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奇侠传 - 第 11 页/共 13 页
可怜季德咬定牙关,死也不招。太师怒道:“你有多少羽党,谁人主谋?快快招来,免你死罪!”季德只不作声。章定金禀道:“这却是本营巡军模样。”太师道:“岂有本营军士害我之理?”山玉眼炔,见他打棍时身上掉下一面牌来,随即又藏起来。山玉道:“且搜他身上可有暗器。”太师道:“也说得是。”吩咐:“搜!”随即剥去衣服一搜,搜出一包硫磺焰硝、一口短刀、一面腰牌,牌上写着“先锋营随丁季德”七字。猜想起太平庄上有他,跟随着刁虎的,随即走来一认,正是在杭州路上来追杀的贼冠,不由得心头大怒,喝骂:“季德!我把你大胆奴才,还敢支吾,在太师面前强嘴,你的出处我尽知道!我问你,太平庄中,杭州路上的事可还记得了?天理昭昭,也有今日!”一片话问得季德浑身发战,哑口无言。山玉遂向太师说了备细。太师大怒,喝道:“狗奴不招,与我斩讫报来!”左右便来动手。季德大叫:“小人愿招!”太师道:“快快说来画供!”那季德遂将刁虎、云文二人同谋差遣、投拜张实、设计行刺,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大师笑道:“原来如此!”吩咐打入囚车,留为对证,将他口供写了。又吩咐众人,只说是夜来擒到一贼,已经杀了---恐张实知道又要生心。正是:一场奸计成虚,三件罪头定实。
话说太师审完季德,早已五鼓。那张实不见李德回来,心中疑惑,见手下道:“今夜中军捉住一贼,已经杀了。”张实暗暗吃惊道:“只怕是他遇害了!”正在疑虑,忽听军中鼓响三通,张实慌忙披挂齐全,亲到辕门,伺候点名。只见:三千虎将趋金帐,十万儿郎至翠帷。
话说张实上帐,同众将参见已毕。太师向张实道:“先行,老夫乃是文官,不谙军律,今日兵抵头关,还是先入关,还是先见见阵?”张实大模大样道:”这样反寇,不先杀他一阵,他如何晓得利害!”太师道:“既然如此,领一千人马前去冲冲。令钟林云去掠阵,老夫大兵断后接应。”张实领令,欣然上马,同一千人马杀出去了。正是:初生读儿,不怕虎威。
不言张实开兵。且言红元豹自从会了山玉,回大营见雁都统,将会见山玉的言辞细说一遍。雁翎父子听得云太师领兵,大家商谈道:“云太师到了,倒不好与他争斗,如何是好?”元豹道:“太师此来原非交战。闻得他有先行张实,乃是奸党,恃强叫战;他是刑部张宾的兄弟。”公子听了大怒道:“既是仇寇,待我先送了他命,看他如何!”雁都统道:“不可!看太师面上,只可活捉,不可杀死。”遂令二红协同公子,领三千人马前去探一阵。吩咐手下不可杀戳。
公子领命,上马去了。章清道:“惟恐张成领兵出城冲营,不可不备。”都统道:“你可同董仁兄妹前去围城,遇见即捉,不可杀害。”章清领命,同董仁兄妹领本部人马接应去了。正是:旗枪遮日月,干羽卷风云。
不言雁家人马。再言先行张实,耀武扬威,领兵杀来,恰好雁公子也到,两下摆开阵势。张实坐马端枪,鼓噪要战。只见对阵开处,雁公子同豹、彪二将出马。那张实大叫:“雁羽快来领死!”雁公子大怒,将神马一夹,抢到垓心,大叫道:“来将留名,少要大胆!”张实道:“俺乃正印先行张实便是。”公子道:“原来就是你这奸贼,公子爷正要来找你兄弟的头!不要走,吃我一锤!”金锤一起,从顶上盖将下来。张实将双手把枪一架,险些落马,拼命招架了八九个回合,料难取胜,回马败走。公子道:“那里走!”一马追来,伸开虎爪,轻轻提过去了。山玉假意来夺,被元豹兄弟假意一阵杀回。
那城上张成见救兵失利,吃了一惊,忙忙上马,领兵出城接应,顶头撞见章清,拦住厮杀。张成提刀上马,领兵冲阵。董金瓶大喝:“休冲吾阵!”将宝剑一起,杀在一处。章清大叫:“拿活的献功!”同董仁齐来助战。张成罐勇,一口刀敌不住三人兵器。战了十几个回合,董金瓶撒起红绒套索,将张成拖下马来,杀众兵去了。正是:莫言女将无能处,走马疆场惯捉人。
且言云太师见二将被捉,随即收兵,回来安抚百姓不言。单言公子捉了张实,金瓶拿了张成,一起打得胜鼓回营献功。先是雁公子同元豹、元彪将张实绑上来见都统。都统道:“你就是先行张实么?想你们兄弟作威作福,残害忠良,贪财爱宝,误国害民,与刁发结党行凶,谁敢正眼儿看你?今日被捉,有的话说?”张实跪在下边禀道:“小将不知老将军的利害,冒犯虎威,望乞恕罪。如若不弃,愿在部下为小卒,执鞭随蹬,永世不忘恩!”正是:摇尾乞怜真狗彘,不如一死倒安宁。
都统笑道:“我帐下虽三岁孩童皆知忠义,从没有你这等不忠不孝之人,害国害民之辈!本当杀你号令,且看云太师的面,放你回去,下次被捉,定不放你!”吩咐左右:“还了他的盔马兵甲去罢。”那张实满面含羞,飞跑出营门。想道:“不如进关去投张成,只说是被我偷回来的便了。”正是:偷生怕死,反覆无常。
原来张实还不知道张成被捉,故欲进关投奔他。这且不表。且言张成被董金瓶绑上中军,喝声“跪下!”张成大叫道:“要杀就杀,俺岂跪贼!”公子大怒,举锤要打,老都统喝住道:“休得无礼!”忙下帐,亲自解绑,延之上座。
张成道:“被擒之将,怎敢当此?”都统道:“你我昔日同寅,当年好友,岂可轻慢!”张成道:“老都统既知友不可轻,难道君转可欺?”雁翎笑道:“你想我平日的为人,岂是欺君之人?皆是刁家父子不容,害杀忠臣,弄得老夫几乎全军丧命。圣上不问罪刁发,这也罢了。反倒把老夫满门抄没,若非云太师相救,久已做泉下之鬼了!老夫死不足惜,带累这一班随征将士无辜被杀,尸不还乡,这是何苦!”这一句未曾说完,只见帐下章清、马如、元豹、元彪、公子、陈玉、金瓶、董仁、王老虎等一齐提刀按剑,拥上堂来道:“若不报仇,誓不两立!”这一声喊叫,唬得张成面如土色。正是:众怒最难犯,专欲不能成。
都统见众人如此,便道:“张老将军乃是忠良,不得无礼!”众人退去。张成道:“老年兄的军威真真利害!”雁翎道:“老夫有将令,凡见朝中别将,概不伤残;但是刁贼羽党,便要杀尽!”张成见雁翎有词说话,犹如斩钉一样,忠义凛然,毫无私曲,不敢再问。后人有赞道:
铁胆忠心,军威勇猛,
除奸报国,只见忠良。
话说当晚雁翎留张成在军中饮酒,道:“明日老夫亲送老将军回关便了。”张成道:“多承美意!”当下张成就在雁翎营中住了。这且不言。
且言张实当日得放出营,到晚进回头来,叫开关。关上军士不敢自动,回了山玉。山玉上城一看,见是张实单人独马回来,心中疑惑,吩咐开关。军士随即开了关,放张实进关。张实既进了关,问军士道:“张老总戎呢?”山玉在旁道:“今早也被捉去了,先锋还不知之乎?”张实看见山玉,满面羞惭,红了脸问道:“张成是如何被捉的?”山玉道:“今早先行失了阵,小弟来救时,被雁家众人围住,杀了一场,几乎丧命,多亏我枪法熟练,方才冲出,不曾受伤。后来张成在城上见先行失利,领兵来救时,想他年老了,刀法不如,被雁翎部下女将捉去,不知性命如何呢!”那张实听得此言,唬得哑口无言。正是:魂飞海外三千里,魄绕巫山十二重。
那张实无奈,只得同山玉到帅府来见太师。太师怒道:“辱军之将,还来做甚么?推去斩了!”张实大惊,禀道:“太师息怒,末将有言上禀。”
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念交情都统休兵 呈款曲太师上本
词曰:
晋楚齐秦才去,梁唐汉魏回头,英雄血泪染沙丘,剩水残山依旧。
篱下黄花初老,江边红叶传秋,眼前风景不停留,瞥眼青春过首。
右调(西江月)
话说张实见太师要杀,慌忙跪下,禀道:“未将兵微将寡,深入重地,故而遭擒。求太师宽恕,俟日后将功折罪。”太师不依。山玉、章江一齐跪下求道:“望太师看卑职等情面,记下这一次,等明日开兵,将功折罪便了。”太师道:“本当杀了示众,且看众人,恕你初次,去罢。”张实谢恩下来,好不羞耻怀恨。正是;昔时骄傲今何在,枉与忠良作对头。
不表张实怀恨,且言金鸡三唱,天色又明。太师开帐,众将参见已毕。太师当着先锋向众人道:“雁翎父子兵强将勇,利害非常。张实先行会同钟状元,各领一军前去见阵,小心要紧,老夫督大兵与雁翎中军对阵。”二人领会去了。正是:军令如君命,有罪定难逃。
话说张实领兵在左,山玉领兵在右,两队人马出城来。却好雁翎大队已到,扎了三队营盘。雁翎父子和马如、章清居中,董家兄妹居左,红家弟兄居右。只听得三通鼓罢,摆成阵势。雁翎中军不动,只有左右二营鸣鼓叫战。右营钟山玉紧对红家弟兄,张实左营紧对董家兄妹,两边门旗开处,一对对军将勒马阵前,好不威武。那董金瓶眼快,看见张实耀武扬威,在那里督兵,金瓶便来冲阵。正是:翠眉也解施豪杰,粉黛何尝不丈夫。
那红元豹见金瓶去冲左队,也领兵来冲右营。正逢山玉等在营,二人假战了几合,元豹败回不表。
单言张实督守左营,忽见一员女将前来冲阵,心中大怒道:“连女将也来欺我!”便将手中枪一起,大叫:“贼婆,少要无礼!本先锋已有了家眷,不来捉你,你回去罢,休来放骚!”那金瓶小姐听得此言,气得桃腮冒火,粉脸生烟,双手将日月双刀并起,顶梁上劈将下来,恨不得平吞了张实。张实见来得凶勇,忙将枪一起,急架相迎。钢刀起处,冷气纷纷;枪尖来时,寒光灼灼。一来一往,也战了十五六合。金瓶小姐心里一想,让张实一枪搠来,将左手钢刀一逼,逼开了枪,将右手那口钢刀拦脸飞来。张实叫声:“不好!”将身一闪,那一口刀直从胸前劈将下来,将甲胄砍去两层,马头削去半个。那马嘶了一声直竖起来,将张实掀将下来,众将上前,拿进管去了。金瓶便来冲阵。阵中主将被捉,如何不乱,丢盔丢甲,四处奔逃。却亏雁都统见了,恐太师见怪,忙吩咐鸣金收兵,董金瓶兄妹方才收兵回去。正是:友情须念,友谊难忘。
话说云太师听得外面叫杀之声,心中疑惑道:“雁都统不念老夫之面,他竟来冲我营不成?”吩咐章定金为前站,领中军出城:“不许交锋,老夫随后就到。”章定金领令去了。太师随即带领章江、璧全,排齐队伍,三声大炮,出城来了。众将迎接已毕,太师令赵璧全持节到雁翎中军,传雁翎父子、众将到军前会话。
璧全领令,上了马出了中军,到雁翎军前通了话,有蓝旗小卒领璧全到中军帐来。璧全抬头一看,只见中军帐外,两边侍立着数十个偏将,一个个明盔亮甲,绣袄朱缨,弓箭枪刀,寒光耀日,好不威严;帐内两边,便是章清、马如、陈玉、公子,以及王老虎等十数员大将,一个个金盔金甲,侍立两边。怎见得威严赫赫,有诗为证:
诗曰:
虎帐威严,摆列着三千豹子;中军煊赫,环绕着十万貔貅。军兵勇健,一队队相貌雄伟;
战马咆哮,一群群声音嘶吼。旌旗冉冉,卷长天五色云霓;干羽重重,遮大地千重沙雾。
帐外儿郎似虎,堂前将士如龙。枯竹枪,柳叶枪,霏霏冷雪;金背刀、赤铜刀、冉冉寒霜。
豹尾鞭,紧靠着金装双锏;龙泉剑,对列着丈八蛇矛。
营下小卒,箭上弦,刀出鞘,冲锋无敌;帐前大将,头顶盔,身贯甲,斩将无前。
说不尽英雄气象,言不尽威令森严。
话说那赵璧全见雁都统军容威武,将令森严,不觉点头赞叹道:“怪不得西羌兵败,怪不得刁龙授首!”璧全持节走上帐来,打一躬道:“云太师有令,请老将军答话,在军前奉候都统。”雁翎道:“汝是太师何人?”璧全道:“太师是卑职姑夫。”雁翎道:“足下想是赵都堂的公子么?”璧全道:“正是。”雁翎听了哈哈大笑,道:“我几年不见,不想世兄如此成人了!”忙离座见礼。已毕,又令众将并公子过来一同见礼坐下。茶罢三巡,雁翎道:“老夫不知太师来到,有失远迎,多多得罪;部下众将又多冲撞,烦世兄回营上复太师,老夫即刻到军前谢罪。”当下,又令公子雁羽道:“你可送赵世兄并张老将军回营,我随后就到。”当下雁公子领命,送张成并璧全回营去了。正是:若非昔日宾朋谊,焉有今朝见面情。
话说雁公子送赵璧全出了营门,一拱而别。且言赵璧全和张成回营,进中军参见太师。先是张成请过败兵之罪。然后侍立于两边。太师问雁翎的虚实,璧全开言:“雁翎号令威严,军强将勇,十分利害。”太师道:“情性如何?”璧全道:“甚是感仰太师旧情,即刻到军前谢罪。”张成接口道:“雁翎甚是忠义和平,大有归诚之意,只是他部下众将强悍非常,一个个恨恨不平,都要杀奔京都,拿住刁、张二贼报仇雪恨,方才收兵。今早董金瓶拿住张实,已经割去两耳,几乎丧命,多亏雁翎喝住,囚在后军,候太师发落。”太师叹道:“忠良受逼,故有此事!这都是皇上偏私,信用刁发,残害忠良,生出这些口舌。”
太师正在赞叹,忽听营外三声炮响,金鼓齐鸣。早有蓝旗小校来报道:“今有雁都统带领众将齐集军前,请太师答话。请令施行。”太师听了,随即起身,吩咐:“众将不许披挂,都随我来会话。”众人得令,便换了轻服,随了云太师上马。出了中军,来与雁翎答话。正是:轻裘缓带追羊祜,羽扇纶巾超武侯。
话说云太师出了营门,来到阵前。雁翎见了,忙纵一步马,来到阵前,大叫:“太师恩相,别来无恙!卑职有失远迎,多多得罪。在马上叩首了!”太师忙忙答礼道:“岂敢,岂敢。”雁翎又道:“卑职家眷多蒙太师相救,尚未叩谢。”太师道:“那皆是皇上之恩,老夫不过一言,有何恩德?今者皇上闻雁都统领兵攻关,伤了多少兵将,使老夫前来招安老将军还朝,不知尊意如何?”雁翎道:“太师细想俺平日为人,可是叛主求荣之人?可恨刁家父子内外合谋,以公报私仇,定计陷害,逼得俺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若非上天怜念,久已做泉下之鬼了!我主若要众将归顺,只需将刁、张二人满门斩首,一者代国家除奸,二者代万人除害,三者我等众将方才安心。”太师道:“此言差矣。尊府家眷安然无恙,况刁龙被杀,已足相偿。刁发乃主上之亲,也无全门之罪;为臣者,也不能强令天子斩懿杀亲,于理不合。依我之愚见,都统依了皇上旨意,收兵降顺,扎住西关,待老夫上本,主上自然重加升赏。”雁翎未及回答,部下众将齐声道:“刁龙是我等杀了,刁发岂不记仇?倘若主上收服我等,散了人马,刁发兴兵,再来加害,如何是好?不如我等杀了去,除了害,岂不爽快!”正是:从今定下终身怨,万转千回解不开。
云太师听了众将之言,哈哈大笑道:“老夫做事岂见不到此?老夫从今也不回京,就单身在你营中歇宿,关城也不闭,将牌印交与都统,草成本章,差人送去。倘若主上不封众将的官,不问刁发的罪,请先斩老夫之首,号令三军,然后将老夫的令箭穿城直入,一路无挡,老夫死而无恨。”众将听太师言词为人忠直,个个齐声道:“若得太师如此,我等重返家园、再见父母,皆太师之德!有不降者,我等先斩其首!”说毕,一齐下马,拜伏在地。正是:从来忠信,能伏强粱。
太师大悦,即令众将合兵一处。都统领着公子、章清、马如、红光弟兄二人、陈玉、金瓶、董仁、王老虎、熊飞龙并哼都等大小十数员大将来到中军,参见太师。太师又领着山玉、章江、璧全、定金、老将张成一齐下阶迎接。上了中军,彼此见礼。都统父子拜谢太师昔日之恩;太师又叫山玉过来,谢了雁公子闹庄之恩,又谢元豹救命之恩。当了彼此逊谢一回,各言离别之苦。章江又与章清弟兄们相会,大家欢乐非凡。太师吩咐,中军治酒管待,雁翎诸将有赏。三军大吹大打,好不热闹。正是:刀枪响变笙歌唱,杀人声改欢笑声。
是日皆尽欢而散。次日,太师修本章,写了书信,差人送到京中,去投文翰林了。
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文翰林内庭见驾 圣天子传檄封官
词曰:
二亩沙田临水,三间茅屋宜山。夫耕妇种四时安,不少布衣菜饭。
但得五风四雨,不愁春老花残。山青水绿耐人看,多少村居风范。
话说云太师招安了雁都统,将两下人马合为一处,命王老虎、熊飞龙二人捎了本章、书信,带了十几个兵丁,将张实打上囚车,连夜起身,往京都去了。
且按下太师这边的言词。再表王老虎和熊飞龙领了太师的令,即回营拣选十个兵丁大汉,押解囚车,收拾了行车马匹、腰刀弓箭,二人换了软甲,上了马,离了边关,晓行夜宿,往东北京进发。行程正是九月天气,风清气爽,十分好行。一路上但见山青水绿,草软沙平,江边枫叶初红,野地黄花正艳,征马骄嘶,行人爽快。正是:紫塞风高征马快,青楼凉动玉人愁。
话说二人在路,解着囚车一路行来。晓行夜住,渡水登山,冲州过府,也非一日。那一天到了京都地界,离城二十里,地名余家堡。那一带都是山岗村埠,树密林深,七弯八折的路径。二人到此,已是薄暮天气。二人转过山湾,只见前面树林里隐隐有一队人马之声。王老虎纵马,上高埠处一看,原来是一簇人马在那里打猎。当头一位少年公子,头戴着紫金冠、金抹额,身穿大红团龙绣花箭衣,左右带着弓箭撒袋,约有二十多岁年纪了。左边马上也坐着一个少年,头戴玉色方扎巾、金抹额,身穿玉色箭衣,也带了弓箭。右边马上也坐着一人,约有四十以外的年纪,头戴玄色方巾,身穿玄色直摆,也带了弓箭。三个人带了有百十名家将,在那里打猎。
你道是谁?原来是刁虎和云文、包成在此作兴。王老虎不知就里,随同熊飞龙,解着囚车,往前直走。不防包成眼快,看见两骑马、十几个人,解着一部囚车,囚车上一面黄旗,上写“军机钦犯”四个字。包成疑心,指与刁虎。刁虎一见,喝声:“解囚车的,住着!”连喝几声,王老虎大怒道:“是甚么人叫我住着?大呼小叫的,老爷们偏不住!”往前就走。刁虎大怒,叫家将:“与我抓来!”正是:不知家已破,犹使昔时威。
那些得宠的家将,听得一声呼唤,一气下来了七八个,拦住马头,喝道:“好大胆的军官! 我们二爷喊你说话,是抬举你,你为何这样放肆!”说罢就来揪扯。王老虎大怒,睁圆怪眼,倒竖双须,大声喝道:“俺们在边关,上朝廷办军机大事,违误了时刻当不得。你家二爷是谁?敢来拦我的去路么!”打开了家将就走。正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那包成见王老虎口音硬,便走下来道:“二公有所不知,我们二爷就是当朝国舅太平侯刁千岁的二公子,现兼管军机大事,凡有边报,总要到侯店挂号,故尔我家二爷问你,你是那里来的?”王老虎道:“原来如此。俺们是西羌关云太师那里解钦犯、送本章来的。”
那刁虎听得是云太师那里来的,忙问道:“云太师同雁翎打了几仗了?想是兵败了,来求救的么?”王老虎笑道:“太师兵去,只见了一阵,俺们雁老将军部下一千战将、十万强兵都降顺了。俺们是来献功的!”刁虎吃了一惊,道:“这老头儿转如此利害?但不知这囚车内是何人?”王老虎道:“是个狠人。”刁虎道:“难道将雁翎拿来了?”王老虎笑道:“是雁翎重外孙子!”刁虎惊道:“姓甚名谁?怎样个狠法?”王老虎笑道:“姓张名实。交了两代兵,被人捉了两回,连耳朵都杀掉了,你道狠也不狠?”说罢,掀起囚车帘子道:“刁二爷,你看看狠人的样子。”那刁虎只认不是真话,走近前一看,原来却是先锋张实,垢面蓬头,割去双耳,锁在车里。刁虎惊道:“这是我们的先行张实,为何如此?”王老虎笑道:“多亏你家千岁荐的英雄,只怕你们见了皇上,还有升赏呢!”这一席话,讥诮得刁虎满面羞出,闷闷不语,一场没趣。后人有诗道:
诗曰:
乱将肖小领兵权,公报私仇欲害贤。
信是“英雄”多勇健,虽残双耳命犹全。
话说王老虎耻笑了刁虎一场,吩咐兵丁,起身就走。那刁虎又惊又恼,又耻又羞,要来问张实的消息时,王老虎笑道:“刁二爷,今日晚了,得罪你,明日再同你细细谈谈罢。”扬然而去。正是:一场扫兴真无趣,纵有威权没处施。
那刁虎恨恨在心,吩咐家将收了围场,即忙回庄报与刁国舅知道,设计谋为去了。不表。
单言王老虎同熊飞龙二人进了城,已是黄昏时分,早有京城守汛的兵丁领二人来至文翰林府内。却好文翰林散朝回家,家人通报,呈上了太师的书信。文正拆开一看,已知就里,忙忙起身迎接王老虎、熊飞龙二人。来到大堂,见礼已毕,茶罢三巡,文正问问边关信息,看过囚车钦犯,留二人在家晚膳。随即命家人打道,带了本章、边报,入朝见驾去了。正是:不须待漏朝天子,自可随时见圣人。
话说文正来到午门外,见了守宫太监,见了礼,说道:“今有紧急军情,要入宫面圣,烦公公转奏。”太监听了,不敢怠慢,随即入宫去了。不一时,只见四个内监手提金丝灯笼出来,道:“圣上有旨,宜文翰林见驾。”文正随着内监入了午门,转弯抹角上了便殿。
山呼已毕,天子道:“卿有何事,夤夜来见?”文正禀道:“万岁洪福齐天!有太师云定奉旨平西,今已收服雁翎,兵住三关,有本在此报功,求万岁殿阅。”天子闻言,心中大喜,忙将边报、本章拆开一看,上写道:
文华殿大学士兼管军务平西都督臣云定奏:
为奉旨平西.于某日兵抵三关,与雁翎对阵,细责其罪。雁翎并无叛心,惟恨刁龙父子公报私仇,害他首尾不顾,无地存身,部将人人抱恨,用敢兴兵,为国除奸,为众雪恨,并无他志。今遇大兵,不战而伏。求皇上赦罪加封,除奸正法,庶远臣宾伏,四海宁靖.臣不胜惶恐,拜求上闻。
另:有误军张实,败兵丧师,被捉辱命,亦祈发该部议罪。 臣云定百叩拜表
话说天子看完本章,已知雁翎兵叛皆因为刁龙所逼,随即命文正草成恩诏,封雁翎为归命侯、雁羽为镇西将军;其余将士已授职者加升五级、记大功一次;未授职者俱封四品前程,回京候缺。恩诏已就,次日早朝,宣六部九卿,将雁翎的事宣了一遍,即命礼部侍郎同来人持檄到关封官去了。然后,将钦犯张实之罪,并刁发逼陷忠良之过,着该部议奏。一声旨下,举国皆知。六部官儿领旨去了。正是:一声丹诏下,谁敢不趋承?
不表朝中之事,单言王老虎和熊飞龙二人次日得了恩诏,好不欢喜,大家换了四品冠带,会同礼部侍郎辞了文翰林,连夜动身在西关去了。不表。
且言刁国舅,头一日刁虎回庄,将路遇张实囚车、雁翎归顺、太师得胜的话细说了一遍,刁国舅大惊,托病不朝,教人在朝打听信息。又听了这些话,越发吃惊,随即叫人请刑部张宾说话。谁知张宾为兄弟张实之事,巳打道往庄上来了。家人通报,刁发大喜,忙忙整衣出来迎接。
二人入内,见礼已毕。刁发道:“你我之事,同病相怜,如何是好?”张宾将眉头一皱,叹一口气道:“此事不好。千岁还是皇上的亲眷,就有过犯,还可体谅;我兄弟之事,倘若皇上顶起真来,如何是好?”刁发道:“你又错了。皇上纵然念及椒房,恕罪于我,只是雁翎那贼回京岂肯干休?”正是:左思右想皆成患,何必当初作对头。
张宾道:“要待安稳,除非云、雁二人不回才好。”刁发道:“恩诏一到,他们就回来了。怎能得他不回?”张宾道:“也不难,只要千岁到宫中一走,去求娘娘将符节交与千岁,千岁拿回,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就调开他们,一堆儿害了。”刁发大悦,随即命人打一小轿,人官去了。
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四 北狼关胡申告急 南极殿刁发兴谋
〔西江月):
朝朝日升日落,年年花谢花开。贫无根脚富无胎,劝你平心忍耐。
寒食山桃放蕊,重阳篱菊花开。般般都要等时来,落得眼前自在。
话说刁国舅听了张宾之计,忙命家人打一乘小轿,悄悄的进了京城。到后宰门,用了钱,央守门太监进西宫启奏娘娘。那太监平日弄惯了的,随即进去了。不一时,三个小内监出来道:“娘娘驾在御花园南极殿看花,宣国舅进见。”刁发道:“皇上在那里?”内监道:“皇上在南书房议政。”刁发大喜,同内监进宫。来到御园南极殿,见了西宫,跪在地下,放声大哭道:“求娘娘念姊弟之情,救臣性命!”正是:奸人惯洒凄惶泪,买住深官嫔女心。
那刁后见刁发这般光景,吃了一惊,道:“哥哥为何如此?有话只管说来,不要悲切。”刁发将雁翎还朝、朝廷见罪之事细说一遍,“求妹子将金牌玉节借与我,回去假传圣旨,召云定、雁翎去征北番。倘若胜了,也有矫兵之罪;若是不胜,一齐送在番将手里,送了他性命,省得他们回了京都,成群结党的寻仇报恨。”刁后听了此言,只得命穿宫太监将金牌玉节取出,暗暗交与刁发,道:“哥哥,小心要紧,用过速速送来,要紧要紧!”刁发答应去了。急忙辞出宫来,欢天喜地上了轿,回庄来了。正是:此回只道路人害,谁晓将来反害身。
话说刁发才回到庄上,只见庄门口上有两个军官在那里伺候。刁发小矫才歇下来,问是何人,那两名军官跪下道:“小人是北狼关胡总兵那里来告急的。”刁发道:“前月皇上差胡用前去同守,如今怎么样了?”军官答道:“只因胡用恃强,同番将青奇打了一仗,败了一阵,伤去一万人马,失了头关。目下番兵攻二关,十分危急,故来求救。”
刁发大惊道:“来得正好!”忙命包成写了封书子,将玉节金牌交与军官,道:“你可星夜回关,将此符节交与胡用,叫他速召西关人马前去迎敌。不可停留,连夜去罢。如用过符节,仍速速送来,心细要紧!”那人答应,上马去了。正是:恨不生双翅,冲天又驾云。
此事暂停。再言王老虎、熊飞龙二人领了恩诏,同礼部官儿辞了文翰林,动身往西关而来。一路上秋光爽快,缓缓而行。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玩水游山自在行。
不表王老虎等往西关在路。且言北狼关胡申、胡用二人兵败,失了头关,连夜退守二关,保守城池,不敢出战。怎当得番将青奇十分利害,带领十数员酋长都都,又拜谢过请了钟佩并张炳、赵魁、路瑶、李俭四人为向导参谋,军威甚壮,攻打城池,无人抵挡。胡申正在着急,却好求救的军士回来,呈上金牌玉节、书信回文。胡申拆开一看,已知就里,星夜点了两员偏将,拿一道金牌去到西关召雁翎兵马。正是:太平时节将人害,急难之时又用人。
不表胡申差将召兵。且言王老虎等在路行程,非止一日。那日到了西关,云太师和雁都统等率领家将接旨已毕。礼部传郎宣读恩诏,太师等向北谢恩,都加了品级冠带。当下中军设席,留天使饮宴。次日封了程仪,打发天使先回。歇马三日,查点了府库钱粮兵马数目,出榜安民,犒赏三军,留张成仍守西关,其余众将、大小文武,都随云太师入京见驾。共是三万归降的人马,浩浩荡荡进京而来。一路上,士马欢然,三军洒乐,人人思想还乡。正是: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
话说云太师离开西关,行了两日,那日午时,见来了两匹报马;迎面闯来,大叫:“三军慢走! 有紧急军情,快禀丞相!”三军吃了一惊,忙领那人来见太师。太师问:“是那里来的?”那人道:“是京都来的。有圣旨在此,快听宣读!”太师吃了一惊,慌忙跪下、那人拆开假旨,从头至尾读道:
旨谕大学士云定知悉:
今有北狼关番兵十分猖狂,联已赐胡用符节,调兵退敌。卿可领得胜之兵,率西关诸将,刻日起军,助胡用平寇。钦哉。谢恩。
那个差官读过旨,道:“军机紧急,太师速到北狼关,要紧要紧! 我覆旨去了。”说罢,上马就回。
太师疑惑道:“来人这等仓皇?”章江在旁道:“一定有话!”山玉道:“有何准猜!这分明是刁发怕我们回京报仇。北关胡申是他妻舅,敌不住番兵,乐得调我们到北关,又助他平寇,又不得报他仇,我们若杀不过番将,送了命,又除了害,岂不是一举三得!”众人见山玉言词有理,都道:“说得是。我们只管进京便了。”正是:任君使尽千般计,难出才人意料中。
正在议论,忽见小校报道:“有征北胡都督的调兵符节到了。”太师道:“着他进来。”那个偏将手执金牌,向太师道:“太师爷速领兵马到北粮关去会战。”太师道:“存下金牌,大兵随后就到。”差官丢下金牌,告辞去了。
雁翎与众将道:“太师不该允他会兵。这分明是刁发的诡计,我们倒代奸贼建功去不成!”太师道:“老夫非不知就里。一者代朝廷出力,二者救钟御史回朝;三者平北之后,我们功上加功,他们罪上加罪了。我勒住金牌,回朝缴与圣上,若是刁发矫旨、假传兵符,不怕他不全家抄斩!”众人听言,尽皆拜服。正是:韩信张良计,太公黄石谋。
当下,太师命陈玉、红元彪、红元豹、山玉四人领三千人马为前部先锋先行,太师大兵缓缓随后。大炮三声,往北狼关进发。
胡申同胡用商谈道:“云太师若是一月不来,我们城就难守了,如何是好?”胡用道:“只有分兵守城才好。离城三十里有座飞虎闸。正当南北之冲,乃是要道。番兵出入,路径难认,都要到那里聚会。贤弟领兵一万,到那里扎驻,我们首尾相顾,方保无虞。”胡申无奈,只得领了一万精兵,连夜往飞虎闸扎营去了。不表。
且言番将青奇得了头关,养军十日,便领了四万番兵,分为四队来攻打二关,兵马凶勇非凡。分三千游兵在飞虎闸战住胡申,青奇却引大兵,分为十队,从小路绕到二关。离城十里,靠水临山,一声炮响.安了营寨。正是:莫言胡地无良将,不道番官亦善兵。
早有流星报马报入二关,胡用大惊,连忙点兵守城。次日,只见四方番兵遮天盖地杀奔城下,四面围得水泄不通,十分利害。胡用上城一看,只见遮天盖日,无数番兵围住城池,连鸟也飞不出去。只听喇叭声吹,八面攻来,唬得胡用面如土色。正是:魂飞海外三千里,魄绕巫山十二重。忙令军士打下灰瓶火炮,四面守城,尽日昼夜的亲自巡视。怎当得番将青奇骁勇非常,部下的酋长都都又是能征惯战之将,架起云梯,四面攻打,只攻打得胡用魄散魂飞,心胆俱落。一连七八日,看看难支,又不知飞虎闸胡申怎样了。
正在城头上着急,忽听远远连珠炮响,来了一队人马,竟闯番营,望城边冲杀而来。金鼓齐鸣,旗枪乱展,一将当先,十分威武,真正盔明甲亮、人高马大。生得青面黄须、红眉怪眼,手执开山大斧。正是:黄须青面多奇怪,恰似兴唐程咬金。
原来是云太师先行陈玉和山玉、元豹、元彪率领了三千人马先到,正遇番兵围城,他便来接应。当下,陈玉提大斧奋勇当先,冲开七层番营,无人敢挡。青奇部下那都都、酋长听得有将冲营,一面前来迎敌,一面飞报青元帅去了。
那青奇一听此言,慌忙提鞭上马,率领众将追杀过来,正遇陈玉同众番儿交战。青奇大喝道:“南蛮少要大胆,看我杀你。”陈玉抬头见来人凶猛,知是青奇,举大斧交马就杀,杀得难解难分。
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飞虎闸胡申丧命 卧龙墩钟佩回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