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度梅全传 - 第 12 页/共 13 页

冯公等遂将本章呈上,天子龙目观看,不觉大怒道:“此贼正是朕心腹之患,若不是众举子这番举动,朕如睡梦之中。当日梅魁叛案,是朕一时不明,被奸贼蒙蔽,遂将他斩赴西郊。陈日升也被此贼拿入天牢。”便速传旨一道,赦陈日升官复原职,夫妇金殿领旨回任。 天子又问道:“梅魁还有后人吗?”冯公道:“启奏我主,今科状元穆荣,即是梅魁之子,榜眼邱魁即是陈日升之子。”天子听奏,心中大喜:“原来二卿还有后人,传旨即宣状元、榜眼见朕。”不一时,又只见二人手捧本章朝拜,天子展开龙目观看,只见梅璧捧上奏道: 翰林院修撰臣穆荣奏,为除奸复姓、白冤、陈情事:窃臣乃一介草茅,荷蒙圣上擢用今科榜首。缘臣本姓梅氏,乃已故罪臣吏部都给事谏察御史梅魁之子。祸因某年,臣父耿直孤忠,事事违抗相意,谁知卢、黄二贼,乃于二月十二日,陷臣父入叛党,蒙蔽圣聪,斩首西郊,又差捷骑捉拿家小,臣母子闻知,只得改名潜逃。幸邀皇恩察出二臣奸恶,法司审出真情。又蒙圣恩垂问,微臣岂敢隐情。伏乞圣上速正欺君之奸贼,垂念屈死之忠魂,饬臣仍复原姓,归葬先人。则臣父虽死九泉,能表不白之污,而臣有颜立于庙廊矣!恭候纶音,不胜待命悚之至。谨奏。   天子览毕,遂又看春生的本章上奏道:   翰林院编修臣邱魁谨奏,为替父白冤、以广皇仁事:缘臣父陈日升,原任吏部尚书,素性刚毅,兢兢守职。因前吏部都给事梅魁谏阻兵戎,有触相怒,陷列叛案,斩首西郊。臣父见权臣当道,疏乞归农,以全骸骨,远害之念。后念侍郎袁某失利边廷,卢某乘机陷害臣姐杏元去和北番。此时闻命,即便装束送姐北往,未敢阻挡。岂料奸谋百出,欲把忠良除尽,蒙蔽圣聪,将臣父监禁天牢,又假传圣谕路捉微臣。情急,不意投河遇救,改姓避害,冒名邱魁,今又将臣监禁待罪院,受无妄之冤。又蒙圣恩,察出二奸党,所吐露始末根由,仍赐臣父还原职,乃使数年沉冤,一朝得蒙天鉴也。再呈者,罪臣荷蒙天恩,擢撰臣登榜首,于本月某日,臣亲至相府进谒。不料二奸贼设计,逼臣休妻强赘相府,罪臣不允,再三婉言推却。二贼见臣不允,复以利害相加,罪臣一时愚昧,又恐祸生不测,只得挂官走避其权豪,罪臣非敢藐视国法。今蒙恩主下问,罪臣不敢隐情,伏乞皇恩裁择,宽赦无知,不胜免冠待命。谨奏。   天子看过二人本章道:“着二卿复姓,且自归班。”二人叩首谢恩已毕,天子又对冯公道:“黄嵩欺君误国,附党谋害忠良,着全家抄斩。卢杞藐视君王,擅操国柄,屈忠害良,卖官鬻爵,发绞凳一张,即行绞死,其妻子解回原籍,地方官收管,黄嵩家财抄洗入宫。”冯公等领旨去了。   不一时,陈公夫妇入朝谢恩。又见天子慰劳了一番,方才驾转回宫,众官俱散。良玉、春生都同陈公夫妇回到私衙,抱头大哭。陈公翁婿各诉了苦别之情,春生母子各诉了离别之苦,以及良玉、春生同杏元小姐分别回来,又被卢杞着校尉捉拿二人,又被党公搭救逃生,路遇强寇劫二人,又被巡更作贼,各自逃散等情。良玉遂将逃散遇冯大人,转荐邹大人任所,又转到邹府;杏元被神人送到邹府歇下,后来如何得病,如何相会,细细说了一遍。春生也将惊散之后,无奈投水,得遇周渔船捞救,后来将女配之,又被江公子抢劫,因女喊冤到邱军门衙署,问过确情根由,遇良玉之母等情,从头至尾,也细说了一遍。重新大家又哭了一场,方才歇息。这且不言。   再说冯公等行至刑部牢中,提出黄贼,绑起押至天地坛,早见全家俱已绑到。不一时,将他全家斩首。那些看的人说道:“这是奸贼的报应。” 正说之间,只见刽子手将卢杞绑到,那京中百姓,个个指着骂道:“你这奸贼,也有今日!”只见卢杞二目中掉下泪来,道:“早知今日,悔不当初。”那看的人说道:“你这奸贼怕死,当初何不做个好人?”言还未了,只见绞凳已到,剥去衣裳,用绳将奸贼绞起,顷刻之间,一命呜呼,早赴幽冥去了。冯公遂命地方保甲看守尸首,方才回衙收拾本章。要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雪沉冤封官赐爵 代巡狩削佞除奸 诗曰: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黄河尚有澄清日,岂有人无时运时。   话说天子绞了卢杞、黄嵩二人,在宫中思想一日,发出一道御笔诏书,差了一个老内监,捧至午门宣读。又着传官飞骑,将东初夫妇、梅良玉、春生,传齐午门外跪着,老内监开读纶音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君治国,必得赤心匡辅,克承相业弘猷。朕御极以来,遭奸相卢杞蒙蔽,以致屠戮忠良。幸蒙皇天垂念社稷苍生,奸谋得败,已正典刑。凡有内外大小官员,应洗心涤虑,佐辅皇家。凡有当日附党以权,出入奸门,许自行遵旨细陈,着侍郎合议。故臣梅魁,朕念忠烈颇嘉,无辜受戮,着赐祭一坛,追封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地方官劝帑造忠烈牌坊。凡在京王亲侯伯,在外文武大小官员,俱着前往祭奠。   吏部尚书陈日升,勤劳王事,赤胆无私,着升文华殿大学士;妻吴氏,诰命正一品夫人,命将卢杞府第赐与居住,左都御史冯乐天,忠心为国,见识宏深,着升为武英殿大学士。翰林院修撰梅璧,少年博学,着即升翰林院直学士;孀母邱氏,赐诰命一品夫人;妻陈氏杏元,为国和番,感神护送还乡,贞烈可嘉,又命使女替之,致两国和好,永息兵刀,皆彼之功,着赏蟒衣一袭,玉带一围,就封为贞烈郡主,正一品夫人;二妻邹氏云英,封为孝义郡主,从一品夫人。翰林院编修陈春生,练达时务,大有儒风,着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仍在翰林院任事;妻周氏玉姐,封为正二品贤惠夫人;妻邱氏云仙小姐,封为都察院政德从二品夫人。党进、陆福斋、邹再第,再有邱山并大理寺刑部尚书俱着加三级,候另为升用。梅璧开丧之后,着驰驿归葬,凡过地方,俱着迎送。   付勘合火牌训部可给都代巡一颗,赐上方宝剑一口,交梅璧于路巡视。贪官污吏,以及土棍乡豪,饬卿便宜行事,先斩后奏。其余众举子,尚属可嘉,俱着赐进士第,候另为升用。   钦哉!谢恩。   各官员山呼万岁已毕,内监进内交旨不提。单表陈公捧着圣诏,一齐俱至相府,各官俱来恭贺参谒。此刻梅良玉也将行李发来相府,众官都写表谢恩,春生又上迎亲的表章,次日天子批准。本章道: 梅良玉、陈春生俱着该员事毕之后,试部行文,着二亲妻之父母,亲自来京完娶。朕于五凤楼前钦赐二卿喜宴。   钦此,谢恩。   旨意一下,二人又至宫门谢恩。随后礼部择了开丧日期,送与梅良玉,此乃天子因梅璧有代天巡狩之故。因此择起日期,梅良玉吩咐打轿到大相国寺,谁知和尚已安排定当。良玉进了山门,先参拜佛象,然后方到梅公灵柩,哭拜了一番。只见装饰焕然一新,梅璧又致谢了和尚一番,方回转相府。   光阴迅速,不觉又是开丧日期。先一日,良玉便在寺中宿了。次日五鼓,换了麻衣孝服,伏于柩边。只见那些五府六部,大小官员,王侯驸马,都奉天子圣旨,俱来祭奠,真是络绎不绝。外面陪宾客,少不得陈公父子,冯、党二公。   不一时,天子赐了御祭,差了黄老公公,来代天子行礼。   拈香已毕,黄太监又在诸人面前骂了一回卢杞,又赞叹了一番忠良。于是,同了众王侯驸马、文武官员,俱向良玉一躬,各谢辞而去。   不觉几天丧事已毕,脱了孝衣,又换上了朝府谢恩。天子又面谕道:“卿授巡狩之职,而一路要细访民情,如有卢杞、黄嵩二贼余党,在各地方伤害黎庶者,即便施行。”梅壁稽首拜谢了龙恩,又奏道:“臣蒙皇恩,委任巡狩,怎敢不尽心竭力报效?但臣有一己之私,不揣愚昧,敢渎圣聪。臣父在日,曾代臣定侯氏之女,即仪征令侯鸾。因臣父遭奸贼陷害,只身无伴,随身只有一书童,被难真州,意欲投他收养,以度残喘。不意妻父陡起不良之心,不念亲情,竟欲将臣置之死地。幸得书童代替,遂死狱中。是臣在生之身,皆出之义仆替死耳。望乞圣恩,赏他微官之职,以奖其恩义也。”   天子点头道:“忠孝节义,皆出之卿家一门也,可敬可羡。书童给他七品之职,卿与他在地方官库拨银,建坟立基,以旌其报主之义也。”良玉领了圣旨,谢恩出朝,又忙忙碌碌拜谢文武官员。又过了几日,兵部送勘合火牌,那都察院送了执事、衙役,于是发了船只,将梅公的柩抬往船中。   良玉辞过了陈公夫妇,春生,并朝官员,排开执事,一路长行,出了都城,上了官船,取路而行,何等威严赫赫,气宇昂昂。一路府县迎送,俱闻他是都巡,又奉旨归葬,各预先打听,备办祭礼。真果是逢州过州,逢县过县,巡行一回。   那些贪酷的官儿,也不知斩了多少,那清廉正直官员,即行飞报保奏。所以,一路庶民欢声载道,德政备途。   那日到了真定府,便吩咐衙役道:“本院先要进城去私访,你等可慢慢上岸来。”于是,换了儒巾衣服。带了一个小小的书童,信步而行。来到城边,逢人便问:“此处官府如何?”   那老百姓们,早已知道按院将到,不敢直言,所以,问不出一个实信来。只得信步进城,又行了几步,抬头只见一所大庙宇。   他因走了许多路,足腿酸痛,便低声向书童道:“你只称我是相公,不可走漏风声。”书童答应道:“晓得。”便到庙前,看见山门上写着敕赐大佛禅寺,中间山门关着,东首山门有人出入行走,那西首山门,贴着一张告示,上写着:本府正堂示谕:一应闲杂人等,勿许入内窥探,倘敢故违,定行拿究,不得姑宽,特示。   梅学士看了,心中想到:“庵观寺院,乃天下人之公所,怎么知府不许人出入?其中必有别故。”一面想,一面走出山门,回身走到二山门,却是关着,要敲门方才可开。因又想道:“那知府既有告条,必然衙中有什么事在内,本院是个外人,怎好敲门?只得回身出来,又走到庙后。只见有个后门,却是半掩半开。梅学士挨身而进,却连僧人也没有一个在此。信步走进,只见有三间经房,上面设立一香案,供奉甚是丰满,但一个人无有。走进经房,只见上面供着一灵位,上写唐故相国卢公太师之位,旁边刻着一行细字,是门生候鸾奉。良玉一见之时,看看四下无人,伸手将牌位藏在袖内,往外就走。转弯,只有一个老道人,口中喊道:“你是什么人?敢进来探望。”   梅学士道:“不可大呼小叫,本院乃代天巡狩。”那道人听见是按院,便跪伏在地,只是磕头。梅学士道:“不知者不罪。本院私行,今日偶而见冤家,却不可走漏风声。”道人磕头道:“小人不敢。”梅学士道:“你虽然如此,心中未必,随我来。”那道人怎敢支唔,只得跟随了梅学士出了后门,带了书童,依旧路而回不提。   再言侯鸾看众和尚在经斋用斋毕,也不解其意,正与那主坛的道人说闲话,忽见有一个小道,慌慌张张说道:“不好了!禀知老爷,那卢太师的牌位,不知怎么不见了。”侯鸾闻言,吃了一惊。正在惊慌之际,只听得山门外衙役敲门禀道:“方才报道,说按院大人已入境了。” 侯鸾吓得面如土色,道:“此刻梅按院到了哪里?”衙役禀道:“在察院了。”侯鸾即忙换了冠带,坐轿竟奔察院而来。方至辕门,耳听鼓乐盈门,一边说道:“传真定府进见!”侯鸾听传,吓得魂不附体,只得将手本呈上,战战兢兢,在东角门跪下。 门吏报名道:“真定府知府进见。”那侯鸾提袍端带,曲背躬腰,从旁边道来至大堂滴水檐前,自己报答道:“真定府知府侯鸾禀见大人。”参见已毕,待立一旁,不知按院说些什么,侯鸾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显亲扬名巡按谒墓 升官立后状元报恩 词云:   盖世英雄好汉,这老爷运不济,身穿一件破烂衫讨饭,虎背熊心豹胆。论文曾读孔孟之书,武胄闯祸昭关,时来撞门宝,运退端阳避难。   诗曰:   盖世英雄不可论,运退时乖不似人。   奸党善恶终有报,迟迟早早看分明。   话说侯鸾参见已毕,待立一旁。只见梅学士问道:“贵府可是仪征县令升补此地的吗?”侯鸾一躬到地道:“是。”梅学士道:“本院见贵府行色匆匆,是遗失了甚么?”候鸾道:“卑府方才听得大人入境之时,故而惊慌,别无他故”。梅学士道:“贵府目下可得佳婿否?”侯鸾一躬到地,半晌回答不出。梅学士大怒道:“贵府目下可得了才子,堪配令嫒吗?”   侯鸾忙打一躬道:“卑府虽有小女,不幸亡故久矣,大人何以知之?”梅学士道:“你这奸贼,可知罪吗?”侯鸾见按台变色不好,未免心中怀着鬼胎,便战战兢兢跪下道:“卑府知罪,实该万死。大人入境,卑府因闻报迟,未曾远接,伏乞大人宽宥。”梅学士道:“非罪你接迟,乃是附势叛党。你可曾失了一柄吗?”侯鸾道:“卑府颇知礼法,谨守官箴,乞大人访察谅之。” 梅学士笑道:“本院在大佛寺中,拾得一件东西,不知你认得否?”于是把卢杞牌位丢下去。侯鸾一见,吓得顶门上失了三魂,九宫飞去了七魄,只是连连磕头。梅学士用手指着大骂道:“你这奸贼,只知趋奉权臣,不顾人伦,可记得你在仪征那一般恶状,为何将一个平白之人,认作叛党,沉冤狱底,是何道理?今日犯在本院手里,还有什么理论?” 侯鸾只顾磕头:“求大人笔下超生,保全犯官命吧!”梅学士拔出令箭,即命巡捕官押着,摘了印信,取本地同知护樱又将侯鸾摘了冠带,取过上方剑,令旗牌委官将侯鸾押赴市曹斩首。不一时,两边刀斧手,将侯鸾绑解,监斩官带了上方宝剑,十字街头,口中宣着犯由,道:“钦命天下都代巡,访拿逆叛犯官一名侯鸾斩首示众。”念罢,炮声一响,只见人头落地。监斩官回至察院,交了宝剑。梅学士一面拜本进京,一面发牌监视大名府,即日起马。那真定府城官员,送出十里长亭交界地方不提。   再说那大名府打点侍候迎接按察院,那些官员俱已提心吊胆,暂且不言。再讲那邹公,听得女婿做了按院,奉旨归葬,便差人出境迎接。自己欢喜,便与夫人、二位小姐说道:“老夫眼力不差,今梅生已得高魁,圣上又十分宠爱,钦命巡视天下,不日即到大名府,我已差人去迎接。”夫人听说,十分欢喜,便说道:“恭喜老爷。”邹公道:“夫人,彼此一般。”   只见那二位小姐,口中不言,心内不知怎样欢喜。夫人又向邹公说道:“梅生这正是苦尽甜来。”邹公应道:“正是。”不多几日,梅学士早已上了察院,发放了那些官员的案卷已毕,方才上轿。挂了代天巡狩的执事,访拿贪官污吏的高脚牌,办理军民冤枉的吊筒,一对对排列两行。左右军排道,手中捧的是上方宝剑,右堂官背的是王命旗牌,那般的威风凛凛,如同御驾亲临。不一时,已到邹府门首,下了大轿。 只见邹公笑嘻嘻迎接道:“贤婿一向久阔,恭喜。接连又钦奉圣命,巡视天下,老夫闻知,不胜欢喜。”良玉一躬道:“岳父大人,小婿因为功名,久违台教,本当早为造谒,因有圣命在身,望大人恕之。”邹公便携着良玉的手,来到大厅上面。良玉搬了一张椅子:“岳父大人请上,容小婿拜见。”邹公道:“贤婿一路风霜,只行常礼吧!”于是,谦逊一会,邹公才受了两礼。随后又到后堂,拜过了夫人,便说道:“圣上有旨,钦召岳父进京。小婿归葬父柩,待巡视毕,即便回京交旨,皇上在五凤楼前亲看迎娶。不知诏可到否?”邹公道:“老夫久已得知京报,不日收拾起程。”便吩咐家人安排席宴。 不多时酒宴齐备,于是入席,各饮数杯,又谈了些京中之事。良玉道:“岳父在上,小婿圣命在身,不能久待,候复命之日,再亲敬二位大人。”即便告辞。邹公即备了祭礼,着人从了良玉的船只,一路奔常州而来。   梅学士到一处,必亲自细访一回,判断一方。那日到了常州地方,早见府县官员迎接。船只已抵码头,将柩请回府第,随即差人往山东接太夫人回来治丧、开吊。只见那省官员,远处皆是委官员来,那近处的官皆亲自前来祭奠。正是: 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却说梅良玉吩咐家人,往山东去接太夫人。在路行程,非止一日,不觉迎接夫人已到常州地方。家人通报良玉,即忙迎接太夫人。太夫人一见,泪如涌泉,遂走至梅公柩前,放声大哭,拜伏于地,不住哀声。于是,良玉才扶起来,便说道:“母亲在上,孩儿久别膝下,不孝之罪大矣!”夫人哭啼啼扯着良玉道:“我儿罢了。”于是,母子各叙离别之情,又抱头大哭,好不伤感。良玉道:“孩儿亲奉圣命,荣葬父亲灵柩,今已选日期,就要治丧开吊。况且孩儿圣命在身,巡视天下,不敢久违。”夫人道:“我儿说得有理,作速着人预备开吊。”   于是,良玉即命人役,搭起棚场,又在祖坟基建立忠烈牌坊,竖起石人石马。忙忙碌碌,有一个多月光景,方才送梅公灵柩安葬。   是日,天色晴朗,百姓拥挤来看,府县各官,亲自在街上照应。只是梅府中排着一对对的执事,乃天下都代巡翰林院学士,又是状元及第,又是当日梅公吏部执事,还有陈府、邹府、邱府三公各衙门的执事,一班班、一队队;随后便是皇上赐的御祭礼,又是在京王亲侯伯驸马、在外文武大小官员的祭礼,齐齐整整,排列满城;到后来便是梅公的灵柩。梅学士穿了麻衣草鞋,哭扶灵柩步行,夫人坐了一乘白围大轿。 街上的人都说道:“当初梅老爷清廉正直,可惜被奸臣害了性命。今天也是皇天不负他父子忠良,今日回来,奉旨归葬,好不风光,真正可羡。” 不言众人赞美,再说梅公的灵柩,已到祖山,只见各官员俱一齐来拜奠了一番,只等吉时,方可下葬。于是,各官方辞回署,梅学士俱一一拜谢已毕。方在墓前建立纪念碑,上写奉旨钦议忠烈牌坊,上刻着“皇恩敕封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光禄大夫梅公伯高讳魁府君大人之墓”,旁边刻着“孝男良玉叩”。于是,在墓旁坟屋内,与老夫人伴了三天,方始拜辞坟墓回府。 次日,又谢众官员与城绅士亲眷已毕。于是,与老夫人商议道:“孩儿有圣命在身,要巡视各省,不敢久住在家,侍奉慈帏。母亲可先同家人进京,孩儿巡视已毕,方能进京交旨复命。”老夫人道:“是。为娘的不日也要收拾进京。只是你今日身荣位重,还有两个恩人未报。”梅学士道:“孩儿因爹爹归葬之事,未曾提及:书童替死一节孩儿已经奏过圣上,圣上道忠孝节义,出于我家,赐了一道诰封,与他墓前追封,以为恩人之报耳!再者屠申,孩儿将他带在身边,有相当的缺,孩儿即当报答。”夫人道:“我儿言之有理。”便唤屠申过来,吩咐了。   于是,梅学士择了吉日,差人备下船只,送老夫人进京。然后住了两日,发牌起程。先至仪征县巡视,遂换了便服进去私访,只见六街三市依然仿佛,不觉想起当年喜童替死,弗然流下泪来。一面走至茶坊酒肄之中答话,问了民情。谁知这新任的县官是卢杞的门生,姓史。梅学士回至船中,便差了巡捕官领了一支令箭,将知县提到。那知县只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跪在船头之上,连连磕头道:“卑职不知按台驾临,实该一死。”梅学士道:“本院代天巡狩,又着军民肃静,今闻知你欲代同党之人,本当拿问。姑念你无大过,令你速回原籍,将印信交来。”那史知县连连磕头道:“卑职速速回衙,取了印信,送至梅按院。”船上又叩谢了,方回去,连夜将家眷着人送回原籍,自己却候新官到任交待不提。   再言梅学士唤过屠申说道:“恩人请上,我梅良玉受莫大之恩,无以为报。今将此知县任你,聊补恩于一隅耳!”屠申道:“小人乃何等之人,怎当为民社之事?”梅学士道:“恩人不必推阻,本院还有一事相烦。”屠申道:“大人有何吩咐,小人敢不效劳?”梅学士道:“非为别事,乃当日喜童替了本院之死,今现葬于北门之外。你在此为官,可以相照,起建碑坊坟墓,恩人若有次子,承继一位与彼,以接其彼之香烟后嗣。”   于是,查出天子所赐喜童的敕书并县印,俱交与屠申。屠申速速接过来,叩谢梅学士提拔之恩,方换了冠带朝衣。梅学士代他写了论帖告示,晓谕本县书吏,择日上任。典史知县交待已毕,那史知县回籍去了。屠知县着了衙役门人并地方上的干人知喜童坟墓,搭起棚厂,亲自来请梅学士到坟上祭奠了一番。   梅学士又痛哭了一场,便吩咐屠知县道:“贵县可支动库内银两,盖起一个大大的牌坊,筑起大大坟墓,此乃本院奏过圣上的事。”屠知县答应道:“是。”于是,梅学士回到船上,取路往各处去了。   屠知县因按台如此吩咐,十分用心,造了一个大大的坟。   后来,屠知县娶了一位夫人,连生二子。因梅学士有言,遂将第二个儿子过继与喜童,名叫做王天锡,续了他一世香烟。   那屠知县因儿子有了八、九岁,便请了亚席,朝夕攻书上进,连天锡也成了科名,此后来事不提。   再言巡按巡视各省已毕,便将各官编成册籍,取路进京复命交旨,非止一日。那日来到长安,专候天子临轩,不知见驾有何本章启奏圣明天子?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赐完婚洞房花烛 大家封恩赐团圆 诗曰:   好比梦一场凄凉,悲哀离合实惨伤。   天宫不负忠良后,富贵荣华把名扬。   话说梅良玉巡访已毕,进京复命。皇上是日临轩,众官朝参已毕。于是,出班将册籍本章呈阅圣上看了,龙颜大悦,道:“卿家如此勤劳,不负朕委托之意,真是可喜。着升卿太子少保文和殿大学士之职。其四籍文表与吏部兵部,按册贤否优劣,即行升点。”梅璧叩首谢恩。天子道:“卿劳王事,未曾完姻,朕已命钦天监选择吉期,与卿团聚。”于是,袍袖一展,群臣各散。 良玉转回府第与夫人相见,备说屠申已放县令,嘱其照管喜童坟墓。又道:“天子十分隆重,升了相位。”夫人大喜,又将天子命钦天监择日完婚的话说了一遍。次日早,换了宰相服色入朝谢恩。只见钦天监奏道:“选择三月初三日黄道,天恩下降之日。”天子大悦,便召梅学士:“今有钦天监选择定期三月初三日黄道之辰,朕亲御五凤楼前,看二卿迎亲之喜。”   又召陈、邱、邹三公面谕:“卿等儿女大事,朕当为主,助看奁妆耀目之壮观。”于是,众官各谢恩,天子朝散。良玉还未曾晋谒同僚先辈,今日正值闲暇,打道到各府拜望。邹、陈二府因吉期己到,便不好入后堂相见,只在前厅用茶而别。转到冯公处倒畅叙了一番。陈春生因在京为官,俱要一一相见,不必细说。   光阴易过,早已是三月初旬,天气阳和,天子命司礼并赵公公押了赏赐。   梅相府堂中是:   蟒衣一袭玉带一回明珠十粒采缎二十扛如意一握端砚十方潮邦千条黄金五百两陈杏元小姐是:凤冠一顶蟒衣一袭宫剑一副洋剑四联邹云英小姐是:凤冠一顶宫锦一袭玉玩四方宫香百匣陈都院府中是:大红朝蟒一领金镶玉带一束黄金采缎十盘邱云仙小姐是:凤冠一顶宫蟒一袭明珠数颗玛瑙一方周玉姐是:凤冠一顶宫锦一袭霞帔一白宫香百匣赵公公领了玉赐,送至各府,少不得齐至午门谢恩。   次日,又是吉期,天子率领百官,齐齐正正登楼观看梅、陈二家迎娶。不一时,梅璧、陈春生都穿天子所赐朝服,执笏齐至楼前,三呼万岁。天子凭搂,因面谕道:“二卿吉日良辰,可赴迎亲。朕当赐喜宴。”遂命近侍各赐玉酒三杯,两朵金花,一匹红锦。又着两班韶乐送二人跨马迎亲。   二人谢恩出朝,唤齐乐人。梅璧这边打着宰相的执事灯球火把,押着二乘彩轿,一路吹吹打打,炮响连天,俱奔邹府而来。春生那边打的也是中堂执事,又是自己都察院的执事,押着两乘花轿,一路威威风风,灯笼火把,鼓乐齐鸣,俱奔邱府而来。 原来,邹公一到京之时,就将杏元小姐送还陈府。陈公夫妇回来,是日春生又要娶亲,又恐良玉两处奔忙,况小姐已拜在邹公名下,遂将小姐送到邹府。亲人彩轿,双双迎人,此刻邹公已将陈公夫妇请来。良玉先对陈公夫妇四双八拜,又拜邹公夫妇全礼。拜毕,陈公辞回,款留良玉前庭饮酒。邹公夫人回后,打扮二位小姐不提。   再说春生押着来到邱府,请出邱公夫妇,也是四双八拜,次后又拜周奶奶,妆扮二位小姐。不一时,已是吉辰,二位小姐上轿。春生辞过了邱公,一路吹吹打打,炮响连天。春生白马红缨在前面,后随二乘花轿,迎到五凤楼前。   天子一看,龙颜大喜。不一时,邹府云英、杏元二位小姐,拜辞了父母,良玉辞谢了邹公,二位新人上轿,一路上彩旗放炮,金鼓齐鸣,执事一对对排开,御乐引路,也奔五凤楼前来。   天子一见,一对新郎年青及第,跨马迎娶,十分可爱,又赐了许多奇巧灯球,金连宝炬。两处新人回府,果真是宰相中堂娶亲,都院尚书嫁女,倡动了城百姓争看,人人可羡,个个道强。   梅府中老夫人早已备下了两间洞房,新人一齐进府,宾相赞礼,请出二位夫人,梅璧居中,先拜了天地、祖先,又拜了梅夫人,四双八拜,方送入洞房。杏元小姐居长在左边房,邹云英居次在右边房。梅璧在两处合卺已毕,忙出厅陪伴那些贺喜的官员。陈府中也是两处洞房。周玉姐虽贫贱之家,却是患难中定姻,却比邱小姐长一些,故此做了元配,居在左边房内,邱小姐年幼居在右边房内,进门同拜了天地、祖宗、父母,然后入房合卺,那厅前自有陈公陪伴宾客。 于是,约了良玉,换了朝服,入朝谢恩。此时,天子正在五凤楼前饮宴,二人到了午门,黄门官启奏,天子大悦,召二人上楼。谢恩已毕,随命取过绵绣墩,二人旁坐陪宴,二人谢宴坐下。天子道:“二卿三朝之后,可率新人入宫,面见皇太后,朕当有赏。”二人领命,天子又饮了几巡,便着内使彻宝烛金连送二卿归第。二臣又谢过了恩,天子起驾回宫。二人回转府第,又留近侍并家内朝臣筵宴,饮至三更,众宾方散,近侍回署内中堂。方入中堂上,少不得前一日与杏元小姐成亲,次日方与云英小姐完姻。   陈府中春生亦是如此,光一日与周玉姐成亲,次日与邱小姐成其夫妇之情。   一宿晚景不提,次早良玉先至陈府谢亲,然后又到邹府谢恩。春生也到邱府谢亲已毕。   不觉已是三朝,两家俱拜过天地、父母,然后,良玉带了陈杏元小姐,邹云英小姐,春生带着周玉姐,邱小姐一同入朝,各依品级拜谢天子龙恩。天子俱命内使老公公,率领四位小姐入宫朝见太后娘娘,俱各留宴。宴罢,辞出。又赏了许多奇珍异宝、古玩珍珠,着内监送出,各归府第。   次日,梅府中便请了各位夫人,又请陈夫人、周、邱二位小姐陪侍,二位小姐与周奶奶内堂会亲筵宴,却是梅夫人、陈、邹二位小姐陪侍。外面是陈公、邱公、邹公、冯公、党公、春生等,俱是良玉陪伴,内外两处,开觞演戏,鼓乐齐鸣,大家尽饮而散。次日,陈东初府中也是请客,也是请的各位夫人、小姐,并各位老爷。内外开觞,演戏饮宴,然后邹府、邱府赐第而请,朝欢暮乐,天下太平。   天子每每追悔前用卢杞,不知屈害了多少忠良,今日冯、梅、陈三人廉直秉正,忠心为国,辅佐皇上,朝庭肃敬,人民安乐。那一班原旧忠良,更加了十分忠正廉明,就连往日卢相那些官员,也化得清廉正直也。正是: 君正臣贤尧舜日,万民乐业保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