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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淑人道:“也有赌物,以定输赢,便是有趣的。”春娘道:“娘子宫里自在的,东西犹可应输。我是白白的,只有两拳儿,那里赌输呢?”秦氏笑道:“我不为别的东西,春娘赢我,我从春娘的求。珠翠环佩尽输于春娘。我赢春娘,春娘就得一个笑话儿听听我罢。”春娘嗳呀道:“我将那笑话儿说来,索性素不解笑话的了。”秦淑人笑道:“古有一的烂腐,怎么陋话儿,我所不愿意儿。只愿春娘』仙龙吠云外,知是杨郎来『的笑话说一说罢。”春娘听来,登时满脸连耳的飞红,推局赌气道:“小姐一时戏剧的说,那里做长篇大套的传道,以一说五,以五传十,我以何颜见了宫里诸娥呢?难道小姐口快有不成,妾身实无置身地呢。”英阳含笑不语。   秦氏道:“春娘使不得。英阳娘娘今为太后娘娘宠女,异乎旧日司徒府之姐姐。爵位已崇,春娘那里这般没道理称』小姐『呢?”春娘陪笑道:“不是道俗语说的,十年之口,一朝难变。春云从少儿,一桌儿同食,一榻儿同寝。今虽贵为公主娘娘,春云之心,尚以小姐知之。一时失语了。”兰阳笑道:“春娘子,这张伶牙利齿,真要把死老鹤说下树来呢。”英阳道:“丞相自来善欺过人的。春娘为仙而欺,为鬼而欺,又为我之哥哥十三,请来甚么假道士,又欺过的。可使春娘尽道其一五一十的罢。”春娘听罢,推了局,走出门,众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丞相都细细的听了一回,始知英阳是郑小姐,喜从天降,真个重逢再世人,不胜手舞足蹈的欢喜,便欲开窗攒入,登时发作了,抢白一场,心下想道:“他便瞒了丈夫,成群作党的侮弄我,不免尚在梦中,我就作起一法儿,瞒过他,看他怎么样儿,倒也有趣。”如此思量,不觉心里快活,便回身还至屋里,稳稳睡过一夜。   早已日上三竿,侍娥们不见丞相起来,开了帐幔看时,丞相躺在牀上,向了壁作呻吟的声,复向空说鬼鬼祟祟的话来。   侍娥们看这般光景,又惊又骇,慌慌张张走告秦淑人道:“不好了!丞相夜来不舒服,倒至今躺在牀上,呻吟不已,又作起鬼话来的。淑人姐姐,忙告公主娘娘,一同看视看视。”秦淑人听来大惊,两步做一步,到兰阳屋里告诉。兰阳吃惊不少,与秦淑人一同往了英阳寝所。   英阳缘昨夜更深热闹,刚至丑末才寝睡,到晚间起来,梳妆未完,丞相侍娥一人正在那里一般告诉。兰阳道:“姐姐,丞相不舒服,尚今躺在牀上呢。”英阳啐了一口道:“不过是使我们瞒过出来的。”春娘道:“昨天席上,娘娘指桑骂槐,语或不择,激怒了太过。丞相不平,作起患来。两娘娘正经正经的,往视丞相,说起本事来,以安丞相之心罢。”英阳道:“昨日好好的,怎么一会子作起病来?倒是弄了事,使我们伏侍。妹妹,莫须落了圈子里罢。”正说间,侍娥两人喘吁吁,又来道:“丞相用手指空说的,说的甚么花园里,甚么姐姐、春娘子,又甚么十三兄,总是谵语,郑司徒府中话来。眼睁睁没有精神的光景呢。”兰阳道:“人有飞灾,一时疾病,如天之有不测风雨。姐姐,我们一同进去瞧瞧。一面告了太后,把太医传来,诊诊脉,知道怎么怔,进了当剂看护呢。”英阳道:“秦淑人先往守候。我完了梳盥,同妹妹去罢。”秦淑人不敢怠慢,进去丞相寝所,开了门进入,轻轻揭了幔看时,丞相也不发烧,也不疼痛,只似痴痴的呆,嘻嘻的笑,一发胡涂了。秦淑人不胜着急,坐近前,用手在额上摸了一摸,问道:“丞相,倒底觉着是怎么了?”丞相连一话儿不答,只瞪瞪看了半日,乃道:“你是甚么人,敢来问我?我与郑小姐才有个说话,你何不躲避,在此做甚么?”秦淑人无奈,只得开了门出来,回告两公主道:“丞相呆磕磕的,发了怔,只有几句傻话。娘娘请急的进屋里,解释解释。”太后刚才听宫娥告诉,知有丞相发怔,大惊,忙的来至英阳屋里,使两公主一时进去看病,又一面传召太医,勿滞晷刻。   英阳无奈,与兰阳一同进去了。太后不便久等,还入殿内,叫宫娥道:“你们伺候了驸马,如能照常的,便即差人告个信儿,我好放心了。”因还内了。   两公主同秦淑人至丞相牀下看时,丞相越发越涂的更利害了,躺要牀上,连气息也都微了,忽复抬头,指点恍惚,没把捉的。兰阳丞亟满室里点了安息香,来定住神魂了。   丞相忽然瞠视道:“你们那个人敢来我花园呢?”兰阳道:“丞相这岂花园,即是大内呢。”丞相摇手道:“那里是大内?我不懂大内。郑小姐在此,他们并皆出去罢。”兰阳道:“郑小姐已死,虽有残魂冷魄,九重深严,百灵禁呵,那敢入来?”丞相冷笑道:“郑小姐昨夜来到,责我欺负,怨我赖约。我方负荆谢过,又上表太后,已许其还币。我方与郑小姐同归太虚幻境。我可不在这里,快打发我去罢。”复口口声声:“郑小姐怎么不与我同去?这俱是个局外人的,只春娘同去罢。”英阳见丞相神不守舍,虑他尤疑发呆,倒甚惧虑,就跟前道:“丞相真是念了郑小姐么?妾便是郑氏琼贝。丞相胡谓郑氏之在傍乎?那有两琼贝呢?”丞相痴痴的笑道:“放屁了。郑氏已死,今又在我傍边,那有郑小姐呢?”兰阳道:“太后娘娘怜郑小姐退币的后以死自守,便召入宫中,收为养女,赐爵号英阳公主,位居妾的姐姐。丞相岂可当面错过。”丞相道:“我不信这话。郑小姐如入宫中为公主,贾春娘那不随来?”兰阳道:“春娘今在窗外,丞相招见,便知妾言之无讹。”丞相皱眉道:“然则春娘何不来侍,使郑小姐独来?”兰阳即召春娘至牀下。春娘向前道:“贱妾陪英阳娘娘入宫,亦有日了。”丞相道:“春娘在,余皆出去罢。”两公主见丞相见春娘,精神稍有照常,才得略略放心,与秦淑人一同出外,只好坐待光景。   丞相便起身盥洗,整了朝衣朝冠,俨然端坐,使春娘请两公主、秦淑人入来。春娘含笑出来,兰阳问道:“这会子丞相好些儿么?”春娘笑道:“丞相请两公主、秦淑人进来。”公主一同刚进屋里,早见丞相气宇堂堂,威仪肃肃,俨然如春风之和,秋月之滢。英阳始知为见卖,低头不言。   兰阳向前道:“丞相今也体上亨泰?”丞相正色道:“争奈近日风化不行,女流成党,欺侮丈夫。学生大臣之位,窃忧阴胜阳之渐,所以一时劳思成病,昔疾今瘳,不足为公主贻虑的呢。”兰阳不敢复对。   英阳道:“妾等非为瞒弄丞相。总是太后娘娘以丞相屡违严命,设此因势骗局,以为一番冒弄。丞相请于娘娘医疾罢。”丞相于心喜不自胜,便欠身向英阳道:“学生只意夫人之来世重逢,岂料今是得遂心愿,到底在梦中,不知有今日。”英阳敛衽道:“太后娘娘如天之德,万岁爷爷化育之恩,俱由于兰阳妹妹造化的权,只是天高地厚,镂骨铭肺,那容他说。”因述兰阳微服出宫、同辇入宫的事,说了一遍。   丞相复向兰阳避席谢道:“公主盛德,千古罕闻,垂之简策,可感豚鱼。学生只为含珠结草,以报万一于来世呢。”兰阳亦避席对道:“俱是英阳姐姐夙德处着,贞仪出类,感怀天心,有以致斯。妾无容尺寸之效。”丞相感激不尽。   此时,宫娥们已以丞相假作疯呆,今为冠服之由,走告太后。太后欢喜,传召驸马入对。丞相进内,俯伏请罪。太后道:“丞相复续已绝的缘于郑女,岂无贺喜?”就命秦淑人满酌御酒,劝贺丞相。秦氏承命,便拿取琥珀金杯,满满的斟来琼浆以进。   丞相避座饮过,奏道:“圣恩同造化一般。英阳之事,千古无二。臣虽糜身放踵,不报造化之万一,臣不敢他奏。”太后笑道:“寡躬自不免与女孩儿们,要为一番戏剧的事,作为好话儿。闻丞相用是阴胜阳的为忧,寡躬自为惭愧呢。”丞相惶汗浃背,不敢仰对。太后朗然大笑,仍说金銮箫声、蓬莱飞鹤之事,一一备道。丞相尤为感悚,始知太后必欲成兰阳亲事。少焉退出。   自此,丞相日与两公主、秦夫人、贾孺人湛乐,以待公主新第竣工出阁,时就相府理事,又就司徒府中,拜司徒与崔夫人,感颂圣恩。   一日,天子登殿,黄门官禀告:“将作监已竣公主新第。”天子大喜,一面命钦天监涓奏吉日,一面又使丞相先为审视还禀。   未知丞相如何回禀?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西园新第两公主出阁 东楼寿席二佳姬入门   再说西园新第告成,天子悦喜,使钦天监涓公主出阁吉日,命丞相:“随意题若干匾对。楼亭馆榭,如可一日无有标题,宁不负花柳山水,倒没趣味么。”丞相承命,出往西园,一头请了郑云镐,又与大哥哥杨少琏同众清客,大家前去西园,一齐入了园门,道:“我们先看外面,再进去周观,然后可便详细奏白了。”丞相先看秉正门。只见五间正门,上面简瓦、泥鳅脊;那门栏窗 ,俱是细雕时新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阶,凿成西番莲花样。左右一望,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砌成纹理,不落富丽俗套,自是欢喜。   遂命开门进去。只见一带翠嶂挡在面前。众清客都道:“好山,好山。”丞相道:“非此一山,一进来,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更有何趣。”众人都道:“极是。非胸中大有近壑,焉能想到这里?”说毕,往前一望,见白石嶙峋,或如鬼怪,或似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斑驳,或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道。丞相道:“我们就从此小径游去,回来由那一边出去,方可遍览。   周京兄,同我连袂,评评倒是有趣。”郑云镐道:“与丞相那可连袂,恐伤体礼。”丞相道:“今日游玩,岂用俗套。”遂挽周京之手,逶迤走进山口。   抬头忽见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正是迎面留题处。丞相回头笑道:“诸公请看此处,题以何名方妙?”众人听说,也有说该题“迭翠”二字的,也有说该题“锦嶂”的,又有说“赛香炉”的,又有说“小终南”的,种种名色不止。丞相听了,便向周京拟好来。十三道:“古人说,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况这里并非主山正景,原无可题,不过是探景的一进步耳。愚见直书古人』曲径通幽『这旧句,倒也方便。”众人都赞道:“是,妙极,妙极!”丞相笑道:“不妨。”说着,进入石洞。只见佳木葱茏,奇花烂熳,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但见清溪泻玉,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沼,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   丞相与诸人到亭内坐了,问:“诸公以何题此?”诸人都道:“当日欧阳公《醉翁亭记》有云:有亭翼然。就名『翼然』罢。”丞相笑道:“『翼然』虽佳,但此亭压水而成,还得须偏于水题为称。依我拙裁,欧阳公句『泻于两峰之间』,竟用他一个『泻』字。”有一客道:“是极,是极。竟是『泻玉』二字方妙。”丞相道:“我嫌俗呢。十三兄,何不更思隽雅?”十三道:“丞相方才所说已是。但如今追究了去,似平常。当日欧阳公题醴泉,故用一『泻』字则妥。今日此泉也用『泻』字,似乎不妥,亦近粗陋不雅。求再拟蕴藉含蓄尤可。”丞相笑道:“周京兄之论,倒高一等。然则『泌芳』二字,近乎新雅么?”十三道:“雅极,雅极。”众人都忙迎合称赞。   丞相道:“匾上二字既然,再作一付七言对来。”十三道:“美玉兄何无一句?”杨少琏也不谦让,又不思索,只四顾一望,念道:“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丞相听了道:“哥哥咏得好。”众人又称赞了一番。   于是出亭过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观览。忽抬头见前面一带粉墙,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众人都道:“好个所在。”于是大家进入。只见进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道。上面小三间房舍,两明一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的牀几椅案。从里间房里,又有一小门出去,却是后园。有大株梨花,阔叶芭蕉。又数间小小退步。后园之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尺许,灌入墙内,绕入墙风,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丞相道:“这一处倒好。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的,也不枉虚生一世。”说着:“十三兄,又说出议论来。”十三道:“取诸千百竿翠竹,匾以『潇汀馆』,似是妥雅。”丞相点头沉思道:“雅是雅。古的人每于竹榻上寝,必梦诗朋酒友。匾『梦友馆』,尤雅新的。”众人都哄然叫好:“对联又带睡思之意,方妙。”杨美玉(少琏)念道:“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周京称赞道:“茶熟棋罢之时,正合睡意了。”丞相点头。   遂引人出来,走不多远,忽见青山斜阻。转过山隅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墙,墙上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枝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间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枝杂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清篱。篱外山坡之外,有一土井,傍有桔槔、辘轳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一望无际。   丞相笑道:“倒是比他处有些道理。虽人力穿凿,却入目动心,未免勾引起我归农之意。我们且进去歇息歇息。”说毕,方欲进去,忽见篱门外路傍,有一石,亦为留题之所。   众人笑道:“更妙,更妙。此处若悬匾待题,则田家之风一洗尽矣。立此一大碣,又觉许多生色。非荡石湖田家之咏,不足以尽其妙。”丞相道:“诸公请题。”众人云:“方才郑世兄云,编新不如述旧。此处莫若直书『杏花村』为妙。”丞相听了一笑,道:“还少一个酒幌,只用竹竿挑在树梢头。更不必养别样鸟雀,只养些鹅、鸭之类,才相称。那』杏花村『固佳,只是犯了正村名。唐人诗里,还有『柴门临水稻花香』,只用『稻花斋』,倒还有趣。”又题一联,念道:“新绿涨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众人听了,越发同声拍手道奇。丞相引众人,步入茅堂里面,纸窗木榻,富贵景象,一洗皆尽。   丞相心中,只是欢喜,一面引人出来,转过山坡,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茶蘼架,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到蔷薇院,傍芭蕉坞里的盘旋曲折。忽闻水声潺潺,出于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众人都道:“好景,好景。”   丞相道:“题以何名”众人道:“恰恰是『武陵源』三字也罢。”丞相笑道:“又落实,而且陈旧。”众人笑道:“不然,就用『秦人旧舍』即个。”杨少琏道:“越发背谬了。『秦人旧舍』是避乱之意,如何使得?莫若『蓼花溆』三字。”丞相道:“好。”于是进港洞,又有彩莲船四只,座船一只。又从山上盘道,亦可进去的。少琏同众清客,攀藤抚树过去。丞相亦泊舟,同郑十三登船,荡漾进去。只见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加清溜,溶溶荡荡,曲折萦纡。池边两行垂柳,杂以桃杏遮天,无一些尘土。忽见柳阴中,又露出一个折带朱栏板桥来。   丞相下船,众人由山上俱下来。大家度过桥去,诸路可通。   便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脉,皆穿墙而过。丞相道:“此处这一所房子,无味的很。”因而步入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且一枝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穿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岭,或穿石脚,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飘,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香气馥,非凡花之可比。丞相道:“有趣,有趣。只是不大认识。”有的说是薜荔、藤萝。   丞相道:“薜荔、藤萝,那得有此异香?”郑十三道:“果然不是。这众草中,也有藤萝、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芜。那一种大约是罗兰,这一种大约是金葛。那一种是金登草,这一种是玉露藤。红的自然是紫芸,绿的定是青芷。想来那《离骚》、《文选》所有的那些异草,有叫做什么藿纳姜荨的,也有叫做什么编组紫绛的,还有什么石帆、青松、扶留等样的,见于左太冲《吴都赋》。如今年深岁改,人不能识。故皆像形夺名,渐渐的唤差了,也是有的。”未及说完,丞相道:“愚弟略虽领略,周京兄之这博古,可敬可服。”各人同声赞道:“郑世兄之博才名物,远不似我们的读腐了书的。”十三谦让道:“不可,偶记一二的,何足挂齿。”说毕,丞相因见两边俱是超手游廊,便顺着游廊步人。只见上面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绿窗油壁,更比前几处清雅不同。丞相欢道:“此轩中煮茗操琴,不必再焚香了。此造却出意外,必有佳作新题,以颜其额,方不负此。”众人说道:“莫名『兰风蕙露』贴切了。”一人又念一对,道:“大家批削改正。”道是:“兰麝芳霭斜阳院,杜若香飘明月洲。”又一人念道:“我也有一联,诸公评阅评阅。”念道:“三径香风飘玉蕙,一庭明月照金兰。”丞相听罢,沉吟道:“此处并没有什么兰麝、明月、洲渚之类,得倒不虚么?”美玉笑道:“那不虚套。据我说的,匾上莫若『蘅芷清芬』四字,对联则是:『吟成荳蔻诗犹艳,睡足茶蘼梦亦香。』丞相笑道:“哥哥这又落套的『书成蕉叶文犹绿』么?”美玉笑道:“李太白凤凰台之作,全套黄鹤楼。只要套得妙。”   众人道:“如今细评起来,方才这一联,竟比『书成蕉叶』尤觉幽雅活动。”说着,大家出来。走不多远,则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递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兰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丞相道:“这是正殿了,是只太富丽了些。”众人都道:“要如此方是。虽然公主崇尚节俭,然今日之尊,礼仪如此,不为过也。”一面说,一面走。只见正面现出一座玉石牌坊,上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丞相道:“此处书以何文?”众人道:“必是『蓬莱仙境』方称。”丞相道:“既是正殿,待两公主出阁,亲看自题,正合体面。”众人道:“丞相所教甚是。切当,切当。”说着,引人出来,再一观望,行至一大桥,朱栏横亘。   原来自进至此,才游了十之五六。丞相道:“此数处不能游了。虽如此,到底从那一边出去,也可略观大概。”俯看流水,如晶帘一般奔入。原来这河边是通外河之闸,引泉而入者。丞相道:“此乃刚才始过的,拟匾沁芳源之正流,可是『沁芳闸』”。一路行来,或清堂,或茅舍,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门,或山下得幽尼佛舍,或林中藏女道丹房,或长廊曲洞,或方厦圆亭,丞相皆不及进去。因半日未尝歇息,腿酸脚软,忽又见前面露出一小院落来。丞相道:“到此可以歇息歇息了。”说着,一径引人绕着碧桃花,穿过竹篱花障,就是月洞门,俄见粉垣环护,绿柳周垂。丞相与众人进了门,两边尽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几本芭蕉。那一边一树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金缕,葩吐丹砂。众人都道:“好花,好花。海棠也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的。”丞相道:“这叫做女儿棠,乃是外国之种。俗传出女儿国,故花最繁盛,亦荒唐不经之说。大约骚人咏士,以此花红若施粉脂,弱如扶病恙,近乎闺阁风度,故以女儿命名。世人以讹传讹,都未免认真了。”众人都说:“领教妙解。”一面说话,一面都在廊下榻上坐了。丞相因道:“想几个新鲜字来题。”周京道:“此处蕉、棠两种,其意暗蓄红、绿二字在内,方可两全其美。就取红香绿玉之意,题以『玉香院』则个。”丞相道:“好是好,犹不免俗套。”说着再题一联来。周京念道:“绿裁歌扇迷芳草,红衬汀裙舞落梅。”丞相点头,便引人进入房内。只见其中收拾的,与别处不同,竟分不出间隔来的。原来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流霞蝙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瓴毛草虫花卉,或集锦,或博古,或百福万寿。各种花样,皆是名手雕镂,五彩销金嵌玉的。一 一 ,或可以贮书,或可以设鼎,或宜安置笔砚,或宜供设瓶花,或宜安放盆景。其 式样,或圆或方,或葵花蕉叶,或连环半壁,真是花团锦簇,剔透玲珑。倏尔五色纱糊,竟系小窗。倏尔彩纹轻覆,如幽户。且满墙皆是随依古董玩器之形抠成的槽子,如琴、剑、悬瓶之类,俱悬于壁,却都是于壁相平的。众人都道:“好精致,难为怎么做的!”原来丞相走进来了,未到两层,便都迷了旧路,左瞧也有门可通,右瞧也有窗隔断,及到眼前,又被一架书挡住。回头,又有窗纱明透,门径可行。及至门前,忽见迎面也进来了一起人,与自己的形相一样,却是一架大玻璃镜。转过镜去,一发见门多了,停住了脚。   有一人笑道:“老爷随此,从这里出去,出去是后院。出了后院,倒比前近了。”引着丞相及众人,又转了两层纱厨,果得一门出去。院中满架蔷薇,转过花障,只见清溪前阻。众人诧异:“这水又从何而来?”有一人奏道:“原从那闸起,流至那洞口,遥从东北山凹里引到那村庄里,又开一道岔口,引至西南上,共总流到这里,仍旧合在一起,湾湾曲曲,从那墙下出去。”众人听了,都道:“神妙之极!”说着,忽见大山阻路。众人都迷了路。那人笑道:“跟我来。”乃在前导引,众人随着,由山脚下一转,便是平坦大路,豁然大门现于面前。众人都道:“有趣,有趣。搜神夺巧,至于此极。”于是大家出来。   只见那丞相府跟随班头衙役们,一齐等候上来。丞相便坐了暖轿回府。杨少琏、郑云镐诸人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各自回归。   次日,丞相入朝,俱奏新第之壮丽,大为富侈。天子大喜。   此时两公主出阁吉日,只在三日后。天子复命将作监同工部官员陈设的几案桌椅、帐慢帘子,并玩器古董,都是一处一处合式配就后,又有太监一同点起各样准备,然后排设齐整。一面筹明几宗,以便奏覆。妆、蟒、绣、堆,刻丝、弹墨,并各色?绫、大小帐子,一百二十架。五彩线络盘花帘子,二百挂。猩猩毡帘,一百挂。湘妃竹帘,一百挂。金丝藤红漆竹帘,一百挂。黑漆竹帘,一百挂。都全齐整。椅搭、桌围、牀裙、枕套、每分二千二百五十件。外他炉鼎盒、古董、砚架、砚屏,诸小小对象,不可殚记。太监一一照点。   又有几个太监来审,先看入门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开宴,退息之所,一一审视。又带了多少太监,来各处关防、围幕,指示排铺。又有五城兵马司打扫街道,撵逐闲人,俱是停妥。真个是帐舞蟠龙,帘飞绣凤,金银焕极,珠宝生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   及至吉日早辰,一大太监带领各司官员,执事人等,周回再审齐整。又少顷,外面喧聒、马跑之声不一。俱是许多太监先至,方按方向站立,静悄悄,雅雀无闻。又有两个太监一对儿先来,继又绣幢宝盖,许多仪仗。后面八个太监抬着金顶鸾轿两度,一般威仪。此后许多彩轿,或八人抬着,或六人抬着,并是彩嫔、保母之类。又有多少宫娥,各捧着香鼎、香巾、秀帕、拂尘之属。鼓乐满街,一如前番出宫行礼时。过来,入了门,下轿进堂。最后秦淑人,又如前仪,陪后同人。   然后丞相魏国公,摆列麾下各官,坐着大轿,鸣锣张伞,来到外舍。至滴水帘前,落下轿。手下各官,两傍拥侍。丞相下轿,上堂。然后有一带开路传事官,禀告道:“退出。”人众一呼千诺,肃然退出。   于是入于内堂。两公主、秦淑人刚才俱在正堂。丞相进了旧第,奉还詹事、庾夫人。贾孺人又陪庾夫人同至。众家人、宫娥们,已设宴筵进禀。须臾端上,摆列几桌。詹事庾夫人各自欢喜。丞相、两公主陪席,各自用过。众宫娥再撤家伙。漱口,净手,茶毕,各自散坐,复各自相携,游玩一会子。及至掌灯时候,俱自散去。一宿无话。   次日,两公主、秦淑人、贾孺人,一同早起梳妆,诣庾夫人寝所,各各请安、侍坐,说些家常事务。将焉退还,兰阳随英阳同到屋里坐下,英阳道:“今日月晦,太太寿辰也近了。大家可预先打点礼物寿单,准备宴筵。这是咱们头一番的孝敬,可不是与妹妹讲讲妥停么?”兰阳道:“妹妹今才的为是,随至姐姐了。如今趁着还有好几天的空儿,礼物咱们各宜随意孝敬。当日如何请宾,如何开宴,那处听戏,又是什么顽意儿,并使春娘照看妥当,庶无一事当差错呢。”英阳道:“妹妹之言,很是。”说犹末了,秦、贾两人都来了,坐下。英阳遂将此话说与春娘,春娘道:“总依娘娘之教。”又说些闲话,各还。贾孺人自是日请宾,委了杨少琏,禀过丞相,宴席、听戏、顽意儿,俱各整备合式了。   及至四月初五日,庾夫人诞辰,丞相又先将上等可吃的东西,稀奇的果品,装了十六大捧盒,输上。詹事早已入于内堂。   丞相、两公主,秦、贾两娘,都朝上行了礼,然后依序坐下,各献礼敬之物。又张太傅、谢少傅、郑司徒、驸马都尉李公、叶学士、王学士、诸亲家,都送了寿礼。丞相一一收奉庾夫人座前。庾夫人命老莲、钱妈们,收在账房里,礼单都上了档子上,以便照检回礼。丞相又使当直的,各家之来人照例赏过,都吃了饭去了。   于是大家都吃了饭,漱茶毕,庾夫人同两公主、秦淑人,往园里东楼上听戏去。楼上都设帐慢、椅桌,摆大宴,都是贾孺人支使的。英阳又自郑府孝敬许多肴盒饼膳以来。兰阳又自御厨供端输几架珍羞来,自然是疱凤煮龙,肉山酒海。秦淑人又找了一班小戏儿,并一档子打十番的,都在面前戏台上预备着。大家热热闹闹。   走堂的自外告了:“郑司徒、李都尉诸老爷,坐轿临门。”丞相出了外堂,忙出二门外,迎接上堂。郑司徒、李都尉系是岳丈,谢少傅又是姨舅,让了上席。张太傅、叶、王两学士,俱系丈辈,又二席让坐。丞相东头陪席。太傅诸公,俱以丞相是公侯之尊,相让久之,分宾东主西坐下。杨少琏、郑云镐又在书房对席,各自献茶。   是日,天子知是庾夫人生朝,命光禄寺设大宴输送,敕赐梨园乐来。太后娘娘命太监赏赐彩缎珠佩之属。丞相陪庾夫人,同两公主下庭谢恩,款接太监,赏银一百两送回。   此时,一门荣耀,园子里鼓乐喧天,舞袖飞云,尽日燕乐。   西日将斜,丞相重新杯酌。过九巡,郑司徒诸公俱起身告别。   丞相出门陪送,唯郑云镐说说话儿。   丞相复入庾夫人膝下,陪席说笑话。秦淑人前来,向庾夫人道:“太太在那里吃饭,还是这里吃饭,还是归房里吃去?有小戏儿现在预备着呢。”庾夫人向英阳道:“这里很好。”贾孺人就吩咐媳妇、婆子们快摆饭来,门外一齐答应了一声,各人端各人的去了。不多时,摆上了饭,大家都用过。   茶罢,忽有门子传告道:“门外有两女子到前请见。”丞相料是必也桂、狄两娘子此时来到,禀告詹事、庾夫人。   未知两女子是谁?又如何进门?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举贤良杨少琏登第 求直言郑云镐陈疏   再说丞相出门送别诸位长老年伯,还侍庾夫人欢庆。忽有门子传告:“有两女子到门请见。”丞相知是桂蟾月、狄惊鸿,遂以两女颠末,备告詹事与庾夫人。   夫人不待詹事开言发落,出言道:“今有秦淑人、贾孺人之媵御,何须更邀别的外人?”兰阳公主敛膝出位,告道:“丞相位跻公侯,三妻六妾,尚云常有之事。况是前日许其相从,今又到门,岂有他议呢?”英阳公主又向兰阳道:“桂娘曾所熟知,品貌秀丽,聪慧异常,不可以娼楼人比论。”詹事便道:“两公主既如此说,宜即如之。”门子承命,连忙传道:“两娘子进了内堂罢。老爷、太太、丞相俱在园楼呢。”于是桂蟾月、狄惊鸿步履典雅,视瞻端恭,趋至前庭。此时堂上诸人,一时注目。但见一个肌肤微丰,身才合中,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望之可爱;一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儿,俊眼秀眉,顾眄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   二人皆是一样妆束,来至阶下,双双拜见。   兰阳告道:“两人虽本微贱,今日入门,便是妾御,不可庭下行礼。宜上堂,行了见公婆之礼,正合事体呢。”詹事道:“公主之言很是,又是明白事理。”便命上堂礼拜。二人承命上堂,向詹事、庾夫人各拜了八拜,又跟前两公主各拜八拜。   两公主并答以半礼。礼毕,不敢仰视,站起身,侧首一傍立在。   庾夫人一其貌,一般的坚贞如玉,洒落类风霞,无一点娼家欺桃赛杏之容貌,笑燕羞莺之模样。两公主秦、贾诸人,心中各各喷啧,收中喜悦丞相道:“你们两人,今于太太寿朝好日入门,各献寿杯,以尽孝敬之忱。”于是两人双双进席,斟上寿酒恭恭敬敬的,先上詹事跟前,又斟献上庾夫人席上。詹事夫妻喜欢的饮过了,两奉盘还至旧所,退立。   丞相复道:“宴筵之上,宜效古人班衣之舞,可供欢乐罢。”两娘即便移步,立在筵上,管弦迭奏,两人金莲步步,玉手纤纤,巧翻彩袖,娇折纤腰,轻轻如蛱蝶穿花,款款如蜻蜒点水。起初犹乍翱乍翔,不徐不疾,后来盘旋,红遮绿掩,就如一片彩云在满空中飞腾一般,一座喝采。良久,舞袖停歇。庾夫人欢喜,命坐。   桂蟾月坐下席末,高举手拍,高云不动,复奏《月宫春》   一阙歌云:   舞衣不胜蕊珠香,霓云护众芳。留情笑献紫霞觞,芙蓉星斗光。月色花丛人意软,瑶池会上,我佯佯。负冽花亭景物,君且有容光。   唱罢,狄惊鸿又唱《木兰词》一调。歌云:   春满西湖好。月满前山,不过是催花斗草。昨夜东风吹透,一树杨梅开骤。香露 金樽满,祝千寿万寿。共醉太平时候,心字香烧。   两娘子唱的戛云曳玉,不觉庭花绽蕊,乳燕飞舞。夫人大加称赏。   于是重整杯盘,竟日宴乐,热热闹闹,直到夜深乃罢。庾夫人各令归所。两公主率诸娘子,陪了夫人屋里,然后各自归寝。桂、狄两人系是新来的,兰阳为之,姑令别的处所停宿。   桂娘进英阳屋里,各叙旧怀,自不必说。   次日清早,两公主盥洗艳妆,一同秦、贾、桂、狄诸人,请了太太夜来安,仍又陪说些闲话。春娘告道:“昨天太后娘娘命赐酒膳果了,到也打不开了。总也昨天光禄寺御膳用过,倒没个空儿打开的闲工夫了。”庾夫人道:“总是君赐之物,那不同时合用过的。今既知道,这会子安排桌椅,烫了酒来。”登时一场忙乱。系是内帑赐的,非同小可。   丞相入来,春娘先供第一大桌儿,以等詹事进用。上房摆了三席,正中一席是丞相陪庾夫人同桌,东边一席是两公主同桌,西边房下一席是秦淑人并桂、狄两娘同桌。排备既毕,自己便退在秦淑人肩下坐下。于是大家斟酒畅饮,吃毕,又自散坐吃茶,说些闲话。   庾夫人道:“我倒忘不了提问。昨天诸亲家输来寿单,来的人还是多赐赏钱,与甚么吃东西不是?难道不饿乏去了的?”丞相对道:“并赐了各人伍两赏银,又皆吃馈饭去了。”庾夫人喜道:“如是最好呢。”须臾席罢。自此一室欢乐融和。   时当初夏,嫩绿亲涨,芳草铺锦,但觉日长昼永。英阳对兰阳道:“妹妹,我们今日就个园子里去游玩游玩。一来赏览各处楼榭题匾,咏对之合式,随意写景。二则各取中意适心之所,自为燕居之地。”兰阳道:“愚妹也是这个意思,久不得闲工夫。但今欲定其各人居住,必得丞相同往,乃便定议呢。”英阳道:“这又可不是。”正在谈论之际,丞相入来。两公主起身相迎,坐定。丞相道:“起初皇爷旨意,新造西园等,等侯两公主出阁。楼台亭院匾额对联,适意挂题,又各从适性中意为燕居之所。争奈忙乱不得闲。今天天气清好,我们一同进园子里。一来周玩时景,二来随意题咏,三则自定居处。倒不妥当些儿?”英阳顾笑不答。兰阳道:“妾等刚自说的此事,以丞相必得偕,不即去的。”于是大家一齐进了园里去。自然是各屋里奶娘、老妈、媳妇、丫鬟们,又许多宫娥,各奉什物,随后簇拥进入。只见一园里香烟缥绕,花影灿烂。走不多远,总是金窗玉槛,朱甍彩壁,说不尽帘垂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香,屏列雉尾扇。   正是:   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   兰阳道:“此外倒无匾额。”丞相道:“此系正殿,待公主自题好名,便是圣上之意。”兰阳道:“姐姐,此是姐姐之当居。姐姐自定匾揭联罢。”英阳道:“这不好我意,妹妹自居罢。”兰阳道:“我何敢居此正殿。”丞相道:“不必相为推让,兰阳居是罢。”兰阳道:“系是皇爷恩赐丞相新第宅,今以正殿为太太燕居之所,便是正经道理。”丞相、英阳齐声道:“兰阳正经之言,孝敬之道,至矣尽矣。”兰阳道:“丞相题匾联妥当罢。”丞相道:“这是一院之主,用群芳毕集之意,匾为『群芳院』 。”对联念道:   园修日月光辉里,景夺文章造化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