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游江南 - 第 7 页/共 17 页

再说冯忠、陈标各带数十人,扮为九流,身带军械,齐向杭州而来。到二十日亦到城外,分店投宿。是日庆芳即寻一所密静住房,邀同陈标、冯忠、青山、张廷怀一齐商酌。张廷怀道:“趁此人马齐备,明晨行事。着庆芳带人马五十名,扮为流氓,直进知府衙门,乘知府坐堂,乘势杀了。青山带人马五十名,在衙门附近,放起火来,打进监中,将监犯尽行放出。冯兄带四十多名,守住协镇衙门,用二十名守住千总衙门,不容一兵出入。小弟带二十名,把牛小二等杀了,搜回珠宝金银等物。陈兄带四十名守住南门,但见火起为号,一齐动手,凡左手缠有红带的,便是自己人。”各人依命。分散住宿。次日早晨,各带干粮依令而行。正是:     无智非君子,不毒枉丈夫。   却说青山带引火杂物,将到辰时,就到知府衙门后放起火来。知府还在梦中,忽报衙后起火,传唤差役前往救火,忽报外面有流氓数十人进行讨赏,知府升堂,被庆芳等围住,又报监犯放尽,库银被劫,知府大惊失色。庆芳同各人抽出利刃,大骂:“赃官!我等今日要为民除害,看刀!”手起刀落,分为两段。直入上房。搜罗金银珠宝,将婢仆尽行结果,知会青山,杀出行外,有人接应,向南门而去。   却说廷怀带了人马,杀进牛家店,先寻牛小二,一刀分为两段,把店内衣箱查取金银珠宝各物,然后杀出店来,一群人马会齐向牛头山而去。武官见有各人马守住街前,不敢去敌,后见人去远,即带兵役数千名,赶了一程,见众人有十里之遥,无奈只好收兵回衙。将张廷怀、赵庆芳纠率贼党数百余人,杀死知府,并及太太奴婢,尽皆丧命。又把牛小二店内人等杀死,等项做好文书,会同杭州道县,出禀详明臬司,移请苏州按察,行文苏州知府,悬赏花红,捉拿张廷怀数人。欲知后来能否捉得张廷怀等到案,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苏州城白花蛇劫狱 牛头山黄协镇丧师   诗曰:天下太平世间希,真主闲游谁人知。      为官不用奸贯巧,事到头来恨也迟。   却说杭州臬司接到杭州县道并协镇洋文大惊,即传书办,立刻备移文苏州臬司,札行苏州府县武营,将张廷怀等,按名捉拿无许漏网。苏州臬司接到杭州臬台移文,立即扎饬苏州府县,出示悬赏。苏州府县札谕,出下告示令各武营查拿:     钦加道衔特授苏州府正堂萧:为悬赏查拿事,照得本府,现奉按察司   张札开,准杭州按察司李移开,据杭州县详称前月二十日,有苏州城内豪   恶张廷怀,包庇牛头山大盗等,纠率贼匪数百余人,打进杭州衙门,放火   杀死知府一家,劫去库银五十余万两,私放贼犯三十余名,同日又杀死店   主半小二全家,并抢走珠宝金银等物走出南门而去,追捕不及等情,详报   前来,合就移请札饬查拿等因,转札到本府,奉批饬行文武官员并一体通   缉外,今行悬赏,无论军民人等,有能将廷怀等捉拿到案者赏银一万两,   余党赵庆芳赏银五千两,犯到赏给,决不食言,赏给是实。   却说张廷怀、赵庆芳、胡青山、冯忠、陈标等人,自从杀死知府并店主牛小二等一家数命,回牛头山而来。数日后,张廷怀家中有事,早已回庄。被武营兵丁打听到,禀知苏州知府协镇,立饬本营中军部司赖有先,会同知县差役,督率兵丁数百人,将张家庄围住。家人报入庄中,说道:“老爷不好了,现有大兵将应围住,十分危急。”张廷怀情知杭州事发,急取铁棍在手,见都司亲带兵丁数十名,打进庄来。都司手持双刀,喝令兵丁上前围住,被廷怀手持铁棍杀得兵丁头破额裂,受伤者不计其数。那都司见不是他敌手,喝令急传弓箭刀牌手数十名将张廷怀围困乱射。此时,张廷怀右手被箭射伤,不能应敌,被都司督会兵丁上前,将他拿住。胡青山外出,庆芳又往牛头山未回,并无帮手,庄客虽有十余个,皆是懦弱之人,救之不能,遂被拿捉而去,正是:     龙逢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当日都司督同兵丁将张廷怀拿住,解往苏州知府衙来。萧知府忽见家人上前禀曰:“肩上老爷,今有本城赖都司督同兵丁将廷怀解来领赏,特来禀知。”知府闻报,吩咐家人传见。将廷怀先行交差,侯会客后,再行提审。家人领命出外,对赖都司曰:“请老爷进去相见,强徒张廷怀先行交差看守。”都司闻说,将延怀交值日差收押,整齐衣冠,随家人进内。来到二堂,知府降阶相迎,二人齐至客厅,分宾主坐下,家人奉茶。茶罢,知府开言道:“天大功劳,被老兄占到,小弟喜不自胜,可恨张廷怀如此可恶,若非老兄手段,断难捉获,所出赏格花红银两,现在库内,自然照数奉上。”赖都司答道:“都是朝廷盛德,并托公祖之福,那廷怀不过一个人,围住先是捉他,已伤兵丁数十人,不能将他捉住,后来见势头不好,再传刀牌弓箭兵丁,乱箭射伤他手,业已就擒。唯是余党赵庆芳等,不知落在何处?仍需按名缉获,应领花红银两,伏乞即交弟手,转给各兵丁分用。”知府道:“谨奉尊命。未提之余党赵庆芳等,设法擒获,破此重案。俟案结后,待弟将老兄功劳,详上台转奏朝廷,定然高升。”赖都司道:“全凭公祖栽培。”知府即吩咐家人:“将库房花红银两,点交与赖老爷收用。”赖都司立即拜辞。知府送至阶下,随家人来至库房,将花红银两一万,逐一点明,赖都司着兵丁抬回衙门。当即抽起银三千两,其余受伤各兵丁,重者给银三十两,轻者给银十两,作为请医之费,然后按名赏发。   却说萧知府见都司去后,着令家人传书差皂役等人,束带衣冠升堂,来至公堂坐下,两旁书差皂役带齐刑具,侍候一旁。着差役将张廷怀带到公案前,喝令:“跪下!”张廷怀立而不跪。知府大喝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见了本府还不下跪,尔快将包庇大盗、纠同贼人数百杀死知府、店主牛小二、放走罪犯等供出,如若延慢,刑法难免。”廷怀道:“我是本城富绅,安分守己,素不相识大盗。杀死知府店主事,一概不知,你若将我难为,天理难容。”知府喝道:“你自己与大盗往来,谁人不知?现有杭州臬台移文为凭,快快供来,以免动刑。”张廷怀道:“我在家闲坐,并没出门,不识大盗,你不过见我家有钱,硬诬于我,想讹诈我金钱。”知府闻言大怒道:“你自己犯了弥天大罪还不招认,反说本府见尔有钱,做个罪名讹诈于尔,实属可恶,若不打尔,断难招认。”喝令两旁差役,将他拿下重打一百。差役闻言,上前将他捉住,此时廷怀欲施威,奈被锁住,右手又伤,被差役推倒在地,将延怀打了一百板,打得皮开肉破,鲜血淋淋,睡在地下。书吏上前禀知,说道:“他受重伤,不能用刑,待小吏上前相劝,或能愿招。”知府道:“只管相劝。”书吏对延怀道:“尔做的事,无人不知,尔若不招认,老爷断难饶尔,业已受伤,不能受刑,暂时招认,再行打算。”廷怀听了书吏言语,自思不如暂且招供,庆芳等在外,必设法搭救。即对书克道:“我今受刑不起,情愿招了。”那书吏闻言,即向知府禀道:“他愿招了。”知府大喜,吩咐书吏将纸笔交与张廷怀,写供存案。张廷怀写了供辞单,写完交与书吏,呈上知府观看,供单写道:     呈供单张廷怀,系本县人氏,今在大老爷台前,缘有好友被杭州知府   捉拿收监,我与他相知,设法保出。后来问得知府偏断他案,将他收监。   故我商酌,约齐兄弟,打进杭州知府衙门,私放监犯,放火烧死知府一家   数命。至于店家个小二,曾经偷盗珠宝金银,故此一同杀死,以泄心中之   情,所供是实。   却说知府将供单看了,点头道:“写得明白。”吩咐书吏,将供单传案,将审廷怀口供,做角文书,详明上台,即写监牌令各差役将廷怀收监。知府退入后堂。正是:     英雄入了牢笼地,纵然插翅也难飞。   却说众英雄在牛头山住了半月,正与冯、陈二位谈论,忽有兵丁报到:“启上二位老爷,不好了,小人奉命下山打探杭州,前几天廷怀回庄,被赖都司带了兵丁,前往庄中拿去,解到苏州知府行内严刑酷打招了案情,现在监内。知府出了赏格告示,捉拿你等数人。小人将告示抄了,特来禀知二位老爷定夺。”即将告示呈上,冯忠接了告示观看。又与庆芳看了一回,即对冯、陈二位说道:“有何良计搭救廷怀出监?”冯忠道:“待弟带了家丁,混入苏州城内知府行中,将延怀劫出监来如何?”赵庆芳道:“苏州城内兵强马壮,不比杭州无用昏官,还是想个善策为妥。不若着胡青山并几个精细家丁,带了银两前往监中,上下使用,并往廷怀府中安置家人,叫他不必担心,自然有法搭救。”那冯忠闻说,即向胡青山道:“你今带银一千两,同家丁数人,前往苏州城内知府监中,与廷怀通了门头使用,兼买衣物进去。倘进监见了延怀,着其放心听候设法搭救,所带银两,除门头使用,余多交与延怀使用,便往张家庄安置清楚,上山报知。”   胡青山领了言辞,带了银两与两个家丁,立即起程,行了两日,来到知府衙内,进监寻着看役,讲明使用银两。狱卒等人,得了青山银两,即将青山带进,与廷怀相见。青山道:“我今奉各人之命,叫好汉不用忧心,必定设法搭救。”廷怀道:“如今我在监中无银使用,我家未知如何?”青山道:“现今带银一千两,除通门头及买物件,尚存银六百两,交与你收用,好汉尊府诸事,我前往安置妥当,你将银两务须广用,勿惜小费,自有方法搭救。”张廷怀见说,即刻将银两食物收了。青山别了廷怀出监,与两个家丁,走出行前,寻酒楼坐下,叫酒保:“有好酒菜,只管搬上来。”酒保闻言,上前答道:“不知要多少酒肉?”青山道:“牛肉二斤、肥鸡二斤、好酒二斤、猪肚汤一大盅,快搬来,食完有事。”酒保答言:“知道!”连忙走下楼来,照数搬上。   青山与两个家丁,各饮几杯,忽见一人走上楼来,在对面桌子坐下,叫酒保:“快搬酒菜来,食完有事!”青山即视其人,身长八尺,面如重枣,细看乃是松柏岭白花蛇杨春。青山思想,现今正是用人之际,即速上前道:“杨英雄多年不见,近景好么?”杨春答道:“原来是胡青山,一别几年,近日你在何处?”青山道:“一言难尽,快请过来同席。”杨春立即过席同坐。青山再叫酒保:“加上牛肉二斤、好酒二斤、猪肚汤一碗、烧肉半斤。”酒保闻言,如数搬上。二人持杯再饮,青山先开言道:“自那年别后,好汉现作何事?望乞相示。”杨春答道:“此地人多,不可讲话,寻过静所再谈。”胡青山道:“待我去张家庄讲几句话,便同好汉一同前往相会细谈。”   二人开怀饮了一巡,膳用完了,青山即对杨春说道:“我现在牛头山居住,有紧要事,欲与好汉商量,勿惜一时之劳,务须前往,待我往张家庄,就回来与好汉一同起程。”杨春道:“我有包袱行李,在南门外周家店,老兄往张家庄,我在店内等候。”各人起身下楼,付清酒饭钱,出门而去。青山同两个家丁,来到张家庄,直入书房坐下,请延怀妻子李氏出来,说道:“我今奉牛头山各英雄之命,带银一千两,去知府监中,见了尊夫,通了门路,已将银两数百并食物,交与他使用,特来说知,嫂嫂不必忧心,定当设法救出。”李氏道:“足感你等大恩,有劳阁下相告。”青山别李氏,出了张家庄,同家丁回店,挑齐行李,直奔南门周家店。   杨春正在店中仰望,见青山到了,挑齐行李,挂了腰刀,一同前行,来到牛头山,上山而来。赵庆芳等正在盼望,一见青山回来,即问道:“办事若何?”胡青山上前禀明:“弟奉命前往府行监中用银,通了门头,余银交廷怀使用。即往张家庄安置后,在酒楼遇着白花蛇杨春,同他到来,商量此事。”诸人喜道:“快着他进来!”青山走出山前,对杨春道:“有请杨兄上山,与众人见礼。”众英雄问道:“多年不见,佳景如何?”杨春答道:“自别兄台,流落两年,去年在太湖寄迹,结识兄弟甚多,颇胜前时,不知仁兄在此。”庆芳道:“我与贤弟别后,到各处游玩……”将前事说知,并昨遣青山往监中,使通门头之事一并说明,接着道:“今幸遇贤弟,务求设法措救。”   杨春听罢,一想答道:”须大起人马,打进监中,将延怀劫出方是上策。冯兄起人马一百,赵兄起人马一百。弟起人马二百,必须急往太湖,回来行事,万无一失。”赵庆芳曰:“此计甚好,陈兄带人马一百名,在杭州城外二里埋伏,一闻炮响,杀出接应。冯兄带人马一百名,在南门外左右埋伏,不许闭城,一闻炮响,杀出接应。小弟带人马二百名在衙门外四处埋伏,但遇各衙门兵出,即当击退,不必杀出。杨兄与青山带人马二百名,打入监中,劫出廷怀。待弟打进上房,将知府杀了。准于本月十六日早晨行事,青山带了银两、蒙汗药,将看役饮醉。然后引路,带到监中,一齐动手。”商量议定,杨春在山上住到次早起身,吩咐胡青山道:“你带银二百两并蒙汗药进监,见廷怀与他商量,不可有误。然后在你城外听候。”青山领命起程往苏州进发。两日到了苏州城内,寻店歇宿,次早来到监中,见了延怀,将事情向延怀耳边细说一番,出监房来到店房,听候到期行事。光阴如箭,不觉到了八月初十,不久便是中秋佳节,各家俱买月饼预备庆贺中秋。   杨春别了众人来到河边,雇了舟子,摇到太湖水寨,上了大营,各头目见杨春回来,送站立两旁,说道:“大王回来了?”杨春答道:“现今二大王在何处?”众头目道:“二大王在山上大寨。”杨春见说,回落小舟,即叫水军摇过大寨而来。到了岸边,将身登岸,直到大寨聚胜堂前,一位二大王周江,一位三大王张文钊,在牛皮帐坐下,一见杨春回来,下帐上前说道:“大哥回来,打听苏州事体如何?”杨春道:“现有一桩大生意,特来与二位贤弟商量,前去做了。”将在苏州城内酒楼上遇见胡青山,引至牛头山见众头目,起人马前往劫监等事,说了一番。周江道:“大哥有何高见?”杨春答道:“我在牛头山与各位商酌定了,我本山带人马二百名,牛头山带人马二百名,准于本月十六日早晨行事。两日前起行,我与贤弟下山走一遭,留三弟守寨。”周江道:“甚好。”   日期已到,挑选精壮人马,刻日起程,杨春发了将令,传齐头目,精选于练唆啰二百名起程。牛头山头目,急挑选人马二百名,叫赵庆芳带齐徒弟,到期一同前往,随即发令望苏州进发。   再说杨春与周江来至苏州城外,去城十里扎下,未及半日,牛头山人马也到,大家会齐,时已八月十三。杨春见众人到了,即同周江相会,说:“日期已近,人马已到,请兄发令。”诸头目道:“还照前议。”随对赵庆芳道:“你须将人马调拨,务取万全。”庆芳对杨春道:“你预先与青山去张家庄,对张廷怀家人说知,将家中细软,先搬上牛头山等候,以防后患。令青山到期引路进监,后令周大王共带人马一百名,五十名先进监救出廷怀,五十名打进上房将知府一家杀了。小弟与仁兄共带人马一百名,埋伏在南门城内,如有兵出,奋勇挡住。又命陈兄带人马一百名,去城二里埋伏,又令冯兄带人马一百名在苏州城外左右埋伏,但闻炮响,便杀出接应,准十五日申刻进城,不得有误。”各人得令。   却说胡青山在店中,对家丁说道:“现在八月十四,你打听人马到否?前来报知。”家丁领命而去。青山即到监中,对各看役牢头说道:“张廷怀兄蒙各位招呼,无恩可报,明晚中秋,有讲百斤并银二十两,送与各位兄台,做些酒菜,庆贺中秋。”即将银一封,饼单一纸交上。那看役接了纸单,不胜之喜说:“如此厚赐,何以报德?”胡青山说:“小费何用多谢。”去见廷怀道:“我已将饼单银两交与各位见台,明晚做节,你与列位见台多饮几杯。”遂将各情向廷怀耳边细说。廷怀点头,青山出来到店,已见前去探听的,同杨春、喽啰在店等候。青山问道:“事体如何?”杨春答道:“人马已到,明日申刻进城,你干事件早些齐备,你可于十六日辰刻,在店外听候,引我进监,一齐动手。赶紧先往张家庄说知,快把细软家私令庄客挑出城外,自有接应。”说毕出店去了。胡青山见杨春出去后,起身往张家庄,书房坐下,叫家人请李氏出来相见,青山即道:“现在人马到了,准十六日早晨行事,你将细软家私集齐,令壮士挑出南门,自有接应,不可有误。”李氏吩咐婢女,庄中打点。青山辞了李氏回店。   次日是十五中秋,各家店铺贺节,是晚明月一轮普照,各家十分光辉。监中各役牢头,得胡青山二十两银子,办了鸡鸭,做了酒席,与各犯人畅饮。唯有廷怀得了青山二百两,将银使用,与勇力犯人,将情由对他们说知,是夜饮到三更时分,廷怀同知己犯人,出来对各看役说道:“弟自进监以来,蒙各兄台招呼,特来敬酒一杯,以报各位之德。”各看役立即起身说道。“张兄既已破费,又来敬酒,真正有劳。”廷怀送斟酒数杯,各人饮了一杯,趁势下了蒙汗药。是时各看役,见廷怀进去,对各伴道:“我们当差数十年,未有廷怀如此疏财仗义,我们今晚既蒙他盛情,大家痛饮。”各人听见,举起大杯乱饮,不觉一醉,睡倒在床。廷怀大喜,先将自己铐镣除下,又与各知己犯人除了,听候行事。   却说杨春与周江二人,带了人马一百,陆续到城投店安歇,周家店寻着胡青山商酌。次日杨春起身,与青山及周江,吩咐各人食了干粮,着周江同青山带人马五十名,打进监中,放出廷怀。自己带人马五十名。打进知府上房。廷怀见胡青山人马已到,看役俱已大醉未醒,遂打开监门与十余犯人蜂拥而出,青山着有力的家人,将廷怀背出衙门,各犯人亦跟住而来。   知府听见炮响,见家人报道:“有盗劫监,将犯人放出。”大惊失色,正欲出外观看,被杨春带人马杀进内堂。各差见人马众多,不敢对敌,各自逃命。知府见难以抵敌,正欲逃走,被扬春上前拿住,大喝道:“昏官!”一刀分为两段,打进上房将妇子杀了,然后杀出行外,再放号炮,人马一齐冲出,城外人马接应,奔牛头山而来。是时各武营,知有贼人劫监,闻炮响连天,不知贼人多少,不敢出敌。及见去远,遂带兵追出城外。诸头目与杨春赶着廷怀等一队人马先行,赵庆芳与各人押后阵,陆续而行,回头见尘头大起。赵庆芳对冯忠二人道:“观此尘头大起,必有官兵追赶,将他大杀一阵,方知我等厉害。”冯忠道:“谨遵将令,计将安出?”庆芳道:“冯兄带人马在左边山脚埋伏,待他过去,从后赶杀。”冯忠领令。又对陈标说道:“陈兄带人马去右边山脚埋伏,待官兵过了一半,即行杀出,将他冲作两段。”陈标领令,炮响为号。庆芳带了人马后行。   却说赖都司与左营千总、右营千总,带了三百兵丁,一路追赶。眼见贼人不远,一马当先,喝令兵丁奋勇追赶,闻炮一响,早有一支人马从右杀出,将他冲为两段,陈标手持长枪,大喝道:“你来送死!”赖都司手持大刀迎敌,两人战了二十余合,胜负未分。又闻炮号一响,赵庆芳手拿双刀,直冲过来,封路夹攻。两员千总,被周江在后敌住,不能助战。赖都司急欲奔逃,奈兵丁各自逃命,措手不及,被赵庆芳一刀斩于马下。   两个千总与周江正战,忽闻兵丁报道:“赖都司战死。”回马就走,周江正欲追赶,忽见鸣金收兵,送带人马会齐赵庆芳等,望牛头山而来。见了诸人说知,用计杀死赖都司,退了官兵,众皆大喜,吩咐宰牛马庆贺。张廷怀家人业已上山。延怀上前,向杨春、周江并冯忠等拜谢曰:“多蒙搭救,又将家眷搬上山中,此思粉身难报。”杨春道:“彼此胜如同胞,患难相救,何用拜谢?但是劫了监犯,杀死官兵,事大如天,不久有官兵到来征剿,还须设计杀敌,方为上策。”冯忠道:“还望杨兄与小弟主张。”杨春道:“速命人下山打听,再行商酌,若有官兵到来,用计杀他一阵,然后尽将人马搬过太湖,大家聚议,敝寨人马约有五千,粮草可支三年,先将女眷并细软银两各物搬去。”众英雄从命。   却说二位于总带了败兵进入苏州城,点查兵士,死者七十八名,受伤不计其数,命人查记贼人踪迹,知在牛头山,速备详文禀知协镇与臬台,火速发兵剿除,免留后患。黄得升接到详文,立即与臬台邹文盛说道:“目下牛头山贼人猖狂,实心腹之大患,前者掠劫杭州,杀死知府一家,今又来苏州劫犯,杀死知府,士兵死亡过半,若不速发大兵前往征剿,酿成巨祸,苏州实难保全,望大人思之。”邹臬台道:“本司访得圣上改名在江南地面游玩,遍访贤才,参革各官亦属不少,君往剿除,胜则有功,败则必死,倘被圣上知之,如之奈何?”黄协镇愤然道:“如此大事,须得速办,待弟带兵往剿,有功则归大人,有失弟自当之。”邹臬台道:“既系如此,难以阻挡。”黄协镇带怒而出道:“庸懦之辈,实难同事。”带了从人回衙,立传左营守备罗大光、右营守备区镇威,并前左右二营千总,每人各点兵马三千名,前往教场操练兵三日,祭旗出师。当日黄协镇坐在帅台上发令,先传罗大光上帐说道:“你带兵三百名,前部先行,往高牛头山五里扎营,不得违令。”罗大光领令而去。又传区镇威上前道:“你带兵三百名,作第二队,离牛头山五里,与罗大光分营扎下,候本协镇兵到,再行定夺。”区镇威得令去了。又传左右二营千总上前道:“你随本协镇带兵前往,将营扎下,再行调度。”黄协镇发令已完,二声炮响,人马起程,直望牛头山进发。正是:     奸佞不晓军机妙,不杀其身誓不回。   却说杨春、赵庆芳两人在山上讲话,有探子报上山来:“启说有苏州协镇黄得升,带兵一千到来,在山下五里扎营,请令定夺。”诸头目闻说,对众说道:“大兵已到,列位有何良策退之?”张廷怀上前献计道:“前小弟被困苏州,蒙列位搭救,此思没齿不忘,待弟略施一计,杀他片甲不留。劳陈兄起更时候,前去大营,向上风放火,不得违令。”陈标得令,带兵去了。又令冯忠道:“带人马一百名,带引火之物,今晚二更时分,向他左营,在上风头放火,火起奋勇杀入。”冯忠领令带兵去了。又对赵庆芳及任千道:“你二人各带人马一百名,今夜二更时候,如见火起,攻他中营,不得有误,弟在帐中听报捷音。”二人闻言,即带人马去了。此时九月初旬,西风初起,若用火攻,安得不胜?   却说黄得升带了人马,来到牛头山下五里,与守备罗大光分营扎下,两营守备到帐说道:“我今人马初到,安息一夜,明日开仗。”右营守备区镇威道:“人马初到,未知贼人消息,万一劫寨,此害非小,大人还得提防。”黄协镇道:“育小之辈,有何智谋,闻大兵一到,俱丧胆志,尚敢来劫营么?”区守备不敢多言,当罗大光退出帐外,回去营中,对罗大光道:“协镇如此轻敌,必当败绩,我与兄台,今夜必须提防。”罗守备遂吩咐各队道:“人不离甲,马不离鞍,务宜预防。”是夜北风大起,初交二更,陈标带了人马,来黄协镇大营,在上风放起火来。黄协镇与二千总正在熟睡,闻报起火,急起身着衣,被飞山虎任于,带一支人马拦住去路,乃与杨春、周江勉强交战,心慌意乱,被杨春一刀斩于马下。各败兵叩头乞命。杨春见败兵狼狈,尽行放去,带人马而回。两个干总各持大刀敌住,兵丁四散奔走,被陈标人马,逢人便杀,死伤甚多。右营千总与飞山虎任干,战无数回合,被他一枪挑于马下。左营干总拨马便走,又被陈标截住,措手不及,斩于马下。各兵逃命,冯忠带了人马,二更时在左营上风放起火来。   区镇威颇知兵法,早已与罗守备预防,一闻火警,立即穿甲上马,持枪督令兵丁,不许动摇。赵庆芳人马杀到,有守备区镇威敌住,不能入得,彼此攻击,杀到天明,兵士均有伤亡。冯忠与罗守备交战亦不分胜负。两营守备闻报大营已失,二千总阵亡,无心抵敌,杀开血路拨马而行。赵庆芳见他败了,上前追赶,此时任千、陈标二人,杀了二个千总,尚未收兵。又被陈标截杀一阵,两人遂拨马而走,未及半里,早有任干排开人马,截住去路。区守备连忙跳下马叩首道:“不知大王驾到,某等奉上差遣,不得不来,情愿领罪。”罗守备只得下马拜伏于地道:“某等情愿投顺。”任千等即对二守备道:“吾今放汝回去,整齐人马,再来厮杀,若再有捉住,决不轻饶。”二守备抱头鼠窜而去。任干等途与周江等合兵一处,同上牛头山。且说区、罗二守备收拾杀败人马,正欲回城,迎面来了二人,区镇威近前细看,遂即下马跪倒叩头,正是:   只因圣恩同封赠,致令豪杰尽归农。   不知区守备所遇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接圣驾区镇威擢职 结亲谊周日清吟诗   诗曰:从来圣主百灵迎,堪笑庸臣枉用兵。      更有英雄同辅助,水保江山定太平。   却说圣天子与周日清游玩观音山数日,将各处胜景游览一遍,这日传说官兵与牛头山人马厮杀,官兵死伤极多,圣天子即同日清回张家庄而来。行至半路恰值二守备收兵回城,区镇威见是圣上,随即跪下奏道:“臣自赴京引见,得观圣容,后令供职江南,业已两载,不知圣驾临幸,有失保护,罪该万死。”遂将出兵牛头山,并协镇黄得升不听良言,以致兵败阵亡,一卜奏明。圣天子即对区镇威道:“汝之用兵,深得韬略,朕所久知,今即着汝处理协镇,罗大光处理都司。牛头山之事,或令发兵马征剿,或是招安,候旨定夺。汝等且各回衙训练兵丁,暂且罢兵,以免生灵涂炭,朕今即同周日清去扬州一游,汝等不许声扬,毋庸跪送。”区、罗二人跪送圣天子起身后,遂即回城,赴桌辕禀见臬台邹文盛,将黄协镇不听良言,以至兵败阵亡一一奏上。回至半途,遇见圣上,幸卑职弓悦时认得圣容,下马请罪,现着卑职处理协镇,罗守备处理都司,且令勿许扬言,不日自有圣旨到来定夺。”那臬台道:“区协镇、罗都司且各口行候旨。”二人即辞了回衙。   过了一日,江苏巡抚庄有慕接有密旨一道:     着将牛头山并大湖水寇,尽皆遣散,其中如有武艺超群,堪备将才,   记名选择,毋得徇情滥保,以示公允。   庄有慕随即遵旨施行,将张廷怀、杨春、赵庆芳、陈标等保举。   却说圣天子同日清来到扬州,见一个老人,白发红颜,背着一个招牌,上写“相法如神”四字,老叟停步问道:“那位往何处去?抑或访友,日已西落,何不入店栖宿?”天子道:“余团访友不见,为你招牌上写着相法如神,未免夸口,你既然善相,与我一相。”老叟道:“不若投店住宿,然后细谈。”于是三人行过小教场,转南门,觅一客店,三人寻间好房坐下。老叟道:“论相贵贱出骨肉,强弱在容色,成败在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天子道:“先生相我如何?”老叟道:“相君之面,不止封侯之相,相君之背,贵不可言。”天子道:“何如?”老叟道:“尔乃龙眉凤目,相貌骇人,惟我相君,天子相也。”   天子道:“如此不灵了,我系直隶人氏,商民,先生如此说,岂有不差?”老叟道:“汝如果系平常商民,即将我招牌打碎,决无反悔。尔从前凶险,幸有左辅右弼,以至危而复安,现在印堂明亮,凶去吉来,可喜可贺。”又相日清道:“你眉清目秀,少年得志,且两度明堂光彩,定小喜来临,日间必有好亲事。”天子大笑道:“我父子二人,在客旅之中,哪有这等好事,更属胡言。”老叟道:“如此说是难言了。”明日送不辞而行。你道这老叟是谁?乃吕纯阳老祖,天子屡次遇事,所以特来点化。   天子见老叟去后,想此老叟非常人,我的事情他一一尽知,又道日清有一门亲事,未知是否?店主李太公拿了酒饭到来,说道:“离此五里,有一座柴家庄,柴员外有女招亲,先要题诗,如果题得好,招为女婿,客官二人,不妨往试。或者得了未定,本月十五日开考。”当时天子答道:“既然如此,到期不妨一走。”   到了十五日,天子与日清到柴家庄来,果见彩楼高搭,引动多少俊秀子弟,齐到庄内。是时那彩鸾小姐,年方十八岁,生得唇红齿白,眉如秋月,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当日奉了父命来彩楼,出下诗题,着丫鬟拿出,对众人说道:“列位君子,我家小姐有对联,请列位观看,对得通,吟得过,对上一联即便招亲。”众人答道:“快拿题目来看。”对句云:白面书生,肚内无才空想贵。是时各人俱低头暗想,并无一人对得。圣天子微笑代日清对道:红颜女子,腰间有物做英雄。   日清即时举笔写了,交与丫鬟去见小姐与她看。小姐见了大喜,偶然地上见有蟾蜍一只,小姐手拈金钗刺死,命丫鬟拈蟾蜍,为出题,各人俱要作诗一首。各人不能作出,圣天子代日清作诗一首道:     小小蟾蜍出御沟,金钗刺死血长流,早上也曾吞过月,嫦娥今日报冤   仇。   是时吟好,交与日清写过,再交丫鬟,交过小姐。那小姐接了这首诗,细诵一回,说道:“真才子也。”立将诗交与丫鬟呈上员外,即同丫鬟回房而去。柴员外看罢这首诗道:“是小姐取为第一么?”丫鬟道:“不差。”当日众人见取了日清的诗,众皆出庄回去了。柴员外请圣天子并日清到了客堂,分宾主坐下,家人奉茶。茶罢,员外开言道:“老兄高姓大名,何处人氏?请乞示知,小女有福,得配贤郎,实为万幸。”圣天子答道:“某乃京都人氏,姓高名天赐,于儿日清,幸赘东床,殊深有愧,既蒙不弃,代与干儿卜日行聘。”即别了员外,与日清回店。即着店主,同进城办饼果杂物并礼金等,催人抬往柴家庄而来。   当时员外接了礼物聘金等,先行打发人回去,后请亲眷齐到,带了礼物来贺员外,即遣家人搬上酒席款待。是夜各亲友饮至三更,方才散席。再过五日,圣天子再雇人抬礼物,欲行征典大礼,命日清亲自送到,当日就在柴家庄上,夫妻二人参拜天地,然后再拜员外,是夜送入洞房。早摆下花烛酒在房,二人饮了。半晌,小姐道:“我出一对,你对得通,方与你成亲。”日清道:“你将对出来。”那彩鸾小姐当将对句写出,交日清看了,其对联云:好貌好才真可爱。日清想了一回答道:同衾共枕莫嫌贫。   彩驾把对看完,连声称赞道:“真才郎也!”说完,宽衣解带,携手上床,共效于飞之乐。到了次日早晨,日清同小姐彩驾来到厅前见员外,叩礼已毕,员外开口道:“贤婿才高八斗,诗对皆能,小女得配,实出意外。”日清道:“小婿庸材,乃蒙岳父奖誉,令人难以克当。”员外又问道:“这时令尊大人在何处居住?”日清道:“现在李家店安歇。”员外又道:“彼此系为至亲,我庄上多有地方,不若请令尊大人至此同住,早晚得以细谈,不知贤婿意下如何?”日清道:“既蒙岳父不弃,待婿禀明寄父,请他搬来庄上。”说完,即转房中,将员外相请寄父到庄居住说了一番。那彩鸾小姐闻言大喜,对日清道:“如果公公到庄,妾得早晚侍奉。”日清即出柴家庄,直望李家店而来。到店中见天子禀道:“于儿岳父并小姐念寄父在店无人侍奉,着我来请,务须前往。”   当时圣天子见日清不在身边,自觉无聊,现见日清到店,他岳父要请他到庄,不胜之喜。当即备齐行李,雇人挑起,同日清望柴家庄而来。到了庄中,日清先行入庄报知。柴员外闻报,即行出庄迎接,来到中堂,分宾主坐下,员外开言道:“不知亲翁光临,有失远迎,伏乞恕罪。”天子答道:“荷蒙过爱,到来打扰。”员外道:“彼此至亲,何用讲此谦话。”吩咐庄中奴仆将东厅打扫洁净,将亲翁行李搬进居住。自此以后,天子就在柴家庄住下,日则出外游玩,晚则回庄安歇,或吟诗作文,或下棋为乐。正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住了数月,此时正是四月初旬,景色怡人,却与日清出外游玩,行到马王庙,见这所庙宇,果然广大,看之不尽,摆卖杂物、医卜星相无所不有。人到二门,又见有人讲古,与日清站立,听见这人所讲之书,乃系明正德王下江南的故事“酒楼戏凤”,不觉又道:“江南景色游之不厌,古之帝王亦曾到此,岂止朕乎?”听了一回,不觉天色晚了,与日清走出店来,正欲回庄,行至半途,忽见一少年啼哭而来,上前问情由,正是:     从来美色多招祸,无端惹出是非来。   未知后生如何对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黄土豪欺心诬劫 张秀才畏刑招供   诗曰:湛湛青天不可欺,举头三尺有神祗。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却说扬州府城外同安里,有一土豪,姓黄名仁字得明,家财数万,广有田产,只有四子,长子飞龙娶妻朱氏,次子飞虎娶妻王氏,三子飞鸿与四子飞彪,未曾娶妻,惟飞龙与飞虎入了武学。这黄仁捐同知衔,平日霸人田屋,奸人妻女,无所不为。   当日清明佳节,各家上坟,那时有一妇人杨氏,年约五十余岁,丈夫殷计昌身故,并无男儿,与女儿月姣二人上坟拜扫。却将祭物摆开,来拜祖先的坟墓。适有黄仁父子,亦在是处扫墓,这第三子飞鸿,窥见月姣,见她生得美貌,眉如秋月,貌似西施,心中不舍,又不知是何家女儿,哪处居住。拜毕,随后跟到月姣母女回家,向邻人查问,乃知系殷计昌之妻女,回到家中,将此事与母亲李氏说知,欲娶她为妻,要其母在父亲面前说明,着媒往问。   当时李氏得了飞鸿日间的言语,是夜就对丈夫黄仁道:“今日飞鸿三儿,前往扫墓,见了一女,生得甚好,他十分中意,欲娶为妻,后来访得,乃殷家之女,名月姣,他的父亲计昌现已身故,止存母女二人寡居,想她亦属情愿,决无不肯之理,你不妨着媒去讲说,看她如何。”黄仁道:“怪不得今日他在坟前,见伊母女回家,连墓也不拜,跟随而去。三儿既系中意,待我着媒往问,谅必成就。”说完,即叫家人黄安进内,吩咐道:“你可前去同安里第三间陈妈家中,着她立即到来,我有要事使她。”那家人黄安领命,直望同安里而来。到陈妈家中,适见陈妈坐在屋内,进去说道:“我老爷叫你去有事使,你可即刻走一遭。”陈妈说道:“有什么事,如此要紧,待我锁了门,然后同你走。”   当即将门锁了,随即与黄安直到黄家庄来,立即进内,转过书房,见了黄仁,上前说道:“不知老爷呼唤老身来,有何贵干?”黄仁道:“只因昨日我们父子上坟,因见殷计昌之女月姣,生得颇有姿色,我欲娶她为媳,将来配与三儿飞鸿。你可与我一走,倘若得成,媒金自然从重。你可实力前往,讲定为是。”陈妈道:“老爷大门户,她岂有不肯之理?待我上前去问过,看她如何对答,再来复命。”当即别了黄仁,来到殷杨氏家中,立即进内。杨氏迎接,两人坐下,杨氏开言道:“不知妈妈到来,有何贵干?”陈妈答道:“非为别事,现今有一门好亲事,特来与你商议,干金之庚帖,与黄家庄上三公子合配,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氏道:“惟那月姣,她父亲在世时候,已许了张廷显之子张昭,现在已进了学,因亲翁上年身故,服色未满,所以未曾迎娶,此事实枉妈妈虚走一遭。”陈妈道:“令千金已许了张秀才,这也难怪,待我回复黄老爷便了。”当即起身,别了杨氏,复到黄家庄而来,到了庄中,即向黄仁说道:“昨奉之命,前往殷家,将亲事说了,谁想那月姣之母杨氏,说伊女儿亲事,殷计昌在生之时已许张昭,上年已人了学,因丁父忧,未有迎娶过门,故此特来复命。”黄仁道:“此事确真,亦属难怪,待我查过,再着人找你未迟。”陈妈见说,立即回家去了。   黄仁即忙进内与飞鸿说道:“殷杨氏之女月姣,我已着陈妈前去问过了,他母亲说已许秀才张昭。那张昭因丁父忧,未有迎娶伊女过门。待为父与你另寻个亲事便了。”飞鸿闻说,心中不悦,辞了父亲,进进自己房中,此夜发起病来,一连数日并不起身,有丫鬟前来书房问候,得知飞鸿有病,即报知老爷夫人知道。黄仁夫妻入房问道:“三儿你有什么事,因何连日不起,究竟所患何症?何不对我说知。”飞鸿答道:“儿因上次上坟回来,心中不安,前日身上发热,夜来更甚。”说完即合眼不言。   黄仁夫妻闻言,即出房门而来,至厅中商议道:“三儿之疾,他说上坟回来即起,莫若着人前去,请一位方脉先生来看三公子之病。”黄安领命,立即而去。请一位何先生,名叫何有济,当日跟了家人黄安进内,先入书房来看病。黄安在旁边说道:“现在奉了老爷之命,请了一位先生来诊脉,三公子起来看视。”飞鸿道:“我遍身骨痛,不能起身,可请先生入内,与我诊治。”   黄安闻言,即请先生近床,便将飞鸿左右手六部之脉,细视一回,并问病源,遂唤黄仁来至书房坐下,向黄仁道:“晚生诊到令郎之病,左关脉弦大,有又洪数,实乃阴火上乘,肝郁不舒,心中有不如意事,非安心调理,不能痊愈。”即开了一方,该药无非清肾之剂,谈论一番辞去。   是晚飞鸿服了这帖药,仍不见效,一连数日诊视,病体益剧,黄仁心中烦闷,即对安人李氏说:“你可夜进儿房,向飞鸿细问,实因何事,乃至于此。”是夜李氏进房,向飞鸿道:“你父亲着我问你,究竟因何至病如此?”飞鸿道:“我的病源母亲尽知,自从那日上坟,见了月姣之面,时常心中牵挂,所以一病至此,纵使华陀再世,也难医痊愈,儿想亦不久居人世矣。”说完,合眼即睡。李氏听了儿言,出来向黄仁说道:“三儿之病,实因三月上坟见了月姣,不能忘情,料想治疾无用。老爷必须设法,免误三儿之命。”黄仁想了一回说道:“那月姣已许了人,亦难设法,莫若明日唤陈妈到来,看她有什么良计,可以治得三儿之疾。”到了次日,即着黄安进去说道:“你再往陈妈处,着他速来,有要事商量。”   黄安领命去了,不久将陈妈领进前来。黄仁先开口道:“我今叫你到来,非为别事,因前着你往问月姣这头亲事,我对三儿说知,他就一病不起,请医调治,全不见效。特叫你来,究竟有何法解救?”陈妈道:“这样之病,有药难施,月姣肯嫁三公子,方可得愈,老爷还须打算。”黄仁道:“那月姣业已许配张秀才,何能肯嫁?我也没有什么打算。”陈妈道:“这件事老爷不想她为媳则已,若想她为媳,老身想条妙计,包管到手。”黄仁道:“计将安出?”陈妈道:“我将张昭想了一番,不过一个穷秀才,着人与他往来,劝他将妻相让,把三百两银子与他,他若不允,老爷着人将财物放在他家,就说他包庇贼匪,坐地拿赃,老爷与府尊交好,求他解案,强迫招供,收在监中,把他害死,那时不怕月姣不肯。老爷以为此计如何?”黄仁听了大喜道:“想不到陈妈有此高见,待我明日着人前往。”是晚陈妈就在黄家庄晚膳,醉饱方回。   次日黄仁即寻了一人叫做伍平混,平日与张昭认识,将银十余两,交他手中,着他如此,吩咐一番。那伍平混得了银子,寻着张昭说道:“我有友人,欲求张兄写扇数把,要笔金多少?”张昭道:“彼此相识多年,笔金随便。”那伍平混即将扇子并笔金一并付下,便说道“弟今日得了数两横财银,欲往酒楼,寻些美酒佳肴,如秀才不弃,一起往叙。”张昭道:“如何破费仁兄。”伍平混道。“彼此朋友,何必谦话。”   于是二人同往,找了一酒楼饮酒。觅一好位,大家坐下,即唤酒保斟好酒来,酒保从命,连声答应,将各酒井菜,排开席上,二人执怀就饮。伍平混道:“多年不见,究竟近年世界若何?令尊纳福么,现时已娶妻否?”张昭道:“上年家父已故,因丁忧未娶妻,历年写扇度日,未有十分好景。”伍平混道:“别人我亦不讲,你订下亲事是谁人之女,不妨说与哥知。”张昭道:“家父生时,已定殷计昌之女,岳父亦已去世,两家均有眼,故嫁娶二字暂时放下。”伍平混道:“莫是在邻街,伊母杨氏,五十余岁,此女名唤月姣么?”张昭道:“正是,兄台何以知之?”伍平混道:“余与贤弟多年相交,情同莫逆,不得不细悉言之,此妇甚属不贤,自己少年已属不端,又教她女不正,私的情人,难道贤兄未有所闻?”那张昭闻言,想了半晌,方开言道:“究竟此话是真的么?情人果是何人?”伍平混道:“我已闻得人说,与黄仁之第三子飞鸿有情,时常往来,怪不得贤兄近日世景,如此不佳,将来若是过了门,贤兄还须要仔细,万一与情人来往,性命定遭毒手,贤兄早为’打算。"   张昭当日闻了伍平混这番言语,饮食不安,未知真假,饮了一回,遂问道:“伍兄所说之言,乃是人言抑或目见者耶?我今一贫如洗,难与计较,兄有何良策以教我乎?”伍平混道:“弟有一句不识进退之言,未知贤兄肯容我讲否?”张昭道:“伍兄既有良言,不妨说出。”伍平混道:“此等不贤之妇,纵使迎娶过门,亦属不佳,必有后患,莫若将她休了,任她嫁与飞鸿,着人前去,要他银子二三百两,另娶一个贤良,不知以为如何?”张昭道:“此等事实非轻易所听人言,未必是真,待我访个明白再来复命。”于是二人用了膳,即当下楼,分手而去。   张昭回到馆内,夜不成眠,次日即着人到岳母处,略将此事查问一回,始知黄仁曾打发媒婆陈妈到门,求过亲事不成,方知伍平混在酒楼所云之事是假,遂立定主意,将伍平混付下之扇,一一写起,待他到来。   不数日,那伍平混到来取扇,张昭先将扇子拈出,交与伍平混,说道:“伍兄你前日所云的话,余已访确,大约伍兄误听别人言语不真,几误余将妻子休了,你可往对黄仁说,勿要妄想为是。”说了几句,立即进内去了。伍平混自觉无味,拈了扇子,出门往黄家庄而来。到了庄门,立即进内,转过书房,见了黄仁言道:“此事不妥!我以求他写扇面为名,带到酒楼,说了一番。谁知他查了几日,今日我去取扇,他将我骂了一场,叫我回来对叔台父子说:‘不要妄想,反坏心肠。’说完立即进内,不与余言了。如此行为,令人可恨,叔台还须想个方法,弄得他九死一生。叔台又与知府相好,这寒士未必是敌手,那时月姣不怕她不肯,不知叔台有甚良计否?”黄仁道:“此事容易,明日我做了一禀,去知府衙门报劫,求他差捉张昭,说他坐地分赃。你先将赃物放他屋内,那时人赃并获,你道此计如何?”伍平混道:“甚好,赶紧即行。”当时黄仁执起笔,做了一个禀,交与伍平混看过,其禀道:     具禀职员黄仁,年六十岁,系扬州人,抱告黄安,禀为串贼行劫,赃   证确实,乞恩饬差查拿,起赃究办,给领事。窃职向在治属同安里居住,   历久无异,不料于本年四月初四日三更时候,被匪三十余人,手持刀械,   撞门入内,搜劫金银首饰衣物而逸,喊追不及,次早投明更保知证。职随   即命人暗访,始知各赃物落在邻街张昭秀才馆内,且有贼匪,时常窝匿,   显系庇贼行劫,坐地分赃。若不禀请查拿,地方岂能安靖,特遣黄安,并   粘失单,俯叩台阶,伏乞移营饬差,查拿张昭到案,起赃给领,按律究办,   公侯万代。为叩。奉上公祖大老爷台前,恩准施行。   计开并粘失单一纸 乾隆四十三年四月 日禀  黄金镯五对重五十两   金银三百两 白银二千两 珍珠数百粒 袍褂五套 绉纱男女衫十件    玉镯五副 朝珠二副 金戒指四只 茄楠珠三副 香炉三副 锡器三百余斤   绉纱被八条 古玩六十余件 钟表五个 珊瑚三十余枝 金银首饰约二百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