌,忽看见树林中灯光隐隐,遂走去细认,却是一庙。叩门入内,岂知湘君姑娘却在里头,还有一位挂剑的姑娘,并不认识。老奴见了喜从天降,叩见之后,湘姑娘先说:‘你这番辛苦,我都知道了。’又指那一位挂剑的姑娘道:‘这位是冯仙姑,与你主人极好。你们义气深重,都有根基的人。你回去替我们向姑娘问好,你去说韩老爷的死,系羽化登仙。当日虽在山上坠崖而毙,他本是万花总主的座主,鹤仙今因孽满归真。你回向你主子说,不必记念他,但修心静待,我们当来超度升天,切记切记。’老奴问湘姑娘访道朝真,今日为何在此?不如同老奴回去,那位冯姑娘笑道:‘湘姑娘已经脱却凡尘了,你回去同你主子说他当引鹤他来度你呢!’老奴方要再问,外边来了无数姑娘,湘姑娘遂命老奴用膳,领去住在一厢屋里面,老奴也倦极了,和衣卧到明朝,醒来那里有什么房屋,老奴方知湘姑娘真是仙人了。因携了行李,同韩老爷的骨匣,一路回南。幸亏韩老爷遗下川资,到今年正月十三,方到保定。”伯琴道:“为什么走了这些时候?”秦成道:“上年十一月初九日,到山海关,有土匪洋兵阻隔。等了一月又病了,所以正月十三到保定,此时洋兵尚在直隶省中,不知费了几许心思,另从小路到津,海河却未开冻。等到二十七日开了冻,因得坐船而回,不料姑娘园中出了这件奇祸。初次老奴不敢进园,后来进去了,晤见余林两位姑娘,另差两人将骨匣送回韩老爷家内。燕姑娘命老奴立刻来杭阻止不行去,余姑娘命老奴向姑娘禀请,何不住在海印庵中,再听消息,老奴所以急急赶来。方才见天上云开,老奴到船头上仰望,失足坠水,却反遇了姑娘,也是上天之意。如今请姑娘依了庄老爷的计较,暂回西湖再作计较罢!”韵兰向伯琴道:“方才所拟住令弟处虽好,但余姑娘劝我暂住海印庵,这庵他同莲因住过的,想也好。   现在我的意思,住海印庵也可以使得。”伯琴道:“任凭专意。”   当时议定一准回海印庵。   次日为三月初七,伯琴同龙吉另雇快船,径至上海。韵兰同侍红、伴馨、秦成且至西湖到海印庵。澄修接着大喜说:“昨晚莲姑子来说姑娘,今日必来。”韵兰道:“他现在这里么?”   澄修道:“他来了便去,我再三留他,他一定要去。又给我一粒丸药,说苏姑娘早晚将来,你把这丸药给他吃了,请他常坐在旧蒲团之上,细细省察从前过错,痛悔万非,我当同众位花仙,前来度他。贫尼说蒲团已经取去了,他说必要带回呢。说着他竟飘然去了。姑娘你辛苦了,且歇息歇息,我吩咐他们备饭去。”此时秦成、侍红等见于澄修,澄修各命安排把行李搬好,收拾房间,自去命小尼素齐相款。自此韵兰住在海印庵,细想平生痛悔过失。经此一番苦楚,以前积蓄尽付东流。初时愁恨相牵,续思人世荣华皆同虚幻。不如忏净,洗涤灵田。这么一想,反觉万虑皆空了。转瞬三月十二又是花朝,澄修到施主家诵经去了。隔日雪贞却来海印庵探望韵兰,韵兰便留他住下。雪贞给他伯琴从上海寄来之信,略说上海之事,尚是严紧。   所有寄存之箱笼、衣物,姑娘要用,请寄信到上海,当照信寄来。省中之禀,尚未批回。女塾虽已重开,而学生散去大半,倘上司不肯帮助,恐也难以敷衍。韵兰得此信息,愈觉灰心。   晚饭之后,祷告上天,见星月交辉,纤尘不染,自己与雪贞谈了一回,坐在莲因的蒲团上劝雪贞先睡,雪贞先自回房,方欲安眠,忽听得鸾鸣鹤唳之声,惊视窗前,但见光明一片,心念不知何故,于是开了前窗一看,见半空中祥云缭绕,羽盖纷披,隐隐有许多仙姑,驾云远莅。忽金光一瞬,有两仙女降到庭中,细看何人,乃是陈秀兰、顾珩坚也。雪贞大惊,方欲开言,只听秀兰道:“辛夷仙姑候旨。”雪贞不知何故,因道:“两位姊姊,你为何到此?”秀兰道:“我乃菊花仙子降谪人间,今罪罚已完,禁在苏州狱中,被梅花仙姑冯碧霄救出妹子,今奉上帝之旨,约同桂花仙子等来邀万花总主归真,贤妹须一同陪驾。   如今他们都在外殿了,请速去接旨。”雪贞不知何故,忙道:“二位姊姊且慢,谁是万花总主?”珩坚道:“你莫迟疑,随我出去。”雪贞不知不觉跟着二人出来,只见外殿皎洁光辉,非灯非月,有数十羽衣翠葆,仙女站立庭中,殿中排立诸人,小半认识,首立者为谢湘君,其余范文玉、金幼青、白秀芬、玉田生、金素雯、史月仙、月红、吴善珍、冯碧霄、阳双琼、谢珊宝、冷柔仙、史月红、马利根、云倚虹、洪素秋、施俊官、向凌霄等,一见雪贞,都来问候。其余不识者,十六七,雪贞一一请安。只见韵兰坐在蒲团之上,瞑目不言,若不知众人热闹的光景。碧霄同着倚虹守候其旁,不一回又见一朵祥云,冉冉而至。但遥闻半空说道:“玉勅已到,请妙上花王接旨。”说着,便见一仙姑降临,雪贞看时,乃莲因也。手中捧看上主的丹诏,立到殿中,向南而立。此时众仙已拥了韵兰,一同跪在当地。原来韵兰初时入定,忽忽若迷,这回出定之时,得神圣降临,明心见性。遂同一班仙姑,跪在殿中,接旨,但听莲因宣诏道:全能全智,无始无始,无终至上元等诏曰:朕维罚满则荣,天上执至公之理。功成者退,人间垂不易之经。兹尔万花总主汪瑗,以一念之慈悲,坠重轮之苦恼。青楼历劫,肯留干净之身。红粉培才,不蹈虚浮之习。洵葆贞之德,望开花之功臣,笃志堪嘉。前因不昧,着仍复位为管领群芳总主,妙上花王。   并加封畹香宫香王圣母,肉体升天。呜呼,修到情天宇宙有?n纶之妙,享将艳福,神仙徵化幻之奇。钦哉谢恩,勿负朕眷。   宣诏已毕,众仙同韵兰伏地谢恩。湘君道:“花主在人间,本来有曹姓一段孽缘,倘果成全,尚有三生坠落。自幸自知解脱,以早列仙魁,可喜可贺。”言毕将手向空中一指道:“鹤仙速到,叩拜主人。”只见空中来了极大白鹤一头,飞向韵兰身下,韵兰方才知道,前劫因由,大澈大悟。立起身来,莲因便将蒲团驾在鹤背,湘君、碧霄扶着韵兰,跨坐鹤背。一声呼起,那仙鹤冉冉而升。倚虹携着雪贞的手,向空中一指,有一朵祥云,生于足底,便笑道:“我们同走罢!”说着,众仙皆驾起仙云,护着韵兰,腾空而起,红光飞射,仙乐悠扬一路,向离恨天而去。那海印庵有小尼姑同道婆等,与侍红当时因此神异,无不起身。见此情形,那里敢上前正视。及见韵兰等升举,更觉目眩神呆。此时惟伴馨睡着,全然不知。秦成也早已睡了,事过之后,方敢张扬。到了次日,地方都知道,顾夫人同仲蔚不胜惊张,急急赶到庵中。雪贞同韵兰却踪迹全无。但卧房中异香满室,仲蔚万分诧异道:“我向来不信此等谬说,这回子不能不信了。”侍红道:“我姑娘难道真个是仙人么?”伴馨哭得两眼通红,恨不得和姑娘同去。仲蔚道:“事已如此,且叫秦成来,你们一同住到我们家里去,再作道理。”佛婆因到秦成房中叩门不应,忽见澄修来了,便将这件事细问。仲蔚出来接着,于是同去叩秦成之房,仍不答应。澄修命将房门掀起,掇门一看,秦成却端坐在床圆寂,玉筋双垂。大家一吓,叫了数声,并不答应。仲蔚更加诧异,澄修颇觉心慌,仲蔚道:“慌也无益,有我在此,总是不妨。”于是一面报知黾士,请他速来。一面函致申江,请伯琴料理绮香园及女塾事务。大旨说苏姑娘已升天,闻他所遗银钱物产,不如变价,充作七子山祠中祭费罢。一面又寄信金陵诸家,说雪贞仙去的缘故。又听侍红说,曾见珩仙,料得珩仙也仙去了。但不知阳芝山如何,因也寄信一封。迨黾士来到庵中,便商议把秦成安葬。庵中忙了两日,方同侍红、伴馨回到伯琴家中,将韵兰所遗分给二人,收了。令其各自回家。二人因主人去了,无依,也只得随人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