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宝卷 - 第 225 页/共 354 页
赵总兵说了:“各位小姐,侄媳夫人,所有苦情,不必多论,今日是贤侄陶文灿双喜临门,等贤侄新婚过了三朝,你们再叙衷肠。”于是各小姐收起闲言,陶氏太太连忙吩咐宋金凤、窦金平小姐沐浴更衣。早有喜娘料理停当,引入洞房。众位,两位新娘的洞房并不在一处。原来三间厢房,两处做新房。宋小姐在上首房内,窦小姐在下首西房。在两头房内,各摆富贵酒一桌,由喜娘请新郎去与新娘交杯。陶文灿想:这两头新房,倒底先去哪一头好呢?
若是先陪宋小姐,要气坏佳人窦金平;
如果先到西头去,又怕恼怒宋千金。
陶文灿思前想后,想出了一个章程。他喊一声:“弟妹,我到东房陪宋氏女,请你到西房去陪窦金平。”王素珍一听,啼笑皆非:“伯伯,我只能替你去陪酒,洞房哪个替你去成亲?”陶文灿笑着说:“索性请你吧。”王素珍也笑笑:“你请我,我再请人。”“你请哪个?”“这个别问,总不会是请异姓之人。好处不让别人占,请我家陶二官人,替你过上一宿。”陶大爷说:“弟妹,你不必斗趣,快去西房吧。”这下,陶文灿上东房,王素珍去西房,落得个喜娘两头要喜钱。喜娘说:“尊一声陶二官人的夫人在上,我们做了半世的喜娘,还不曾见过弟媳替伯伯代做新郎。陶大官人三倍进账,我们喜娘请你三倍赏光,这叫梅开五福,竹报三多。恭喜你们——
早生贵子得高中,必是头名状元郎。”
喜娘说了许多吉利话,收下许多红包喜钱。一众吵亲的姊妹,把他们送进新房。这时,陶文灿又遇到为难事了。怎的?闹过新房,各人散去,自然要宽衣解带,共度良宵。而吃交杯酒,可以请工代替,夫妇共枕,能请替工吗?陶文灿真的为难了。要说先与宋氏成双,又对不起窦氏夫人;要是先与窦氏共乐,又怕宋氏心上不平。呀,我倒是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哦,又一想:我不如来个驼背翻跟斗——两头不落实。罢、罢罢,倒不如——
东西两头无定准,一夜之间不开荤。
陶文灿准备一夜不睡,东头跑跑,西头充充,混过一夜,过了三朝,与她们讲定,轮流伴宿。陶文灿章程已定,催促宽衣解带。那宋氏小姐心里暗想:“他催我宽衣解带,莫非要到窦氏房中去吗?我宋金凤的人品不亚于窦金平,既在我房内,为何不宽衣解带?怎么晃来晃去的,这是何意?我偏不脱衣,单看他往哪里去?”想罢,连衣往床上一歪,假装睡了。陶文灿见宋氏睡了,乃轻移脚步往西房而来。宋金凤见他出房,连忙爬起身来,把房门一关,插上门闩,仍然回床睡了。陶文灿来到西房,只见窦金平坐在床沿之上,思来想去,大概今晚陶官人不到我这里来了。正想之间,陶文灿慢步走来,窦小姐不敢请叫。古人云:新娘不开口,开口一世不发财。只得把身子一欠,以示欢迎。陶大爷来到床前,也往床沿并肩而坐。坐了一会,伸手替窦氏小姐解衣,不料窦氏含羞,故意用手把文灿一梗,陶大爷把手一缩,窦小姐往床上一歪。陶文灿想:你不理我,我上东房过宿。窦金平想:你上东房去哩,她也把门一关一闩,上床睡了。就这样,陶文灿跑到东房,复又跑到西房,跑来跑去,跑了一夜,忽闻金鸡报晓,他只才叹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家有两房,门虽设而常关。”
不觉过了三朝,赵府重摆酒席,款待各位小姐,酒饮数杯落盏,陶文灿向五位弟妹和刁氏夫人问了:“你们一齐在我姑父府内聚会,实属万幸,但不知你们可曾把穿金宝扇带来?”各人一听,随即把穿金扇取出,站起身来,举在手上,陶文彬五位夫人俱全,陶文灿三位贤妻到位。陶文灿一看,只有六把。“哦,还有宋、窦二夫人,还未赠扇呢。”陶文灿说着,随即从怀中摸出两把金扇,走到宋金凤、窦金平面前,当众一一赠扇。八把金扇,金光灿烂,耀眼夺目。八位佳人壮志满怀,身负报仇重任。陶氏太太一见,二目流泪,喊声:“我那苦命的哥嫂,你们为这穿金扇均死于奸人刀下,尔等不能乐而忘仇,轻饶严、苏二贼,他们是陶、王、方三家肉丘坟的挖坑人,不把严、苏二贼送进坟墓,你们甘心吗?”随即八位夫人和赵巧云小姐站起来答道——
“有冤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
陶文灿、陶文彬兄弟二人亦站起来——
“冤有头债有主,报仇之日已来临。”
赵大人见陶家男女,还有各山寨好汉,俱是英雄气概,且有八盘山徐老千岁赤胆相助,勇为陶家报仇,说道:“今日喜庆团圆聚会,各路英雄同心,大有众志成城、苦尽甜来之兆。”随叫宋金龙、窦哼二人回山,托咐他们禀知徐老千岁和各山寨英雄,养精蓄锐,等待时机,会师北上,讨伐奸党。这正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因时辰未到。
穿金宝扇讲到陶家儿女与各路英雄在湖广总兵府会集,看到了除奸报仇的希望之光,个个壮志满怀。众善人要知后事如何,仍是山高路远——
各路英雄回山寨,龙灯图再演报冤仇。
四 青龙山劫囚车两阵会战 矮蒋林苏玉兰沙场逼婚
古人结交为结心,此心堪比石与金。
金石易消心不易,肝胆相照共于今。
今日结交为结口,往来欢娱烟共酒。
但有小事失相酬,从此生嗔便分手。
巾帼英雄大丈夫,贪财忘义非吾徒。
求一知己真难得,结交轻薄不如无。
人心隔肚皮,虎熟不可骑。
休将心腹事,说与他人知。
此后无情日,反成大是非。
闲言少叙,经归正卷。上卷《穿金扇宝卷》,讲大明弘治皇在位,西宫严汉莲妖淫乱宫,以色迷君,其父西宫国丈严奇,仰仗其女,在朝中专权横行。为谋占陶彦山首相钦赐的十把穿金扇,连害陶、王、方三家三百余人,葬下三座肉丘大坟,神鬼皆惊。为此,所有忠良贤臣,见君王不明,宠奸害良,都纷纷退居林下,举义灭奸,已成燎原之势,上卷已经讲过。下文单讲左殿丞相徐洪基,见陶彦山首相被害,心存忿恨,辞朝回家,将祖业田园立绝卖尽,带领全家人等在八盘山啸聚,与各山寨好汉联盟结义,秣马厉兵,为陶家报仇。陶彦山两个公子,陶文灿、陶文彬,自那日被害逃出,各带五把穿金扇流落在外,遭遇多少次险境,受过多次惊吓,来到湖广襄阳,兄弟、夫妻相会,又结交许多好汉,在他姑夫赵霸总兵处聚会,商议报仇大计。计定之后,各路好汉已回山寨,只有陶文灿兄弟二人和他们的八位夫人,仍在姑父家多留几日。一天,王玉花对陶文彬说:“二官人,我们一家能在姑父家团聚,已属万幸,但不能在此久居。我等八位妯娌和你们二位官人,亦应各回啸聚之地,准备起兵报仇。”陶文彬兄弟二人和各位夫人都一齐道“好”。随即各人收拾,告辞姑父姑母、表兄表妹等人,各归本寨。赵大人并不想留,连忙备酒送行。各人致谢一番,含泪告别。刁婵梅与蒋赛花仍回玉门关薛干娘寓处;王素珍回九龙山,与方翠莲同行;宋金凤、窦金平跟随各家兄长,虽与陶大爷新婚难舍,亦只得洒泪归寨而去。惟有陶文彬与康月娥仍回镇江唱戏——
众位女英回山寨,滚刀手私自定终身。
不谈陶氏妯娌回山寨,单讲陶文灿大官人。一心拜别姑父动身走,惊动了佳人赵巧云。心内想,暗思忖——
“千万不能让他走,一走我终身靠何人?”
忙差丫环人两个,堂前禀告我父亲。
就说奴家明日练兵将,留下陶文灿帮练兵。
赵大人听丫环禀报,女儿巧云明日校场操习人马,满心欢喜。陶文灿听说表妹练兵,心中自然高兴。既然表妹为我陶家之仇如此用心,何不暂留几日,再走不迟!此时,却见赵大人说道:“贤侄,你休要心急,即使目下动身,亦不过是为兵马之计。明日你表妹替老夫下校场操练,你也该前去阅兵,相帮操演,亦是好的。”陶文灿随即答道:“姑父既是如此说法,小侄索性停留几日再走。”
陶文灿一心看练兵,喜坏了佳人赵巧云。
只说表兄妹结亲是常事,谁知惹出祸临身。
赵巧云日日与陶文灿下校场演武,连操十天,甚为尽力。那天,赵大人道:“儿呀,你也该歇息歇息,让为父再替换你几天。”次日早晨,赵大人梳洗装束停当,命义子赵龙、赵虎调点军将儿郎,到校场伺候。校场人马齐全,赵大人到校场练兵不提。再说赵巧云这日见父亲与赵龙、赵虎前去操演兵马,随命使女在绣楼上摆酒,悄悄将表兄陶文灿请来,畅饮谈心。酒过三巡,赵巧云转入正题,但她不是开门见山,而是转弯抹角,扯到穿金扇上。她说:“表哥啊,前天你将穿金扇拿给我母亲看,当时我也想一饱眼福,但又想到看的时间长了,会引起我母亲更加伤心,所以我没有争着观看。今天只有我你二人,无他人在场,不知表兄能否借给愚妹一览为快,谅必表兄不会小气吧?”“哪里,哪里,贤妹何出此言!给表妹一看,又有何妨。”说罢,陶文灿从身边取出宝扇,递与赵巧云手中。赵巧云略略一看,问过宝扇的使用方法后,随即对怀里一塞。陶文灿伸手过来:“表妹,将扇还给我,你不能私藏。这宝扇上说得明白,得此扇者必是一房妻室。”“那好哇,就依你说的为准。”“表妹,这万万不能,如被姑父母晓得,叫我怎生是好!”“表哥,不要害怕,一切由奴承当。父母与我犟,我就跟他们辩,表姊妹做亲自古有,不是我巧云一个人。”“表妹,你不要糊涂,这婚姻大事,还得要二位大人准许才好。”“好,听不听由你,扇子还不还由我。”
二人绣楼正谈论,赵虎瘟贼上楼门。
楼梯上有脚步声,赵巧云着丫环看是何人?这时,赵虎已上楼来,抬头一看,只见他们二人对坐谈心。赵虎当即回头向楼下走去。赵巧云连忙对陶大官人说:“刚才赵虎上楼,复又下去,其意定是唆弄是非。”陶文灿说:“贤妹呀,我你表兄妹谈话,赵虎有何是非可搬?他亦不是外人。”巧云说:“官人呀,你平素间也不常来,哪里知道我家的事情。奴与他本来就不和睦,他这人是头上生疮、脚下流脓——坏透顶了。赵虎常做奸刁恶毒暗谋之事。”陶文灿听了暗谋二字,心中不解,随问巧云:“何谓‘暗谋’?”赵巧云道:“他是我父的义子,满心想奴匹配与他,并非一日生此邪念,所以今日料定奴家楼上无人,谅他上来是向我强求云雨。不瞒表兄,奴家章程已经早定,准备命丧黄泉,也不受赵虎之污!如今幸遇表兄,实乃天缘巧遇,赤绳定就,此后海枯石烂,永托终身!只是方才之间,已被奸人看破,其中没有是非便罢,如有搬弄之情,我们只好暂时分别,离他眼皮之下,才可割断奸人妄想,谅我府中亦无他安身之地,我父母定会将他驱逐出去。那时我们即可明媒正娶,同心合意,与众位嫂嫂和各英雄好汉,联兵北上除奸,何愁报仇不成!”正是二人定计已毕,小贼赵虎气急败坏,来至校场,对赵大人说道:“爹爹不必在此练兵,可知家中弄出败坏门风的事了。”谁想赵霸被这句话说得毛骨悚然:“家中出了何事?快快讲来!”“爹爹,此地不便细说,回去即知其事。”说罢,赵大人随即把校场儿郎散去,来到府中坐下。赵虎遂将妹妹与陶文灿高楼共饮谈心,被他亲目所见,如此如此,说了一遍。赵大人道:“可是真的?”赵虎说:“妹妹之事,岂能胡说?”赵大人怒道:“这就气死老夫了。”——
只因赵虎嚼舌根,气坏总兵赵大人。
对着后楼高声喝:“你这无端贱骨小畜生。
我到校场操兵马,谁想你伤风败俗无人伦。
今日难逃老夫手,定叫你两下都遭瘟。”
赵爷发下无穷恨,惊动了赵龙大官人。看起来爹爹发怒如何了,倒不如高楼上面送音信。
赵龙来到赵巧云楼上说:“妹妹,你还定心,充耳不闻?你可知——
二弟赵虎心不正,爹爹面前嚼舌根。
说你们高楼上面纲常乱,各有偷香窃玉心。
妹妹呀,你们赶快去逃难,恐怕爹爹气在头上不容情。”
陶文灿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表妹呀,只说在此练兵马,岂料惹得尖刀割嘴唇。惹得姑父生了气,要想借兵万不能。不但兵马借不到,还连累表妹下火坑。
此地不能再耽搁,我做逃灾躲难人。”
陶文灿说罢就要走,赵巧云扯住衣角不放行。她说道:“要走我们一道走,愚妹保护你逃生。”陶大爷说:“此着万万来不得,你父更加不放我过门——
发放兵马去追赶,我你两条性命总活不成。”
赵巧云说:“表兄呀,按你说来,你我不能同行,那也罢了。不过,这穿金扇就算你赠的,也算我要的,好吗?”“好,好,好,你当心收好,留作信物,日后相会,扇即是媒。但不知贤妹意欲何往?”赵巧云说:“奴家此去荆州,有个姑父姓顾名贵,做个两任武职,还有两位表兄,总有一身武艺。大表兄名为飞毛腿顾文远;二表兄名为扑天鹏顾文忠,奴去那里安身,但不知表兄今往何方而去?”陶文灿说:“愚兄此去八盘山,倘若有日兵精粮足,到时定然着人送信,请贤妹竭力相帮。”赵小姐道:“兄长何出此言,奴家自会拔刀相助!”说罢,各自挥泪,就此分手。赵巧云往荆州而去,陶文灿奔八盘山而来——
巧云、文灿逃出门,哭坏了陶氏老夫人。
将身来到总兵处,追问哪个嚼舌根。
“你今不把女儿交还我,不上刀来也上绳。
不还我祸端谁挑起,我苦条老命同你拼。”
老夫人只是嚎啕哭,倒叫赵总兵没章程。口中只把夫人叫,今朝切莫乱弹琴。倘若苦苦要问今日事,问一问孩儿赵虎便知情。
陶夫人听说要问赵虎,心里就十分明白,定然是这个畜生搬弄出来的。他见陶文灿在这里进进出出,心存妒忌,故在老爷面前乱嚼舌根。想罢说道:“你说要问赵虎,你把他叫来当面一问。”于是赵霸着家将把赵虎叫到前厅,赵爷问道:“赵虎,你在先前所说的话,可是亲目所见?”那赵虎见老夫人在那泪水涟涟,气满胸怀,他就不敢照先前的那样说了。口里含含糊糊,说话吞吞吐吐,这里那里的乱拉乱扯。赵霸说:“你先前对我怎么说的,现在仍要照前话说来,不然,定要重责于你。胡言祸福,应受惩办!”陶氏夫人说:“要办早办,若是不办,连你这老杀才的也不得过身!”赵霸说:“夫人你且息怒,这畜生要是不说实话,难以轻饶于他。夫人你暂回后楼,老夫自有办法对他。”陶夫人说:“我把这畜生交与你,若是轻放他,我决不饶恕你。”说罢,夫人回后楼去了。再说赵虎心中有鬼,生怕把“暗谋”二字说漏嘴,所以当赵大人再次追问时,他只是支支吾吾,不敢照以前那样实说。赵霸心想,如是责罚他,又怕他旧习不改,在家常搬弄是非;要是不责他,夫人面前又不好交代。罢,不如打发他出门寻访女儿的踪迹,让他远离家门。想罢,对赵虎说:“如今我也不与你说长道短,给你五十两银子出去把你妹妹寻回来,与你万事俱休;倘若寻找无着,不见赵巧云回来,你也休想进门。”赵虎听罢,翻身便走,银子分文不要。谁想他这一去就不返回,投在严奇门下,与奸党为伍,惹风生波。
这就到清江城打擂,陶文灿此去遇凶星。
赵虎从赵府出来之后,陶氏夫人暗中着人寻找女儿赵巧云,这暂不言。且说陶文灿与赵巧云分手,这天来到清江。在路上只听人言,说清江城摆了擂台。有人说是八盘山徐洪基摆的,是为陶家报仇;有人说是总镇严霸摆的,暗捉大叛陶文灿。众说不一。陶文灿想,不问是谁摆的擂台,都要混到里面看看光景,再作他说。于是跟在行人之中,不觉傍晚已到清江。进了城门,拣了一家小小饭店安身。明日清晨,用过早点,辞别店主,往街坊上去打探,不觉来到一家“聚贤堂”酒楼。陶文灿上得楼来,拣了个坐位,那跑堂的前来问道:“客人喜欢吃什么小菜,用什么好酒?”陶大爷说:“菜不需美味珍馐,酒倒是要好的。”那酒保说:“有,有,有,让我先说几样你听听。——
一有十年陈老窖,二有山东高粱烧。
三有扬淮干大曲,四有辽东虎骨泡。
竹叶青酒碧波清,状元红里浸大枣。
木瓜酒、绿豆烧,薄荷酒是通州造。
糯米酿浆甜如蜜, 请问客官欢喜哪一号?”
陶大爷说:“我们吃酒之人,不喜欢甜酒,替我拿二十斤陈年老窖和十斤熟牛肉来,给我尝尝如何?”于是酒保搬来一坛陈年老窖,切好十斤牛肉,送到陶文灿面前,他一人自斟自饮,忽听楼梯下上来二人——
一见此人忙站起,弯腰奉揖把礼行。
开言不把别人叫,舅兄连连口内称。
来者并非别人,是宋家寨来的宋金龙,与陶文灿姊舅相称。陶文灿连忙招呼他们坐下一同吃酒。宋金龙问:“ 妹丈今从何处而来?”陶文灿将襄阳赵虎挑祸之事说了一遍,又说:“本欲往八盘山去,偏遇此地摆擂台,故在此处打听何人摆擂。但不知贤弟到此何事?与你同来的这位英雄,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与你是亲戚还是故旧?”宋金龙道:“此人乃是我的表兄,系徐州人氏,姓张名飞公,绰号叫‘死不丢’,所以聘请他前来打擂的。”陶文灿道:“原来是表舅爷,失敬、失敬,请坐吃酒。”于是三人坐下来吃酒谈心。正在酒饮半酣之际,那楼上又来四位英雄。陶大爷连忙起身说道:“四位贤弟请过来吃酒。”那四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陶大官人,为何到此?”陶大官人说:“贤弟请坐下再谈。”众位,你们知道这四人是谁?他们就是粉面二郎徐青,呆子窦哼和朱英、吴英四位英雄,共七人同桌饮酒。陶文灿又叫酒保搬来一坛酒,切来二十斤牛肉,遂与他们七人开怀畅饮。这时,呆子窦哼说:“妹丈,你在襄阳来到清江作甚?”陶文灿道:“贤弟不要高声,清江乃奸贼严霸之地,恐有不便,吃过酒到楼下再谈吧。”窦哼道:“妹丈不要害怕,我们来就是捉拿严霸,剿灭群奸的。”宋金龙说:“我们大家吃酒吧,不用多讲了。”于是七人在聚贤堂上直吃到日落西山,方才下楼,寻得一家客栈安身。次日天明,七人起身,到街上看擂台摆在何方。七人不觉来到水关桥,陶文灿站立桥上,朝下一看,但见一群人围在那里,喧喧闹闹。细细一看,原来是众人围观一副糖担,只见卖糖的汉子从糖担上拿起一只镗锣,一片竹板,敲锣卖糖。他道——
“小锣子一打响,听我唱段梨膏糖。
梨膏糖、生姜糖, 敬请诸位尝一尝。
尝到甜的是甘草味,尝到辣的是姜汤。
太公当年吃了梨膏糖,八十三岁遇文王。
刘备吃了梨膏糖,生个阿斗做小皇。
关公吃了梨膏糖,战鼓三通斩蔡阳。
张飞吃了梨膏糖,喝断霸陵桥下一大梁。
孔明吃了梨膏糖,三气周瑜芦花荡。
甘罗吃了梨膏糖,十二岁拜相伴君王。”
众位呀,卖糖的嗓子唱得像破沙锅,买的少来看的多。
卖糖的唱声刚落,忽见人群中挤进一人,那人身高七尺,蓬头赤脚,如黑炭一样,粗声粗气挤近糖担说:“我抓一把尝尝如何?”他嘴说手到,左一把右一把,抓了两把糖往衣袋里一塞,拔脚就跑。那卖糖人一见急了:“你这位朋友,可知江湖上的规矩,凡事只能打九折,不可打人十一成?你抢我这么多糖不给钱就跑啦!”那大汉说:“你叫我抓把糖尝尝,又不是叫我买点糖吃吃,怎么说是抢你的糖?诬蔑老子的名声!”说罢,转过身去,勒头暴眼,举手要打。那卖糖的也不示弱,紧一紧腰带捏一捏拳头,把糖担子一甩,就地立个饿虎擒羊势头,直扑蓬头大汉而来。这蓬头大汉也立了个势头,名叫朝天一炷香,如铁柱一样挺胸站着。只见卖糖的一掌拍来,他把身子一缩,翻起来一腿,照着卖糖的兜裆挑来。他二人——
一个手来拳相挡,一个腿来脚去挑。
一个像猛虎从深山出,一个如雄狮张利爪。
卖糖的越打越生气,蓬头大汉也不轻饶。
陶文灿一见动了怒,大声一喝震动了水关桥。
陶文灿说:“桥下二人不要动手,有话好讲,如再相打,我们大家一齐动手,量你们难逃!”随即有粉面二郎徐青走下桥来,一把将他们二人拉开说道:“大汉休得无理!不可再打了。”卖糖的说:“这个王八贼子抢我的糖吃,又将我糖担子掼糟,怎么不打呢?”徐青说:“你不要打,我来赔你的糖担。”“赔不赔糖担倒不要紧,其实我也不是卖糖的,我心中有不平之事,故而以卖糖遮身的。”徐青问:“你有什么冤屈?也该对我们讲讲,帮你打个不平,以出你胸中之恨!”卖糖的说:“你要问我,就对你讲了吧。只因当朝首相陶大人,为了十把穿金扇,遭昏君与奸贼满门抄斩,逃出了两位公子,不知去向。如今听说清江摆擂,所以咱前来打擂,闯一闯奸贼的。”徐青说:“哎呀,好汉原来为陶家之事。”陶文灿一听,感动得二目几乎掉泪,说道:“不知好汉贵姓大名,尊府何处?”那卖糖的对陶文灿一看,“谅来你就是陶文灿不成?”“小弟正是,我陶文灿多谢你了。”那人道:“实不相瞒,小弟乃山东济南人氏,久走江湖,贩卖骡马,因近年运道不佳,生意亏本,想弃商从侠,为陶家报仇。如今听得清江摆擂,特来闯荡一番,探个虚实。我本姓马,马飞雄是也。”那个抢糖的蓬头大汉是粉红江摆渡的毛风,也是来打擂的。听到马飞雄这样一讲,随即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双手说:“好汉,我们真是——
灯火菩萨掼油瓶,东厨老爷撕灶星。
海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毛风又转过身去,一把抓住陶文灿与徐青的手说:“二位官人,我是在粉红江摆渡引你们上八盘山的毛风呀!你们真是——
贵人常常多忘事,自己人忘记了自家人。”
陶文灿和徐青说:“呀,毛大哥你这一身打扮,实在叫人难认。”于是英雄九人,直至后街,拣了一家酒店,到里面吃酒去了。吃了一会酒,付了酒钱,出了酒店,来到街坊,要去看看擂台搭在何处。不觉来到校场一看,众英雄只见好一片平阳之地,擂台搭在中间。根根柱子绘龙凤,半边凤来半边龙。上有八宝葫芦盖顶,四角挂的响铃金钟。风吹铜铃呛呛响,刀枪排列好威风。还有斧、棍、锤、弓,一副对联分西东——
拳打陶家叛二子,足踢徐王方三家。
横批写:除叛擂
九位英雄正在看得生气,忽然间六匹坐骑走进来。众豪杰留神一细看,进来的四男二裙钗。四男儿威风凛凛生杀气,二佳人杀气腾腾惊人怀。来到校场忙下马,男女六人上擂台。
众位,你们知道来的四男二女是谁?弟子交代,那先上擂台的一人,就是清江总镇严霸之子,名叫严仙;后一位是严党之子严。还有两位,即苏葛的儿子苏廷龙、苏廷虎。那两个女子,一个是严霸之女,名叫严汉珍;一个是苏葛之女,名苏玉兰。严汉珍的母亲即是苏葛之妹,所以苏玉兰与她是表姊妹,又是一师之传,骊山老母的门生。她们一身武艺非凡,马上马下十八般兵器精通,法宝多种,厉害无比。所以苏、严二贼全仗两个女子的本事,才摆这座擂台,一心要灭徐、王、方、陶四家人等, 一个不留。摆擂就是他们的阴谋。
单说严仙、严上了擂台,朝两边一站,望着擂台之下厉声喊道:“台下各属人等听了,你们凡与咱苏、严二家有仇有恨者,速上台来比试高强,如与咱苏、严二家没有半点仇恨,休要上来送死!”众位,擂台上只有男女六人,竟敢夸此大口,而台下人山人海,如潮涌一般,难道就没有这六人的对手?其中有个道理,奸贼苏、严早已在擂台底下埋了地雷、火炮、倒马毒、陷人坑,周围还有五百名骁勇兵将,身藏短刀、铁尺、流星,扮作江湖买卖,一齐对付陶、王、方、徐四家上台打擂的人。另外,各街道巷口、城门、水关,均有兵将把守,所以严、严仙才敢夸此海口。看打擂的人只是望着台上翻眼,不觉惹怒了粉面二郎徐青,口中骂道:“这些王八贼子!咱老子为了你们这班奸贼,费了多少心机,才访到你们龟孙子的贼窝,谅来今天难逃老子的手掌!”说罢,在人群中束扎停当,把头一摇,身子一晃,只听得呼的一声,纵上擂台,与严仙交手就打。拳来拳去,足踢脚还,一个用西川猴跳,一个使关公脱袍,二人在台上打得不可开交。眼看严仙不是徐青的对手,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能。那严见他兄弟严仙交架不住,使一个美女穿梭,蹦上台去,接住徐青就打。台下呆子窦哼大喊一声——
“奸贼莫做看家狗,比试只能一人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