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宝卷 - 第 224 页/共 354 页

打破皮处流鲜血,皮不破处块块青。 康月娥见了呜呜哭,骂声爹爹不算人。   康金龙看了心也难受,就做个和事佬,把邹文彬从屋梁上放下。从此他卧床不起,伤处化脓淌血。皮粘被褥,翻身一动,像活剥蛇壳。 好比一盏孤灯渐渐熄, 来了添油掭灯人。   陶公子疼痛得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迷迷糊糊,见一位老人,身穿紫袍玉带,脚蹬粉底皂靴,白发苍苍,一跑一摇来到陶文彬面前,说道:“你不必伤心,吾来救你!若问我是何人,乃老郎真神是也。”说罢,从身边取出一粒丹丸,放在公子口中:“你将它吞咽下去,后来自然会做会唱,生旦丑末,样样俱会。”谁知老郎指点明白,只一宵工夫,周身脓迹俱消,疮疤结好,活动自如。二公子醒来,外面天色大明,康凤手执皮鞭,进来骂道:“你胆倒不小,睡到天色大明,还不起床,是何道理?”二公子说:“岳父大人,不用发怒,小婿会唱了。”康凤说:“唱给我听。”公子开口就唱,唱的《关公辞曹》。唱完之后,康凤大惊。问他至今为何不肯唱好?陶公子也不理答。那时康凤点了几出戏,叫他读戏练做。二公子这就点到文戏唱文戏,点到武戏做武戏,从此名声大震,康凤的班子全靠邹公子与康月娥挂牌卖座。扬州唱完到镇江,轰动镇江全城。在镇江改名叫大京班,跑遍南方诸省。所到之处,场场爆满,名利双收。后来偏邦小国闻得大京班之名,亦来请去唱戏。至于后来陶文彬的尸体棺木,为何落在偏邦外国被火焚烧,那是后话。 弟子收住暂不表,再讲陶文灿去借兵。   八盘山徐洪基千岁收留陶文灿多日,不觉残冬已过,春暖花开。陶文灿一心要离开八盘山,到湖广姑父赵霸那里借兵。徐洪基知陶家报仇心切,也不强留,遂备好川资行囊,送他下山。陶文灿—— 晓夜行走非一日,风餐露宿履步难。 一日抬头举目望,到了襄阳一城关。   远看城头如锯齿,近看总是枪炮门;城下炮城上人,手执长枪守四门。城里城外闹纷纷,总是些生意买卖人。渔樵耕读,仕农工商,敲锣卖糖,各执一行,江湖游人,无一不有。 壮汉担水街上卖,樵夫挑柴进城门。   只听一众卖柴的人聚在一起讲:“我们这襄阳城里,三天之后还要热闹。赵总兵的小姐摆下一座擂台,少不得各路英雄,军民人等,只要武艺高强,总要来此打擂。”谁知陶文灿把打擂的话记在心里。他逢人便问:“那总兵赵府在哪街哪坊?”一个测字的先生用手指点:“正街向南,横街往东,门口有张口狮子竖立匾的就是赵总兵之府。”陶文灿转弯抹角来到府前,报名直至大厅,会见姑父赵老大人。赵霸一见,惊喜交加:“贤内侄呀,姑父早已闻得你陶家为十把穿金扇被害,全家只逃出你兄弟二人,姑父与你姑母眼望穿了,也得不到你们一点信息;只见捉拿你的图像张挂到湖广,我们更加惊慌。今日贤侄如从天降,真是万千之喜!”于是连忙叫家将到内屋,请出大公子赵龙、二公子赵虎,来到厅前与表兄陶文灿见礼,家将沏茶相敬。茶饮数杯落盏,赵总兵开口:“贤侄呀,不知你今日从何而来,可曾遇什么惊吓?”陶文灿说:“姑父大人在上,问起小侄这几年的颠沛生涯,真是一言难尽。自从逃出北京,来投奔姑父大人,头一次落难扬州,为贾志成收为义子,与其义女刁婵梅结偶。后来从扬州出走,在龙泉县被奸党捉住,解往北京,经太行山为弟媳王素珍劫车得救。第三次是到北京祭祀先父母之灵被困,得表兄柳让暗放出城,在路上遇朱英、吴英、马英在珍珠山结拜。月前在粉红江遇毛风摆渡,引上八盘山会见了徐洪基千岁。今日是从八盘山到此。”赵总兵闻听大惊:“原来有如此艰苦曲折情形,姑父哪里知道?罢了,幸而贤侄能到此地,亦解了你姑父姑母之悬念。”随即命赵龙:“领你表兄到后堂去见你母亲。”陶文灿跟赵龙来到后堂,一见姑母,还未跪下施礼,姑母上前一把拉住,哇啦一声,眼泪珠抛:“侄儿呀—— 只为陶家被害情,我夜夜泪水湿衣衾。 愁也愁到肝肠断,哭也哭到眼泪干。 你姑父几番要为我陶家把仇报,怎奈势薄力又单。”   陶文灿说:“姑母呀,你别伤心了,侄儿已经从奸贼的刀枪中滚出来了。这次前来,就是与姑父相商,借兵北上,还要请姑父母大人帮计议呢!”姑母说:“儿呀,你可知数天之后,此地是群英聚会之期?”“姑母,我进城就听到街上人议论,说三天后城里设台打擂,但不知是何人摆的擂台?”“儿呀,我把实话对你说了吧,这次摆擂,一则是为陶家报仇,看看有多少忠将良才、英雄好汉;二则是你表妹赵巧云,虽是花容月貌,一身武艺,但至今还未有终身佳偶,故此与你姑父计议,在校场摆设擂台,名为‘姻缘擂’,实则是集贤聚能,挑选英才,一举双收。如今风流榜早已挂出,谅来各方英雄自会得悉,云集而来。”陶文灿一听,满心高兴。“姑母,我这次来得真巧,正好乘此时机,聚将北上,还可访访我二弟的下落。再则我表妹赵巧云虽有‘滚刀手’之名,毕竟还不曾见过她的真实本领,这次打擂,正好试看一番。”说罢,赵霸早已吩咐家人将酒席摆好,请公子入席饮酒。饮酒之间,赵总兵对陶文灿说:“贤侄,你在此地,仍然不露真名实姓,恐奸人耳目众多,惹事生非,等你表妹摆擂过后,再议大事。”   擂台摆在总兵校场,已经搭好。赵巧云为自身的婚姻大事,每日神前烧香礼拜,暗中祷告能得如意郎君。而湖广一带稍有本领的人,都知道滚刀手赵巧云才艺出众,谁都想得到她正配,做个贤内。更有人想,哪怕是败她手下,能与她对个面,说句话,也就称心。因而湖广内外,江淮南北之地—— 听说襄阳摆擂是赵巧云,惊动了各山各寨比武人。   早有八盘山徐老千岁闻讯,遂打发长子徐佩,次子徐青,下山打听。一来是访访陶文灿路途可太平,二来是打探襄阳摆擂是何人。如果是苏严二贼摆的擂,你们各自要当心。二位英雄身藏兵器—— 拜别爹爹把山下,直扑古道往前行。   徐老千岁打发两个儿子下山以后,又差遣山上各头目军将,到各处山寨送信,说湖广襄阳摆擂,定是聚会各地英豪,北上为陶家报仇。一路要打探陶家兄弟在何处,还要拜访一下六府总兵赵大人—— 请他早日发兵将,同心合力剿奸佞。   八盘山众军将得了徐老千岁之令,赶赴各处山寨送信。军令如火,哪敢耽误。一日之内,青龙山胡家三鬼得知,带足盘川动身;珍珠山三英得了信,连夜奔至襄阳城;宋家寨去了兄妹二人,窦家寨忙坏了呆子窦哼。 各山英雄总动身,惊动了九龙山上人。   一个九龙将军叫殷滚,是王素珍的干儿子。他带二弟披头太岁胡大朋,三弟摇头狮子蒋霸。 三位英雄将山下,后跟王、方二女英。 玉门关刁婵梅与蒋氏女,也到湖广会官人。 各处英豪齐会合,云集到襄阳一座城。   襄阳城里摆擂台,惊动了三教九流人。茶馆酒肆,忙搭帐篷;测字相命,各占一方;行医卖药,拨治牙虫;说书唱戏,抢摊围场。 这边敲锣做把戏,那边打卖少林拳。   各路英雄,路上行走,非止一日,总在二月十六日之前,十五日就赶到襄阳,当晚各寻招商客店住下。刁婵梅与蒋赛花二人,一夜不曾闭眼,只把陶文灿放在心上。一见天明,吃过早饭,沿街寻访六府总兵衙门。受人指点,一直来到赵府门前,报名而入,问及陶文灿可在贵府?谁知赵府之人,与刁、蒋二位佳人面不相识,说道:“你们在此稍等片刻,让我向里通报一声。”陶文灿一听,大吃一惊:听说来了两位女人,想必是扬州刁婵梅寻访到此,她乃是我的妻子,跟随她来的究是何人,就不得而知了。于是随即出来看望。一见呀,果然是刁氏夫人。这时,三双眼睛泪花珠抛,悲喜交加,似有很多话语要倾诉。但见蒋赛花小姐站在身后,很感尴尬。陶文灿连忙问道:“贤妻呀,但不知这位小姐是何人?”刁氏说:“官人哪,她乃是我的弟媳蒋赛花妹妹呢。”蒋赛花忙问:“嫂嫂,这就是奴的伯伯吗?愚妹幸会,失敬失敬了,望伯伯恕罪!”“贤弟媳哪里话来,为我们陶家,千里寻踪,难得难得!但此地不是讲话之处,请到里边去与姑父姑母和两位表弟、表妹相见。”于是陶文灿领着刁、蒋二人,一直走进后堂。陶文灿说:“你二人与姑父姑母见礼!”赵霸与陶氏夫人吃惊道:“这二位姑娘是你何人?”陶大公子说:“姑父姑母在上,实不相瞒,这一位刁氏,名叫刁婵梅,是你们的侄媳;后一位,据刁氏说,她是二弟陶文彬之妻,叫蒋赛花。这二人都是你的侄媳。”赵大人一听,高兴万分,想不到今日竟是会亲之期。刁、蒋二人连忙向姑父姑母施礼。赵大人与陶氏夫人忙说:“儿呀,一路风尘到此,辛苦极了,免礼,免礼!”陶氏夫人随即命丫环请来赵巧云与表嫂相见,赵大人又命家将把赵龙、赵虎二位公子叫来与表嫂相认。   众位,赵霸这两个儿子,并非亲生,乃是螟蛉之子。赵龙仁德仗义,才艺俱全;赵虎品行恶劣,奸诈异常。这里暂且不提。   单讲赵龙、赵虎与赵巧云兄妹三人来到后堂与二位表嫂相见,奉茶交谈,谈论陶家冤情之时,忽有门将来报:“大人在上,门外来了两个大汉,口称是八盘山徐洪基千岁之子,前来见总兵大人,望大人定夺。”赵霸听了便说:“既是八盘山徐老千岁之子,叫他们进来相见。”门将把他们领到前厅,陶文灿抬头一看:“哎呀,二位贤弟,何时到此?”随即陪同二位公子与总兵大人见礼,分宾主坐下献茶。赵大人问道:“请教二位尊姓大名?”徐佩兄弟正起身答礼,陶文灿抢先答道:“姑父大人,这二位是八盘山徐老千岁之子。这大公子徐佩,外号催命判官;那二公子徐青,外号粉面二郎。我陶家多蒙徐老千岁气贯长虹,辞官不做,带领二位贤弟在八盘山啸聚练兵,为我陶家报仇,真乃难得,我小侄将终身图报。”赵大人问:“但不知二位相公来此何干?”徐佩道:“大人,此来男女英雄不少,均是我父逐日招聚的好汉,又闻襄阳城摆擂,早知大官人定到襄阳,所以我父着人通晓各路英雄,齐来襄阳会合,催促陶大官人借兵北上,以灭奸贼。”赵霸一听,感慨不已。遂问:“依你说来,各路人马定会如期到达,还不知有多少人呢?”徐佩说:“大人,所来之人,均是各山首领,并无兵将,而又不是一路同行,各有先后,谅来今日必定到齐。”赵霸听了,暗中想道:“所有各山首领,均为陶家被害之情不平,我赵某岂能坐视不理?”随命赵龙并请徐佩到街坊客店查点明白,只要是徐老千岁招集的人,一律请入总兵衙门,设酒款待,决不怠慢!说罢,赵龙与徐佩到街坊各家客寓、旅店,完全查点明白:各山寨共来男女人等,计七处首领一十九名,内中女英六名。赵大人说:“速将名单报来!”赵龙从口袋中取出清单,报—— 九龙山:殷滚、胡大朋、蒋霸、王素珍、方翠莲。 青龙山:胡顺、胡林、胡通。 珍珠山:朱英、吴英、马英。 八盘山:徐佩、徐青。 窦家寨:窦哼、窦金平。 宋家寨:宋金龙、宋金凤。 玉门关:刁婵梅、蒋赛花。   报名过后,赵龙、徐佩,将男女各人邀请入府,赵总兵吩咐摆酒款待诸将。总兵衙门内外热闹非凡,赵巧云只等午时一到,就要登台打擂。赵总兵派二百兵将,前去把守擂台,防范无知之辈生非起哄。   午时一到,赵总兵与陶氏夫人,各人乘坐一顶大红敞轿,来到校场擂台左边,观看谁人上场,能与我儿有缘。赵巧云小姐浑身装束得体,粉面多姣,有十名美女簇拥,奏起笙箫管乐,锣鼓锵锵,甚为闹热。忽听“嗵、嗵、嗵”三响礼炮,赵巧云一个箭步,蹦上擂台。她对擂台中间一站,对左右前三面深深一躬,随手抛出一副风流榜念道:“美女人皆可得,英雄台上见功。”横批:“姻缘擂”。 “赢得奴家一双手,愿与好汉共白头。”   说罢,赵巧云自个儿在擂台上立个门户,一叫金鸡单架独立,二叫孔雀展翅开屏。 三套打的秦皇吆山海,四套打的状元红。   赵巧云在台上耍了几套功夫,不见台下有什么动静,心存疑惑。众位,不是台下没人想上去打擂,只是怕赵巧云厉害,不要上去现丑,抓鸡不到反蚀一把米。况且台下还有兵将把守,如果胡乱动手,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所以台下想得到美女的虽多,但总有点畏惧三分。哎,不料从人群众挤出一人。此人鼻直口方,身材魁梧,来到台下,朝上一望:“啊依喂,这么高的台?台上可有软梯放下来,拉我上去。”赵巧云往下一看,但见这人品貌端正,就怕不会舞枪弄棍,不然,他不好跳上台来!又一想:大概总有点三分三,才敢上擂台的。于是放下一条绳结的软梯,上有现成的脚扣,将他拉上擂台。那人对台上一站,既不开口,也不动手,像一段树干对那一站。赵巧云心上不悦,反而先开口问他:“你是何人,干什么来的?”那人冷冰冰地说:“上台是打擂的,不打擂我来干么!”“既来打擂,为何不通姓报名,动手比试!”那人一言不答,只是直笔笔地站在那一眼不眨,看住小姐。赵巧云想:晦气、晦气,第一个上台就炮仗打喷嚏——开门不吉利。不管他,第一炮非要把它放响。于是又反复问:“既来比试,为何不动手?”小姐连问三声,那人仍不答话。他想,看样子我不是她的对手,还是以智取为妙。突然他身一躬,头一窜,一个黑狗钻裆向小姐下裆攻去。赵巧云眼明手快,身子一偏,还他一腿,只听轰通一声,那人跌了个四脚朝天,口喊:“没命!”小姐听了“没命”二字:“呀呀呸,休出不吉之言,送你下去!”脚一抬举,那人掼下台去了。台下观众,哗哗哗一阵掌声,那人爬起来瘸颠瘸颠地走了。众位,此人非是舞枪弄刀之人,是广益书局的画师,读了不少书,学得一手画艺。他专画花草虫鱼,美女佳人。他以为美女嘛,樱桃小口,杨柳细腰,丝瓜颈项,柴枝粗的手爪,别说比武打擂,风也能把她吹倒。他在画楼上对外面的世道见得很少,至今还是光棍一条。今天来此本想是看看热闹,一看呀,台上的赵巧云,比他画的还好。一时心上冲动,不妨就上去试它一试,碰得巧也作兴赢得一个美姣。可这一试呀,回去养伤一月,药也吃掉两大蒲包。这也不提。   这位画师滚下台去,惹怒了台下一人。此人也是个光棍。叫道:“快把软梯放下,拉我上去,与你比试比试!”赵巧云放下绳梯,拉将上去。他也不等小姐立个门户,竟自上前一拳。对准赵巧云的胸前打来。小姐把身往后一让,左脚往上一挑,名为魁星踢斗,正中那人隐羞之处。那人喊道:“不好!”小姐说:“不好,送你下去!”又送上一脚,只听呼咙咚,栽下台去。在地上挣扎一会,爬将起来,吐了两口鲜血,摸一摸那个生儿育女的物事,暗自庆幸:还好,没有被她踢破,乃悻悻而去。 好一个女豪赵巧云,一连打伤两个人。 台下之人干瞪眼,激怒呆子窦大哼。   窦哼用手一指:“赵小姐休要称强,有我呆子大哼来与你比上一手!”说着,身子一晃,两足腾空,跳上擂台。赵巧云见呆子窦哼上台,吃了一惊:“他本是陶家一党,八盘山徐老千岁差来的人,他上台是何道理?”正在赵小姐犹疑之际,急坏了台下陶大官人。心想,倘若他做出呆头呆脑的事来,惹怒了我表妹,他们两下必有一伤,我必须上去把他带下来。话止意定,陶文灿把身一闪,一个鹞子翻身,只听呼地一声,已上擂台,把呆子窦哼往夹肢窝里一挟,来一个空中飞人架式,将呆子挟下台来,放在地上。窦哼朝陶大爷一望,说道:“你只知道把我挟下来,你可知破人婚姻作大孽?”陶文灿轻声说:“呆弟弟哎,你不要动怒,我文灿与你初交,多蒙八盘山千岁为我陶家之冤,招贤聚汉,准备捉贼报仇,你贤弟也算一条好汉。但你可知,今日这座擂台,是我表妹的姻缘擂,探贤求偶的,你呆弟不必上去打擂!”窦哼说:“你早又不对我说,如今怪我做什么?”这时,赵巧云见了表兄陶文灿挟窦哼下了擂台,满心欢喜:原来表兄有如此武艺,心上十分敬爱。她成竹在胸,但不便开口,只得放在心上。她看看天色不早,正好休擂。遂吩咐众丫环军将人等,鸣炮奏乐,拆台休擂回府。这下,锣鼓咚咚,炮声隆隆,各看众和生意买卖之人,热闹轰轰—— 各收摊贩回家去,总兵也打轿回府门。   总兵大人回到府内,各山寨男女英雄亦回到衙门,一齐去向赵大人和陶氏夫人请过晚安。赵总兵设宴款待各将,命家将、丫环整理床榻与他们安睡。可是陶氏夫人见今日摆擂未得结果,心上不安,就问总兵大人:“为何今日摆擂,女儿不遇有缘之人?”总兵说:“夫人哎,你哪知道,凡是婚姻之事,皆由五百年前月老牵绳定就,岂有错认?今日不成,吉人自有天相,以后再论,亦不为晚也。” 一夜无话不必表,鼓打五更天又明。   次日清晨,各人起身,梳洗完毕,用过早点,陶文灿及众人在大厅上与赵总兵商议借兵报仇之事。赵总兵思考多时,自己放在心里说:“借兵之事,不能轻易通口,现在正是群奸得势之时,深得皇上宠信,倘或报仇不成,反倒惹出麻烦,事情亦不得了局!”他思考再三,才开口说道:“陶贤侄与各位好汉听了:为报我侄儿陶文灿全家之冤,恨不能立时就领兵北上,兵困燕京,扫除奸贼,用奸贼人头,祭扫三家的肉丘坟,方解胸中之恨!你们涉水登山,远道而来,又是徐老千岁之令,均是这等心愿,我老夫也是这样的心情。不过,我赵霸虽掌六府兵权,由于多年干戈不动,狼烟不起,兵虽有而久不精练,粮虽多而不在一处。所用兵、粮二事,均要向六府提调,一旦借兵调粮的风声传扬出去,若给外人知觉,信口胡谈,传到京都,就要大难当头。为全之计,只好与贤侄和众英雄商量行事,劝贤侄不要心急,已延至今,且各寨均有准备,何愁冤仇不报!再等一年或半载,让我慢慢设谋定计,整兵练将,积聚粮草,一旦时来势转,那时再与八盘山徐千岁通联,发兵北上,方可一举成功!此乃老夫之愚见,不知各位好汉意下如何?”这时—— 众人未及忙答话,呆子窦哼先开声。   呆子窦哼接口说道:“总兵大人,你是陶大爷的亲家,我呆子来贵府,有幸相会,那些知文达理的话我说不起来,我欢喜实话实说,这位陶大官人,难道不是你的内侄,他的冤仇不是你的冤仇?如今不要推托,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怕鬼也不跑夜路吗?借兵给他动身,没得粮,我们山上多呢!”于是徐佩、徐青、蒋霸、宋金龙等一齐开口:“这位窦兄弟说的不错,望老大人明日发兵!”赵霸见众人异口同声,就不好再说,倒反感惶恐。陶文灿见姑父如此情景,谅他姑父不肯借兵,只急得放声大哭。“爹娘呀—— 你的英灵在何处?可知为儿犯了难。 指望投到姑父处,借兵北上困燕山。 此来襄阳借不到兵,辜负了徐老千岁一片心。 爹娘呀,提携之恩他忘干净,姑父就是不借兵。”   陶文灿越哭心越疼,大厅上众英雄感叹不绝声。这个说,姑父不看你上人面;那个说,除了总兵大人还有哪个敢当先?一个个英雄干着急,惊动了陶夫人和赵巧云母女两个人。一齐来到高厅上,劝说大人早发兵。赵总兵一想,如此看来,不借兵是不得安宁。他苦思了一刻,说道:“我赵霸在此执掌兵权,不为陶家出兵报仇,真是愧对陶彦山提携之恩。陶彦山死于非命,我岂能瞻前顾后,落于徐老千岁之后?罢、罢、罢,各位英雄,放胆宽心,既蒙各位如此义气,我赵霸即使倾家荡产,粉身碎骨,也要为内兄报仇!”说了,就吩咐设酒款待各路英雄好汉:“明日清晨发兵北上!”这时王素珍、方翠莲以及陶文灿,一齐跪倒在赵大人面前:“我等谢谢姑父大人,倘若报得冤仇,将刻骨不忘,铭记在心。”于是众人皆放心入席饮酒。赵巧云将刁婵梅、王素珍、方翠莲、宋金凤、窦金平、蒋赛花等,请上绣楼,摆酒畅饮。男女英雄一直饮到二更以后方散。赵大人与陶氏夫人催促大家早些安睡,明日发兵动身。 众人安睡入了梦,地府来了二鬼魂。 一手搀住柳氏女,一手拎头血淋淋。 若问阴灵是哪个,当朝首相陶大人。   众位,凡是被刀杀之鬼,总是把头拎在手里,不肯丢开。陶首相夫妇本是死后问斩,身负天大冤屈,更是离不开自己的首级,拎着头在地府里到处喊冤。前两天,两个阴灵就跟他儿陶文灿来到赵府,观看了擂台,见到了几位儿媳,在厅上听了他们商议借兵之情,只是不能与大家一起对话。今晚晓得他的妹夫赵霸决定起兵,他不得不托梦晓谕众人,暗示他的意见。   二阴魂先会儿子陶文灿,未曾开口泪涟涟。“我家满门遭涂炭,苍天留下你兄弟两条根。你在此地忙借兵,文彬他落在镇江唱戏文。不久也到湖广地,只愁到了襄阳难有命。儿呀,到那时—— 你生生死死不要顾,要搭救你弟陶文彬。 只为你兄弟人两个,我二人是前脚走来后脚跟。   儿呀,还有一件事情,必须与你说清,不是你姑父不肯借兵,实在是粮不足来兵不精。 北上灭奸非儿戏,莫把苏严看得轻。 等到二贼势将尽,那时再叫你发兵。”   陶彦山夫妇知会了陶文灿,又到上房去会总兵。赵总兵隐隐约约见到他内兄内嫂进门,欢喜不过,问道:“内兄何时到此,有失远迎!”“妹夫,不须客气,只是有两件事放心不下,故而来与你讲明。一是报仇之事,暂不能急促出兵,苏严二贼气势正盛,你手上兵又不精,现在仍需秣马厉兵。二是我二子陶文彬,不久也会到襄阳城来,他此次来身有难星—— 唯恐要有杀身祸,万望搭救陶文彬。”   这时,鼓打五更,陶柳二魂正要离开赵府,又见各山英雄呼呼大睡,如果再与他们会话,又怕旭日东升,二魂不得见人—— 就到各人头上摸一把,明早个个喊头疼。   明早各自起身,一个个总说头疼;虽然起身,总感精神不振,复又睡倒。陶文灿早晨起来,只是痴痴呆呆,脸也不洗,茶也不饮,二目含泪。自己想了:“今夜明明是我屈死的爹娘对我说‘报仇宜缓’,还说二弟文彬不久要来襄阳,且有性命之忧,这到底是何缘故?”他正在暗想梦中之情,又见众人俱喊头痛,故此更加疑惑不解。这时,忽有两个门将急急忙忙来到陶大爷面前说:“大官人听着,我们大人请你到上房有话相谈。”陶文灿随即跟家将来到上房,先向姑父姑母请安,然后说道:“不知姑父大人叫小侄前来有何话说?”赵大人说:“儿呀,姑父唤你无别,因今夜与你姑母偶得蹊跷一梦,似乎你的父母阴灵,手提血淋淋的人头,站在我们床前,拭泪说道:‘你这里从缓发兵,等时机相宜,再揭竿北上。’还说你弟文彬不久也到襄阳,且难星当头,有性命之忧!此外,又听说各山英雄,今夜之间,陡得头疼之病,这种奇遇,倒是少见,故此叫你前来,问问你这是何异象?”“哎呀,姑父大人,小侄今夜也遇有与你相似之梦。”陶氏夫人说:“儿呀,看来报仇之事,还宜从缓计议。古书上言:‘鬼神之为德也,其盛矣乎!祷雨于上下神,鬼神之事不可不信也。’为今之计,依老身看来,所有各山好汉,暂留府内盘桓几日,那也无妨,然后再打发他们各自回山,仍旧招兵积粮,我这总兵衙门,也要加倍操练兵将。幸亏今夜你父母阴灵托梦指点,待到奸党势衰,我等万事俱备之时,他二阴灵必来晓谕。况且朝中逍遥王柳涛、太平王柳让,都是陶家骨肉之亲,一旦有了机会,自然会里应外合,报仇之事,可望一举成功。”赵大人听罢说道:“夫人之言有理,就这样定了。”于是陶大官人也只好听姑父之言,并无异说。就此,各路好汉在总兵府—— 观摩操练半个月,回转山寨去练兵。   其中刁婵梅与蒋赛花在玉门关得徐老千岁之信,来到姑父身边,已与陶大官人夫妻相会多日,见众人已散,也要告辞回玉门关。陶文灿说:“你们女辈,难得聚会,方、王、蒋三位弟媳,和你刁婵梅暂且留下,与表妹赵巧云小姐多叙几天,再回山寨。”就此—— 五位女将安在绣楼上,切磋武艺讲练兵。   此话丢开,再讲王寿天官府那日唱戏祝寿,康月娥私通陶文彬,把他藏在衣箱中带到扬州,天官府内概莫能知。 天官府不见陶文彬,急坏玉花女千金。 愁得面黄肌又瘦,饭不思来茶不饮。 府内差人到处访,从城到乡无踪影。 不好了,外面挂图捉得紧,只怕公子遇难星。   王玉花想想无奈,连夜备好川资,带了一名知心丫环,半夜偷偷动身,出门寻找陶二公子,暂且不提。   这时,陶文彬在镇江唱完戏,忽然想起家仇,去与他岳父康凤商议,一心要到湖广投亲。康月娥知道这事,到她父亲面前说情,也要与陶文彬同行。康凤夫妇无奈,只好答应。 打发婿女去投亲,他在镇江等佳音。   再说陶文灿在总兵府,赵巧云对他朝思夜想。赵巧云只恨府内无人把媒做,哪一天爹娘才替女儿定终身?纵有高门大户也不依允,情愿许给陶官人。表姊妹做亲自古有,亲上加亲一条心,夫妻同心把兵带,何愁陶家冤难伸。 众位呀,这是小姐心里话,她父母双双哪知情?   再说赵总兵自陶相托梦之后,足不远出,每天到校场观察练兵。忽有一天,正欲出门,两个门军来报:“大人,府外来了两男两女求你相见。”赵霸说:“叫他们进来,看是何人?”顷刻,四人来到厅上见礼,原来是宋家寨上宋金龙与他妹妹宋金凤,还有窦家寨窦哼与他妹妹窦金平,四人连忙送上红帖封套一张,上写:“金光山金霞洞金钱圣母圣笔,奉上赵霸总兵亲启”。赵大人拆开一看—— 宋金凤与窦金平,是金钱圣母小门生, 五百年前终身定,匹配陶文灿一人。 今日投柬到赵府,托咐总兵做媒人。 趁此天高气爽日,不用择日就完婚。   下面还有两句附言—— 男不愿者遭雷打,女不从者被火焚。 若是男欢女喜合,报仇雪恨指日成。   赵总兵看过请帖问他们四人:“这副请帖,你们从何而得?”呆子窦哼说:“不瞒总兵大人,我们前天吃了你家的好酒,回转山寨,走到半路之间,只见空中飘下一张红纸,端端正正对我们面前一落,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赵大人开启,所以我们不敢私拆,特来送给于你。那上面写的什么,你可否念给我们听听?”赵霸对他们看看:“你们都识字吗?识字的你们拿去看吧!”这下,四个人头凑在一起,你眼向上,他眼向下,一看呀,宋金凤粉面通红,用手捂住两颊;窦哼一看,拍手叫好:“如此看来,你赵大人要做媒了。俗话说:人馋做媒,犬馋舔碓。”宋金龙顺手把他一拉:“呆哼子不得无礼。这在什么地方,对谁而讲!”窦哼方知失言,连忙赔礼:“小的不敬,望大人不记小人之过,恕罪,恕罪!不过,大人做媒,小的还要为妹妹争礼金、礼茶的唷,但还不知姑老爷是何人呢?”赵霸对他笑了笑说:“看你这副呆劲,要问你妹夫是谁,就是那天在擂台上将你挟下来的陶文灿,你看好不好?”“好与不好,我窦哼不能作主,要问她们二人!”宋金龙说:“大人不用多问,既是金钱圣母之意,谁敢违拗?就凭你大人说着办吧。”赵总兵定神一想,屈指一算:“好,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今日就是个黄道吉日,陶文灿是我的内侄,今日就在我府完姻,来个陶文灿夜招双花,你们看使得使不得?”呆子窦哼说:“使得、使得,我只要有酒吃,你大人说使得就可使得。”赵霸说:“既可使得,你快去与我家将料理三间空房,备办酒菜,张灯结彩。”又对刁婵梅说:“你是他第一夫人,往后均应同心合意,今晚要替他料理新房,照应一切。”刁婵梅答应一声:“好,请姑父放心。”正在这时,忽有门军来报:“大人,府外又来男女二人,口称是大人的内侄,前来拜见。”赵霸一听,惊疑不定,莫非是二侄陶文彬不成?叫他们进来。”门军将他们二人带到前厅,赵霸一见,喜出望外。陶文彬与康月娥双双叩见姑父大人。见此,赵霸又叫出陶文灿来兄弟相见。随后叫王素珍、方翠莲、蒋赛花一齐出来相会。这王、方、蒋三位夫人一见陶文彬,如久旱逢雨,黑夜见星,各叙离情,令人悲凄!陶文彬对康月娥说:“贤内,快去与三位姐姐见礼。”康月娥上前深深一礼:“三位姐姐在上,愚妹失敬了。”自此,王、方、蒋方知康月娥亦是二官人之妻。陶文彬与康月娥到后堂拜见了姑母,又与表妹赵巧云相见。随后又与刁氏、宋氏、窦氏等一一见礼,各叙彼此之情。赵府设筵款待陶家眷属,在红灯喜烛之下,边饮边谈,各诉苦难经历。正在这悲喜交谈之际,忽报门外又来两位女子,声称是来赵府探亲。总兵大人随即与陶文灿、陶文彬出来相迎。陶文彬抬头一看,原来是淮安王玉花与丫环到此。王玉花一见陶文彬,欲哭无泪,欲笑无声,悻悻地叫一声:“我的官人,你苦煞奴了!”于是在赵府的各位夫人都会集拢来,各诉离合之苦。 陶文彬五位夫人都团聚,却逢陶文灿今夜双招亲。 悲喜交加诉不尽,赵府满堂闹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