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壬午本 - 第 22 页/共 88 页

人报黄祖斩了祢衡。表问其故,来人对曰:“黄祖与衡二人共饮,皆醉。祖问衡曰:‘君在许都,有何人物?’衡曰:‘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除此二人,别无人物。’祖曰:‘似我如何?’衡曰:‘汝似庙中之神,虽受祭祀,恨无灵应。’祖大怒曰:“汝以我为泥土偶人耳!’遂斩之。衡至死大骂不绝。”胡曾诗曰:   黄祖才非长者俦,祢衡珠碎此江头。   今来鹦鹉洲边过,惟有无情碧水流。   赞曰:   情志既动,篇词为贵。抽心呈貌,非雕非蔚。   殊状共雕,同声异气。言观丽则,水监淫费。   刘表闻衡死,亦嗟呀不已,因此不顺曹操。   操在许都,听知祢衡受害,大笑曰:“舌剑反自诛矣!”便欲兴兵问罪于刘表。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曹孟德三勘吉平   操欲便兴兵,荀彧谏曰:“袁绍未平,刘备未灭,而欲领兵江汉,是犹舍心腹而顾手足耶。可先灭袁绍,后灭刘备,江汉可一扫而平矣。”操从之。   且说董承自从刘玄德去后,日夜与王子服等商议,无计所施。自元旦朝贺处见曹操傲慢公卿,因此感病回家,一卧不起。帝知国舅染病,命随朝太医前去医治。此人乃洛阳人也,姓吉,名太,字称平,人皆呼为吉平,亦当时之名医。平来到董承宅上,用药调治,数日渐可。平旦夕不离,常见董承长吁短嗟,不敢擅问。   时值元宵,吉平辞去,承留住,二人共饮。饮至数十杯,承觉困倦,就和衣而睡。忽报王子服等四人至,承出接入。服曰:“大事谐矣!”承曰:“愿闻其说。”服曰:“刘表结连袁绍,起兵五十万,从北杀来。马腾结连韩遂,起兵二十万,从西凉杀来。见今曹公尽起许昌军马,分头迎敌,城中空虚。何不起五家童仆,可得千余人,乘今日府中大宴,庆贺元宵,不可失此机会,将府围住,突入杀之,万民亦相助矣。”承曰:“愿从君言。”随即传令,唤家奴各人收拾战器,承亦自披挂,绰枪上马,约定都在内门前相会,同时进兵。夜至二鼓,众兵皆至,董承手提宝剑,从步直入,见操设宴后堂饮酒。承大叫:“操贼休走!”一剑剁去,随手而倒。霎然觉来,乃是南柯一梦,口中犹骂“操贼”不止。一人向前叫曰:“汝欲害曹公乎?”承开目视之,乃吉平也。承惊惧不能答。吉平曰:“国舅休慌。某虽出于曹公之门,心中未尝忘汉。某终日见国舅嗟呀不已,不敢动问。却才梦中之言,以见真情,幸无藏匿。倘有用某之处,虽灭九族,亦无后悔。”承掩面而哭曰:“只恐使汝来试我,吾不敢尽情告之!”平遂咬下一指,以为盟誓。承方惊,取出衣带诏,令平视之,备细说了:“今谋望不成者,乃刘玄德、马腾各自去了,无计可施,因此感而成疾。”平曰:“亦不消诸公用心,操贼一命,只在某手里,早晚必取之!”承问其故,平曰:“操贼常患头风,痛入脑髓,才一举发,便召某医治。如早晚有召,只用一服毒药,必然死矣,何用动刀兵乎!”承曰:“若得如此,力救汉家社稷者皆君也。”吉平辞而归之。   承心中暗喜,忽然步入后堂,见家奴秦庆童共侍妾云英在于暗处私语。承大怒,唤左右捉下,欲杀之。夫人劝免其死,各人杖脊四十,将庆童锁于冷房内。庆童恨承,夤夜将铁锁扭断,跳墙而出,径入曹操府中告有机密。操唤入静室问之,庆童云:“王子服、吴子兰、种辑、吴硕、马腾、刘备六人商议,必然谋害丞相。承将出白绢一方画字,不知写道甚的。近日吉平咬指为誓,我也曾见。”曹操留庆童于府中藏之,董承将谓逃亡他方去了。   次日,曹公诈患头风,召吉平用药。平自思曰:“此贼命合休矣!”暗藏毒药入府。操卧于床塌之上,令平下药。平曰:“此病可一服即愈。”教取银銚,当面煎之。药已半乾,平使上毒药,亲自送上。操知有毒,故迟慢不服。平曰:“乘热服之,少汗即可。”操起曰:“汝既读诗书,必知礼义。”平曰:“安得不知。”操曰:“汝知君有疾而饮药,臣先尝之;父有疾而饮药,子先尝之。汝为心腹之人,何不先尝?汝若不尝,必然有毒。”平知事泄,纵步向前,扯操而灌之。推蹇于阶,砖皆迸裂。操未及言,左右将平执下。操笑曰:“吾岂有疾!试汝果有此心否?”遂唤二十个精壮狱卒,执平来后园拷问。操坐于亭上,将平缚倒而问之。吉平面不改容,略无惧怯。操笑曰:“量汝是个医人,托身于吾门墙,安敢下毒害我?必是有人唆使你来。你说出那人,吾便饶你。”平叱之曰:“汝乃欺君罔上之贼,天下谁不欲杀之,岂独我乎!”操再三磨问,平怒曰:“我欲杀汝,故托身于汝门下,安有人使我?今事不成,惟死而已!”操怒,教狱卒痛打。平亦不叫。打到两个时辰,皮开肉裂,血流满阶。操恐打死,无可对证,令狱卒揪去静处,权且将息。   传令次日请大臣等赴宴。惟董承托病不来。王子服等皆恐生疑,俱至。操于后堂设宴。酒行数巡,操曰:“筵中无可为乐,权于众官醒酒。”教二十个狱卒:“与吾牵来!”众官只见一具沉枷,枷吉平于阶下。操曰:“众官不知,此人结连恶党,欲反背朝廷,谋害曹某。今日天败,请听口词。”操教先打一顿,昏绝于地,噀水喷面。吉平睁目切齿而骂曰:“操贼不杀我,更待何时!”操曰:“据此情,非汝所为,可速指出,吾免你罪。”平曰:“汝情过王莽,佞胜董卓,天下人民皆欲争啖汝,何止吉平一人乎!”操怒曰:“先有七人,和你共八人耶?”平只是大骂。王子服等面面相觑,如坐针毡。操教一面痛打,一面水喷。平并无求饶之意。操见不招,且教牵去。操起出外,使人回报曰:“众官且散,留王子服、吴子兰、种辑、吴硕四人夜宴。”四人魂不附体。   众已散去,操再回,请四人入。操曰:“本不相留,争奈有事相问。”四人下阶。操曰:“汝四人不知与董承商议何事?”子服等皆讳。操教唤出庆童对证。子服曰:“汝于何处见来?”庆童曰:“你回避了众人,在一处画字,如何赖得。”子服曰:“此贼与国舅侍妾通奸,被责诬主,不足听也。”操曰:“吉平下毒,非董承所使为谁?”子服等皆言不知。操曰:“今晚自首,尚犹可恕;若待事发,其实难容。”子服等皆言并无此事。操怒,叱左右监下。   操次日领千余人,径投董承家来探病。承只得出迎。操曰:“缘何夜来不赴宴?”承曰:“微疾未痊,安敢轻出。”操曰:“此是忧国家病耳。”承愕然。操坐定曰:“国舅近知吉平乎?”承曰:“不知。”操冷笑曰:“国舅如何不知?”唤左右:“牵来与国舅起病。”承举措无地。须臾,二十狱卒推至阶下。此三勘吉平,未知如何? 曹操勒死董贵妃   吉平于阶下大骂曰:“欺君逆贼!”操指曰:“此人曾攀下王子服等四人矣,吾已拿获了下廷尉。尚有一人,未曾捉获。”承不敢问。操问吉平曰:“谁使汝药吾来?”平曰:“有。”操曰:“吾今便于此处放了你。”平曰:“天使我来杀逆贼!”操怒,教打。身上无容刑处。承在座观之,心如刀切。操又问平曰:“你原有十指,今如何只有九指?”平曰:“嚼以为誓,誓杀国贼!”操教取截刀来,就阶下截去九指。操曰:“一发截了,教你为誓!”平曰:“尚有口,可以吞贼!有舌,可以斩贼!”操令割其舌。平曰:“勿割吾舌。今熬不过了,只得从实告之。”操曰:“如此,亦留你残疾之躯。”平曰:“汝释吾缚,吾自捉同谋之人献出。”操曰:“释之何碍。”平欠身望阙拜曰:“臣不能与国家除此贼,乃天数也!”拜毕,撞阶而死。操令分其肢体号令。时建安五年正月也。史官有诗曰:   奋然兴义胆,应不为功名。嚼指图曹贼,捐身救董承。   有谋亲进药,岂惧独遭刑。至死心如铁,谁人似吉平!   操见吉平已死,教左右牵过秦庆童至面前。操曰:“国舅认得此人否?”承怒,欲杀。操曰:“不可。他首告谋反,今来对证,何敢如此?”承曰:“丞相何故听逃奴一面之言,以诬董承耶?”操曰:“王子服等吾已擒下,皆招证明白,汝尚抗拒乎?”承曰:“丞相何以言相逼也?”操唤左右拿下,既差二十人去董承卧房内搜寻。不多时,搜出衣带诏并义状。操看了,笑曰:“鼠贼安敢如此!全家良贱尽皆监下,休教走透一个。”   操回府,聚众谋士。操出诏,令荀彧看。彧曰:“明公今欲何如?”操曰:“据此情理,正合诛其君而吊其民,择有德者而立之。”彧曰:“主公威镇四海,号令天下者,盖有汉家苗裔故也。征讨有名,赏罚有制;古往今来,以绝议论。”操曰:“欲将董承等四家诛之,必欲得正恶以示众。”彧曰:“丞相之意若何?”操曰:“不诬之人,岂得诛族乎?”彧与操曰:“事已至此,释之恐难。”操意遂决,连夜收王子服等老小入官,明正反逆之罪。次日,押送各门处斩。良贱死者七百余人。城中官民无不下泪。   曹随即带剑入宫,来杀董贵妃。妃乃董承亲女,帝幸之,有五月身孕。当日帝在后宫,正与伏皇后论董承之事,并无音耗,不知如何。忽见曹操带剑而入,帝惊得魂魄离体。操曰:“董贼如此谋反,陛下知否?”帝曰:“董卓已诛了。”操曰:“不是董卓,是董承。”帝乃战栗曰:“朕不知。”操曰:“忘了破指修诏!”帝不能答。操令武士去擒董贵妃。操曰:“一人造反,九族皆诛!”怒喝牵去斩之。帝告之曰:“董妃五个月孕,望丞相见怜。”操叱之曰:“若非天败,吾已灭门矣。尚留此女为吾后患!”帝又曰:“贬于冷宫,待分娩了,杀之未迟。”操曰:“汝欲留此逆种与母报仇?”帝泣告曰:“乞全尸而死,勿令彰露。”操教取白练于面前。帝曰:“卿于九泉之下,勿怨朕躬!”言讫,泪下如雨。操怒曰:“犹作儿女之娇态!”速令武士推出,勒死于宫门外。操随唤监官嘱曰:“但有外戚内族,不曾禀奉于吾,辄入宫门者,腰斩之。守御不严者,罪同。”曾与董承来往者黜退,重者类入逆党论。似此不可胜数,皆被其害。自此,许都内外大小官员人等莫敢交头接耳。曹公拨心腹人三千充御林军,令曹洪总领之。   操与荀彧曰:“今戮董承等千余人,去吾心腹大患。尚有马腾、刘备,亦在此数内,不可不诛。”彧曰:“马腾见屯兵于西凉,未可轻取;但以书慰劳,勿使生疑焉,徐徐诱入京师,图之可也。刘备见在徐州,分布犄角之势,亦不可轻敌。”操曰:“何为未可也?”彧曰:“与明公争天下者,袁绍也。今绍屯兵官渡,常有图许都之心。一旦若东征刘备,备必求救于袁绍。若绍乘虚而袭,何以当之?”操曰:“非也,彼刘备乃人杰人也。若不击之,待其羽翼养成,急难动摇,必为后患。袁绍虽有大志,事多怀疑不决,必不动也,何必忧乎!”彧曰:“绍虽不才,田丰、沮授、审配、郭图、许攸、逢纪之辈,皆有奇谋远见,倘绍信之,为祸不轻矣。”操犹豫未决,忽见郭嘉自外而入。操问曰:“吾欲东征刘备,争奈有袁绍之忧,未敢动也。”嘉曰:“绍性宽多疑,迟慢未决,手下谋士,各相妒忌,何必忧乎。刘备目今新整军兵,众心未服,丞相引精兵一战而可定也。”操大喜曰:“此机正合吾意。”遂起大军二十万,东征刘备。胜负毕竞如何? 玄德匹马奔冀州   却说曹公分兵五路,来取徐州。细作探知,报入徐州。孙乾径来下邳,先报关公,次日去小沛报知玄德,玄德慌与孙乾等商议,乾曰:“必须求救于袁绍,方可解围。”玄德即时修书,便遣孙乾。   乾至河北,见田丰,具言此事。丰曰:“明日见主公,即当商议。”次日,引孙乾入见绍。绍出,形容憔悴,衣冠不整。丰曰:“今日主公何故如此?”绍曰:“我将死矣!”丰曰:“主公纵横天下,何故出此言也?”绍曰:“吾今命在旦夕,岂暇论他事也!”丰曰:“主公如此之言,是何意故?”绍曰:“吾生五子,惟最小者极快吾意。今患疥疮,将欲垂命,吾有何心用兵乎?”丰曰:“目今操起兵东征,许昌空虚,若将义兵乘虚而入,上可以保天子,下可以为民除害也,诚国家之万幸!谚语云:‘天与勿取,反招其咎!’某愿明公详察焉。”绍曰:“吾亦知如此,最好争取,奈我心中恍惚,去之不利。”丰曰:“何恍惚之有?”绍曰:“五子之中,惟有此子生得最异,倘有疏虞,悔之晚矣!”绍与孙乾曰:“汝回见玄德,可言此事。但不如意,便来相投,吾自有相助之处。”田丰以杖击地曰:“可惜错过!”又叹曰:“遭此难遇之时,惟有婴儿之病,失此机会!大事去矣,可痛惜哉!”以脚顿地而去。   孙乾见绍不肯起兵,连夜回小沛见玄德,具言此事。玄德乃哭曰:“似此若何?”张飞曰:“兄弟献一妙计,必破曹兵。曹兵若来,必然困乏;不等他来下住寨,先去劫寨。”玄德曰:“素以汝为一勇夫。前者捉刘岱,果有此妙策;今献此计,吾弟亦按兵法,甚好,甚好!操若远来,必用此计,当晚却去劫寨。”商议已定。   却说曹公引大军往小沛来。正行之间,狂风骤至,曹公马前忽一声响亮,大风吹折牙旗一面。操曰:“作怪!”便教军马且住,唤谋士问吉凶。操已自有主张了,只看谋士所见同与不同。操言风吹折牙旗之兆。荀彧曰:“风自何方来?吹折甚颜色旗?”操曰:“风自东南方来,吹折角上牙旗杆。单旗为角,双旗为门。旗乃青红二色。”彧曰:“不主别事,今夜刘备必来劫寨。”操点头。忽毛玠入见曰:“适才东南方牙旗被风吹折,今夜必主有人劫寨。”操曰:“天报应,吾当亦自防之。”当时分兵九队,只留一队向前虚扎营寨,余众四面八方埋伏。   是夜,月色微明,玄德在左,张飞在右,分兵两队。只留孙乾守小沛。   且说张飞自以为神妙之计,领轻骑在前,突入操寨,但见零零落落,无多人马,一声炮响,四边火光大明,喊声一举。张飞知是中计,急出寨外,正东,张辽杀来;正西,许褚杀来;正南,于禁杀来;正北,李典杀来;东南,徐晃杀来;西南,乐进杀来;东北,夏侯惇杀来;西北,夏侯渊杀来:八路军马,团团围定。飞在核心,左冲右突,前遮后挡。张飞军兵原来旧是曹公管的,尽皆过去了。飞见军去了太半。飞在忙中,正逢徐晃。两马相交,战到十余合,后面乐进赶到。张飞杀条血路,突围而走,只有十数骑跟定。欲还小沛,大军截住去路;徐州、下邳,却被曹公自引精兵当住。飞寻思无路,望芒砀山而走。   却说玄德引军正去劫寨,将近寨门,喊声大震,后面冲一军,先截了一半人马。夏侯惇又到。玄德突围而出,后面夏侯渊赶来。玄德回顾,止有三十余骑跟随。望见小沛城中火起,玄德弃小沛,欲往徐州,隔河望见军马,漫山塞野。玄德自思无路可归,想:“袁绍有言:‘倘不如意,可来相投’,今投袁绍,暂且依栖,别作良图。”径寻青州路而走,正逢乐进拦住。玄德匹马落荒正北而走。乐进赶来,玄德从骑去了。   只说玄德匹马投青州,一日行三百余里。当晚到青州城下叫门,门吏问姓名了,来报刺史。刺史乃袁绍之长子袁谭。谭素敬玄德,闻知匹马到来,速即开门出迎,至公廨,问其故。玄德说:“曹公势不可当,故弃城及妻子逃命至此。”袁谭乃再拜,留于馆中住扎,发书报父袁绍。绍知徐州已失,玄德在青州,遂引兵五万来迎接玄德。袁谭将本州人马送至平原界。袁绍离邺郡三十里,来接玄德。玄德拜伏于地,绍慌答之曰:“昨为小儿抱患,有失救援,其心怏怏不安。今幸得相见,大慰平生渴望之思。”玄德答曰:“孤穷刘备久欲投门下,奈何机缘未遇。今为曹操所攻,妻子俱陷,想将军容纳四方之士,故不避羞惭,敬来相投。望乞收录,誓当补报!”绍大喜,父子相敬甚厚,同居冀州。   且说曹公当夜抢了小沛,随即进兵攻徐州。糜竺、简雍守把不住,只得弃了。陈登献了徐州。操军马入城,安民已了,唤众谋士商议取下邳。荀彧曰:“云长并刘备老小死据此城,务要速取。如若迟慢,恐被袁绍所窃耳。”操曰:“当用何计,可取下邳?”彧曰:“丞相坐镇徐州,拨一军马诱之,若关公出战,既分投袭之;若城一陷,关公必擒矣。”操曰:“吾素爱关公人才武艺勇冠三军,吾欲得之以为己用。”郭嘉曰:“吾闻关公义气深厚,必不肯降。若使人说之,恐被其害。先以兵围之,若事危急,彼必降矣。”帐下一人出曰:“我与关公有一面旧交,某亲往下邳说之使降,若何?”众视之,乃张辽也。程昱曰:“文远虽与云长有旧,吾看此人非可以言词说也。某有一计,使此人进退无门,则用文远说之,关公自然归于丞相也。”必用何计以降之,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张辽义说关云长   刘玄德兵败小沛,匹马奔冀州,投袁绍。张飞引数十骑,往硭砀山去了。孙乾、简雍、糜竺、糜芳各自逃难,独有关云长保甘、糜二夫人守下邳。   曹操在徐州责陈珪曰:“今尔辩无事,恕你父子杀车胄之罪。”珪力辩无事,商量取下邳。程昱献计曰:“云长有万人之敌,更与玄德义气深重,非智谋不可取之。见今旧兵皆已投降,于内亦有刘备新招徐州等处之人,可暗地差遣一心腹,只作逃回的入下邳去见关公,种祸于城内;却引关公出战,诈败佯输,诱入他处,却以精兵截其归路,然后或擒或说可也。”操听其谋,选拣兵士十余人,令引诱徐州降兵数十,偷出营寨,径投下邳降关公。公遂以为心腹,留而不疑。   次日,夏侯惇为先锋,领兵五千,径来下邳搦关公战。公不出,惇即使人于城下辱骂。公大怒,引三千人马出迎,与夏侯惇交战。公与惇约战十数合,拔回马走。公怒赶来,惇且战且走。公约赶二十里,忽然省过,提兵便回。左手下徐晃,右手下许褚,两队军出。公冲开路走,两边伏路军排下硬弩百张,箭如飞蝗。公当先,许褚在中央踏弩机百对,箭发如雨。于是关公不得过去,勒兵再回,徐晃、许褚接住又战。公杀退二人,引兵前进,夏侯惇又来。公战至日晚,到一座土山。公引兵占住山头,权且少歇,看见曹兵紧紧密密,摆作长蛇阵,团团围定土山。公遥望见城中火光冲天而起,却是那诈降兵卒举火为号。操自提大军杀入下邳,但教举火以惑关公之心,城中军民皆不肯惊动。关公见下邳火起,心内惊惶,连夜冲下几处,皆被乱箭射回,人马尽皆伤折。   公复回土山,捱到天晓,再欲整顿下山冲突,忽见一人跑马上山来,公视之,乃张辽也。公迎之,言曰:“文远欲来赴敌耶?”辽曰:“非也。想故人旧日之情,特来相告。”遂弃刀马,与公入中军说话。二人坐于山顶。公曰:“文远莫非欲说关某也?”辽曰:“不然。某想下邳城,当日兄救弟,今日安得弟不救兄也?”公曰:“文远将欲助我耶?”辽曰:“亦非也。”公曰:“既不助我,来此何干?”辽曰:“玄德不知存亡,益德未知生死,众已失散。昨夜曹公已破下邳,城中军民,尽皆无伤害。玄德家眷,丞相差人护之,惊扰者斩。如此相待,弟特来告兄。”公大怒曰:“此言特说我也!吾今虽处绝地,视死如归。汝即速去,吾当下山迎战!”张辽大笑曰:“兄出此言,岂不为万世之耻笑乎?”公曰:“吾仗忠义而死,安得为万世耻笑?”辽曰:“兄今尽死,其罪有三,岂不为万世耻笑乎?”公曰:“汝且说我哪三罪?”辽曰:“当初刘使君与兄结义之时,誓同生死。近使君败于小沛,当戳力同心,死战沙场,其名万古不朽,不合逃遁而去。脚到之处,谁不相容?兄今欲死于此地,倘使君复出,专望于兄,兄岂不是负却孤主,而背当年之誓乎?误主丧身,诚为不美。其罪一也。昔者刘使君以家眷重托于兄,以为万全之计。兄今战死,二夫人无所依托,若能守节,一死无疑;若不守节,又属他人。此是兄负却使君倚托之重,实为不义。其罪二也。兄武艺超群,更兼深通经史,不思期共使君,匡扶汉室,拯救生灵;徒欲赴汤蹈火,以成匹夫之勇,上负祖宗,下辱其主,安为义?其罪三也。兄有此三罪,弟不得不告之。”公沉吟曰:“汝说我有三罪,欲我何如?”辽曰:“今四面皆曹公之兵,兄若不降,必用一死;不若且降曹公,却打听使君音信,如知何处,却往投之。一者,可以保二夫人;二者,可以全其义;三者,可以保其身。有此三便,兄宜详之。”公曰:“汝言虽善,吾有三事。若曹公能从我,即当解甲;如其不允,吾宁受三罪而死。”辽曰:“丞相宽洪大量,何所不容?愿闻三事。”公曰:“一者,吾与刘皇叔同设誓时,共扶汉室,吾今只降汉帝,不降曹公,凡有杀戮,不禀丞相。二者,二嫂嫂处,请给皇叔俸禄养赡,一应上下人等皆不许到门。三者,但知刘皇叔去向,不管千里万里,便当辞去。三者缺一,断然不肯降。望文远贤弟急急回报。”   张辽随即上马,来见曹操,先说降汉不降曹之事。操笑曰:“吾为汉之元勋,汉即吾也。此可从之。”辽又言:“二夫人欲请皇叔俸给,并上下人等不许到门。”操曰:“吾于皇叔俸内,加倍与之。其余是他家法,何必疑焉!”辽曰:“但知玄德音信,虽远必去寻之。”操摆首曰:“此事却难从之。吾养关公何用?”辽曰:“岂不闻豫让‘众人国士’之论乎?刘玄德待云长不过恩厚耳。丞相更施厚恩,以结其心,何忧云长之不住也?”操曰:“文远之言当也,吾愿从此三事。”   张辽再往山上回报云长。云长曰:“虽然如此,暂请丞相退军,容我入城见嫂嫂告之,即来降也。”张辽再回,见曹操说了。操即传令,教城里城外军马尽退三十里。荀彧曰:“不可。恐关公有变。”操曰:“吾知云长忠义之士也,必不失信。”遂引军退。   关公引败兵入下邳,见人民安妥不动,径到府中来见二夫人。甘、糜二夫人听的关公到来,急出迎之。公乃痛哭,拜于地上。二夫人曰:“皇叔今在何处?”公曰:“不知去向。”二夫人曰:“二叔因何痛哭如此?”公曰:“关某出城死战,被困于土山,兵微将寡,张辽招安,某以此事说知,曹操应允,放某入城。不曾得嫂嫂言语,未敢擅便。某思兄颜,见嫂嫂故垂血泪。”甘夫人曰:“昨日曹将军入城,我等皆以为死,谁想毫发不动,一军不敢入门。叔叔既以领诺,何必问乎?只恐久后曹丞相不容去寻皇叔。”公曰:“嫂嫂放心,关某身在,必当见主。曹公出语为令,若有反悔,谁人服焉?”甘、糜二夫人曰:“叔叔自家裁处,凡事不必问俺女流。”   关公辞而退,遂引数十骑来降操。操使将帅远接,谋士来迎。操自出辕门相接。关公下马,入拜曹操。操乃答礼。公曰:“败兵之将,深荷丞相不杀之恩,安敢受答拜之礼。”操曰:“吾素知云长忠义之士,安肯加害。操乃汉相,公乃汉臣,虽名爵不等,敬公之德耳。”关公曰:“文远代禀三事,望丞相仁慈。”操曰:“某出语为令,欲感四海,取信于天下,安肯自废。”关公曰:“吾主若在,关某虽赴诸水火,必往寻之。此时恐不及辞,伏为怜悯。”操曰:“玄德若在,必从公去,但恐乱军中无矣。公且宽心,尚容缉听。”云长拜谢。操设宴管待关公。   次日,班师还许昌,量拨军马先起。云长收拾车仗,请二嫂嫂上车,亲自引军护送而行。操使人供送用物饮食。已到许昌,军马各还营寨。操拨一府,另与云长居住。云长分一宅为两院,内门外拨老军十人以守之,关公自居外宅。操引关公朝汉献帝,帝命操加官,操封关公为偏将军。公谢恩归宅。   操次日设大宴,会众谋臣武士,以客礼待关公,延之于上坐。比及送回,以备绫锦百匹,金银器皿俱全。关公都送与二嫂嫂。关公自到许昌,操待之甚厚:三日小宴,五日大宴;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及美女十人以侍之。云长不能推托,将所赐美女尽送入内门,令服侍二嫂嫂;金银器皿缎疋等件,遂逐一抄写明白归库。公三日一次,于内门外躬身施礼,动问“二嫂嫂安乐否”。二夫人回问皇叔之事毕,“叔叔自便”,关公方敢退回。操知此事,愈加重待关公。公未尝喜。   一日,操见云长所穿绿锦战袍已旧,操度其身品,取异锦做战袍一领赐之。云长受之,穿于衣底,上用旧袍罩之。操笑曰:“云长何故如此之俭?”公曰:“某非俭也。”操曰:“吾为汉相,岂无一锦袍与云长?何以旧袍蔽之?不亦俭乎?”公曰:“旧袍乃刘皇叔所赐,常穿上如见兄颜,岂敢以丞相之新赐而忘兄之旧赐乎?故穿于上。”操叹曰:“真义士也!”虽然操口称其义,心中不悦。云长回府。   次日,忽报:“内院二夫人哭倒地上,不知为何,请将军速入。”云长急整衣跪于门外,拜请二嫂嫂。甘、糜二夫人哭出,请云长起来。毕竟如何? 云长策马刺颜良   公曰:“二嫂嫂为何悲泣?”甘夫人曰:“我夜梦皇叔身陷于土坑之内,觉与糜氏论之,想在九泉之下矣!”关公曰:“梦境之事,不可凭信。此是嫂嫂心想之故也。请勿忧虑。”公再三宽释。   正值曹操请公赴宴,公辞二夫人来见操。操见公有泪容,乃问其故。公曰:“二嫂思兄日久痛哭,不由某心不悲也。”操笑而宽解之,频以酒劝。公酒后,自绰其髯而言曰:“生不能报国家,而背其兄,徒为人也!”操问曰:“云长髯有数乎?”公曰:“约数百根。每秋月约退三五根。冬月多以皂纱裹之,恐其断也。如接见宾客,则旋解之。”操取纱锦二疋作囊,赐关公包髯。   次日,早朝见帝。帝见关公一纱锦袋垂于胸次,帝问之。关公奏曰:“臣髯颇长,丞相赐囊贮之。”帝令当殿披拂,过于其腹。帝曰:“真美髯公也!”因此朝廷呼为“美髯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