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升沉录 - 第 7 页/共 8 页
时袁世凯虽然在京,惟任上各政及署中各事,仍不时着人随时报告。那日听得媛媛已经死去,心上不胜悲梗。欲援笔自作悼亡诗,忽门子报称庆王邀往相见,有事商议。袁世凯便不敢延误,即穿衣冠望庆邪而来。适庆王子先在座,见袁世凯有些戚容,便问有何事故。袁世凯答道:“弟对兄本无不可言,自蒙王爷拔摆,升任北洋,披理公牍,日无暇曼,公余之暇,只有金姬声色,略解烦恼。今不幸物化,故不免戚戚,休要见笑。”庆王于道:“金姬从那里得来?想必是天人。若是不然,足下断不至如此眷恋。”袁世凯道:“是个南妓,以数千金得之,最解人意。不特色可羞花,抑且声能戛玉,是以不胜忆念。
弟并更一言,恐不止弟后房未有其比,实北妓中所未有也。”
庆王于道:“近来南妓身价渐高,若像足下所言,是名称其实。
惜弟生长北方,所见南妓无几,未得一广眼界。”袁世凯道:“苏杭地方,女色为国中著名,足下欲得,固亦不难。”
正说着,庆王已出,忙起行礼。庆王道:“彼此知己,何必频频讲礼。”庆王子插口道:“袁兄今遇一不幸事,后房丧一绝色佳人,故心上不大舒服。”庆王笑向袁世凯道:“然则足下亦是情种?”袁世凯道:“自古英雄无不多情。”说着大家一笑。袁世凯又道:“不知王爷相召,有何赐教?”庆王道:“明天在政务处会议新政。因日前足下在任上,奏陈组织立宪应办事件,力主先建内阁,明天会议,就为此事。想军机诸王大臣皆到,足下须依期早到。”袁世凯道:“王爷料此事可能办到否?”庆王道,“这却不能预料,想其中必有反对的。因今巳办事之难,固在意中也。”袁世凯道:“若不重新组织内阁,何得谓之立宪?门下必以死力相争。”庆王答声“是 ”,袁世凯便辞退。
时袁世凯权势方盛,京中已不知几人觑他的行动。自从到京后,一切举动倒被人侦探。就中最留意的就是铁良。那日听得袁世凯过庆王府相谈,不知议论何事,便即穿衣来见袁世凯。
那袁世凯早知铁良不是自己的同气,但终想交欢他,以求和洽,便接进里面。铁良明知袁世凯主张建设内阁,便故意说道:“方今国势日弱,若不能改革政体,实不可为国。但盈廷聚讼,左一人发一议,即有右一人出来反对。凡事难办,实在可叹。”
袁世凯听得,深以此言为是,并不疑铁良有诈,因此答道:“足下此言,正与今日庆王爷说的相同,可谓洞中今日时局的肺腑。”铁良听得此话,就知庆王是赞成组织内阁的。
铁良仍故意诈作欷。少顷退去,心中暗忖道:“若真个组织内阁,必将以庆王为总理大臣,以袁世凯为副总理大臣,是政权更在袁世凯手上,实不可不防。”便急往见醇王载沣。
因知醇王是当时皇帝的胞弟,除了他更没别人可与庆王相抗,正要借醇王之力,来阻止内阁。故相见时慌忙说道:“王爷知国家变故否呢?”醇王听得大惊道:“有什么变故?某实不知。”铁良道:“庆王总不懂事,任袁某人播弄,借立宪之名,要建设内阁,自然先要解散军机。王爷试想,军机里头历来都是我们宗室人总执大权的,若一旦解散而建设内阁,虽以庆王仍任总理大臣,但任那副大臣的一定是袁世凯。那庆王不过袁某的傀儡,是不啻袁某为总理大臣了。且弟闻内阁一设,凡宗室人不能以亲见任。他并云:‘满人皆纨袴子弟,不懂国计,内阁里头不能轻易委任满人。’显然要揽权专政。弟观操、莽之事,颇为寒心。今袁某总绾北洋管钥,又兼数镇兵权,若要反动,不过弹指间事。且闻袁某向与革党周旋,事虽传闻,究不可不虑。”醇王听罢,不禁悚然,便问将如何处此。铁良道:“弟闻明日在政务处会议此事,望王爷届期必到,务要力争。
我国存亡,在此一举,王爷不可忽略。”醇王听罢,点头称是,并道:“你且退去,我已有主意。某在一日,断不能使彼得志也。”铁良称谢而去。醇王此时气忿忿,深恨袁世凯。
过了一夜,次日醇王即令左右备下一柄六门短枪。家人总不知醇王意,但见他余怒未息,又不敢问。左右只得呈上一口短枪出来。醇王接了,一言不发,即藏在身里,传令备轿。左右更不敢抗,立令轿班掌轿。醇王便令跟人随着,乘了轿子,直望政务处来。
到时,已见有数人在座,都是四相六部及军机中人。大家向醇王见过礼,然后坐下。好半晌,才见庆王、袁世凯一齐到来。醇王见袁某此时方至,已满心不悦。大家见礼分坐后,少不免作一会寒暄话。各人见醇王面色不好,知道有些原故。不多时,把建设内阁一事提出,庆王先请各人发议。往时凡议一事,凡与议的大臣,都拣最迟的时候方到,到后只模棱一会,即会饮而散。
那日各人到的独早,因有赞成的,预定发言,有反对的,又预定辩驳。故提此议时,袁世凯即发议道:“方今朝廷有鉴于世界大势,苟非立宪,不足以息内乱而图自强,故首令筹立基础。弟以为欲行立宪,先建内阁为本,然后分建上下议院,君主端拱于上,即不劳而治。弟以为此乃万年不朽之基,望各位认真研究。此事若成,国家幸福不浅。”袁某说了,当日庆王子方任商部尚书,时亦在座,即继说道:“袁公之言,甚为有理。弟曾到过外国,见他政治井然,皆由责任内阁设立议院所致。君主固可端拱望成,国家亦可久安长治。愿诸公赞成袁某之言。”当下庆王、袁某听得庆王子所说,都点头微笑。袁世凯又道:“毕竟见过世面的,见识不同。今王子所发议论,实宗室中铮铮皎皎。”
那时各人都不发一语,单是醇王怒不能忍,先向庆王子道:“方才作的说话,单是袁某合说的,如何你也说此话?”说了,便又向袁世凯道:“请问足下新设内阁用人之法。”袁世凯道:“设总理大臣一人,副总理大臣一人,总理国政。此时组织政党,倘或政治失机,内阁可随时更迭,自不致有政体败坏之虞。
且内阁责任为立宪国所必要,想是王爷所知,又何必问。”
醇王道:“我知道此事为足下所赞成,因内阁若成,政权可在足下手上,任如何播弄,亦无人敢抗了。但我国开基二百余年,许多宗室人员,承继先勋,得个袭荫,未必便无人才。
断不把政体放在你手里,你休要妄想。”袁世凯道:政党既立,自然因才而选,断不能因亲而用。若云立宪,又欲使宗室人员盘踞权要,不特与朝旨满汉平等之说不符,且既云立宪,亦无此理。”醇王怒道:“什么政党,你也要做党人?我偏不愿闻那个党字。你说没有此理,我偏说有的,看我这话验不验!你不过要夺我宗室的政权罢了,我偏不着你的道儿。”
袁世凯亦怒道:“王爷你如何说这话?只说要建内阁。并不曾说我要做内阁总理大臣,夺你们什么权柄?王爷此话,好欺负人 !”醇王道:“有什么欺负不欺负,你做那直隶总督,喜欢时只管做。若防人欺负,不喜欢时,只管辞去,谁来强你!”袁世凯此时更忍不住,便道:“今日只是议政,并不是闹气。
但我不得不对王爷说,我做直隶总督,没什么喜欢不喜欢。若王爷不喜欢我做时,只管参我。”醇王至此大怒道:“你量我不能参你么?我不特能参你,我更能杀你,看你奈我什么何 !”
说着,就在身上拿出一根短枪出来,拟向袁世凯射击。各人无不吃惊,或上前抱定醇王不令放枪,或将醇王手上的短枪夺去。
醇王犹悻悻道:“我必把你杀却,方行议事。”袁世凯亦怒道:“汝那里便能杀得我?不过演些野蛮手段。成个什么议会的样子 !”说了,醇王只是怒气相向,袁世凯也不相下。
庆王道:“今天只是议政,如何便闹出这般笑话。老夫也不愿看了。”说着即出。便有做好做歹的,把两人劝开。一面又有人说道:“袁公本一片好心,思为国家改良政体,本无他意。在醇王爷未尝不同此心,或因谗言所间,亦未可定。自后当无芥蒂。前事也不必提了。”醇王听到“或因谗言所间”一语,也不免愧作,且又见庆王悻悻先去,亦觉自己太不为庆王留体面,似不好意思,况自己举动,亦太过孟浪,便一言不发,无精打采去了。袁世凯却对各人说道:“不料今日乃见此事。
传出去各国听得,只留个笑话,乐得道中国大臣的野蛮罢了。
某今后亦不愿与闻京中内政了。”说罢,欷一会,各人倒劝慰过了,庆王子便牵袁世凯齐出,各人亦不欢而散。
次日,袁世凯辞过庆王,要回任去,当面诉一番不平的话。
庆王亦为安慰,袁世凯即回北洋去了。一来在京受了醇王一口气,二来回到署中,已失了媛媛一个如花似月的美人,终日只是闷闷不乐。各属员到来回复公事的,只随便应了。各属员倒知得醇王拔枪的事,倒替袁氏不乎。那袁世凯每日见属员,都道:“自今以后,任国政怎么腐败,概置不理。”但总碍不过庆王情面,偏又事有凑巧,那日又议将满洲三省改为行省,要撤了将军,改设督抚,因此庆王又请袁世凯入京会议。袁世凯初也不愿去,那庆王亦恐袁世凯积憾不来,便令自己儿子往北洋解释前日嫌疑,井同袁世凯人京,好同议各政。
那日庆王子到了北洋,袁世凯就传几个属员招待他,好陪他谈话,便又生出一件事出来。因那庆王子本是个志趣风流、性情跌荡的人,谈到风月场中,自然适投所好。就中如道员段芝贵,在天津办理巡警多年,颇有成效,久为袁世凯所赏识,自己正要谋个升阶,不如在王子跟前极力周旋,先下个种子,然后托袁帅向王爷面前一说,自有王子赞成自己,料无不合。
所以故意将风月事情铺张扬厉。庆王子听得,已心花乱放,猛想起袁世凯说过,从前买过了一个南妓,日前殁了,也不胜悲悼,并说得南妓的声色,为各省所不及,便向段道问道:“天津现有出色的南妓没有呢?”段芝贵道:“有是有的,惟若不是大爷先说,卑职却不敢说出。”庆王子道:“这时不算得是公事,尽可略去尊卑之分,说说交情便是。花天酒地,玩下也不打紧。”
段芝贵道:“大爷说得是。现新来了一个南妓,唤做杨翠喜,艳名久著。若论他的容貌,即在古来百美图中,怕寻不出第二个。他唱曲子,不论什么声喉,并皆佳妙。想大爷见了,定知卑道之言不谬。他近来更工于登场唱戏,一穿戴了优孟衣冠,无不声情毕肖。他唱那《翠屏山》一出,报纸上早已传颂殆遍,想是大爷知得的。今他日前已到了津门,就请同大爷一同前往赏识赏识,未审大爷意下何如?”
庆王子听了大喜道:“如此甚好。但兄弟忝为尚书,若到那里游荡,官方上总说不去,不如隐过名姓不提罢。”段芝贵听了,故作掩耳,细想半晌才道:“大爷之言,自是有理。但那杨美人比不得别人,他往来的,若不是名公巨卿,那里到得他门里?怕他不知道大爷是什么人,尽不大留心,风景就不像了。不如大爷故作不提,待卑道对他细说大爷是什么人,并嘱他不要对别人说便是。”庆王子听了,不胜之喜,便一同换转衣装,同到杨翠喜那里。
那杨翠喜知道他是当今王子,又正任尚书,权势煊赫,自然极力奉承,周旋谈吐极其风雅,弄弦唱曲更为留心。那庆王子先时看了他容貌,已是倾倒,及听他唱曲,益发心醉。那夜先在杨翠喜寓里谈个不夜天。自此也常常来往,大有流连忘返之势。更感激段芝贵不已,便谓段芝贵道:“老兄高才屈在下僚,大为可惜。此后当为足下留心,倘有可以升迁之处,无不尽力。”段芝贵道:“某不才,愧蒙大爷过奖,何以克当。但北洋袁帅曾对小弟说得来,他说像小弟本合居方面,只恐被人议论结援树党,故不办(便)提保,每为小弟叹息,劝小弟耐守。故小弟以为士得知己,可以无憾。今又得大爷奖颂,自后定当发奋,以报知己。”
庆王子大为欢喜。次日,段芝贵又拜谒庆王子,王子道:“自见了杨美人,耿未忘心。惜我身为贵胄,动多拘束。”说罢仍复摇首叹息。段芝贵默窥其意,便道:“现已有旨,且准满汉通婚,无论什么女子,皆可纳充下陈,那有拘束的道理。
若惧人谈论,请大爷先自回京,卑道自有法子。”庆王子点头微笑。
去后,段芝贵回想此事,尽要告知袁督才好,便到督署来,先隐过杨翠喜之事,却道东三省现改行省,将来三省必各设抚台,统望大人留心提拔。袁世凯道:“你只是个道员,怎便能做得巡抚?”段芝贵道:“昔李鸿章、郭嵩焘,皆以道员补巡抚,何况今日破格用人,是在大人留心耳。”袁世凯想了想道:“足下本有点才力,本该援引。你可在庆王子面前说说,若得他赞成,某无不尽力。”段芝贵大喜。辞出后,便决意买了杨翠喜送给王子,然后说项。正是:此心欲得为巡抚,妙计先思献美人。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出京门美人悲薄幸
入枢垣疆吏卸兵权
话说段芝贵决意取赎杨翠喜,为送给庆王子之计,那日先寻杨翠喜,先述王子仰慕之意。杨翠喜犹在半疑半信之间,却道:“子女玉帛,王府中充斥下陈。妾不过路柳墙花,岂敢妄作攀龙之想,愿大人毋作戏言。”段芝贵道:“并非戏言。王子自一见颜色,其倾慕之心,亦曾对某说及,只惧身为贵胄,一旦携妓人京,惧遭物议。今某思得一法,愿价赎美人,纳诸王府。卿若允肯,转手可以成就,未审尊意若何?”杨翠喜道:“妾若得置身王府,似是万幸,但恐日久厌生,或色衰爱弛,那时侯门深入,又如何是好?”段芝贵道:“卿此言亦太多心,以卿芳容丽质,一时无两,不患王子不加宠爱。且卿若到王府中,此事在王子断不敢告人,自然要买结卿心,那时自可事事如意,断不至有失宠之时。故为卿计,实不可多得之机会,幸毋错过。”杨翠喜听得大喜。
段芝贵问妥翠喜后,即先自回去。不多时,已有王子的亲信人到来,问杨美人消息。段芝贵道:“事无不谐,但鸨母知为王于所爱,索价故昂,弟若做了此段人情,将不免破家。不知王子那里,后来肯为援手来否?”来人道:“足下真是多虑,某料此事若成,旦暮间将任疆吏矣。日前袁北洋在王于跟前,力言足下大才,屈居末秩实为可惜。故王府里早有心提拔足下,若更益以此段交情,自万无一失。且足下之言在前,若反悔在后,不为王子罗致佳人,反触王子之怒,于足下前程,亦有关系。尚祈思之。”段芝贵觉得此言真有道理,又知来人必为王子亲信之人,便托他斡旋一二亦好,便道:“适闻大教,益弟不浅。更望足下在王子跟前力为设法。他日得志,扶摇直上,皆足下之赐也。岁当具礼,以报大德。”说了又嘱他道:“足下且回去,数日间事必妥矣。”
来人领诺去后,段芝贵再寻杨翠喜,又述及王子使人到来,询及此事。他的意思,以为见得王子殷勤,显然是爱慕杨翠喜,好使杨翠喜安心。惟他的鸨母听得原委,知道段芝贵料已应允王子,要赎翠喜献他为礼,料不敢反悔,便故高其价。并嘱杨翠喜,若段芝贵来说身价时,只推与自己关说。段芝贵亦以事不容迟,便寻那鸨母关说。那鸨母是个狡猾成精的,到那时自然要居为奇货,因此开口便索价十二万金。段芝贵听了大惊道:“如何一个女子,要到十来万金的价钱?实千古未闻的。”鸨母笑道:“古人说得好,千金只买一笑。难道一个如花似月的佳人,就像买货物的,把价钱添减来去,成个什么样?况是大人身份,就不同那幸儿,辎铣计较。今老身着实说,取回价银十万金,便把老身的钱树子拔去,若是不然,可就难说了。”
段芝贵道:“我不是锚铁计较,但十万银子,来得太过厉害,传出去,被人笑话。”鸨母笑道:“大人又来了,老身若有一株钱树子在身边,一年进二三万不等,三五万亦不等,是两年间,已得回十万了。今若失了一株钱树子,得回十万金,每年应值利息不过数千元,比较起来,老身吃亏多了。只为着大人面上,将将就就罢了。十万银子却少分毫不得。若大人不允,也莫怪老身冲撞,只当大人不识趣头,就作罢论。”
段芝贵想了想,觉这虔婆成了精,拿定自己必要赎他女儿的,却硬索许多价钱。欲不要,怎奈已应允王子;欲要时,又从那里筹十万金呢?正想得出神,鸨母又道:“莫怪老身再说,大人得了这个美人,怕不一月间早做到封疆大吏。是费了十万,便得个督抚,也便宜了。那时有这个官位,怕是百万金也筹得转来。”段芝贵听到这里,觉鸨母直提出自己心事,当初赎来送与王于之语,也不合说出,今料不得再减,已没得可说了,只得应允。即嘱杨翠喜不必应客。回来也要打算银子。
但究从那里筹得这十万银子,便拿着即用道巡警局总办的衔头东移西借。先向一人,唤做主文泉,向在天津经营钱庄生意的,手上本是个有钱的大商,又与段芝贵向有来往,故向他借了七万金,凑共私囊存有三几万,便凑足兑付,交鸨母去了。
并嘱鸨母不要把此事声张,即取了杨翠喜回来。先诉说道:“某此次取得美人回来,某已竭尽力量,实不过为后来图个好处。
望卿到王府里,务求向王子说句话,提拔提拔,就不胜感激。”
杨翠喜道:“大人的来意,妾也尽知。不知大人要如何方能满足?”段芝贵道:“现在东三省方改行省,将来有三个巡抚职位,某已对王子及袁北洋说过,早有的意思。若得卿在王子跟前再说,自无不妥。”杨翠喜应诺。段芝贵便使人悄悄送杨翠喜到王子那里,自谓没人知觉,只安坐听候升做巡抚也罢了。
果然翠喜到了王府中,大得王子宠幸,已感激段芝贵不已,便一力在庆王面前保举,说那段芝贵的本领,好像天上有地下无的一般。不数日间,早有谕旨降下,把段芝贵升署吉林巡抚去。那段芝贵好不欢喜,即到京城拜谢王爷王子,又拜过宾客,连日酬应纷繁,因那时已下谕以段芝贵署理巡抚。段芝贵正洋洋得意,正恨自己升巡抚的事,不得尽人皆知,以为荣耀。
不想俗语说得好,好事人不闻,丑事传千里,京中内外,倒见得段芝贵以一个道员,骤然升了巡抚,没一个不诧为奇事,少不免查根问底。有知其事的倒道:“近来升官的法子,真多得很,只道金钱可以通神,不想美人关还厉害呢!”那些鸨母,又以妓女嫁得王府,固是荣幸,更以一个妓女值得十万银子,倒传为青楼声价,便一传十,十传百,连京津一带,都把美人计赚得做了抚台的事传遍。段芝贵还不觉得什么风声,却先有属员把这点消息传到袁世凯耳朵里。袁世凯恐此事有些不妙,只催段芝贵快些赴任,兔有中变。
那段芝贵以为朝谕已降,还有什么中变?一来因买赎杨翠喜的事,筹款之力已经尽了,这会又要筹款送礼于京中大僚,好结为内应,又要筹款赴任,如何便能启程?故虽袁世凯如何催促,只是一天缓一天。满意设法带几个人赴任,想世人升官之念要紧,欲随自己到省领差使的,没有不愿借款与自己的道理。也天天只在这一点着意,不想初时升做巡抚的谕旨一下,还有多人到来奔走,冀图带省委任,惟后来也渐渐少了。心中正不知何故,不料人言啧啧,倒道:“有这等运动升官的法子,还有什么官方,还成什么国体 !”便激动了一位都老爷出来,参了他一本。那位都老爷,姓赵双名唤做启霖,乃湖南人氏,平生也有点子直声,后来考得以御史记名,即补了缺,不时上书言事,还切直不过。所以他虽然是一个五品言官,等闲的大僚也不敢惹他。偏又凑巧,恰那时岑三又由川督奉调人京,他与庆王父子又不大对的,也不免授意于赵启霖,一力怂恿他,速递那一本参折。自此折一上,把内中情形和盘托出,军机倒知道了。庆王又不免向自己儿子责骂。
庆王子没法,迫得出京向袁世凯求计。袁世凯道:“老段办事总不得法,一点事儿,弄得到处皆知。某料此折一上,因此事不比寻常,实是大坏国体,朝廷一定大怒。今番大爷总要自己打算,不要再顾老段了。”庆王子道:“这个自然。自谋不暇,何暇谋人。但自计亦不曾有法子,统望老哥指教。”袁世凯道:“某料朝廷必派员查办,无论派什么人,他到津时,第一定替大爷说项。但杨美人倒要先令他暂时出京,灭了形迹。
那时任说老段有十万金买妓的事,没有凭据是送给自己。只老段那一个抚台总做不成了。”庆王子听了,仍有不舍送杨美人出京之意,只踌躇未决。袁世凯道:“大爷倒不必思疑,总要替尊父留点面子也好。不是教你永远弃此美人,但自下除了此策,更是难说的;待这美人出京后,至查办的到来,弟再随机应变便是。”
庆王子没奈何,只得急即回京,对杨美人告知:“段抚台已被御史参得厉害,今番朝廷一定生气,都为着你的事情起的。”才说到这里,在庆王子还未说完,那杨美人即道:“既是他被参,大爷尽要替他设法。妾非他,无有今日,望看妾情面,保全他那个抚台地位罢。”庆王子听了,又好恼又好笑,却道:“你好不懂事,怕他不做那个抚台,还不得了事,还要保全他要做抚台么?况那位御史是说不得情字的,他的参折,还牵涉我自己,我如何能替他设法呢 !”杨美人道:“可就奇了,大爷父子在朝,那一个不怕,谁敢在虎头上来捋须?那位御史难道有七个头八个胆,敢犯大爷?不过大爷推搪罢了。这样是使妾无以对段大人,反是恩将仇报了。”说着,满心不快。庆王子又道:“你真不明我心的,自从那御史递了本参折,我早被父王骂了个不亦乐乎。你试问我父王倒生气起来,我还有什么法子可设?我早跑了出京,寻那袁世凯商量,求他设法。他说段某那个抚台是断断保不住的,但朝廷必派员查办此事,不论派什么人查办,袁某也肯向他说项,把案情弄轻些;还教我把美人暂送出京,待风潮过了,才回转来,这样说,我自己还自不了,怎能计及老段呢 !”说罢叹息一番。
杨翠喜听到这里,觉庆王子所说,像不是说谎的,才惊道:“大爷说什么话,连妾也要驱逐出京么?我不信你个有手面的人,还保一个女子不住。想不过始乱终弃,就借头借脑,赚我离去罢了。”说了大哭起来。庆王子意自不忍,只得抚慰了一番。又道:“我那有厌你的心,不过事情至此,实无可如何。
况把你暂时离开,又不是永远不接你回来的,只求眼前避去旁人的耳目,不久也迎你回来这里的了。你尽要体谅我的苦心才好。”杨翠喜道:“大爷既说被你父王责骂,难道是将来迎妾回京,就不受父王责骂吗?你既是怕你父王的,那里还敢再迎妾回京?看来只想骗妾离去此间罢了。”庆王子道:“难道要剖了我的心出来,给你看过,你才信么?试问我迎你来京有多少时候,断没有住了几天就生厌的。你若不信时,终累了我,日后彼此都是无益呢。”
杨翠喜到此时,觉庆王子的言,已像十分情急的,再不好不从,便又说道:“你若将来真个再迎妾时,怕你父王又要责骂,却又怎样呢?”庆王子道:“父王不过为那参折牵涉于他,故一时之气,把我来骂。若事情已了,断没有再理的。且那位御史,目前虽被他参了,将来尽要报复他。自此谁敢道我一个不字?故你我两人,若要长久,尽要听我的说话才好。”杨翠喜此时方拭了泪,依庆王子所嘱,收拾些细软,打点离京。庆王子又赠他许多金宝,好安慰他的心。又敦嘱他到天津时不要张扬。杨翠喜一一应允。然后庆王子使心腹人,直送他到天津去了。
果然不上两天,朝廷早派出丞相孙家鼐查办此案。那时孙家鼐觉此案料不能隐瞒。若据实发将出来,好令庆王面上过不去,且庆王当时正执大权,炙手可热,又不好结怨于他。真是左右为难,没可设法。只得与袁世凯商量个法子,避重就轻,只说:“段芝贵是有点才干的,故庆王委任于他;庆王子实无索送歌妓之事,不过段芝贵得了抚台,欲送一个女于给庆王子为妾,也是有的;更说那女子亦不是十万金买来。”这等说,总不外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后来以段芝贵行为不好,撤回委任巡抚之命。庆王子又自称畏避人言,先自辞职去了,好免人议论。可怜段芝贵枉费了十万银子,终不得一个高官到手,实在可笑。遂把天大的案情就了结去了。
其后军机里头各大臣,都体庆王面上,把御史赵启霖遣回本籍而去。庆王子又已辞职,自然没什么畏忌,不消一月,重营金屋,也再迎杨翠喜入京。惟一面安置段芝贵,使他放心,待有机会,再为报答而已。后来仍不时谋委任段芝贵一个要差,这都是后话不提。
且说袁世凯自经过段芝贵一事以后,各人议论更多,都以段芝贵是袁世凯手下的人,老段运动做巡抚的事,也疑他是主谋的,总不免或具折参劾,或于召见时,面参袁世凯权势太重,不一而足。袁世凯听得这点消息,自想:“权高多忌,计不如开去些差使,一来免被嫌疑,二来又可省自己不致太过辛苦。
况且铁良要揽兵权已非一日,且当时各部改过名目,称是各专责成。”便先递了一本折,称自己才力微薄,不能兼统重兵,且以陆军部改立,自应由部管理,以符定章等语。自此折一上,铁良好不欢喜,天天到军机运动,要将袁世凯这一折批准。其手下如良弼、凤山等,想在军机里头求个优差的,更为着急,都帮着运动。故军机里头,第一是醇王要解他兵权,余外亦多嫌袁兵权过重。惟当时老太后尚在,觉铁良之才,恐不及袁世凯,况各镇由袁世凯手上训练,亦不便遮易生手;只以袁世凯兵权过重,亦不可不虑,便令把第二、第四两镇,仍由袁世凯训练,余外统归陆军管理。此旨一下,铁良自然欢喜。正是:耳内未曾闻战事,手中今又绾兵权。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息风谣购枪惊各使
被谗言具表卸兼差
话说袁世凯既卸了四镇兵权,仍拥各项要差,兵势仍不少衰,故此内外大员,仍奔走如故,凡有国家大政,那庆王还不时请袁世凯入京商议。惟解散大半兵权之后,各国倒有些诧异,以为中国今日治理陆军,除了袁世凯,本无第二个人,何以忽然减削了他的权势,也窃窃私议。更有驻京各国公使,亦有到庆王那里探问原故。庆王答称,因官制改成,故将各镇陆军隶归陆军部统辖,别无他意。各公使终不以庆王的话为然,又问他既然是改定官制,要将各镇军兵隶回陆军部管理,就可以用袁世凯做陆军部尚书,偏又不然。只怕那铁尚书的才具,终有不及袁世凯的,恐于军政里头有些不妥。说了,庆王没得可答,只称用人之权,出自朝廷这两句话。各使疑终不释。因此东西人士,揣测更多。不过数日间,英京《泰晤土报》就刊出一段新闻,标出题目道是:“《中国维新之大概》。惟那段新闻内
容却道:
中国革政之情形,自表面观之,似有进步之象。
然细察其实情,则尚未可恃也。据近日消息,顽固腐败之官员,复摄大权,而主张维新之卓卓者,为袁世凯、唐绍仪等,则渐失势力。欲于此时卜中国维新之事业,恐尚须经历多年之剧烈战争,方能达其目的也。
忽而扬言维新,忽而主张守旧,莫衷一是之庆王及外部尚书,守旧之瞿鸿机,仍令为军机大臣矣。以广西巡抚林绍年,素为庆王之附庸,今亦人军机矣,荣庆早简为学部尚书,载振派为农工商部尚书,铁良又简为陆军部尚书,薄廷为度支部尚书,陆宝忠为都御史。
以上各员,多系满人,且其中有最顽固者。此等人才,于中国之维新固无裨益。而袁世凯经二十人之力,参劾其妄改官制,已将所统陆军数镇之权力,削其大半。
而今后兵权当不在于袁手,而在无知之铁良矣。载泽本主维新者,今只授以无关轻重之职;外交家之唐绍仪,亦已改授为传邮部侍郎,惟赫德已为邮政总理,故唐绍仪只拥空名而已。其最失望者,则为各省将军及旧有之旗兵,仍各耗俸粮,并未裁撤。故清国维新之前途,甚为可虑也。
自这一段新闻刊出,驻京各使都接有各本国政府的电询,问中国情形,喧成一片。因《泰晤士报》是地球上报界占有大势力的,它的议论一出,各国倒信清国不是真正维新,只是混闹,大有轻视清国之心。
更有些驻京公使,往袁世凯处探问朝廷意旨,因何要削袁世凯的兵权。那袁世凯是个机警的人,就知各使来问,必有些意思,便答称:“并非要削兵权,不过新改陆军部,故将旧日练成的陆军,归他管辖。现在还要增练陆军,务使三年之内,在国中要练足陆军一百万,然后议及海军”这等语。各使听得,都在半疑半信之间。去后,袁世凯自想:“各国因此次自己减少兵权,便如此议论,只怕此后外交,又有些棘手。”
故自此接见外人,必商及购办枪炮之法,研究那一国、那一厂为最精,以为虚张声势。因此在天津各洋行的总理人,天天奔走直督衙门,运动袁世凯,冀他向自己购买枪炮。袁世凯知各洋行着了自己道儿,故所有各样行总理所运动的,部不应允。
那日独自入京,先见了庆王,具述此次因减去兵权,各国疑惑之处,又述各洋行的总理,到来运动。
然后把已意告知,即往见德国公使,专谈购枪之事,要向德国克虏伯厂定购,计要毛瑟枪一百万枝,大炮一百门,俱要上等货。德国公使也不知袁世凯用意,以为真个购办枪炮,便道:“闻阁下已卸去大半兵权,何以又由阁下手购许多枪炮呢?”袁世凯道:“此不过把练成之兵,交由陆军部管理。今须由弟手重新再练陆军一百万,支配各省。故枪炮须先行购定。”德公使此时也信以为然。但暗忖:“训练陆军一百万,所费不资。如此巨款,中国究从那里筹划?”因此也有运动袁世凯向己国借款之意,便问道:“如此甚好。
但所需巨款,现时究筹有的款不曾?若要筹借外债,弟必为尽力。”袁世凯道:“此次筹款,也不劳费心。
现定练军款项,分为四宗,以一宗由各省摊派,以一宗由直隶募公债及度支部筹拨,余外两宗,倒由老太后拨发私储及内务府拨出。故款项先已筹定,然后小弟方敢下手。务求贵大臣,向贵国各厂核实价目,不要浮开。他日成军,当感激贵大臣不浅。”德公使听了袁世凯一番言语,便信购办枪炮之事为确切不移,便应允必为尽力。袁世凯也称谢而退。次日又再会德国公使,都是谈论购枪的事,一连会议了三四天,然后回任。
那时,德使自然召集本国寓京津的商家前来商议,打算要替袁世凯购办洋枪一百万枝,大炮一百门,看价目货式如何,好回复袁世凯,即行购办,免被别国人搀此利权。因此各德商也打算此事,以为揽得大宗生意,自然欢喜。因在中国是袁世凯经手,在本国是公使经手,没有不信以为真的。正拟会合各德商,联同代办,免致彼此竞争。
惟自此风声一出,各国无不震骇,以为中国不知有何举动,要急练百来万的陆军,都互相传述。在袁世凯听得,也不免暗笑。因为自己失了四镇兵权,各国诧异,言三语四,故出此一策,好来戏弄各国。不料各国也被自己戏弄上了。自不免与幕内各员谈及此事。那些幕友道:“大人此策,不怪各国相信。但将来没有实事,却如何回复德公使,却不可不虑。”袁世凯道:“此并无难处,我早已对庆王说过来,只有延缓的法子,便可以复了他。”
在袁世凯虽如此说,但北京里头,那些宗室是最多疑忌的。听得各人传说,是袁世凯向德国克虏伯厂定购快枪一百万枝、大炮一百门,究竟因什么事?又不是朝廷着他购办的,便是由国家购办,也不至要用一百万枝之多。想其中必有原故,况他是亲向德国公使关说的,料没有虚伪。难道袁世凯因被朝廷削了兵权,故怀怨望,另有些举动不成?
这点风声,飞到铁良耳朵里,铁良益发惊骇,便往见德国公使,问袁世凯曾否到来定枪。德使答称“是是”。旋问铁良,是否中国要练足陆军一百万。铁良觉朝中并无此事,但袁世凯如此说,不好向德使说破,只好由自己内里打点,便顺口答了一个“是”宇。
旋问德使道:“袁世凯到来定购枪炮,是说办往北洋,抑仍归陆军部购办呢?”德公使又道:“他并不曾说过,只称已筹有的款,不劳借债。又不曾说枪枝到时,运往何处。只托本大臣与敝国商行核实价目,即行定购罢了。”铁良听了,更为疑惑,但不好向德使说出自己心事。只得告辞而出,即寻醇王,说知袁世凯购毛瑟快枪一百万枝的事。
那醇王是个年少的人,一听此话,即如愤火中烧,直入宫里,求见太后,把袁世凯举动,向太后面奏。
时太后听得,本不大信,因袁世凯不是个愚拙的人,他若有不轨的心,自然好生秘密,断没有亲到京里与公使面商购枪的道理。但醇王说得十分确凿,并言是铁良面见德使,亲听德使诉说的,没奈何,只答称:“待查过确实,倘有此事,定要处置他。但不要声张,传出去尽有不妥。”醇王唯诺而退。
太后即召庆王进宫独对,问袁世凯是否有自行招兵购枪之事。庆王听了,就知此事有些原故。因袁世凯先已对自己说来,便把袁世凯假托购枪的用意,一一说出,并道:“外人不知中国改定官制之意,以军政大事,忽然以铁良代袁世凯,遂起谣言。故袁世凯不惜躬犯嫌疑,自称再练陆军百万,所以稳住外人之心,并无他意。”太后道:“我亦料袁世凯断无他意。
他若怀了不轨之心,何至明目张胆,与德使商量购枪。
今闻贤王所言,更不必思疑。”庆王道:“太后明见万里,袁世凯当永为感激。”说罢辞出,即以此事告知袁世凯。
那袁世凯听得,不觉叹道:“某不过借此欲戏弄外人,不想又为小人所伺。今后种种掣肘,办事益难了。若非太后明白,某今番如何得了 !”想一回,又叹一回。再忖:“自己是个疆臣,惟内政大事,某必预闻,无怪招妒。且各项要差,皆在自己身上。小人求差不得的,必以自己为众矢之的。计不如卸去各项要差,自削其权,免为小人借口,岂不甚好。”说罢,便不待商诸幕友,即行执笔拟起奏稿,专请辞差。那
奏稿道:
奏为沥陈下情,吁恳恩准开去各项兼差,以专责成而符新制,恭折仰祈圣鉴事:窃臣前以兼差太多,力难兼顾,曾叠请分别开去兼差。屡奉温语,慰勉臻至,震悚莫名,臣复何敢固辞,上渎圣听。伏念臣世受国恩,及臣之身,叨荷愈重,特达之知,非常之遇,眷注弥笃,倚畀愈隆。臣虽至愚,天良具在,当以有生之日,皆图报之年,即蹈汤赴火,肝脑涂地,亦不足为万一之酬报。重以时局艰难,深宫焦劳,未尝或释,凡属臣下,皆当感激努力,以慰宸衷。况受恩如臣,何敢辜负生成,稍涉规避?是以鞠躬尽瘁之思,不特安逸所不敢图,即毁誉亦不敢计,但为管见所能及,棉力所能胜者,靡不竭虑以图。无如心虽有余,力常不足。
臣之才智,不逾中人,臣之气体,更甚羸弱,近岁迭膺艰巨,精力更逊于前时。矧天下之事理无穷,一人之智能有限,故数载以来,臣之负咎,当已多矣。
不特此也,自古权势之所集,每为指摘之所归。今当圣明在上,众正盈廷,本无庸过虑;惟臣向以愚衷自矢,夙蒙圣主优容,信任不疑,自当力任劳怨。而臣独不免私忧过计者,非徒以满盈足戒,颠复堪虞。良以国家方艰,大厦非一木之能支,巨川贵同舟共济。
而深思静虑,谁不如臣?若重寄常加于臣身,则疑谤将腾于众口,使臣因此受贪权之诮,将无以自明,即旁观亦因此启猜疑之渐矣。昔曾国藩常奏称‘臣一人权位太重,恐开斯世争权竞势之风’等语。臣区区之愚,窃亦虑此,则非止为臣一身计,兼为大局计,而不得不沥陈于君父之前者也。
现值改定官制,明诏所布,首以专责成为言,仰见圣朝亮工熙绩,综名核实之至意,钦佩曷胜。臣以为欲专责成,须先明权限,而臣所兼各差,如参预政务,如新定各部尚书之职衔,与各国之国务大臣居中任事者相类。臣忝为外僚末官,兼任如会办练兵,及办理京旗练兵等差,现在陆军部已经设立,以练兵处并入,军政所汇,责有攸归,臣可无庸分任。如督办电政,督办山海关内外铁路,督办津镇铁路,督办京汉铁路各差,现在邮传部亦经建设,电政路政,应隶属该部,自无须臣督率经理。如会议商约一差,现在英、美、日本等国,商约均已议定,自后有辙可循,亦无须臣再参末议。以上臣所兼差共计八项,拟请旨一并开去。臣决非敢避劳耽逸,亦非敢避重就轻。以后无论何时,设有重大事宜,须臣赞画,臣但奉命办理,决不敢稍为推诿。现在委因差务太繁,实非才力所能及;事权过重,复非臣下所敢安。用是不揣冒昧,披沥渎陈,合无仰恳天恩,俯允臣请,不胜感激。恐惧屏息,待命之至。所有微臣沥陈下悃,请开兼差缘由,谨恭气折具陈,伏乞太皇后、皇上圣鉴训示。再
臣前领有督办电政大臣关防、督办山海关内外铁路大
臣关防、督办津镇铁路关防各一颗,俟奉谕旨后,即将各该关防一并移交邮传部,酌量缴销,合并声明。
臣谨奏。
自此折一上,袁世凯先密告庆王,请他不必替自己挽留。因此,军机中人,自然要卸去他的兼差,好削他的权力。若铁良一辈,满意要代袁世凯掌握权柄的,自见袁世凯上表请开兼差之后,更天天在枢垣运动,好将袁世凯辞差的折奏批准了,那时自己的权柄方更重大。在军机里头,亦见袁氏折中语气,句句属于实情,亦不必阻他。因此,会同详奏太后,立时下了朱批,只得“着照所请”四个字,便将袁世凯向来所有各项兼差一概开去了。正是:阙下方陈辞缺奏,朝中已遂集权谋。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庆生辰兰弟拜兰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