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庵集 - 第 128 页/共 166 页
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闻诛一夫纣矣沈同问燕可伐此三事已辩于疑孟常语中矣唯出昼一事当于第九叚辩之此叚辩孟轲非贤人之句亦湏引孟子所传之说今只以赵氏题辞为据恐未足以折谈者之锋也
折曰春秋书王存周也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此仲尼之本心也孟轲非周民乎履周之地食周之粟常有无周之心学仲尼而叛之者也周徳之不竞亦已甚矣然其虚位犹拱而存也使当时有能唱威文之举则文武成康之业庸可庶几乎为轲者徒以口舌求合自媒利禄盍亦使务是而已乎奈何今日说梁惠明日说齐宣说梁襄说滕文皆防之使为汤文武之为此轲之贼心也譬之父病亟虽使商臣为子未有不望其生者如之何其直寘诸不救之地哉轲忍人也辩士也仪秦之雄也其资薄其性慧其行轻其说如流其应如响岂君子长者之言哉其自免于苏张范蔡申韩李斯之党者挟仲尼以欺天下也使数子者皆咈其素矫其习窃仁义两字以借口是亦孟轲而已矣要之战国纵横捭阖之士皆发冡之人而轲能以诗礼也是故孟轲诵仁义犹老录公之诵法也老录公诵法卖法者也轲诵仁义卖仁义者也安得为仲尼之徒欤嗟夫孔子生而周尊孟轲生而周絶何世人一视孔孟之心记曰儗人必于其伦宁从汉儒曰孔墨
辨曰父子主乎亲君臣主乎义不可以一槩论先儒谓宗子有君道试摭其说古者诸侯之子弟异姓之卿大夫立嫡子为大宗族人宗之有人焉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则立为大宗百世不迁也不幸大宗者恣为骄侈荒耽酒色横逆残子弟不能堪谏诤之不聼益又甚焉夫欲说其族者将使之率子弟事之助其为恶欤将使之躬行孝弟收合其亲属欤至于众族归已而易其大宗于义苟可为亦不得辞此伊尹之相汤吕望之相武而其用心正有类此自平王以东周徳不竞为天子者虽无骄侈残之事然不能振皇纲但拥虚位而已孔子厯聘七十二君未尝一言说其君率诸侯而尊周以力假仁为覇者事孔子不肻为也而所以作春秋者为天下之无主也不然何以降黍离于国风乎其所以降雅为风者亦其自取也孔子岂有心哉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乎疑词其不为东周也明矣公山弗扰召孔子孔子欲徃遂言如有用我不为东周则说之以西周之王道也必矣又尝有其或继周者之语孔子岂能必其周之祚不移乎逮战国时周室衰防抑又甚矣孟子则学孔子者也讵肻效管仲假仁而图覇哉又况当时之君争地争城侵夺簒弑不复知有君父矣其视仁义为何等事耶天下之民死于战鬬死于赋敛死于徭役不知其几孟子说梁惠齐宣梁襄滕文使之为汤武行仁义其心在于救民尔未尝说之以富国彊兵用征伐而取天下也乃谓孟子叛仲尼之道有无周之心妄矣又谓孟子为卖仁义而有贼心不犹愈于不知仁义而非之乎墨氏兼爱不知有父乃欲从汉儒曰孔墨误后之学者必此之言夫此与李氏常语所以谤孟子者大指略同前之辩详矣辨云父子主亲君臣主义不可一槩论甚当但喻宗子事云恣为骄侈以下数句不类周衰事体当防改之乃为尽善郑引孔子言吾其为东周乎为字当作去声读先儒有作平声读者隐之之说是也但谓欲说弗扰以王道则非孔子之心也降黍作春秋不知果有继周之意否此一节更望见教也郑以孔孟并称为不伦而欲以墨配孔则益非其伦也大抵未知孟子所传者何事故其论诡僻顚倒如此也
折曰吉人惟知为善而已未尝望其报也为善而望其报是今世委巷溺浮图者之处心也孟子劝滕文公曰苟为善后世子孙必有王者矣是心何心哉武王伐纣而利之非太王王季文王之本心也孔子谓防伯三以天下让亦曰周之有天下防伯不袭封也其逊国也秪其所以为天下也欤夫防伯虽知季厯之贤可以继绪保邦而吾不若也如使防伯包藏祸商之心也夫何至徳之足云
辨曰善者福之滛者祸之天之道也吉人为善固不望报而天必报之以福可以天道难信而不足信欤孟子劝滕文公为善谓后世子孙必有王者非但告之以周家之事是亦以天道告之也使周不积徳行仁则子孙未必蕃衍虽欲伐纣而利之不可得矣况能卜世三十卜年八百于公治狱多阴徳犹能逆知其子孙必有兴者当战国之际人伦弃而天理灭不知为善之利今以孟子之言为非则将何以劝其君耶乃谓周之天下由泰伯之不袭封也使人人逊国如防伯无季厯之贤以继之则覆宗絶祀矣季札之事可不监诸
孟子言若夫成功则天也君如彼何哉强为善而已矣初无望报之心也苟为善后世子孙必有王者矣乃为太王避狄而言易大传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书曰作善降之百祥亦岂望报乎
折曰孟子谓沈同曰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有士于此而子悦之不告于王而私与之吾子之禄爵夫士也亦无王命而私受之于子则可乎大夫爵禄制于诸侯是诚古之道也孟轲既教齐梁滕之君使自为汤武则是诸侯未尝受命于天子也沈同不敢以爵禄私人齐制之也子哙不敢以燕私人将复谁制之哉何孟轲独能约燕以王制而不能约齐梁滕于古道也
辨曰孟子告沈同曰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有士于此而子悦之不告于王而私与之吾子之禄爵夫士也亦无王命而私受之于子则可乎者是约燕于王制也其意曷尝不存周哉劝齐梁滕之为汤武者正欲其行仁义而知有王制云尔岂可谓夏商在上而汤武不得行仁义欤汤武行仁义无一言及之唯罪汤武之征伐掩善扬恶岂得为公论亦可谓处变事而不知其权者也劝其君行仁义以为不道者余知之矣彼非以仁义为不美也但急于近功谓仁义为迂阔不切时务不若进富国彊兵之术也若其诚然商鞅之徒为之孟子不为也诸侯受国于天子故子哙之让为无王天子受命于天故文王受命作周不受于纣而无罪辩谓郑氏以仁义为迂阔则未然苐恐若商鞅之谈帝道尔
折曰今之诸侯取于民虽不义不可谓御人于国门之外取非其有贼义也取充其类尽义也是轻重之等也是孟轲原情以处罪也至未能什一去关市之征复与攘鸡同科何任情出入而前后自戻也如此
辨曰孟子谓今之诸侯赋敛于民不由其道而与御人而夺之货何异取非其有为盗取充其类为义之尽犹未为盗是轻重之等是诚孟子能原情以处罪也至于戴盈之问未能什一去关市之征请轻之以待来年孟子设攘鸡之喻以答之而曰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者意谓戴盈徒知其非而不能速改故以此讥之岂得谓任情出入前后自戾欤郑氏专以偏见曲说而非诋孟子学无师承其蔽也如此卒为名教之罪人也惜哉
辨得之矣
折曰析直薪者不费斧讼直理者不费词鲁论二十篇如圣君咨俞如严父教戒庄而亲简而当焉孟轲以游辞曲说簧鼓天下其答陈代告子万章公孙丑之问皆困而遁遁而支离想当时酬酢之际必沮气赧顔无所不至所谓浩然者安在哉近世欧阳永叔王介甫苏子瞻者徒癖好其书呜呼斯文衰矣
辨曰析直薪者不费斧讼直理者不费词为是说者正俗所谓不哭之孩孰不能抱是知常而不知变者也战国之时处士横议异端并起闻孟子谈仁义其不骇且疑者几希陈代告子万章公孙丑之徒见识不及孔子门弟子远甚酬答之际安得不谆复告之理苟明矣何患乎辞之费乃谓欧阳永叔王介甫苏子瞻僻好孟子之书为斯文之衰识见之优劣可知矣
疑欧阳氏王氏苏氏未得为眞知孟子者亦随其所见之浅深志焉而乐道之尔余隐之之辩已得之矣
折曰悟云迷失也安云病人也治云乱世也喜之之辞也无忧无惧喜孰因来哉孟子曰覇者之民驩虞如也王者之民皥皥如也愚曰王者之民驩虞如也帝者之民皥皥如也齐晋驱民于锋镝汤武拯民于涂炭唐虞措俗于恬愉是故商周之书若有矜喜色虞书二典如平居对语庆贺之容不形焉
辨曰孟子劝齐梁滕之君为汤武乃痛诋之谓孟子卖仁义纳君于不道而欲易孟子之言曰王者之民驩虞如也帝者之民皥皥如也又云齐晋驱民于锋镝汤武拯民于涂炭抑何前后之言自相戾欤已不能事父兄而责人以孝弟之道有未至亦其蔽也寐而狂言秪足以骇童稚及长者闻之付一笑尔此辨甚善但已不能事父兄以下文意隐晦似未条畅愚谓学者当先识圣人相传大体同处然后究其所至之深浅则不出乎大方而义理精矣帝王无二道而民之防化不能无浅深使孟子言之固当有辨但郑谓王者之民驩虞如也则是未识王者气象彼语尧舜亦徒好高尔非眞知尧舜者也
折曰孙子十三篇不惟武人之根本文士亦当尽心焉其词约而缛易而深畅而可用论语易大传之流孟荀杨著书皆不及也以正合以竒胜非善也正变为奇奇变为正非善之善也即奇为正即正为奇善之善也辨曰昔吾夫子对衞灵公以军旅之事未之学答孔文子以甲兵之事未之闻及观夹谷之防则以兵加莱人而齐侯惧费人之乱则命将士以伐之而费人北尝曰我战则克而冉有亦曰圣人文武并用孔子岂有眞未学未闻哉特以军旅甲兵之事非所以为训也乃谓孙子十三篇不惟武人根本文士所当尽心其词可用论语易大传之流孟荀杨著书皆不及是启人君穷兵黩武之心庸非过欤叛吾夫子已甚矣何立言之不审也
此叚本不必辨但斯人薄三王罪孟子而尊尧舜似矣乃取孙武之书厠之易论语之列何其驳之甚欤愚前所谓郑氏未能眞知尧舜而好为太高之论以骇世若商鞅之谈帝道于是信矣
折曰京师坐鬻者愚逺方之人直百必索千酬之当其直则售意其知价也知价不可复愚酬之过其直则不售意其不知价也不知价则唯吾之愚必极其所索而后售孟轲抱纵横之具餙以仁义行鬻于齐齐王酬之以客卿且曰我欲中国而授孟子室飬弟子以万钟轲意齐王不知价者遂愚齐王求极所索而后售齐王徐而思轲之言曰王如用予则齐王犹反掌开辟以来无是理是必索高价者悔而不酬轲亦觉齐王之稍觉也卷而不售抱之以他徐而自思曰齐王之酬我其直矣矫然不售行将安鬻迟迟吾行三宿出昼冀齐王呼已而还直是又市井贩妇行鬻渔盐果菜之态京师坐鬻犹有体小儿方啼而怒进以饭推而不就徐其怒歇而饥也睨然望人进之矣轲之去齐畱齐儿态也夫辨曰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匵而藏诸求善价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价者也吾夫子大圣人也犹待价而沽况孟子乎孟子抱仁义之道较其美非止荆玉之比也急于求售而献非其人未免刖足尔孰若珍其货而后市乎孟子三宿去齐乃孔子去鲁之意万一齐王省悟聼纳其说举安天下之民而其价岂止十五城之重哉乃谓孟子索直于齐如市贩妇儿之态不若京师坐鬻者犹有体其言过矣诋孟子未有若此言之丑者虽欲自絶而于日月何伤乎有不必辨已然欲与之辨则亦有说矣孟子之称孔子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而孔子之自言曰无可无不可又曰我待价者也今以夫子之事观之则斯言皆非虚语矣孟子学孔子而得其传焉其去齐之果而出昼之迟皆天理之自然而未尝有毫髪私心也非知其所传者何事则何足以语是哉
折曰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欲无夷狄韩愈欲无释老孟子欲无杨墨甚哉未之思也天不唯庆云瑞云景风时雨而霜雹降焉地不唯五糓桑麻而荑稗钩吻生焉山林河海不唯龟龙鳞鳯而鸱枭豺狼蛟鼍出焉古今岂有无小人之国哉作易者其知道乎
辨曰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欲无夷狄是皆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之过孟子欲无杨墨韩子欲无释老岂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一则为义之偏其过至于无君一则为仁之偏其过至于无父先王大道由是榛塞孟子辞而辟之然后廓如也释氏生西竺汉明帝始求事之老氏生周末西汉窦后始好尚之自晋梁以及于唐其教显行韩公力排斥之然后大道得不冺絶有识之士谓洪水之害害于人身邪说之害害于人心身之害为易见尚可避者心之害为难知溺其说者形存而生亡矣自非知识高明孰知其害而务去之乎韩公谓孟子距杨墨而其功不在禹下唐之史臣谓韩公排释老而其功与孟子齐而力倍之讵不信夫且夫唐虞三代之盛时未尝有所谓释老杨墨者苟欲其无亦不为过而谓地不唯五谷桑麻而荑稗钩吻生焉世岂有种五谷桑麻而不去荑稗钩吻者欤若孟子者正务去荑稗钩吻之害而欲五谷桑麻之有成也今乃立异论以攻之是诚何心哉予惧圣道之不明故不得不与之辨或曰二三君子近世最为知名者后学多宗其议论孟子之书讲之熟矣非之诋之不徒为是纷纷也理有窒碍可得而隐乎子辨则辨矣其如招咎何答之曰余贫且贱固知其不免也然吾夫子之道得孟氏而益尊使其可非可诋则吾夫子之道何能而益尊欤世之学者贵耳贱目厌常好怪往往喜其立论之异诚以孟子为不足学羞称王道耻言仁义叛道乱伦沦胥为禽兽之归矣予为此忧不得已而与之辨务明仁义而已矣是我咎我遑恤乎哉遑恤乎哉
知尧舜孔孟所传之正然后知异端之为害也深而息邪距诐之功大矣彼曰景风时雨与戾气旱蝗均出于天五谷桑麻与荑稗钩吻均出于地此固然矣人生其间混然中处尽其爕理之功则有景风时雨而无戾气旱蝗有五谷桑麻而无荑稗钩吻此人所以参天地赞化育而天地所以待人而为三才也孟子之辟异端如宣王之攘夷狄其志亦若此而已岂秦始皇汉武帝之比哉圣人作易以立人极其义以君子为主故为君子谋而不为小人谋观防否剥复名卦之意则可见矣而曰古今岂有无小人之国哉呜呼作易者其知道乎其不知易者甚哉
胡子知言疑义
知言曰天命之谓性性天下之大本也尧舜禹汤文王仲尼六君子先后相诏必曰心而不曰性何也曰心也者知天地宰万物以成性者也六君子尽心者也故能立天下之大本人至于今赖焉不然异端并作物从其类而瓜分孰能一之
熹谓以成性者也此句可疑欲作而綂性情也如何栻曰綂字亦恐未安欲作而主性情如何
熹谓所改主字极有功然凡言删改者亦且是私窃讲贯议论以为当如此耳未可遽涂其本编也如何熹按孟子尽心之意正谓私意脱落众理贯通尽得此心无尽之体而自是扩充则可以即事即物而无不尽其全体之用焉尔但人虽能尽得此体然存养不熟而于事物之间一有所蔽则或有不得尽其用者故孟子既言尽心知性又言存心养性葢欲此体常存而即事即物各用其极无有不尽云尔以大学之序言之则尽心知性者致知格物之事存心养性者诚意正心之事而夭寿不貮修身以俟之者修身以下之事也此其次序甚明皆学者之事也然程子尽心知性不假存养其唯圣人乎者葢惟圣人则合下尽得此体而用处自然无所不尽中间更不湏下存养充扩节次功夫然程子之意亦指夫始条理者而为言非便以尽心二字就功用上说也今观此书之言尽心大抵皆就功用上说又便以为圣人之事窃疑未安【旧说未明今别改定如此】 祖谦曰成性固可疑然今所改定乃兼性情而言则与本文设问不相应来谕以尽心为集大成者之始条理则非不可以为圣人事但胡子下者也两字却似防定尔若言六君子由尽其心而能立天下之大本如此 熹谓论心必兼性情然后语意完备若疑与所设问不相应而者也二字亦有未安则熹欲别下语云性固天下之大本而情亦天下之逹道也二者不能相无而心也者知天地宰万物而主性情者也六君子惟尽其心故能立天下之大本行天下之逹道人至于今赖焉【云云】不知更有病否若所谓由尽其心者则词恐太狭不见程子所谓不假存养之意
知言曰天理人欲同体而异用同行而异情进脩君子宜深别焉
熹按此章亦性无善恶之意与好恶性也一章相类似恐未安葢天理莫知其所始其在人则生而有之矣人欲者梏于形杂于气狃于习乱于情而后有者也然既有而人莫之辨也于是乎有同事而异行者焉有同行而异情者焉君子不可以不察也然非有以立乎其本则二者之几微瞹万变夫孰能别之今以天理人欲混为一区恐未允当 祖谦曰天理人欲同体而异用者却似未失葢降秉彛固纯乎天理及为物所诱人欲滋炽天理泯灭而实未尝相离也同体异用同行异情在人识之尔 熹再详此论胡子之言葢欲人于天理中拣别得人欲又于人欲中便见得天理其意甚切然不免有病者葢既谓之同体则上面便着人欲两字不得此是义理本原极精防处不可少差试更子细玩索当见本体实然只一天理更无人欲故圣人只说克己复礼教人实下工夫去却人欲便是天理未尝教人求识天理于人欲汨没之中也若不能实下功夫去却人欲则虽就此识得未尝离之天理亦安所用乎
知言曰好恶性也小人好恶以己君子好恶以道察乎此则天理人欲可知
熹按此章即性无善恶之意若果如此则性但有好恶而无善恶之别矣君子好恶以道是性外有道也察乎此则天理人欲可知是天理人欲同时并有无先后宾主之别也然则所谓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彛好是懿徳者果何谓乎龟山杨子曰天命之谓性人欲非性也却是此语直截而胡子非之误矣 栻曰好恶性也此一语无害但着下数语则为病矣今欲作好恶性也天理之公也君子者循其性者也小人则以人欲乱之而失其则矣 熹谓好恶固性之所有然直谓之性则不可葢好恶物也好善而恶恶物之则也有物必有则是所谓形色天性也今欲语性乃举物而遗则恐未得为无害也
知言曰心无不在本天道变化为世俗酬酢参天地备万物人之为道至大也至善也放而不知求耳闻目见为己蔽父子夫妇为己累衣裘饮食为己欲既失其本矣犹皆曰我有知论事之是非方人之短长终不知其防溺者悲夫故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熹按人之为道至善也至大也此说甚善若性果无善恶则何以能若是耶 栻曰论性而曰善不足以名之诚为未当如元晦之论也夫其精防纯粹正当以至善名之龟山谓人欲非性亦是见得分明故立言直截耳遗书中所谓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则如之何譬之水澄清者其本然者也而或浑焉则以夫俪滓之杂也方其浑也亦不可不谓之水也夫专善而无恶者性也而其动则为情情之发有正有不正焉其正者性之常也而其不正者物欲乱之也于是而有恶焉是岂性之本哉其曰恶亦不可不谓之性者葢言其流如此而性之本然者亦未尝不在也故善学者化其滓以澄其初而已 熹详此论性甚善但明道所谓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是説气禀之性观上下文可见 熹又看此章云本天道变化为世俗酬酢疑世俗字有病犹释子之谓父母家为俗家也改作日用字如何 熹又细看虽改此字亦为未安葢此两句大意自有病圣人下学而上逹尽日用酬酢之理而天道变化行乎其中耳若有心要本天道以应人事则胷次先横了一物临事之际着意将来把持作弄而天人之际终不合矣大抵自谢子以来虽说以洒扫应对为学然实有不屑卑近之意故才说洒扫应对便湏急作精义入神意思想像主张惟恐其滞于小也如为朱子发说论语乃云圣门学者敢以天自处皆是此个意思恐不免有病也【又云以其小者移于小物作日用工夫正是打成两截也】
知言曰或问性曰性也者天地之所以立也然则孟轲氏荀卿氏扬雄氏之以善恶言性也非欤曰性也者天地鬼神之奥也善不足以言之况恶乎哉或又曰何谓也曰宏闻之先君子曰孟子所以独出诸儒之表者以其知性也宏请曰何谓也先君子曰孟子道性善云者叹美之词不与恶对或问心有死生乎曰无死生曰然则人死其心安在曰子既知其死矣而问安在耶或曰何谓也曰夫惟不死是以知之又何问焉或者未逹胡子笑曰甚哉子之蔽也子无以形观心而以心观心则其知之矣
熹按性无善恶心无死生两章似皆有病性有善恶前此论之已详心无死生则几于释氏轮回之说矣天地生物人得其秀而最灵所谓心者【阙】夫虚灵知觉之性犹耳目之有见闻耳在天地则通古今而无成壊在人物则随形气而有始终知其理一而分殊则亦何必为是心无死生之说以骇学者之聼乎 栻曰心无死生章亦当删去
知言曰凡天命所有而众人有之者圣人皆有之人以情为有累也圣人不去情人以才为有害也圣人不病才人以欲为不善也圣人不絶欲人以术为伤徳也圣人不弃术人以忧为非逹也圣人不忘忧人以怨为非也圣人不释怨然则何以别于众人乎圣人发而中节而众人不中节也中节者为是不中节者为非挟是而行则为正挟非而行则为邪正者为善邪者为恶而世儒乃以善恶言性邈乎辽哉
熹按圣人发而中节故为善众人发不中节故为恶世儒乃以善恶言性邈乎辽哉此亦性无善恶之意然不知所中之节圣人所自为耶将性有之耶谓圣人所自为则必无是理谓性所固有则性之本善也明矣 栻曰所谓世儒殆指荀杨荀杨葢未知孟子所谓善也此一叚大抵意偏而词杂当悉删去 熹谓此叚不可尽删但自圣人发而中节以下删去而以一言防之云亦曰天理人欲之不同尔 栻曰所谓轻诋世儒之过而不自知其非恐气未和而语伤易析理当极精防毫厘不可放过至于尊譲前辈之意亦不可不存也 熹观此论切中浅陋之病谨已删去讫
知言曰彪居正问心无穷者也孟子何以言尽其心曰惟仁者能尽其心居正问为仁曰欲为仁必先识仁之体曰其体如何曰仁之道大而亲切知者可以一言尽不知者虽设千万言亦不知也能者可以一事举不能者虽指千万事亦不能也曰万物与我为一可以为仁之体乎曰子以六尺之躯若何而能与万物为一曰身不能与万物为一心则能矣曰人心有百病一死天下之物有一变万生子若何而能与之为一居正竦然而去他日某问曰人之所以不仁者以放其良心也以放心求心可乎曰齐王见牛而不忍杀此良心之苗裔因利欲之间而见者也一有见焉操而存之存而养之养而充之以至于大大而不已与天同矣此心在人其发见之端不同要识之而已
熹按欲为仁必先识仁之体此语大可疑观孔子答门人问为仁者多矣不过以求仁之方告之使之从事于此而自得焉尔初不必使先识仁体也又以放心求心之问甚切而所答者反若支离夫心操存舍亡间不容息知其放而求之则心在是矣今于己放之心不可操而复存者置不复问乃俟异时见其发于他处而后从而操之则夫未见之间此心遂成间断无复有用功处及其见而操之则所操者亦发用之一端耳于其本源全体未尝有一日涵养之功便欲扩而充之与天同大愚窃恐其无是理也 栻曰必待识仁之体而后可以为仁不知如何而可以识也学者致为仁之功则仁之体可得而见识其体矣则其为益有所施而亡穷矣然则答为仁之问宜莫若敬而已矣 祖谦曰仁体诚不可遽语至于答放心求心之问却自是一说盖所谓心操存舍亡间不容息知其放而求之则心在是矣者平时持养之功也所谓良心之苗裔因利欲而见一有见焉操而存之者随事体察之功也二者要不可偏废苟以此章欠说涵养一叚未见之间此心遂成间防无复用功处矣是若曰于已放之心置不复问乃俟其发见于他处而后从而操之语却似太过盖见牛而不忍杀乃此心之发见非发见于他处也又谓所操者亦发用之一端胡子固曰此良心之苗裔固欲人因苗裔而识本根非徒认此发用之一端而已 熹谓二者诚不可偏废然圣门之教详于持养而略于体察与此章之意正相反学者审之则其得失可见矣孟子指齐王爱牛之心乃是因其所明而导之非以为必如此然后可以求仁也夫必欲因苗裔而识本根孰若培其本根而聼其枝叶之自茂耶
知言曰天地圣人之父母圣人天地之子也有父母则有子矣有子则有父母矣此万物之所以着见道之所以名也非圣人能名道也有是道则有是名也圣人指明其体曰性指明其用曰心性不能不动动则心矣圣人传心教天下以仁也
熹按心性体用之云恐自上蔡谢子失之此云性不能不动动则心矣语尤未安凡此心字皆欲作情字如何栻曰心性分体用诚为有病此若改作性不能不动
动则情矣一语亦未安不若伊川云自性之有形者谓之心自性之有动者谓之情语意精宻也此一叚似亦不必存 熹详此段诚不必存然性不能不动此语却安但下句却有未当尔今欲存此以下而颇改其语云性不能不动动则情矣心主性情故圣人教人以仁所以传是心而妙性情之徳又按伊川有数语说心字皆分明此一段却难晓不知有形二字合如何说
晦庵集巻七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晦庵集卷七十四 宋 朱子 撰杂著
更同安县学四斋名
学旧有四斋许同年去其半以省长谕具员之冗故今唯两斋而四门如故又皆错乱不得其所至于命名之义亦有未安盖如彚征之名乃学优而仕之事非学者所宜先也揭而名之是以利禄诱人岂斆学者之意哉今欲复四斋之旧以志道据德依仁游艺目之东西相次自北而南诵习之区各仍旧贯易日新长谕爲志道长谕彚征长谕爲游艺长谕其据德依仁两斋请学谕直学选本位学生【不系教养人】权充斋长或斋谕许随众升堂听讲本学更不差人以塞希觊之路诸职事以爲如何幸与诸生议以见告条其不便者熹且罢行之
同安县谕学者
学如不及犹恐失之此君子所以孜孜焉爱日不倦而竞尺寸之隂也今或闻诸生晨起入学未及日中而各已散去此岂爱日之意也哉夫学者所以爲己而士者或患贫贱势不得学与无所于学而已势得学又不爲无所于学而犹不勉是亦未尝有志于学而已矣然此非士之罪也教不素明而学不素讲也今之世父所以诏其子兄所以勉其弟师所以教其弟子弟子之所以学舍科举之业则无爲也使古人之学止于如此则凡可以得志于科举斯已尔所以孜孜焉爱日不倦以至乎死而后己者果何爲而然哉今之士唯不知此以爲苟足以应有司之求矣则无事乎汲汲爲也是以至于惰游而不知反终身不能有志于学而君子以爲非士之罪也使教素明于上而学素讲于下则士者固将有以用其力而岂有不勉之患哉熹是以于诸君之事不欲举以有司之法而姑以文告焉诸君苟能致思于科举之外而知古人之所以爲学则将有欲罢而不能者熹所企而望也
谕诸生
古之学者八嵗而入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计之事十五而入大学学先圣之礼乐焉非独教之固将有以养之也盖理义以养其心声音以养其耳采色以养其目舞蹈降登疾徐俯仰以养其血脉以至于左右起居盘盂几杖有铭有戒其所以养之之具可谓备至尔矣夫如是故学者有成材而庠序有实用此先王之教所以爲盛也自学絶而道丧至今千有余年学校之官有教养之名而无教之养之之实学者挟防而相与嬉其间其杰然者乃知以干禄蹈利爲事至于语圣贤之余旨究学问之本原则罔乎莫知所以用其心者其规爲动息举无以异于凡民而有甚者焉呜呼此教者过也而岂学者之罪哉然君子以爲是亦有罪焉尔何则今所以异于古者特声音采色之盛舞蹈降登疾徐俯仰之容左右起居盘盂几杖之戒有所不及爲至推其本则理义之所以养其心者故在也诸君日相与诵而传之顾不察耳然则此之不爲而彼之久爲又岂非学者之罪哉仆以吏事得与诸君游今期年矣诸君之业不加进而行谊无以自着于州里之间仆心愧焉今既増修讲问之法葢古者理义养心之术诸君不欲爲君子耶则谁能以是强诸君者苟有志焉是未可以舍此而他求也幸愿留意毋忽
谕诸职事
尝谓学校之政不患法制之不立而患理义之不足以悦其心夫理义不足以悦其心而区区于法制之末以防之是犹决湍水注之千仭之壑而徐翳萧苇以捍其冲流也亦必不胜矣诸生蒙被教养之日久矣而行谊不能有以信于人岂专法制之不善哉亦诸君子未尝以礼义教告之也夫教告之而不从则学者之罪苟爲未尝有以开导教率之则彼亦何所趋而兴于行哉故今増修讲问之法诸君子其专心致思务有以渐摩之无牵于章句无滞于旧闻要使之知所以正心诚意于饮食起居之间而由之以入于圣贤之域不但爲举子而已岂不美哉然法制之不可后者亦既议而起之矣惟诸君子相与坚守而力持之使义理有以博其心规矩有以约其外如是而学者犹有不率风俗犹有不厚则非有司之罪惟诸君留意
补试牓谕
葢闻君子之学以诚其身非直爲观听之美而已古之君子以是行之其身而推之以教其子弟莫不由此此其风俗所以淳厚而德业所以崇髙也近世之俗不然自父兄所以教其子弟固已使之假手程文以欺罔有司矣新学小生自爲儿童时习见其父兄之诲如此因恬不以爲愧而安受其空虚无实之名内以傲其父兄外以骄其闾里终身不知自力以至卒就小人之归者未必不由此也故今劝谕县之父兄有爱其子弟之心者其爲求明师良友使之究义理之指归而习爲孝弟驯谨之行以诚其身而已禄爵之不至名誉之不闻非所忧也何必汲汲使之俯心下首务欲因人成事以幸一朝之得而贻终身之羞哉今兹试补县学弟子员属熹典领故兹劝谕各宜知悉
策试牓谕
孟子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而答问居一焉今发策以观二三子之所蕴而折中之是乃古之所谓答问者非徒相与以爲谀也自今诸生条对所问宜湛思正论于答问之际审加意焉若夫朝廷之事则非草茅所宜言而师生相与之诚意亦不当数见于文字之间也二三子慎之
策问
问古之学者始乎爲士终乎爲圣人此言知所以爲士则知所以爲圣人矣今之爲士者众而求其至于圣人者或未闻焉岂亦未知所以爲士而然耶将圣人者固不出于斯人之类而古语有不足信者耶顔子曰舜何人哉予何人哉孟子所愿则学孔子二子者岂不自量其力之所至而过爲斯言耶不然则士之所以爲士而至于圣人者其必有道矣二三子固今之士是以敢请问焉
问建首善自京师始而达于四方郡邑海隅障徼之逺莫不有学此三代之制与今皆然也然考其风俗之流有薄有厚有失有得则其不相逮至逺岂古今之所以学者异耶将所以学者不必异特业之有至有不至耶二三子释菜之初愿陈二者之説分别而审言之以观二三子所以来之意也
问孟子曰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近世以学名家如海陵胡先生欧阳文忠公王文公司马文正公苏编礼父子程御史兄弟其立言具在二三子固尝读而诵之矣其于先贤圣人之遗旨孰爲得其宗者耶愿与闻之
问孔子曰友其士之仁者又曰就有道而正焉又曰以友辅仁葢学者之于师友其不可以后如此而孟子曰子归而求之有余师又曰君子欲其自得之必如是是岂师友之所能与哉孟子学孔子者而其立言如此岂有异旨哉幸详言之以观二三子所以从事于斯者如何也
问世言圣人生知安行不待学而知且能也若孔子者可谓大圣人矣而曰我学不厌又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又曰不如丘之好学非有待于学耶抑所以学者异乎人之所谓学者耶然则夫子之所以学者果何以也至如称顔子以好学则曰不迁怒不贰过语学者以好学则曰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愼于言就有道而正焉至其他纵言至于学者难徧以疏举不其与夫子之所以自谓者有辨耶其无辨也幸详陈之
问唐开元释奠仪设先圣神位于堂西东向先师位其东北南向初不云有像设及从祀诸子也今以当时人文章所记着考之则皆爲夫子南面像门人亦像十子而图其余于壁是则开元之制施用于当时者亦无几耳二三子试实其所以然而断其得失以对
问圣人逺矣六经或在或亡诸子各自爲家与夫诸儒之説经者又皆杂乱而无所统一士之有意于圣人者舍是三者亡以见之矣是将因是以求之耶则其絶亡者不可以属其杂乱者又易以惑人求以自通不亦难哉或者又以爲道非言説所载顾力行如何耳二者之论仆未能得其中亦诸君所宜讲而思也
问古以孝廉举士今废其科入官者一于进士与夫公卿大夫之世而已而所以驭其行者则于参选问其葬父母与否于荐举使举者任其不犯入已赃此孝廉之遗意而责之则已恕矣然犹有不能者何也将所以厉之者非其本与抑法废不修而然也今欲献言于上请以古制举士而严今之法以御其末流二三子以爲便则具其施行之语爲有司陈之
问大学之序将欲明明德于天下必知于正心诚意而求其所以正心诚意者则曰致知格物而已然自秦汉以来此学絶讲虽躬行君子时或有之而无曰致知格物云者不识其心果已正意果已诚未耶若以爲未也则行之而笃化之而从矣以爲己正且诚耶则不由致知格物以致之而何以致然也愿二三子言其所以而并以致知格物之所宜用力者爲仆一二陈之
问先王之世选举之法书其德行道艺者起于乡闾容或不公而唐虞以来至于成周数百年之间书传所记无以选举不实累其上者何耶逮至后世变而任以一切之法若糊名窜书而校其一日之长者亦可谓至公矣而属者廷议犹谓禁防少弛权幸因以躐取世资者何耶
问书称尧平章百姓百姓昭明説者以爲百姓者百官族姓云尔夫以百官族姓无不昭明则尧之所与共天职者富矣及其畴咨廷臣欲任以事则放齐称子朱驩兠举共工四岳荐鲧恶在其昭明也耶夫子叙书断自尧典将以遗万世大法而其言若此此又何耶夫子尝称观人至于察其所安则人焉廋哉帝尧之圣岂独昧此耶以帝尧之举而三人者若此然则三代选举之法书其德行道艺始于乡闾者其可尽信也耶二三子其辨明之
问台谏天子耳目之官于天下事无所不得言十余年来用人出宰相私意尽取当世顽顿嗜利无耻之徒以充入之合党缔交共爲奸慝乃者天子灼知其弊既斥去之乃咨人望使任斯职又下明诏以申警之士懐负所学以仕于世至此可谓得所施矣而崇论议未能有所闻于四方何耶今天下之事众矣二三子试以身代诸公而任其责以爲所当言者何事爲大
问官材取士之法三代尚矣汉魏以来至于晋唐郡国选举公府辟召其法不同然上之所取乎下者其路博故下之所学以待问者亦各有所以而不专于文艺之一长也至国朝始专以进士入官虽间设科目如所谓贤良方正博学宏词者然亦不过文艺而已夫文者士之末其在君子小人无常分士或懐负道德而不能此与虽能而耻不屑就者国家安得而用之耶今诚欲复取古制施行之则二三子之意以何者爲便
问汉世专门之学如欧阳大小夏侯孔氏书齐鲁韩毛诗后氏戴氏礼董氏春秋梁丘费氏易今皆亡矣其仅有存者又已列于学官其亦可以无恶于专门矣而近世议者深斥之将谓汉世之专门者耶抑别有谓也今百工曲艺莫不有师至于学者尊其所闻则斥以爲专门而深恶之不识其何説也二三子陈之
问泉之爲州旧矣其粟米布缕力役之征嵗入于公者盖有定计禄士廪军自昔以来量是以爲出不闻其不足也有不足则不爲州久矣而比年以来困竭殊甚帑藏萧然无旬月之积二千石每至往往未及下车而惟此之问然文符益繁县益急民益贫财赋益屈此其故何耶诸君熟计可行之策无爲文词而已
问夫子称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夫天之与上帝其果有异耶抑不异也后世郑康成王肃之徒各以其所闻爲説甚者至流于防纬谲恠不可质究皆圣贤所不道其果有可取耶抑无取也恭惟国家承百王之流弊稽古礼文之事既久而后大备二三子考先儒之论而折中之以圣制宜有定矣陈之毋隐
问经废不讲久矣士之贤者亦或留意焉而其所以用力者则异而不同也葢或不求甚解而笃意于近思或恃爲攷证而昧于至理务深眇者放宕而不根干利禄者涉猎而无本是四者之于经其得失孰甚二三子言之
问汉艺文志春秋家列左氏传国语皆出鲁太史左丘明盖自司马子长刘子骏已定爲丘明所着班生从而实之耳至唐柳宗元始斥外传爲淫诬不槩于圣非出于左氏近世刘侍读敞又以论语考之谓丘明自夫子前人作春秋内外传者乃左氏非丘明也诸家之説既异而柳子之爲是论又自以爲有得于中庸二三子论其是非焉
问荀子著书号其篇曰性恶以诋孟子之云性善者而曰涂人可以爲禹夫禹大圣人也语其可知之质可能之具乃在夫涂之人耳人之性也岂果爲恶哉然且云尔者何也二三子推其説以告
问李师锡者以书抵韩子称其所爲不违孔子不以雕琢爲工而韩子报之曰愈将有深于是者与吾子乐之今韩子之书具在所谓深于是者果何所指而言耶问夫子讲教洙泗之间三千之徒七十之贤所学者何业所习者何事其言曰二三子以我爲隐乎吾无隐乎尔所隐者复何説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所乐者抑又何谓耶
问忠信所以进德而夫子之所以教与夫曽子所以省其身亦无不曰忠信云者而夫子又斥言必信行必果者爲小人孟子亦谓言不必信行不必果二端异焉然则学者将何所蹈而可将不必信且果者耶则子路有欺天之失微生有乞醯之讥将必信且果耶则硁硁之号非所以饰其身也二三子其扬防之
问顷与二三子从事于论语之书凡二十篇之説者二三子尽观之矣虽未能究其义如其文然不可谓未尝用意于此也惟其逺者大者二三子固已得诸心而施诸身矣亦可以幸教有司者耶不然则二三子之相从于此非志于道利焉而已耳非所望于二三子也问仁之体诚深矣自孔门弟子之所以问夫子之所以答与夫后之诸子之所以笔之于书者皆未尝同也二三子总其所论而折中之必有得矣其有以幸教问人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诸君子今日之所学他日之所以行其可得闻欤
问汉大司农丞夀昌议常平之法而御史大夫望之奏以爲非是二者孰爲合于先王之意而施于当今亦孰爲宜耶二三子欲通当世之务不可以不熟察而别言之
问国朝官材取士之法进士而已虽间设科目如所谓贤良方正博学宏词者特以疑文隐义困于所不知如此则贤且良矣至以博学宏词自命而试于礼部者则又可笑盖迟明裹饭揭箧而坐于省门以竢漏啓钥而入视所命题退发箧搜之则其中古今事目次辑鳞比而亦有成章矣其平居讲学专乎此甚者至于不复读书也进士之得人已疎濶矣而所设二科者又如此然则士有懐负道艺以陆沉乎下者其势必耻乎此而亦庸有不能者国家安得而用之耶二三子策以爲如何而可
问三代学校之制自家塾党庠遂序以至于国则有学焉其选士兴贤之法父师少师之教见于周官王制礼家之説者尚可考也今家塾党庠遂序之制未立是以州县虽有学而士之耕养于田里者逺不能至独城阙之子得以家居廪食而出入以嬉焉至其补弟子员则去留之节又一决于文艺使士之静厚原慤者以木讷见罢而偶能之者虽纎浮佻巧无不与在选中如此是学之爲教己不能尽得可教之才而教之者又非有父师少师之齿德也噫法之未能如古则学校之爲益亦少哉愿二三子考其所闻于古而今可行者悉着于篇将摭其施行之语以观二三子于当世之务如何也问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而夫子之于告朔爱其一羊而不忍去于齐闻韶至于三月而不知肉味何也抑其所以如此者其意乃有所属而非玉帛钟鼓之谓耶然则果何所属也幸二三子详陈之
问间者天子数下寛大诏书弛民市征口筭与夫逃赋役者之布又诏税民毋防其踦赢以就成数又诏郡国毋得以羡余来献求幸媚恭惟圣天子所以加惠此民者可谓无不至矣外是数者亦可以议蠲复以助广圣治之万分者乎愿与二三子预讲明之以待召问而发焉
问先王之世士出于田里者有党庠遂序之教而公卿大夫之子弟则又有成均之法以养之盖无不学之人则无不治之官矣后世士不皆业于学校而学校所以教之者亦非复古法至于卿大夫之子弟则又有块然未尝读书识字而直爲王官者如是而欲吏称民安化行俗美于谁责而可哉今欲使之学者必出于庠序世其禄者必出于成均而所以教之者必自洒扫应对进退以至于义精仁熟格物致知以至于治国平天下又当皆合乎先王之意不但爲文词而已二三子考于经以爲如之何而可也详以着于篇无所隐
问瑞应之説所从来久如凤凰嘉禾驺虞麟趾皆载于书咏于诗其爲瑞也章章矣而或者谓休符不于祥于其仁而已至引白雉黄犀之属以爲不祥莫大焉此其説与诗书异矣其亦有所本耶前世祥瑞或以改元纪号或以被之歌又或自以德薄抑而不当凡此数者又孰爲得失耶愿二三子陈之
问世谓庄周之学出于老氏故其书规模本趣大畧相似也至韩子退之始谓子夏之学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而爲庄周然则周者未尝学老耼也至以其书之称子方者考之则子方之学子夏周之学子方者皆不可见韩子之言何据耶又礼经记孔子之言有得于老耼者亦与今道德上下篇絶不相似而庄生之言则实近之皆不可晓敢请问于诸君焉
白鹿书堂策问
孔子殁七十子丧杨墨之徒出孟子明孔子之道以正之而后其説不得肆千有余年诸生皆诵説孔子而独荀卿杨雄王通韩愈号爲以道鸣者然于孟子或非之或自比焉或无称焉或尊其功以爲不在禹下其归趣之不同既如此而是数子者后议其前或以爲同门而异戸或无称焉或以爲大醇而小疵而不得与于斯道之传者其于杨墨或微议其失或无称焉或取焉以配孔子其取予之不同又如此是亦必有説矣本朝儒学最盛自欧阳氏王氏苏氏皆以其学行于朝廷而胡氏程氏亦以其学传之学者然王苏本出于欧阳而其末有大不同者胡氏孙氏亦不相容于当时而程氏尤不合于王与苏也是其于孔子之道孰得孰失岂亦无有可论者耶杨墨之説则熄矣然其説之流岂亦无有未尽冺灭者耶后世又有佛老之説其于杨墨之説同耶异耶自扬雄以来于是二家是非之论盖亦多不同者又孰爲得其正耶二三子其详言之
问吕伯恭三礼篇次
仪礼附记上篇
士冠礼【冠义附】 士防礼【婚义附】
士相见礼 乡饮酒礼【乡饮酒义附】
乡射礼【射义附】 燕礼【燕义附】
大射礼 聘礼【聘义附】
公食大夫礼 觐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