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游江南 - 第 5 页/共 17 页

朱胡吕一见大怒,喝道:“何方野道,敢破我仙法?”黄野人骂道:“你这毛贼,敢逞邪术,死在目前!”朱胡吕暴跳如雷,大骂道:“我不杀你,难消此恨。”遂在豹皮囊中取出八宝五光神石,念起真言,向黄道长打来,只见霞光万道,好不厉害。黄道人急将桃木剑抛起,口诵真言,用手一指,一声响亮,将宝石斩落地下,分为两段。朱胡吕大惊,只得把针祭起,黄道人忙把背上风火蒲团取下,祭起空中,令黄巾力士把此针卷回罗浮山去。黄巾力士一声答应,将针卷去。朱胡吕急得目定口呆,把雌雄二剑如雪片一般,向道长面门乱砍,黄真人与之大战有数回合,是时各队官兵,已将苗土群贼,杀得七零八落。朱胡吕见势不好,方欲借此遁走,早被黄道长祭起桃剑,斩为两段。   庄大人正在指挥,见贼首已诛,乃传令军中,降者免死。余贼闻言,一同跪下请降。庄伯二大人即鸣金收兵,领大小各官入庄朝见,跪请圣安。天子大加慰劳:“候朕回朝,论功升赏。”余匪及善后事,着庄有慕妥为办理。黄真人即欲告别回山,天子御口亲封为清虚妙道真人。道长谢恩,霎时不见,各官均称奇异。文武饮完酒筵,各回本任去了,天子降敕一道,交于崔子相、姚磷、金标、施良方、雷文豹五人,着入京谒见兵部,以提镇参游都司简放。   天子分派各事已毕,带了日清,仍前装扮,向姑苏游行,到了苏州虎丘山,亲捉贪官,拳打劣绅,元妙观面缚妖尼,及后甘凤池阊门保驾,五宝衫被窃等事,一俟后传再成,印呈公案,备见朝廷之所以仁孝治天下,而中国之所以为地球各国之尊为大国也。后人颂曰:     圣漠洋洋,朝廷有光,鼎兴大定,盛德靡疆。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少林寺门徒私下山 锦纶堂行家公入禀   诗曰:父仇不报非人子,友谊何深胜兄弟。      事到渐骄机渐险,贪财有客送残生。   前集已说圣天子往姑苏游玩。再说福建少林寺住持至善禅师,与门徒在寺里教习拳棒,忽然胡惠乾禀道:“弟子欲拜别师父回广东,一来祭扫先人坟墓,二则复机房杀父冤仇,望师父哀怜俯允。”至善样师听了胡惠乾跪禀之言,用手扶起说道:“贤徒,你急于为父伸冤,想回广东,可见孝心,此事不难,亦无不允,只是本寺向来规矩,所有入门学艺各徒,均要工夫十足,学满十年,打得过这一百零八度,方准放行。始不辱我少林寺传授声名。你今工夫只得七成,年分不足,出去万一被人打伤,不但枉送性命,且本寺声名亦有关碍。”惠乾听师父之言说道:“弟子今日比较看能打得出否?”至善允诺。   惠乾手提铁棍,排开势子,一步抢进木人巷中,岂知这地下接连,暗设机关,一经发动,第一度木人就是一铁棍打来,惠乾极力架过。进第二度,第二木人又用大刀劈来,惠乾按着拳法,预先招架,不被其打,若一疏忽,就被他打得筋断骨折,尽生平所练之工夫,极力抵敌,到第三十六度本人,被其打倒,大叫:“师父救命!”至善和尚急命各徒弟,将木人下面总机关扣住,进去救起惠乾,负至法堂。众师兄弟一看,已经打得头崩额裂,鲜血淋淋,幸他着伤之后,随即睡在地上,木人脚下机关定住,所以未伤筋骨,尚不致命。各人见了说道:“果然厉害!”至善即吩咐将惠乾抬放药缸内,以药水浸透受伤筋骨,一面用好药酒,冲服续筋还魂丹,立刻止痛,洗净伤口血污,敷上神妙生肌散,用布包好,未及一时,肿散疼消,行动照常。各徒齐称:“师父妙药,天下无双。”惠乾上前,跪谢师父医治之恩。老禅师随即善言安慰道:“贤徒只宜在此耐性苦练满年,待工夫精熟,自然准汝回家报仇,不必性急,轻举妄动。”惠乾无奈,只得答应道:“谨遵师命。”各散安歇。   惠乾到床上睡下,心里十分难过,想道:“人生在世,不共戴天之仇,兼且被人欺倒,岂可远避他方?贪生怕死,不以父冤为重,岂是人类?倘若青春不再,白发将来,即学到老,谅难打过这一百零八度木人木马,怎能有报仇之日?”意欲私逃回广,奈寺中向有规条,学技各人住房,上盖有大铁笼子,四处墙壁坚固非常,插翅也难飞过。除设木人之外,另有本寺僧人把守,非奉师命,不许擅自出外闲游,一来恐闯祸生事,二则有防工夫未曾学全,倘出外失手,被人欺笑,辱没山门。这些都是初入门时,即行当面订明,愿意方肯收留,传授武艺,所以少林拳棒,天下闻名。今惠乾思想无计可施,偶然想到寺中溜渠宽大,直达墙外,何不带了川资包裹,逃走外出,奔回家中再作道理。一时想通脱身之计,满心欢喜,调养数日,伤痕平复。   是晚三更时分,师父等各皆熟睡,遂带川资包裹,暗至渠中,扭破铁网,越出墙外,赶到城边,天亮出了泉州省城,搭船循海回广。次早至善起身,各徒请安毕,单不见胡惠乾,各处搜寻,知弄破铁网,从沟渠逃走。老禅师十分烦恼,长叹一声,骂道:“畜生不听师言,此去性命难保,枉费我数年教授心机,可借为父报仇孝心。”各徒闯言,再三宽慰道:“他既不遵师训,师尊不必念他,由他自作自受。”至善平日最爱惠乾,所学工夫,比别人用心,情同父子,今日见他逃走,无可奈何。   且说胡惠乾搭赴广海船到潮州府,由潮州搭汕头盐船,始到省城。来到西禅寺,探听三德和尚及洪熙官、童千斤各位师兄弟,就在寺中住下,不提私逃。各人问候至善老师及各师兄弟安好,备酒筵与胡惠乾接风,欢呼畅饮,席中谈论在少林寺所学工夫,与木人木马比较工夫,众师兄弟直饮至夜而散。次日惠乾对众人说明要专打机房之人,以报父仇。各师兄弟素知前事,为他久抱不平,且少年好胜者居多,略有一二老成,恐怕闹事,力为劝阻不住。惠乾即往灯笼铺,定做西禅寺门头外顶大灯笼一对,要点得四两牛烛者方合,其余手执小灯笼数十盏。附近灯笼铺因怕机房各不肯接,后来到远处定做,到晚点悬寺外,旁边点小灯笼数十盏,照耀十分光亮,通写红黑“新会胡惠乾专打机房”几个大字。   此时各机房中人,见此气愤,传锣齐集数十余人,各到外馆,起齐家伙,拥来寺外,意欲先打烂灯笼,后打入寺,找和尚做对。不料惠乾先派各兄弟守着灯笼,自己提着铁棍;专等大斗,一见各机房人拥挤鼓噪,齐拿军械拥进寺来,将身一纵,跳出头门,大叫:“胡惠乾在此,机房中人快来纳命。”众机房人不由分说,一拥上前乱打。胡惠乾宿恨已深,咬牙切齿,手中这条铁棍,犹如蛟龙戏水,猛虎离山。机房中人,哪里是他对手?打得落花流水,血肉齐飞。所有平日自称教师、恃勇上前者,共计打死十三人,伤者不计其数。余众奔逃,走个于净,惠乾得胜入寺,次日机房中人通行禀报南海县主周太爷,求其到场相验,捉拿凶手,以正国法。禀曰:     锦纶堂东西家行司事陈德书等,禀为逞凶不法,杀死机房十三人命,   伤者数十人,乞恩追办,以伸抑冤,而正国法事。窃身等向业湖丝,织造   渡日,安分营生,历来守法。祸因恶棍胡惠乾、贼僧三德和尚、洪熙官、   童千斤等,胆敢昨晚在西禅寺头门外,高挂大小灯笼数十个,上写“新会   胡惠乾专打机房。”敝行集众与论,不料首恶胡惠乾,手提铁棍,打伤行   友多名,情实难甘,逼得泣叩大老爷,莅验究办伸冤,感激宪恩,公侯万   代。谨告   南海县主周鸿宾太爷看完状词,吃了一惊,清平世界,胆敢行凶,实无王法。急忙出签差人捉拿胡惠乾等到案,一面打道向西禅寺来,排开公堂,传集凶手,当场将各尸身相验,注明尸格,又受伤人等,分别轻重,一同附卷存案。即打道回衙,饬将各尸收殓埋葬,立即审问胡惠乾起事缘由。惠乾哭诉当日父亲被机房中人推跌因伤致命,后自己被打重伤,幸遇方世玉救脱,引见至善样师,带回少林寺,苦练武艺。今日为父报仇,只求太爷明鉴,小人死而无恨。周县主见他供词,他今挺身投到,并不惧罪逃走,且看他相貌不凡,况本县到任以来,风闻机房恶少,恃强凌弱,曾见西关居民铺户,被该行家恃众横行,此事谅必非虚,随开言道:“这事若果真实,你倒是一个孝子,本县当通详备完,为汝开脱罪名。他们打死你父,有凭据否?”惠乾禀道:“小店开设多年,父亲受伤致死,街坊共见,求太爷访察,无有不知。如有虚言,将小人碎尸万段,曾受无辞。”周县主随即退堂,首犯收监,三德和尚、洪熙官、童千斤等,暂回寺内,听候察核明白再通详大宪定夺。   过了两天,县主易服私行,从前胡惠乾开店之处,与人闲谈,佯以胡惠乾为癫狂。该店邻合,不识县主,代抱不平道:“不识其事者,自然以为他癫狂,知其事者,还要称他做孝子。”周县主闻言,连忙根究其故,这人道:“你这老先生是外路人,我不妨直对你说,否则多言惹祸。此事已有数年,只因锦纶堂行中人众财多,又最义气,一闹出事,通行使钱,出力帮助,东家行事,有身家者居多,平素安分。若这西家行,都系手作单身汉子,十居七八,争强斗胜,惹祸踊跃,一经有事,东家亦不敢阻止,反要随口附和,以博众伙欢心,若不如此,即上会馆,知照通行不接这字号生意。故此每有因小事,议罚东主炮竹,通行摆酒,赔不是者,以为常事,此是该行东弱西强的向例。胡惠乾之父,曾在本坊开设酒米杂货店多年,其时被机房中人打伤,回乡后身死,后胡惠乾到衙投诉,称言为父伸冤,结下嫌冤,几乎被打丧命,幸遇西禅寺武馆中人救去,数年以来,未闻音讯。”又将近日强横,伊自己受欺忍之事,详细说得清楚。县主仍恐未实,又在附近确询,果然情真,返回衙中,心中大怒,原来该行横行霸道,立即据实通禀各大宪,奉批将案注销;胡惠乾释放,当堂诚以:“此后不许再行滋事,本县念汝孝行,从宽发落,务宜安分营生,若再生事,定行重办,”即出示分贴机房一带,及西禅寺前,以禁械斗滋事。告示云:     特授南海县正堂,加一级,纪录五次周,为晓谕事,照得除暴安良,   为民除害,本县一秉至公,颓风力挽,你等恃强众逞凶,积冤当除,案据   织造湖丝行锦纶堂司事陈德书等,禀称胡惠乾不法逞凶,打死行友一十三   命,损伤数十人,发即验明附案,该凶手自行投到,供称机房恃众凌逼,   父仇未雪,身屡重伤,殴辱不堪,情急拼命斗杀,为父报仇,祈求公断。   案关出入,只得详加访察,前情属实,因锦纶堂以众凌寡,既死其父,复   绝其子,孽由自作,夫复何辞?除将此案通详注销,姑念无知,两免究办,   你锦纶堂务宜恪守训示,痛改前非,各安生理,自示之后,仍敢故前辙,   倚势横行,一经告发,或被访闻,定即从重治罪,勿谓本县不教而诛也,   凛之遵之,无违特示。   当下机房众友,见了这张告示,自知理亏,兼畏胡惠乾凶勇,各人放心,各做生意,并不生事,岂料胡惠乾自不知足,他见打死许多人命,官府不加究办,更加凶横无忌,每日在街上闲行,身藏铁尺,撞见机房中人,平空就打,伤者不少。每晚与武馆中那些不安分的师兄弟,暗藏军器,专打机房,常站在带河基,晚景图,龙津桥,金沙滩,青紫坊一带,见机房中人,无不被其打伤,虽不致命必断手足,头破额裂,方才住手,任意胡为。所以后来大宪访闻,将他立正典刑,皆因自取。   是时锦纶堂东西两行中人,受伤甚重,被辱不堪,只得闭了店门,通行罢市,齐集会馆,西家师爷陈德书,东家师爷李桂芳、白安福即吩咐传签,请本行各店铺,机房东西主伙众人,一同商议道:“本行昔日各友生事,阁下祸根,拖累通行,现为县太爷访闻示责,不准为伤亡各行友伸雪冤仇。事出万不得已,推求其故,本属理亏,且无人敌得胡惠乾拳脚工夫,权且忍耐,众行友此后切勿生事,各友忍气吞声,各做生意。怎料胡惠乾情势强横,寻隙架祸,连接几晚,又打伤我行友数十人,此事告官,断然不准,如此日夜不能安身,其势已迫,为今之计,当设何法以济目前。自古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大家有主意,只管请议,”   众人见各东家一齐议论,其中就有闯过祸的,自悔当初不该行凶,惹是招非,结下冤仇,至有今日。亦有安分老诚之辈,暗中恼恨诸人平日任性横行,弄出事来,今日拖累通行,遭此惨报,彼此相视,并无一人答应。各东家见各人这般景象,谅无长策,遂叹道:“被人欺到这般,通行却不做生意,也要争气,难道就是如此罢了,然我们肯罢,恐贼子反不肯饶我们安静。”白安福道:“为今之计,只有不惜钱财,访请一个精于拳棒好汉到来,将这狗头打死,以泄这口恶气,除去本行之害。”   众人齐道:“此计极妙,不知何处有武艺高强之人,若是本领平常,徒然订费心机,不能争气。”白安福道:“闻得武当山老道士冯道德门下第三徒弟,姓牛名化蛟,现在西炮台,开设武馆,教习拳棒。若能请到他来,何愁胡惠乾贼种不灭乎?若不加重厚礼,以结其心,恐他不肯下毒手,取胡惠乾狗命。”众行友大喜,忙即凑备花红银三千两,着白安福立即往西炮台武馆,请牛化蛟教师到来,除灭胡惠乾。   白安福奉了众人之命,来到西炮台武馆中,见了牛化蛟,彼此礼毕,门人奉上香茶,道了姓名,就将来意详细说明,牛化蛟听罢,答道:“既承不弃,邀打胡惠乾为各位出气,无不应允,若要伤他性命,清平世界,如何使得?断难应承。”白安福见他推却,遂在衣袖中取出三千两花红银单奉上,说道:“师父只管放心,伤了他命,纵有天大事情,有敝业担当,决与老师无涉,如果不信,就在会馆当众将花红单注写明白,为日后凭据如何?”牛化蛟本不敢应承,见聘金三千两之多,已经心动,又听得对众立明凭据,不干自己,即满口答应道:“你便放心,包管取他性命。”白安福大喜,连忙雇轿请牛化蛟坐了,自己也坐了轿,一同回锦纶堂会馆而来,牛化蛟手下一班徒弟,除留二人看馆外,其余四人,随伴同来,以观动静。行来已见锦纶堂会馆门首,白安福急忙下轿先进。   是日该业因罢市,未曾开工,东西两行人集议之后,仍聚馆内,见请了教师回来,各人喜悦出迎,大开会馆中门,十分恭敬。牛化蛟下轿,与众人拱手让进客座,各行长及东西家师爷,彼此礼毕,分宾主坐下,带来徒弟四位,皆坐师父之旁,下人恭敬茶烟,各通姓名,行长拎耆何世谦拱手道:“素仰老师威名,如雷贯耳,今得光临相助,实乃众人不胜之幸。望老师俯念敝业伤亡各友死得无辜,我等众人屡遭羞辱强横之苦,大展威勇,结果胡惠乾狗命,我等通行感恩不浅。生者既保全工艺,不至失业流离,死者得伸雪冤枉,免得冤沉海底。”牛化蛟忙拱手答道:“某人一介武夫,知识庸愚,谬承过奖,兼承厚礼,实深惭愧,然平生最肯锄强扶弱,若将他结果,只是人命关天,非同儿戏,列位还须仔细考虑。”陈德书说道:“老师放心,今日当众立明合同,倘若胡惠乾死后官司追究,由敝业担当,不干师父之事。”牛化蛟道:“小弟依命而行,包管取他狗命,以泄列位之恨。”   二位师爷即就写明合同,送与牛化蛟收执为据,大排筵席,款留他师徒五人饮酒,细将起初情由,查问清楚。拍案怒道:“就是父仇当报,须将害他父亲的几人致之死地,怎行连累通行,难道杀绝一行以报父仇,有是理乎?这胡惠乾与我无仇,如此横行,定然饶他不得。约定明日标贴长红,约胡惠乾三日后在医灵庙擂台比武,免却在街上误伤行路之人。”各说:“有理!”是晚牛化蛟师徒在会馆安歇。   且说西禅寺住持三德和尚及洪熙官乃是老诚之辈,再三劝胡惠乾不可过于滋事,不听,只得写信告知师父。胡惠乾闻言吃了一惊道:“二位师兄万不可写,我从今日起,机房中人,我也不乱打他们。”三德和尚大喜道:“你在这里生事,连累为兄弟的,出家人声名不好听,前日打死众人,若非县主明鉴,你性命难逃,幸你一点孝心,化险为夷,若再有人命闯出来,县太爷肯轻饶你吗?我二人劝你,凡事知足不辱。”胡惠乾答道:“谨依师兄教训。”次早起来,却见寺外照壁贴着长红,写道:     启者,我织造行锦纶堂,与胡惠乾有隙,屡被欺凌,伤死多人,冤无   可诉,现请化蛟教师三日后在医灵庙水月台上,当场比武,以台上者胜,   台下者输。生死不追,各安天命。胡惠乾如有本领,至期赴台相斗,以定   雌雄,若贪生怕死,不敢前来,非好汉也。锦纶堂通行预启。   胡惠乾见此长红,勃然大怒,他来寻我,一不做二不休,以消此气。暗藏利刃,闯进一带机房,将现织机头拦中截断,各人不敢与他交手。及到请牛化蛟来赶,胡惠乾已经截完,回寺去了。牛化蛟即分派带来四名徒弟,李雄、马勇、张威、侯孟各领机房中精壮有力打手十人,暗藏军器,在附近各街严加守护,防其再来,自己约定众人,一闻锣声,即行杀敌,命各人将医灵庙水月台打扫干净,在台板上铺设毡毯,台面高挂彩绸,将长红贴在前台正中,用红彩绸架裱着黑乌绒,横书“仗义争雄”四个大字。两旁台柱,高挂彩联,金边窝绒子,对云:     为友报仇,义气堪夸拳伏虎;与人泄愤,雄心可羡足降龙。   摆设威武,到第三日大早,锦纶堂通行,东西两家首事众人,齐集会馆,请牛教头装束,只见他头戴软巾包头,辫盘在内,仍用绉纱包裹。身穿软甲,内藏护心铜镜,腰束绉纱花红带,脚登班尖铁咀靴,生得面阔皮粗眉重,一把胡须,眼露凶光,身高八尺五寸,腰圆背厚,两臂有数百斤气力,十分威武。用轿抬着,一路连烧串炮,手下徒弟都是全身装束,机房中人约有千余,簇拥来到台上。是日因已预先标贴,四方来看比武之人极多,将庙前空地站得拥挤不堪。牛化蛟分拨随来众人及徒弟立在一旁以便接应。自己立在台中,向台下各人道:“某因路见不平,为友出力,谁是胡惠乾?请上台来。”只见人丛中有一青俊少年,纵身扑上台来。   牛化蛟看这人并无装束,头戴黑缎小帽,身穿三蓝绉纱夹长衫,上罩天青缎的马褂,足踏单梁缎鞋,身高八尺,生得眉目清秀,面白唇红,十分风雅。牛化蛟随拱手道:“来者果是胡惠乾否?”胡惠乾答道:“然也,你就是牛化蛟乎?先听我一言,且并未退。”化蛟道:“你且讲来。”胡惠乾答道:“我与阁下天各一方,素未谋面,所谓风马牛不相及也,今者锦纶堂机房中人与某有杀父之仇,性命险遭毒手,幸友人救活,力学多年,以图报复。县主访察属实,且怜宥我,况汝师冯道德乃吾至善禅师弟,彼此同门,均有手足之情,何苦贪人钱财,替人出力,同道相残。若听我良言,免伤和气,一经动手,拳脚无情,悔之无及。”   牛化蛟见他以言相劝,必是工夫不及,随答道:“据汝所云就是报仇泄愤,须将行凶之人除却便罢,岂有该业之人都是冤仇之理?当日因伤致命,汝父一人,汝已棍死一十三命,伤者不计。天下报仇,果有如是之惨毒者乎?汝若知吾厉害,快到锦纶堂中自认不是,叩头赔罪,代各亡友开丧吊孝,从厚安葬,此后远走他方,不许在此滋事。如是尚可看至善:二师伯情面,饶汝性命。不听我言,休想得活!”胡锦乾大怒,喝道:“你死期到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随将外罩衣服卸了,用手将辫挽好,把手中湖绉纱巾扎紧,内穿蓝绸捆身,腰间已经束好荷兰绉纱带,两手将袖一卷,大叫:“牛化蛟,我来取汝性命!”双手一展,用一个骑虎钻心势,扑将过去,牛化蛟趁势用一路解法名为银龙探爪,将右手尽力一拨,挡开他钻心掌,左手五指望着胡惠乾右胁插将过来。胡惠乾纵身躲过,两手挥开四平拳,排开八字脚,一来一往,可比蛟龙出海一般,打在一团,一个想与父报仇,一个欲与泄愤,彼此皆是名门高弟,武艺精通,从辰时至未刻,下分胜败。正是:     棋逢敌手分高下,将遇良村各显能。   台下之人,及随来之众都看得呆了,初时还见他二人拳脚相迎,后来只见拳快如风,脚急如雨,众人齐声喝彩。洪熙官带领各师兄弟及手下徒弟,暗藏器械站立台前,以防有人暗算,预备救应,关照留心。而且牛化蛟身材雄伟貌状凶狠,胡惠乾文弱,恐非其敌。后来见胡惠乾迎敌,所用拳法工夫,与师父差不甚远,比自己所学较胜。因他数年苦炼,坚心尽力,竟得其妙。怪不得师父偏爱,尽传秘授。今日看来,若非惠乾身轻,借力取巧,论气力断打化歧不过,不知如何能胜化蛟,将他打死,及吕英布前来报仇。正是:     化蛟只为贪财礼,蝴蝶掌中把命倾。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牛化蛟贪财丧命 吕英布仗义报仇   诗曰:自古知机为俊杰,只因财利可亡身。      曲直常分仇可报,英布无端惹祸深。   且说胡惠乾在水月台上,与牛化蛟拼命争斗,两人各显武艺,你要我心肝为父报仇,我要你五脏为机房众人出气。极力杀了半天,因胡惠乾比牛化蛟矮小,气力抵挡不住,心中暗想,若再力敌,定为他所害,幸有至善禅师秘传花拳,名唤雁荡平沙,若遇力不及人,用此反弱为强,定能取胜。即将拳势变换,往来趋避,其快如风,跳跃如猿猴飞捷,乘牛化蛟稍倦,动作略迟,提防一疏,他就尽力向其要害部位打将过去,及至牛化蛟回身,还手打他,胡惠乾又到他身后去了。   这牛化蛟身体肥胖,气力虽大,跳跃进退,安能及得胡惠乾灵便身轻,加之牛化蛟未曾见过这路拳法,正在尽力,想将胡惠乾打死,以泄机房众人之恨。不意反被胡惠乾连跳带打,弄得眼花,手忙足乱,四面提防,跟着他旋来转去,将有一个时辰。手略一慢,早被胡惠乾向着命脉地方,着实两拳,幸而壮健,勉强抵得住,振起精神,欲还两拳之仇,向胡惠乾尽力打去,不料拳力落空,他仍一缩又钻到身后去了。急忙转身与他对敌,十分费力。斗到两个时辰,天已申时,杀得牛化蛟浑身冷汗,几次被胡惠乾暗算要害部位,均被重伤,周身筋络骨节疼痛酸软。欲跳下水月台,又怕被众友取笑,羞愧难当。   此时胡惠乾见自己得胜,心中大喜,精神百倍,手脚不容一刻放松。是时牛化蛟手下四个徒弟,及锦纶堂众人皆欲上台相助,被西禅寺各师兄弟洪熙官等十余人,取出兵器,护着台前,大喝道:“此是标明一人比武,至死不救,谁敢上台偏助?”。因此将他徒弟并机房各人吓住,不敢上台助力。只听得一声响亮,牛化蛟被胡惠乾用尽平生气力,一个八卦蝴蝶掌,打下水月台来,跌离台有丈余。地上石片,撞得头破额裂,血从小便流出,流得裤子及地上通红。看的人齐声喝彩,赞胡惠乾好武艺,果是英雄。是时徒弟及机房中人,用板门将牛化蛟抬回锦纶堂会馆,用药灌救,方才苏醒,回过气来,开眼一看,叹了一声道:“我牛化蛟一世英雄,不料今日丧在胡惠乾之手,你众人快到武当山,拜恳吾师冯道德,访请我师兄吕英布前来,必能为吾报仇,泄众人之愤。不可延误,紧记吾言。”一声大叫:“痛煞我也!”口吐鲜血而死。手下徒弟及会馆众人,见他死得凄惨,各徒放声痛哭,各人惧皆下泪。即厚办衣衾棺木收殓,就在双山寺租下一所地方,暂停棺木,以便打裔建醮之事。是日锦纶堂众人,一齐挂白送行,徒弟披孝引魂,沿途祭奠,送入寺中。   再言武馆中值事,赶紧办完牛化蛟丧事,随即问他首徒李雄道:“你师伯吕英布,功夫比你师父如何,现在武当山否?”李雄道:“吕英布师伯前有信来,说在肇庆府城南门大街开设武馆,若论武艺,比我师父胜得几倍,恐他不来,若肯来就是两个胡惠乾,也敌他不过。”各人闻言大悦,忙又凑备礼金,仍是三千两银单,叫牛化蛟四个弟子搭船望肇庆府而去。后人看到此处,笑牛化蛟贪财送命,又要举荐师兄弟来此送命,可谓好勇无谋,作诗一首,以讽其妄。诗云:     好勇贪财送命该,魂归枉自哭泉台,     如何至死犹难悟,还欲师兄泄恨来。   却说锦纶堂备银即往肇庆府,请吕英布前来报仇泄愤。且说胡惠乾在水月台,用八卦蝴蝶掌打牛化蛟跌下台去,洪熙官等各师兄弟,忙上前护住,接他下台。此时胡惠乾力尽筋疲,面如土色,当着众人面前,勉强支持,硬作安闲样子,各师兄弟请他坐了轿子,一路花红串炮,径回西禅寺,十分热闹。胡惠乾下轿,觉一阵头晕,四肢无力,望后便倒。各人大惊,急忙扶起,抬到他床上睡下,三德和尚与洪熙官等,知他今日用力过度,那牛化蛟武艺不弱,气力又强。皆因胡惠乾得师父秘传花拳方能胜得他。就将活血行气药丸化开灌下,舒筋活络散瘀药酒与他周身骨节涂擦,此药是至善禅师所制,预备各徒弟遇有损伤所用,灵验如神,药到片时,精神复元,并周身肿痛尽解,爬将起来,拜谢众兄弟救护。随即安排酒筵,为胡兄贺喜,饮酒时,三德和尚与洪熙官对胡惠乾道:“看来牛化蛟必死无生,这伙愈深,怕他师父武当山冯道德老道士,乃是同门师叔,倘若知道,定不干休,总不说他徒弟不该帮助机房生事,而说我们不念情面,将他门人打死。他若出手,胡师弟就难逃他手,此事还须设法,预先解救,总是胡师弟不该下此毒手。”惠乾道:“我初意留情,只因牛化蛟力大心狠,若不伤他,定然伤我,势所不能留情。为今之计,听天由命,即使师叔来问罪,不容分诉,难道束手待死,只好拼命斗一场,死也甘心。”三德和尚道:“这事据我看来,速将此中缘故,照直飞报吾师,必有解法,不知尔等以为如何?”各人都称:“师兄高见!”洪熙官即写禀启,专差跑快信的赶送,议定信资银十两,先给五两,信到在八日之内,再给五两,若过期迟一日减银一两,差人接了要信,由陆路赶到潮州上福建去了。   再说少林寺中至善和尚,每日专心教习各徒技艺,常时思念胡惠乾,恐他回广东报仇心急惹出祸来。忽然接得要信大惊,照给信资,拆开从头至尾看完,大骂:“畜生,果然招祸,这牛化蛟是道德师弟爱徒,他闻知死在胡惠乾之手,怎肯干休?畜生自作自受,枉费一番传授心机,因他比别人用心,所以将生平绝技,尽力教授。因他气力不强,故先教他花拳,不料畜生以此闯祸,一旦失手,玷辱我少林寺声名,殊深痛恨,一心慈悲就是师徒情谊。”众门人急忙请问师父:“广东有甚事,用此重资寄信,必有所因。”禅师随将来函念与各人听完。方孝玉道:“师父现今还是救他不救,请道其详。”禅师道:“本欲打发你们前去救应,只为各人工夫未曾学足,着敌得本人过,为师放心,允许你们前去救他。”方孝玉自恃武艺学习精熟,随道:“我们今日该打术人,看打得过否?”禅师应许,孝玉约会各师兄弟:“你等跟定我手脚,必须照着那一百零八度雄拳工夫,脚下机关,不要管他,按着拳路,慢步进去,定能打开。”各人依他带路,竟将木人打开,却是由正门走出寺外。至善大喜,说道:“方孝玉颇可做得,以后你教众兄弟便了。”孝玉应允,至善吩咐各徒,各徒哭拜在地。老禅师也挥泪道:“天下无不散之局,只要你等将来报效皇家,博得一官半职,上可安国,下可安民,他日封妻荫子,显我教门,更要兄弟相和。”各人谨遵师命,拜谢师恩,唯有谢亚福情愿削发为僧,侍奉师父,不肯回家。师父见其真心,遂许事后回来,再传衣钵。乃赠铁鸳鸯一对,如遇敌人勇猛,只要将鸳鸯对面打去,其臂即断,只宜慎重,若非危险之际,不得擅伤人命。又赠锦囊一个,若是冯道德亲来报仇,着方孝玉将此请求大师伯五枚相救,他见我信,定肯出力。众人别了师父及寺内僧人,各携行李,星夜赶赴羊城而来。到得省城,各自回家,见了父母妻儿,随即赁了光孝寺作为武馆,因西禅寺现与机房有隙,不便再踏是非之地。暗中知会三德和尚及洪熙官,叫胡惠乾到光孝寺练习拳棒以备应敌。三德和尚得悉师父打发少林兄弟回广东救应,十分欣慰,约齐各师兄弟来到光孝寺,英雄聚会,谈论往事,都责胡惠乾不应恃强生事,带累师父忧心。惠乾只得认过,不敢与众人分辩,因此与众人不睦,自恃武勇,不来练习。李锦纶再三劝慰,说师父临别切嘱,叫他用心习武,恐怕失手,有辱少林名望。胡惠乾不从,众兄弟无可奈何。   再说牛强、马勇两师兄弟,与锦纶堂众值事等,一路到肇庆府城南门大街武馆内,拜见吕英布,牛强跪在地下,哭诉师父因为锦纶堂泄愤,被胡惠乾用花拳蝴蝶掌打下水月台,身遭重伤,临终遗嘱,请师伯与他报仇,现在锦纶堂各值事,备银三千两,恳求念先师手足之情,代为出力,感恩不浅。吕英布听罢大哭,道:“吾半月前朦胧之中,梦见化蛟贤弟浑身血淋,求吾与他报仇,正欲上前追问被谁所害,转眼不见,一惊而醒,不知是何吉凶,岂知今日果被胡惠乾害了性命,死得凄惨,真是可恨。我不拿胡惠乾碎尸万段,不算英雄。”众值事道:“务求师父不惜一行,上为令师弟报仇,下与我通行泄愤,不胜幸甚,三千两为聘礼,仰其勿却是幸。”吕英布道。“化蛟师弟,不该招是惹非,至遭杀身之祸,今日为吾弟报仇则可,”其他非某所敢知,这银子断然不领。”各值事再三劝道:“义士原重报仇,敝行既蒙除害,此思此德岂可不少申微意,还乞赏收才是。”牛强等再三苦劝,吕英布无奈,只得收下。收拾行李,吩咐各徒:“毋用跟随,我有牛强等师侄作伴,你等谨守馆门,有人来访,说我不日就回。”随即搭船望羊城进发。   数日到了省中,将行李搬入锦纶堂居住。白安福上前拜见,说道:“老师,现在少林寺至善禅师打发一班徒弟回粤,在光孝寺开设武馆,接应胡惠乾,须加意提防!”吕英布道:“倒也不妨。”吩咐备办酒肴祭礼,亲至双山寺,哭奠牛化蛟。着白安福引路望光孝寺而来,见过寺僧礼罢。当晚僧人带进武馆,会见各位英雄,李锦纶等接进,分宾主坐下,问道:“师兄到来何干?”吕英布带怒道:“特来为化蛟兄弟报仇,你们还诈作不知?”锦纶道:“胡惠乾与机房中人有杀父之仇,故此命案相连,出示免究,即分曲直,不必化蛟师弟贪人钱财,偏听一面之词,恃勇帮助,以势欺人,苦功不从,标明比武,生死不追。拳脚之事,既经言明,不能饶让,又何仇可报?今日化蛟师弟已死,各安天命,还望师兄三思而行,莫再失和,弟等不胜幸甚。”   英布道:“不用花言巧语,哪一位是胡惠乾,他既良心尽丧,打狗也须念主,全然不把吾师道德放在眼内,念同道之情,也该留情一二,怎忍下此毒手?今日我吕英布誓必报仇,只教他来会我,万事全体。”方世玉道:“牛化蛟死了,师兄到来报仇,将来胡惠乾死时,难道我们就不报仇?”英布闻言,低头半晌,叹气一声说:“倒也罢,看你众人之面,就叫胡惠乾出来,叩三响头,我便罢了。”李锦纶答道:“惠乾住在西禅寺。”吕英布即别众人,迳奔西禅寺而来。小和尚通报进内,各位英雄大惊,胡惠乾自恃本领,全不在意,吩咐进见,吕英布入里面喝问:“谁是胡惠乾?”挺身答曰:“我即便是!来者可是吕英布?”英布道:“然也。”胡惠乾道:“既闻我名,还来送死?”英布大怒,飞奔向前,挥拳便打。胡惠乾也不容情,却被三德和尚与童千斤上前将两人分开,三德和尚再三以好言相劝。吕英布哪里肯听,即回转锦纶堂,立刻标出红条,写道:     启者:我锦纶堂历遭胡惠乾惨毒之祸,现有吕英布   教头,非贪财利,欲与师第牛化蛟报复前仇,胡惠乾如   不怕死,明日到水月台比武,以定雌雄。   这张长红,贴在西禅寺外照壁上,武馆中人见了,替胡惠乾担忧,他却自恃勇武,准备明日到水月台对敌。光孝寺中众英雄闻知,十分恐惧。方孝玉约齐众师兄弟,前来西禅寺与三德和尚、洪熙官商议,彼此大家极力劝阻胡惠乾,明日不可赴台轻敌,他只不从。各人无奈,若不设法相救,岂不失却我少林名望。忽见谢亚福拍手笑道:“有妙计了!”各人忙问:“何计?”亚福道:“吾师临别赠我铁鸳鸯一对,嘱道‘若遇敌人凶勇难当,即暗中飞起,打他手腕上,立刻筋断骨折反败为胜,不得乱伤人命。’我已学习精熟,百发百中,明日我藏了铁鸳鸯迫近台前,相机暗助,有何不妙?”众兄弟大悦。方世玉道:“我有软甲一副,及护心镜,借与贤弟,以壮威风。”胡惠乾满心欢悦。   次早吕英布装束齐整,会集锦纶堂众友,带四个师侄,骑一匹骏马,头扎软包巾,盘湖绉带,身穿窄袖软甲,内藏护心镜,腰围大红绉纱带,足登班尖鞋,生得面如满月,眼似铜铃,一把浓须,腰圆背厚,两臂有数百斤之力,身高八尺,声如破锣,十分威勇。来到医灵庙前水月台边。远近来观之人,挤拥台前。吕英布下马,便上台中,对下面众人将手一拱说道:“英布此来,实为师弟报仇,非贪财为名,望众人见谅,是为万幸。”说罢,端坐台中。将近辰刻,远见胡惠乾满面酒容,前后跟着一班师兄弟,拥至台前,他就将身一点,纵上台中,轻如飞鸟,果然妙技。台下众人,齐声喝彩。看他头戴平顶软皮盔,身穿软皮捆身,胸前悬一面护心镜,腰束荷兰绉带,足登一双九环剑靴,这副装束乃是方世玉借他用了,人材出众,相貌超群。吕英布喝道:“胡惠乾,你伤吾师弟,此仇不共日月,今日自来进死,莫怪我不念师父之情。”   惠乾闻言笑道:“吕英布,你欲为师弟报仇,只怕你惹祸亡身,管教你就到鬼门关与牛化蛟相会。”吕英布闻言,正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也不回言,就一个扑面虎,伸出大拳头,尽力打去。惠乾连忙将身闪开,就是一个千字铁闸手,向吕英有手腕打来,吕英布急收回拳,将身一低,双手一展。用推山塞海势,望胡惠乾便打。胡惠乾将身一纵,猛虎偷羊势复手打来。两个搭上手,走二十多路解法,从辰至来刻,约斗了四十回合,吕英布越战越勇,拳脚工夫一毫不漏。胡惠乾身材比吕英布细小,气力不及,所恃者,少林支派至善秘传拆法,进退迎敌,借势取巧,勉强支持。   及至斗到申牌时分,二人战有七十余回合,胡惠乾难以取胜,只得仍用花拳对敌,跳捷如飞,身轻手快,是其生平所长。这吕英布见胡惠乾用花拳,闻得牛化蛟遭此丧命,心中一惊,因自己亦未曾习过,身材又不及他灵便,十分用神,一任胡惠乾如飞跳跃,他能看得亲切,目不昏花,拳不错乱。胡惠乾无从下手,不能取胜。自己因见花拳无用,必为他所败,心中一急,略跳得慢一步,吕英布一见,满心欢喜,用尽生平气力,将罗汉五行拳照胡惠乾顶门盖将下来。势如泰山压顶,好不厉害。胡惠乾大惊,正难躲避,谢亚福在台前,看见惠乾力不能胜,难以迎敌,这一拳性命难保,其势已迫,急从袖中一拍,飞起铁鸳鸯,对正吕英布手腕打去,此铁鸳鸯即是今之风枪一般,袋口摄石,能收回原子,暗中伤人不露痕迹,是时吕英布一心专顾胡惠乾,不提防拳与铁鸳鸯相撞,一声响,手腕撞折,鸳鸯落在台毡之上,早被谢亚福暗中收回。只因小如鸡蛋,落在毡面,完全无声响。吕英布手腕虽折,并无血出,所以众人看不出。   胡惠乾一看,心花大放,趁势一拳照吕英布耳旁命门就打,这吕英布手腕骨折,痛切于心,急欲败回台去,耳上着了胡惠乾拼命一拳,只觉天旋地转,一交跌在水月台上,偏遇这胡惠乾又起一脚,向他颈上打去,将筋骨打断,岂能再活?吕英布顿时呜呼,死在胡惠乾之手。后人看到此处,可惜他一身本领,因手足情重,不幸被人暗算,因作诗以叹之:     手足情真义更深,弟仇兄报反捐生。     虽然惨被奸人算,留得贤名贯古今。   当下各师弟及众行友,飞扑上台来救,已经筋断骨折,死在台上。胡惠乾将身一纵,跳下水月台,站在庙前,坐进轿内,神色如常,四方人齐声赞美,果是英雄好汉。胡惠乾各师兄弟,一路串炮花红,威武迎回西禅寺武馆中。   再说吕英布尸首,难以抬回会馆收殓,各值事只得即时就在庙前搭了丧棚,仿照牛化蛟一式备办衣衾棺木,从厚葬殓,仍然暂停双山寺内。   行友办妥丧事,是日齐集会馆,各东家及师爷白安福道:“我们费尽了数千两资财,反累两位教头死于非命,到如今人财两空,冤上加冤,进不能报仇,退不能安生业,列位有何妙计除此心腹大患?”只见牛化蛟首徒牛强上前说道:“各位且休烦恼,将我师父师伯两副棺木,待我师兄弟等,与贵行各友,雇备船只,亲自运到武当山,见我师公冯道德禀知此事,哀求老道士下山报仇。师公得知,连丧他两个得意门人,自然心痛,且防天下人耻笑武当山武艺不及少林寺精妙,岂不失了威名?我看大师伯力敌胡惠乾,众目共见,已有胜意,他变用花拳,也奈何师伯不得,将要结果这狗头,霎然之间,不知右手腕上筋骨被他暗中打断,因此丧在胡惠乾之手。至今手腕着伤之处,铁器所伤,此中定有助胡惠乾之人,从旁下手,因未得实据,难以为凭。”众人都道:“也觉奇怪,并不见有任何铁器,必对你师公诉明,下次会改,不可徒用空拳,宜以随身武器应敌,且防被暗算。”锦纶堂各人齐道:“有理!”通行酌妥,整备厚礼及花红六千两,并两口棺木,即派值事四人,与他徒弟四个,雇了一只大船,起程望武当山而来。   且说武当山玄天上帝庙内,主持道士,八臂哪吒冯道德及徒弟雷大鹏,即是雷老虎之子,师徒二人因观中道士人多,香火极盛,他性喜清净,迁入后殿居住,以避烦恼。一日打坐蒲团运气,到了三更时分,朦胧之间,梦见牛化蛟、吕英布二人满身血痕,跪在眼前哭叫:“师父为弟子报仇。”冯道德一惊,急欲追问被谁人所伤,不觉阳气一冲,冤魂呵散,转眼都不见,醒来冷汗淋淋,不知主何吉凶。次日与雷大鹏谈论,忽见牛强等及锦纶堂值事到来,把上项情由,一切诉明,老道士闻言,大叫一声,气死在地。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雷大鹏别师下山 胡惠乾送儿入寺   诗曰:前后遥遥两奇冤,学成拳脚也非宜。      只因自负天生勇,同往泉台觅道师。   话说牛强及锦纶堂值事,带了礼物,运着两具棺木,一路到武当山玄帝庙前。这庙造得十分雄壮,皆因明太祖当日在此湖中征灭陈友谅,蒙圣帝显灵相助,所以建庙,以报神恩,着地方官春秋致祭。且往来商船及四方之人到此进香,极其热闹。随差一道童,引进通报。   却说道德道长,正想昨夜之梦,忽见道童引了牛强,全身缟素,走到跟前跪下叩头,把师父、师伯与锦纶堂泄气,被少林寺至善和尚徒弟胡惠乾在广东西关医灵庙水月台比武,用计打死之事细说一番。“因他有十多个师兄弟暗中帮助,现在该行已将两具棺木,两次聘银六千两,另备厚礼,长差四人与弟于等兄弟四人,特来求师公与师父师伯报仇。”叩头痛哭,冯道德一听,两个心爱门徒都丧在胡惠乾之手,心如刀割,大叫一声:“气煞我也!”顿时晕倒蒲团。牛强与雷大鹏急忙相救,半晌醒来,犹自悲哀,即命牛强引进值事,与各人见礼,分宾主坐下。各徒孙上前叩见师公,又拜见师叔雷大鹏。老道长向白安福等说道:“小徒等不能与贵行出气,反遭此祸,又承厚意,不辞路远送来棺木,足见始终高义,感激难忘。”白安福连忙拱手道:“弟子昔日也曾拜转牛化蛟师父为师,也是道长徒孙,因二位师父,为敝业报仇,遭此非命,代运棺木,分所应为。因过意不去,特备微礼及两次花红银两,专差我等送来。面求师公,一则代令徒报仇,二则与敝行泄愤。今被胡惠乾一人,弄得我通行数千人不安生业,若除此心腹大患,即如救我等数千人于水火之中,阴功甚大,望师父大发慈悲。”拜伏座前,叩头哀恳。冯道德急忙扶起道:“贫道恨胡惠乾入骨,岂肯轻饶小畜生之理?他既不念吾与他师至善和尚手足之情,下此毒手伤我徒,就是他师父亲到羊城,也不饶此胡惠乾狗命。”正要收拾起程,雷大鹏上前说道:“割鸡焉用牛刀,何劳师父亲行,弟子前去,一来为师兄等报仇,二来要寻方世玉这小畜生,与我父母伸冤,还望师父俯怜。”冯道德点头道:“汝去也可,只要加意提防!”当下雷大鹏拜别师父,收拾行李,提了铁棍与各人别了道长,下船回广。冯道德吩咐童儿,收好送来银两及各色礼物,择下吉日,将两口棺木安葬后山。   再言胡惠乾自从打死吕英布,回到西禅寺馆,备办酒席与各师兄弟畅饮庆功,深感谢亚福暗助之力。亚福道:“彼此手足相顾,何劳言及,只要贤弟不可再行生事,安享太平,比谢我还要欢悦。”三德和尚亦再三劝胡惠乾收手,不向机房闯祸。席散,歇息两日,搭渡回归新会,见了母亲及妻子夏氏。   他昔年分别往少林学艺,家中生下一儿,初生是肉球一个,割开是个男子,祖母取名叫友德。胡惠乾今日始见他亲生之子,见他生得形容古怪,不似父母相貌,现已七岁,身材矮小,浑身皮骨倒还坚实。惠乾见了,心中不悦,适有同族兄弟到福建贸易,他就与母妻说知,托带胡友德到少林寺,写一封信求至善禅师收为小徒,以便练习工夫,将来学成,定有出头日子。   夏氏生性贤淑,听从丈夫做主,惠乾之母,因见儿子去少林,学得浑身武艺,回来报得丈夫之仇,也愿孙儿前去习炼,他日长成学就,可以上进。并不阻止,只恐友德年小,离了父亲,寺中无人照管。胡惠乾说道:“母亲放心,至善老禅师,最爱小孩子。”婆媳二人听了道:“既然安乐,随你托人带他去罢。”且说友德也不甚依恋祖母母亲,愿意前去。当下收拾衣服铺盖,及十两谒见银子,放在箱内。惠乾命人挑了行李,亲带儿子,径到往福建贸易兄弟家内,适在发货下船,惠乾就命儿子拜见叔父,自己亦拜托路上留心教导等言。其人连忙还礼,满口应承。惠乾叮嘱友德几句,起身作别回家。逐日往探亲友,谈论往事,各人因他出外学艺,今日能与父报仇,称为孝子,又闻他武艺高强,十分钦佩,备酒相待,不得空闲。相距二十余日,接了少林寺至善禅师回音,得悉已收友德为徒孙,信中嘱咐惠乾,务要与各师兄弟和睦,时常请他们教习,用心操练技艺,以防武当山冯道德命人前来复仇。我面嘱各徒教你工夫,切莫不听各师兄弟教导,不可恃本领招灾惹祸,以犯王法,切记莫忘。惠乾听了,全不为意。   且说省中光孝寺内各英雄,也就陆续回家省亲,单说李锦纶回到家中,因见侄儿李开,生得身材甚好,才貌清奇,有抱牛过水之力。锦纶即收为徒弟,将平生所学少林技艺尽心传授。李开在白莲教余党为师,三败杨遇春,后被少林寺英雄活捉正法。   且言雷大鹏与各值事及牛强等,到锦纶堂会馆,通行会集,备酒接风,饮罢,雷大鹏手提铁棍,命人引到西禅寺,来寻胡惠乾及方世玉等。三德禅师道:“众人于一月前,各自回家省亲去了。”大鹏怒道:“你速写信,叫各人前来会我,不干你出家人之事,若不写信,莫怪我得罪你各僧人。”回锦纶堂而去。三德和尚急忙与洪熙官、童千斤等飞信通知各人,各师兄弟闻言,即到省城光孝寺聚集。胡惠乾亦回西禅寺,只有孝玉兄弟路远,还未得到。雷大鹏来到光孝寺,遇见李锦纶等,勉强出迎,延进馆内,分宾主坐下,李锦纶春风满面问道:“叔台近日法安。”雷大鹏答道:“托福甚健。”锦纶又问:“师弟不在武当学艺,到此羊城,有何贵干?”雷大鹏怒道:“杀我两位师兄,方世玉这小畜生,昔日又害我双亲,此仇深若沧海,你这班狼心负义之徒,全无同道之情,恃你人多暗下毒手,自以为强,今日还有什么师叔师弟。今奉师命,特地前来杀胡惠乾、方世玉,以报二位师兄及我父母之仇,后杀你等一班狗头,以泄胸中之愤,显我武当山之厉害。”   众豪杰听雷大鹏辱骂,勃然大怒,大喝一声道:“雷大鹏畜生,你胆敢藐视我们。你死在目前,你比牛化蛟、吕英布武艺如何?当日你父母,原因自恃勇猛,目中无人,欲灭同道,故伤于方世玉之手,你这不长进的东西,就该缩首山中,接续宗祖香火,使雷氏不至绝后方为志士,不料谬妄至此,自觅死路,可谓有其父之愚,亦有其子之不肖。”骂得雷大鹏就要发作厮打起来。被李锦纶及寺里僧人拦住,又劝开各师兄弟。李锦纶对雷大鹏道:“师弟要与我们相打,请回锦纶堂会馆,预早标贴长红,约定日期,当场比武,众目共见,一人敌一人,生死不究,算为正理,我等以众敌寡,不为好汉。”随来的白安福亦极力阻止。雷大鹏忍耐着带了跟来之人,出门而去。   李锦纶见他去后,随对众师兄弟说道:“闻得这狗子从上武当山时,三师叔将他浸炼筋骨,身坚如铁,武艺拳脚极精,气力又猛,使八十二斤的铁棍,非常厉害。比牛、吕二人更难敌。我等各人谅非敌手,只有方世玉或能抵挡,因他自幼练功,现在未到,如之奈何?还有胡惠乾的花拳,亦可支持,事由他起,要他顶力。”谢亚福道:“据我看来,世玉弟身材矮小,力量有限,何能受得八十二斤军器?胡惠乾花拳,谅难近得他身,以力相敌,必不济事,宜用智取。”各人道:“仍用铁鸳鸯收拾他何如?”   谢亚福正要回言,却见方氏三兄弟及胡惠乾走进来。各人大喜,说道:“正愁世玉贤弟等赶不上会敌,今日赶到,一齐归坐。”方孝玉道:“我等接着三德和尚师兄之信,连夜而来,现今事体,怎样应敌为妥?”李锦纶随将雷大鹏之言说了一番,激得世玉、惠乾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十分气恼,因知他勇猛,又防自己敌他不过,万一伤在他手。谢亚福道:“你们不必畏惧,他必防我等暗器,不用空拳对敌,必用军器比较,留心关防吾等暗算,那铁鸳鸯若不待其力倦眼慢疏于防备,断难下手。临敌之时,必须众兄弟轮流上台会敌,约战数回合下台,又换一人,最后世玉尽力支持,使他略疲,斯时我从旁相助,用铁鸳鸯暗袭,一战成功,万无一失。”各人称妙,照此而行,商议定当。正是:     挖下深坑擒猛虎,安排香饵钓蛟龙。   且说雷大鹏带怒径返会馆,立即着人写了长红,四方标贴,上写道:     锦纶堂公请教师、武当山雷大鹏,兹因我武当山兄弟,被少林寺连用   暗器伤残师兄牛化蛟、吕英布二命,大鹏今泰师命到此,仍在医灵庙前水   月台上,与胡惠乾、方世玉等当场比较武艺,以分高下而报前仇,准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