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温陵集 - 第 13 页/共 29 页

尝谓君子无怨唯小人有之君子有德必报德而小人无之夫君子非无怨也不报怨也非不报怨也以直报怨也苟其人可恶而可去则报之以可恶可去之道焉苟其人可好而可用则报之以可好可用之道焉其恶而去之也好而用之也直也合天下之公是也其或天下不知恶而去之好而用之也而君子亦必去之必用之是亦直也合天下之公理也夫是之谓以直既谓之直则虽无怨于我者亦必如是报之矣则虽谓圣人未尝报怨焉亦可也若曰以德报怨则有心矣作伪矣圣人不为也至于人之有德于我者则地在必报虽以圣人为有心为私厚不计矣何也圣人义重者也义重故可以托孤而况托知已之孤乎义重故可以寄命而况寄有德之命乎故曰以德报德唯其人有必报之德此世道所以攸赖国家所以有托纲常所以不坠人伦所以不灭也若小人非不报德也可报则报不可报则亦已而勿报顾他日所值何如耳苟祸患及身则百计推托逃避无影矣虽有德将安知乎唯有报怨一念则终始不替然苟势盛于我财多于我我又可藉之以行立则怨反为德又其常也葢十百千万咸如斯也此君子小人界限之所以判也故观君子小人者唯观其报怨报德之间而已故余尝以此定古今君子小人而时时对人言之不省也除此之外君子小人有何分别乎吾见在小人者更为伶俐而可用也或日先生既如此说矣何先生之待小人也过严而恶恶执怨也反过甚乎予曰不然我之恶恶虽严然非实察其心术之微则不敢有恶也纵已恶其人苟其人或又出半言之善焉或又有片行之当焉则我之旧怨尽除而亲爱又随之矣若其人果贤则初未尝不称道其贤而欲其亟用之也何也大之生才实难做我心唯恐其才之不得用也曷敢怨也是以人虽怨我而欲害我报我者终少则以我心之直故也或曰先生之爱才诚然矣然其始也支人太广爱人太骤其既也弃人太急而终之收录人也亦太狭曷不论定而后赏勿以始广而终狭乎吁不然也夫人实难知故吾不敢以其疑似而遂忽之是故则见以为广而真才难得故吾又不敢以疑似而遂信之是故则见以为狭耳若其入眼即得无复疑似则终身不忒如丘长孺周友山梅衡湘者固一见而遂定终身之交不待再试也如杨定见如刘近城非至今相随不舍吾犹未敢信也直至今日患难如一利害如一毁谤如一然后佑其终不肯畔我以去夫如是则予之广取也固宜设予不广取今日又安得有此二士乎夫近城笃实人也自不容以有二心杨定见有气人也故□中亦常常不可一世之士夫此二人皆麻城人也友山麻城人而麻城人不知之也衡湘麻城人而麻城人不知之也若丘长孺之在麻城则麻城诸俗恶辈直视之为败家之子矣吾谓周友山则世之所称布帛菽粟是也其不知也宜也梅衡湘则古今所称伯乐之千里马王武子之八百骏是也其不知也亦宜也若丘长孺虽无益于世然不可不谓之麒麟凤凰瑞兰芝草也据长孺之为人非但父母兄弟靠不得虽至痛之妻儿亦靠他不得也非但妻儿靠不得虽自已之身亦终靠他不得其为无用极矣然其人固上帝之所笃生未易材者也观其不可得而亲疏敬慢也是岂寻常等伦可比邪故予每以麟凤芝兰拟之非过也若杨定见二子者譬则楼台殿阁未易动摇有足贵者且高明之家吉人之都是非好恶又自明白或曰公之知梅衡湘似矣然人之所以不知者以其权智太审也夫人而专任权智则可以生人亦可以杀人如江淮河海之水然矣予谓衡湘虽大样然心实细谨非曹孟德等比也必如曹孟德等方可称之为江淮河海之水如之何而遂遽以誉衡湘也哉呜呼此数公者我固知之而数公固各不相知也非有日月星辰洞然皎然如郭林宗许子将司马德操者出安能兼收而并用之邪或曰如先生言必如此数者然后可以用于世邪曰不然也此其可大用者也最难得者也未易多有者也子但见麻城一时有此数人便以为易易矣不知我费了多少心力方得此数人乎若其它则在在皆有时时可用自不待费力以求之矣犹之鸟兽艹木之生周遍大地任人选取也予既与诸侍者夜谈至此次日偶读升庵凤赋遂感而论之曰书称麟凤称其出类也夫麟凤之希奇实出鸟兽之类亦犹芝草之秀异实出草木之类也虽曰希奇秀异然亦何益于人世哉意者天地之间本自有一种无益于世而可贵者如世之所称古董是邪今观古董之为物于世何益也夫圣贤之生小大不同未有无益于世者苟有益则虽服厢之牛司晨之鸡以至一艹一木皆可珍也故因鳯赋而推广之列为八物而鸟兽艹木与焉吁八物具而古今人物尽于是矣八物伊何曰鸟兽艹木曰楼台殿阁曰芝艹瑞兰曰杉松栝柏曰布帛菽粟曰千里八百曰江淮河海曰日月星辰   夫鸟兽艹木之类伙矣然无有一羽毛一艹木而不堪人世之用者既已堪用矣则随所取择总无弃物也是一物也   夫宫寺楼阁山舍茅庐基址一也而高低异木植一也而小大异居处一也而广狭异同是乡人而乡不如则以宫室业产之良矣譬之于鸟则宾鸿于兽则猎犬于草则国老于木则从绳同于鸟兽艹木而又不同于鸟兽艹木则以其为鸟兽艹木本类之独者何是一物也   夫芝艹非常瑞兰馨香小人所弃君子所喜设于世无君子亦已譬之玩物过目则已何取于温譬之好音过耳则已何取于饱然虽无取于温饱而不可不谓之希奇也是一物也   夫青松翠柏在在常有经历岁时栋梁遂就噫安可以其常有而忽之与果木鬬春则花不如与果木鬬秋则实不如吁安可以其不如而易之世有清节之士可以傲霜雪而不可以任栋梁者如世之万年青艹何其滔滔也吁又安可以其滔滔而拟之此海刚峰之徒也是亦一物也   夫智者好奇以布帛菽粟为不足珍贤者好异以布帛菽粟为无异于人唯大智大贤反是故以其易饱易暖者自过吾之身又以其同饱同暖者同过人之日所谓易简而得理无为而成化非若人之徒欤真若人之徒亦是亦一物也   夫马牛麟凤俗眼视之相去故甚远也然千里之驹一日而致八百之牛一日而程麟乎凤乎虽至奇且异亦奚以异为也士之任重致远者大率类此而世无伯乐秖谓之马牛而不知其能千里也真可慨也是又一物也   夫能生人又能杀人能贫人又能富人江淮河海是也利者十五而害者亦十五利害相半而趋者不倦今世用人者知其害而不察其利是欲堙塞天下之江河而不用之也宋王介甫欲决梁山泊以为良田而思无置水之处刘贡父大声呌曰再凿一梁山泊则可置此水矣然则今日江淮河海之士既以有害而不用矣将安所置之哉是亦一物也今未见其人也   夫智如日月皎若辰星照见大地物物赋成布帛菽粟者决不责以霜杉雪柏之操八百千里者决不索以异香奇卉之呈名川巨浸时或泛滥崩冲长江大河实藉其舟楫输灌高楼凉殿巍然焕然谁不欲也独不有鸟兽鱼鳖与之咸若山川艹木亦令多识乎器使之下可使无不获之夫则知日月星辰灼然兼照真可贵矣此一物者实用八物要当以此物为最也今亦未见其人也呜呼此八物汤也以为药则气血兼补皆有益于身以捄世则百工效用皆有益于治用人者其尚知此八物哉毋曰彼有怨于我也彼无德于我也虽有千金不传之秘长生不老之方吾只知媢嫉以恶之而唯恐其胜已也已吁观于八物之说而后知世之用人者狭也况加以媢嫉之人欤   ○五死篇   人有五死唯是程婴公孙杵臼之死纪信栾布之死聂政之死屈平之死乃为天下第一等好死其次临阵而死其次不屈而死临阵而死勇也未免有不量敌之进同乎季路不屈而死义也未免有制于人之恨同乎睢阳虽曰次之其实亦皆烈丈夫之死也非凡流也又其次则为尽忠被谗而死如楚之伍子胥汉之鼌错是矣是为不知其君其名曰不智又其次则为功成名遂而死如秦之商君楚之吴起越之大夫种是矣是为不知止足其名亦曰不智虽又次于前两者然既忠于君矣虽死有荣也既成天下之大功矣立万世之荣名矣虽死何伤乎故智者欲审处死不可不选择于五者之间也纵有优劣均为善死若夫卧病房榻之间徘徊妻孥之侧滔滔者天下皆是也此庸夫俗子之所习惯非死所矣岂丈夫之所甘死乎虽然犹胜于临终扶病歌诗杖策辞别自以谓不怖死无顾恋者葢在世俗观之未免夸之为美谈呼之为考终然其好名说谎反不如庸夫俗子之为顺受其正自然而死也等死于牅下耳何以见其节又何以见其烈而徒务此虚声为邪丈夫之生原非无故而生则其死也又岂容无故而死乎其生也有由则其死也必有所为未有岑岑寂寂卧病床褥间扶柩推辇埋于北邙之下然后为得所死矣苍梧殡虞会稽尸夏圣帝明王亦必由之何况人士欤第余老矣欲如以前五者又不可得矣夫如此而死既已不可得如彼而死又非英雄汉子之所为然则将何以死乎计唯有做些小买卖耳大买卖如公孙杵臼聂政者既不见买主来到则岂可徒死而死于床褥之间乎且我已离乡井捐童仆直来求买主于此矣此间既无知已无知已又何死也大买卖我知其做不成也英雄汉子无所泄怒既无知已可死吾将死于不知已者以泄怒也谨书此以告诸貌称相知者闻死来视我切勿收我尸是嘱   ○伤逝   生之必有死也犹昼之必有夜也死之不可复生犹逝之不可复返也人莫不欲生然卒不能使之久生人莫不伤逝然卒不能止之使勿逝既不能使之久生则生可以不欲矣既不能使之勿逝则逝可以无伤矣故吾直谓死不必伤唯有生乃可伤耳勿伤逝愿伤生也   ○戒众僧   佛说波罗蜜波罗蜜有六而持戒其一也佛说戒定慧戒定慧有三而戒行其先也戒之一字诚未易言戒生定定生慧慧复生戒非慧离戒慧出于戒非慧灭戒然则定慧者成佛之因戒者又定慧之因我释迦老子未成佛之先前后苦行一十二年其戒也如此汝大众所知也我释迦老子既成佛之后前后说法四十九年其戒也如此亦汝大众所知也若谓佛是戒空戒是佛缚既已得道成佛不妨毁律破戒则舍精舍归王宫有何不可而仍衣破衲重持钵何为者哉须知父母乳哺之恩难报必须精进以报之所谓一子成道九族生天非妄言也十方颗粒之施难消必须精进以消之所谓披毛戴角酬还信施岂诳语邪然则戒之一字众妙之门破戒一言众祸之本戒之一字如临三军须裀不戒丧败而奔戒之一字如履深谷须臾不戒失足而殒故知三千威仪重于山岳八万细行密如牛毛非是多事强为于法不得不尔故也母曰莫予觏也便可闲居而纵恣一时不戒人便已知正目而视者非但一目十目葢千亿目共视之矣母曰莫予指也便可掩耳而偷铃一念不戒鬼将诛之旁观而嗔者非但一手十手葢千亿手共指之矣严而又严戒之又戒自今以往作如是观坐受斋供如吞热铁之九若不胆颤心寒与犬豕其何异行觅戒珠如入清凉之阁若复魂飞魄散等乞丏以何殊如此用心始称衲子如水行舟风浪便覆如车行地欹斜即败风浪谁作覆没自当欹斜谁为颠仆自受凡我大众其慎之哉除年长久参者无容赘示间有新到比丘未知惭愧不得不更与申明之耳凡此大众幸各策厉庶称芝佛道场猛着精神共成龙潭胜会可矣   ○戒大智   我所喜者学道之人汝肯向道吾又何说道从六度入六度之中持戒禅定其一也戒如田地有田地方有根基可以为屋种田然须忍辱忍辱者谦下以自持虚心以受善不敢以贡高为也如有田地须时时浇粪灌水方得有秋之获不然虽有田地何益精进则进此持戒忍辱两者而已此两者日进不已则自然得入禅定真法门矣既禅定不愁不生智慧而得解脱也故知布施持戒忍辱真禅定之本而禅定又为智慧解脱之本六者始终不舍如济渡然故曰六度此六度也总以解脱为究竟然必须持戒忍辱以入禅定而后解脱可得及其得解脱也又岂离此持戒忍辱而别有解脱哉依旧即是前此禅定之人耳如离禅定而说解脱非唯不知福定而亦不知解脱矣以此见生死事大决非浅薄轻浮之人所能造诣也试看他灵山等会四十九年犹如一日持戒忍辱常如一年今世远教衰后生小子拾得一言半句便自猖狂不敬十方不礼晚末说道何佛可成此与无为教何异乎非吾类也   李温陵集卷之十三   ●卷之十四   读史一   ◆读史一   藏书纪传緫论   藏书纪传后论   世纪緫论   大臣緫论   容人大臣   富国名臣论   谋臣   ○藏书纪传緫论   李氏曰人之是非初无定质人之是非人也亦无定论无定质则此是彼非并育而不相害无定论则是此非彼亦并行而不相悖矣然则今日之是非谓予李卓吾一人之是非可也谓为千万世大贤大人之公是非亦可也谓予颠倒千万世之是非而复非是予之所非是焉亦可也则子之是非信乎其可矣前三代吾无论矣后三代汉唐宋是也中间千百余年而独无是非者岂其人无是非哉咸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故未尝有是非耳然则予之是非人也又安能已夫是非之争也如岁时然昼夜更迭不相一也昨日是而今日非矣今日非而后日又是矣虽使孔夫子复生于今又不知作何如非是也而可遽以定本行罚赏哉老来无事爰览前人起自春秋讫于宋元分为纪传緫类别目用以自怡名之曰藏书藏书者何言此书但可自怡不可示人故名曰藏书也而无奈一二好事朋友索览不已予又安能以已邪但戒曰览则一任诸君览观但无以孔夫子之定本行罚赏也则善矣   ○藏书纪传后论   李卓吾曰圣主不世出贤主不恒有若皆如汉祖孝文孝武之神圣孝昭孝宣之贤明则又何患乎其无臣也唯圣主难逢而贤主亦难遇然后大臣之道斯为美矣故传大臣大臣之道非一有因时而若无能者有忍辱而若自污者有结主而若媚有容人而若愚有忠诚而若可欺以罔者随其资之所及极其力之所造皆可以辅危乱而致太平如诸葛孔明之辅刘禅可以观矣非谓必兼全五者而后足当大臣之名也大臣又不可得于是又思其次其次则名臣是已故传名臣夫大臣之难遘亦犹圣主之难遭也倘得名臣以辅之亦可以辅幼弱而致富强然名臣未必知学而实自有学自儒者出而求志达道之学兴矣故传儒臣儒臣虽名为学而实不知学往往学步失故践迹而不能造其域卒为名臣所嗤咲然其实不可以治天下国家亦无怪其嗤笑也自儒者以文学名为儒故用武者遂以不文名为武而文武从此分矣故传武臣夫圣王之王也居为后先疏附出为奔走御侮曷有二也唯夫子自以尝学俎豆不闻军旅辞卫灵遂为邯郸之妇所证据千万世之儒皆为妇人矣可不悲乎使曾子有子若在必知夫子此语即速贫速朽之语非定论也武臣之兴起于危乱危乱之乘由于嬖宠故传亲臣传近臣传外臣外臣者隐处之臣也天下乱则贤人隐故以外臣终焉呜呼受人家国之托者慎无刻舟求剑托名为儒求治而反以乱而使世之真才实学大贤上圣皆终身空室蓬户已也则儒者之不可以治天下国家信矣若康节先生明道先生龟山杨先生皆儒也虽曰古之大臣又谁曰不宜又谁敢嗤之作列传   ○世纪緫论   李生曰一治一乱若循环自战国以来不知凡几治几乱矣方其乱也得保首领已为幸矣幸而治则一饱而足更不佑其为麤粝也一睡而安更不知其非广厦也此其极质极野无文之时也非好野也其势不得不野虽至于质野之极而不自知也迨子若孙则异是矣耳不闻金鼓之声足不履行阵之险惟知安饱自适而已则其势不极文固不止也所谓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虽神圣在上不能反之于质与野也然文极而天下之乱复起矣英雄并生逐鹿不已虽圣人亦顺之尔儒者乃以忠质文并言不知何说又谓以忠易质以质救文是尤不根之甚矣夫人生斯世惟是质文两者两者之生原于治乱其质也乱之终而治之始也乃其中心之不得不质者也非矫也其积渐而至于文也治之极而乱之兆也乃其中心之不能不文者也皆忠也夫当秦之时其文极矣故天下遂大乱而兴汉汉初天子不能具钧驷虽欲不质可得耶至于陈陈相因贯朽粟腐则自然启武帝大有为之业矣故汉祖之神圣尧以后一人也文帝之用柔文王羑里以后一人也西楚继蚩尤而兴霸孝武绍黄帝以增廓皆千古大圣不可轻议羣雄未死则祸乱不息乱离未甚则圣神不生一文一质一治一乱于斯焉见矣   田齐   汉文帝   魏   晋司马氏   宋齐梁陈   燕慕容氏   ?田齐   齐之亡甚无谓齐王建饿得亦甚可怜然如建者不饿死中甚用也饿死一无用痴汉而可以全活数十百人犹且为之况全齐百万生灵乎干戈不格且四十年战国之民齐何独幸与夫天之立君本以为民尔由此观之虽谓建有大功德于民亦可   ?汉文帝   历代诏令多文饰惟孝文诏书字字出肺肠读之令人深快予故备载之孝文深得退一步法自然脚跟稳实故其诏令不虚也学者未知黄帝老子之实谓之异端杨朱氏能令天下祸败吁请细观焉母但哺前人糟粕也   ?魏   建安十八年操进三女宪节华为夫人及伏后被弑节立为皇后曹丕受禅遣人求玺绶后怒不与如是数辈后乃呼入亲数让之以玺抵轩下因涕泣詈曰天不祚尔呜呼谁知此詈遂成谶也汉献帝贬为公以后为山阳公夫人相传至玄孙秋犹为公行汉正朔用天子礼乐未绝也永嘉不兢氐羌并起司马已失天下况魏乎呜呼又谁知汉以公相传又且几百年而魏之不祚一至此也西晋已亡而后汉之祀绝则汉之祀有五百余年其末代如周之寄食东西而更胜之矣深仁厚泽之报何如哉故有国者不可以急于取国而恣为剿绝扑灭之威以自擅而图后祸也本欲为虑后之图孰知后祸更速乎魏武司马懿是已魏武好杀其子丕先杀其弟禁锢其宗其余尽夷灭于司马懿之手无孑遗者司马懿好杀又多杀曹氏夺国未几而司马炎二十五子咸自相啖不尽者怀愍二君緫奴虏斩截于羌故矣天之报施竟何如哉天道好还人不可以独杀谅哉余故谓曹后天不祚尔之言有验也   魏之前后五帝共享国四十一年其一被弑其二见废唯丕与叡仅存然则魏武亦枉苦心矣本欲灭吴并蜀以一天下孰知吴蜀未灭而已先灭耶又岂料俯仰之间四十余年荡然遂无复有耶已取天下于人若此其难人取天下于已若此其易难易之故吾知虽以曹公之多智亦必不能逆为之筹矣可不悲欤奂在位七年虚器也髦在位七年身且不保求为虚器又不能得也芳虽在位六年乃废然实他人子非魏物也其与司马晋之为牛赢秦之为吕等耳未绝而先自绝矣然则自魏明帝而后称魏帝者空有帝之名无帝之实也吾又以是观之丕七年叡十四年是魏之有天下也实则仅仅二十又一年也只有二代相继而为帝也魏武不亦枉哉而苦心乎哉悲夫   ?晋司马氏   李生曰司马懿于曹丕至善也曹叡之爱礼懿亦至懿盖两朝顾命大臣受遗托寄非孟德父子之于汉比也既受其托杀而夺之以为已有既废芳立髦矣复弑髦而立奂又废奂而自立岂其主有刘禅之庸孙皓之虐者乎夫庸如刘禅而蜀之君臣如故也虐如孙皓而吴之君臣如故也必如司马氏父子则国家崇班重任尽为盗柄君之视臣如股肱心膂者乃引而纳之萧墙之内也一介之士必有密友况有国者将奚托哉是不容不以簒弑论矣   ?宋齐梁陈   卓吾子曰刘裕以谶故弑昌明立恭帝又遣傅亮讽帝禅位帝欣然书诏曰晋氏已久失之重为刘公所延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遂逊于琅邪第夫裕之功德巍巍四海皈心久矣晋氏衰弱已极即以琅邪一区处之如汉献故事亦自无患何必更使兵人踰垣而入弑之也虽司马懿之毒必发虐必报然为裕者亦可省此毒手矣连弑二无罪之君以自种毒故裕子义符即位未几复为傅亮所弑子孙继立自相屠夷无遗孑者而萧道成遂勒兵而入毒亦遂发矣萧道成之来也犹谓功在社稷志切救主反为苍梧所害出不得已于是焉废苍梧而立顺帝复弑苍梧而即帝位封顺帝为汝阴王足矣人心归齐而怨宋亦自无足虞者乃复弑顺帝令宋室子孙无少长皆死何也是又无故自种此毒也故萧衍代齐遂废宝融为巴陵□□遣郑伯禽以生金进而加折之此亦萧道成自□之毒不得不发于其子孙与萧衍之手者又可逃乎设使道成子孙不自相屠至萧衍亦决不肯留种矣最好笑者萧衍断死刑则泣以面为牺牲而以昭明太子故尽杀道士略无惨颜卒致太子死而身为侯景所弑其子简文求死不得竟绝于土囊之口矣又并其太子大器及王侯在建康者尽数皆死其毒不更惨耶夫我以生金进彼彼亦以土囊进我一施一报自是常理也独陈霸先不忍杀一口以代梁故其后主虽荒淫不度遭遇隋坚刻毒异甚反哀而礼之为不奏吴乐以安其心夫坚岂不嗜杀人者陈霸先之不杀先之也余是以知毒之发百倍于种福之加万倍于施天道不爽如此可畏又如此奈之何甘自种毒而不悔也   ?燕慕容氏   儁疾寝谓太原王恪曰今二方未平景茂冲幼社稷属汝何如恪曰太子虽幼致治之主也陛下若以臣为能臣请辅少主儁喜曰汝为周公吾复何忧乃召吴王垂还邺召恪及司徒评受遗辅政后恪死垂奔秦暐为符坚所灭李生曰慕容儁何如二字大类刘先生临终之语舍着北地王谌不立舍着诸葛公不授挈而传之木偶可笑也   ○大臣緫论   大臣之道亦难矣予观古大臣之用心畧有此五等者故别而论之夫因时者无作为之迹遐哉邈乎不可尚矣但能忍辱者亦妙于趋时务结主者尤贵于含垢此非休休有容者不能也而要其寔皆本之干至诚恶能强之哉则谓此五者一大臣之能事可也近世若李文正同时若旴江罗汝芳其人非乎罗尤难识虽有大贤未免疑谤而况于庸众人耶殆无怪乎老且死矣而竟不获用于世也盖世之好尚不同士之志业亦异如必兼全五者而后为政则千古无君臣矣但能各从所好一门深入亦足当栋梁之任卓然不易几及此古人所以致慎于学术也惟学术之不究而冐焉以身试之是以如其决不可耳且夫骋其材智恣其胸臆狃于闻见骛于虚名纵幸而成亦与野战者等也又安知天下之重不可以轻掷侥幸之事不可以尝试乎轻掷而屡试之而屡不悔彼所谓大贤君子皆是也而王介甫张德远其甚也介甫不知富强之术而必欲富强德远不知恢复之计而惟务恢复悲乎是直以君父为儿戏也矣   叔孙通   王导谢安   狄仁杰   公孙弘   卢怀慎   ?叔孙通   曹参尊何约束丙吉守魏之规叔孙因陋就间制作礼乐以粉太平是皆以无用为用者也夫礼乐何处无之若必待积德又至百年则人道之灭久矣且世无百年之运人无百年之世信如两生之说则虽贤圣亦徒然耳曷足贵乎彼盖不知夫击壤而歌者真盛世之声也鼓腹而游者真盛世之容也当汉时君臣方免于争战之苦而砍呼庆幸于殿陛之间皆自以为至乐矣稍绵蕞之便与天地同节又何待也积乱成治积虐成德三章约法彼安堵之民一言而遂定及是已尽出于烈熖之中矣其为手舞足蹈虽有夷夔可得而复加之邪然则叔孙生之礼乐亦若此焉耳为汉儒宗不亦宜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