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书十二种 - 第 85 页/共 155 页
“行者说出悬丝诊脉,众官喜道:‘我等耳闻,不曾眼见。”古有扁鹊能观五脏而知病,华陀能破骨肉而疗疾,俱系神医,而亦不闻有悬丝诊脉之说。今云悬丝诊脉,虽扁鹊之神目,不能窥测其一二;即华陀之神手,不能揣摩其机关。扁鹊、华陀虽能,不过能治其有形,不能治其无形。治有形者人道,治无形者天道。天道人道,差之毫发,失之千里,宜其世所罕闻,亦所罕见。何为悬丝?丝者,至细之物;悬者,从虚而来。细则妙有,虚则真空,真空妙有,合而为一,则虚室生白,神明自来。以此诊脉,而七表八里,九要三关,无不—一得真。此乃万劫不传之秘诀,只可口授,不能笔书。读《素问》、《难经》、《本草》、《脉诀》者,安能知之?其所以不知者,皆因不识自己本身有上药三品,可以变化调理,却病延年耳。
《心印经》云:“上药三品,神与气精,恍恍惚惚,杳杳冥冥,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三者皆从虚无中来,非色非空,非后天有形之物,乃先天无形之宝。必须真知灼见,未可猜想而得。盖后天之精,乃交感之精;后天之神,乃思虑之神;后天之气,乃呼吸之气,皆有形之物。其质不刚,四大解散,终落空亡。至于先天大道,其精非是交感精,乃是玉皇口中涎;其气不是呼吸气。乃知却是太素烟;其神即非思虑神,可与元始相比肩。此三者,能以无形化有形,无相生实相,三而合一,至灵至圣,故能治心君大病而无难。
“拨了三根毫毛”,去其后天之假,不在幻身上着脚。“变作三条丝线”,归于先天之真,须于法身上用功。“每条按二十四气”,造化有消长之数;三条合七十二候,丹道有调和之机。“托于手内”,天关在手,而施为无碍;“入宫看病”,地轴由心,而转运得法。得心应手,纵横自在可无遮拦。故曰:“心有秘方能治国,内藏妙诀注长生。”此即提纲“施为三折肱”之妙旨。折者,如折狱之折,辨是非邪正之意。知的变化后天之精气神,而保其先天之精气神,则三品大药,已折辨明白,而穷理之功已尽,从此尽性至命,可以无难。下文修药物、盗金铃、伏妖王,无不在此三折之中。究之三折,总是一折,其所谓三折者,不过因精气神而言耳。吾愿天下人,在蝴蝶梦中者,亦须三折可也。
诗曰:
富贵荣华尽枉然,几人活得百来年。
休将性命寻常看,急访明师问大还。
第六十九回 心主夜间修药物 君王筵上论妖邪
悟元子曰:上回因假悟真,则知假之不可不去,真之不可不归也。然欲去假归真,莫若先除吾心固必之病,心病一除,真假显然,而大道易成。故此回叫人尽心知性,以为造命起脚之根本耳。
“大圣将三条金线,系于国王三部脉上,将线头,从窗棂儿穿出,左右诊视。”是以真性为体,以精气神为用,内外相通,而左右逢原,所以诸般病疾,—一诊出,而识国王是惊恐忧思,“双马失群”之症。人生世间,为幻化所误,非入于惊恐之乡,即登于忧思之地,无一时不忧思,无一日不惊恐。一经惊恐忧思,则乖和失中,而阴阳相隔,已受大症,莫可救治。此等病根,若非明师指破,谁肯承当?“国王闻行者说出病源,高声应道:‘指下明白,指下明白!’”此直下承当,而无容疑议者,从此对症用药,何病不除。
“不必执方,见药就用。”执中用权,择善固执也。“药有八百八味,人有四百四病。岂有全用之理?”法以去弊,弊去则法无用也。“药不执方,合宜而用。全征药品,随便加减。”因时制宜,加减得法,明损益而知昏晓也。“八百八味,只医一人,能用多少?”二八一斤,阴阳得类,圆陀陀,光灼灼,净裸裸,赤洒洒,不多不少也。
噫!一些天机,至神至妙,知之者,立跻圣位,修之者永脱苦恼。其如愚盲之辈,不识此神妙之方何哉!神妙之方为何方,即调和阴阳之方,即三家合一之方。天街人静,万籁无声,此亥未子初,阴极生阳,天心复见之候,正宜赶早干事,调掣药物,而不容有缓者。药物即阴阳二味,调和者即阴中取阳,阳中取阴也。
大黄性寒,为阴,无也,故无毒;巴豆性燥,为阳,有也,故有毒。每味一两,一阴一阳之谓道也。百草霜为锅脐灰,火中之物,阳中之阴,具有己土,故能调百病。龙马尿同于金汁,水中之物,阴中之阳,具有戊土,故能治诸疾。
“各用半盏”,自《坤》至《兑》,阴中阳金八两。自《巽》至《坤》,阳中阴水半斤。金丹之道,取阴阳二味之药,采金水两弦之气,水火相济,成已成圭,三家相见,合而为丹。此等药物,须要真知灼见,心中大彻大悟,方可下手。倘不知有无阴阳之理,必至认假为真,落于后天滓质之物,不但不能治病,而且有以受毒。“碾为细末”,是极深研几,不得少有一毫着于滓质也。
所谓“乌金丹”者,是心领神会,顿悟圆通之意,即提纲“心主夜间修药物”之旨。虽然金丹之道,全赖指引,若不遇明师指引,只于自心中摸索,即药物现前,当面不识,未许我食。
两般引子,一用六物汤,一用无根水。引一而已,何至有两?此不可不知。盖一引其全角,一引其延命。全角者,无为之道,去其病;延命者,有为之术,还其丹。六物汤:“老鸦屁”,为《离》火;“鲤鱼尿”,为《坎》水;“王母脸粉”,为己土;“老君炉火”,为戊土;“玉皇破巾”,为《兑》金;“困龙五须“,为《震》木。攒此六物,烹煎融化而为一气,有作有为也。“无根水”,守中抱一,无修无证也。“功”者,均为世间稀有之事,岂可易得?亦岂可轻传?苟非有大贤大德之大丈夫,此事难逢。故“行者对八戒道:‘我看这国王,倒也是个大贤大德之君,我与你助他些雨。’两个两边站下,做个辅弼星。”言果遇大贤大德者,不得不度引,以辅助其成道也。
“行者唤来龙王,唾一口津液,化为甘露,国王收水服药,实时病根行下,心胸宽泰,气血调和。”此“附耳低言玄妙旨,提上蓬莱第一峰”。如醍醐灌顶,甘露洒心.一口道破,疑团解散,忧从何来?即古人所谓“始悔从前颠倒见,枝枝叶叶外头寻”者是也。噫!此道至尊至贵,匪人不与.倘道听途说,则为轻慢大道,而非守道君子,必遭不测之祸。仙翁于八戒争嘴,说“有马”将露消息处,借行者现身说法,以戒闻道之后,当缄口藏舌,不得口厂将好方儿说与人也。既云不说,何以又说“马兜铃”?读者至此,未免疑为掩饰之说;既曰掩饰,何必又细问药性?此中又有深意,不可不知。
盖金丹之道,有可说者,有不可说者。可说者,以道全角之道;不可说者,以术延命之道。以道全角之道,乃打通道路,尽性之一着,即学者不亲身来求,不妨向彼而开导,虽中人亦可授之,为其无大关系也。至于以术延命之理,乃盗天地之造化,窃阴阳之璇玑,天人所秘,万劫一传,苟非真正出世丈夫,视天下如敝屣,视富贵如浮云者,不可传,为其传之匪人遭天谴也。“马兜铃”,即以道全角之事;马尿金对,即以术延命之事。马而曰兜,则马不行,不行则无为而静定。“铃”者,圆通空灵之物,言以道全角之事,乃顿悟圆通,无为静养之道也。行者治国王病,即以道全角,而不使受其害。其曰“马兜铃”,非是掩饰,乃因病用药耳,故曰“用的当”。
观于药歌中,“苦寒定喘”、“消痰’”、“通气”、“除蛊”、“补虚”、“宁嗽”、“宽中”,而知无为之道乃是苦定而除污消积,虚中而宁静圆通也。所可异者,打通病根,既是以道全角,何以行者修“乌金丹”而用一阴一阳之道乎?此理不可不辨,盖道一而已,而用各不同,师引入于无为,则打通病根而全角;师引入于有为,则返还先天而延命。两般引子,行者仅以无根水作引,并未以六物汤作引;仅示其马兜铃为药,并未示其马尿金汁等为药,于此可以晓然矣。以上言除病之根,以下言修真之事,学者于此等处,须当具只限,不得忽过。
“国王道:‘寡人有数载忧疑病,被神僧一帖灵丹打通。’行者道:‘但不知忧疑何事?’”既云灵丹打通,何以又云不知忧疑何事?岂不令人难解?若不将此分个明白,埋没仙翁苦心,天下后世无有识者。吾观今世缁黄,多负有道之名,数十年仅能打通病根,而究其病根因何事而发者,百无一二。此仙翁不得不出过辨才,借行者一问,国王一答,为学人开一线之路也。正宫娘娘称“金圣”’,东宫称“玉圣”,西宫称“银圣”,以见金丹大道,乃执两用中,刚健中正,纯粹至精之道。若失中正,则非至精,正是妖精。
端阳节,赤帝行南,日中之候,在卦为《丰》,在月为午,《丰》者……大也,以明而动,盛大之象。然盛极当衰,大极则小,明处即有不明,又有忧道,故国王忧疑之病,生于端阳节。端阳者,阳极生阴之时,故国王与嫔妃御花园海榴亭解粽饮酒,看斗龙舟之际,而忽有麒麟山獬豸洞赛太岁,空中现身矣。麒麟有文明之象,明积而成山,则明而误用,无所不爱。獬豸能别曲直之兽,钻而成洞,则别而太甚,即有所恶。爱恶一生,恣情纵欲,自赛其大,为害滋甚,所以为妖。
噫!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爱恶妖生,本性有昧,以明入暗,真为假蔽。阴阳循环,无有阴而不阳,阳而不阴,此亦人之无可如何者。真性一味,从此人心用事,百优感其心,万事劳其形,忧思不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积久成盅,凝滞心胸,而莫可救解。于斯时也,若非有明师开示大道,泻尽积滞旧染之污,其不为富贵所迷,弃天爵而要人爵,人于死地也,有几人哉?国王筵上论妖邪,即此爱富贵而恶贫贱之妖邪,然积滞未泻之先,而此病根犹未可知。盖以若无师指人知的,天上神仙无住处也。
噫!仙翁已将灵丹付于后人,叫泻积滞,不知有肯泻者否?或有泻去积滞者,则是虚中而心虚矣。然虚心须要识心,能识其心,方能虚心;能虚其心,方能实腹,此千古不易之定诀。《悟真》云:“虚心实腹意俱深,只为虚心要识心。不若炼铅先实腹,且叫守取满堂金。”“国王病除,感行者活命之恩”,是能虚心而识心矣;“行者欢喜吞酒”,是欲虚心而实腹也。行者道:“但不知可要金圣回国?”正是“不若炼铅先实腹,且叫守取满堂金”也。盖金丹之道,以虚心为体,以炼铅为用。方其虚也,则炼铅以实之;及其实也,则抱一以虚之。虚心实腹,实腹虚心,毋劳尔形,无摇尔精,形全精足,则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粹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
“国王哭跪行者,求救金圣降妖。八戒忍不住呵呵大笑道:‘这皇帝失了体统,怎么为老婆,就不要江山?跪着和尚?”非根心生色而何?观此而心可不识乎?倘不能识心,而一味虚心,则得药忘年,炼铅无计,仍是在人心上作活计,而妖精之来去不定,出入无时,虽能返观内照,昼夜不息,终久入于地穴,被人盖上石板,而不得出矣。故行者道:“那妖精还是不害你,若要害你,这里如何躲得?”真是蛰雷法鼓,震惊一切,何等醒人?
及“妖精来,行者左右扯住八戒、沙僧道:‘我和你认他一认。’”人只一心,并无二心,知此心者此心,昧此心者此心。“着有终成幻,去妄不入真。”着有则为爱心,去妄则为恶心;爱恶之心,俱非真心,真心非有非无。曰:“却像天齐王手下把门的蘸面鬼”;鬼乃无形之物,是已着于无;曰:“就是鬼,那有这等狂风,或是赛太岁”,赛乃示有之义,是已着于有。“行者道:‘你两个在此,等我问他来’。即纵祥云,跳将上去。”有无俱不立,内外悉归空。故结云:“安邦先却君王病,守道须除爱恶心。”虚心识心之旨尽于此,从此可以炼铅矣。
诗曰:
虚灵不昧有神方,清夜良心大药王。
如果打通真道路,忧疑尽去可还阳。
第七十回 妖魔宝放烟沙火 悟空计盗紫金铃
悟元子曰:上回虚心而识心,已是尽心而知性矣。然性之尽者,即命之至,顿悟之后,不妨渐修之功,方能自有为而入无为,归于形神俱妙之地。故此回言金丹下手之功,使学者钻研火候之奥妙耳。
《悟真篇》曰:“天地盈虚自有时,审能消息始知机。由亲庚甲申明令,杀尽三尸道可期。”盖天地造化之道,阳极则阴生,阴极则阳生,盈而虚,虚而盈,周而复始,循环不已,消长有常,亦非人所能损益者。然阳主生,阴主杀,则其类有淑慝之分,故圣人作《易》,于其不能相无者,既以健顺仁义之属明之,而无所偏主;至其消长之际,淑慝之分,则未常不致其扶阳抑阴之意焉。修道者,若能审知盈虚之消息,乘其机而逆用之,则生甲生庚,大与天讨,阴可消而阳可复,可以返本还元矣。
“金圣宫被赛太岁摄去”,是阳极生阴,《姤》之象。《姤》卦……一阴伏于五阳之下。金圣者,纯《干》也。赛太岁者,己土。《姤》之一阴,具有己土。“部下先锋,取宫女二名,伏侍金圣娘娘。”“二名”为偶,仍成一阴之象,以一阴而扶侍众阳,将欲渐进而消阳,此明祸之先见者。“行者一棒把根枪打为两截”,是顺而止之,防阴于未发之先也。何以行者闻西门火起,而以酒灭火乎?《姤》则真阳内陷,火上炎而水下流,火水未济,五行顺行,法界火坑,识神因灵生妄;顺止其《姤》,则假阴消去,火归元而水上潮,水火相济,五行颠倒,大地七宝,元神借妄归真。金丹大窍正在于此,其中有大作大用,呼吸感应之妙,非一切旁门,巴山转岭,迁延岁月者所可知。行者说出“天为鼎。地为炉,搏乌兔,采阴阳,天罡搬运,斗柄迁移,攒簇五行,合和四象,二气归黄道,三家会金丹”一篇言语,尽是天机。
“大圣一心降妖,无心吃酒,呼哨一声,寂然不见。”可见圣人作事纯一不二,寂然不动,感而遂通,非可以形迹观也。“山凹里迸出烟火恶沙,行者变作一个钻火鹞子,飞人烟火中,摹了几摹,就没了沙灰。”此精一执中,入虎穴探虎子,火里栽莲之真法力。彼执空避妖之流,妖且不敢见,况能入烟火沙灰之中乎?然仅能没沙灰烟火而不知其妖之巢穴,则真宝在妖,而终不为我用,何济于事?此行者不得不于送文书之小妖审问个消息也。
一变为蜢虫儿,暗听出伤生夺位,只是天理难容;再变为小道童,明问出无缘沾身,系有仙衣装新。噫!金丹大道,差之毫发,失之千里。良心发现,须要幽冥中度出;长生妙诀,还向神仙处求来。古人谓“性要悟,命要传,莫把金丹当等闲”者,正是此意。妙哉!“神仙送一件五彩仙衣,与金圣宫装新”者,是攒簇五行,革故鼎新,始则有为也。“穿了那农,浑身上下生了针刺”者,“针”与“真”同音,是披服有日,浑身一真,终则无为也。这个有为无为之道,皆神仙口传心授之秘,非一切在声色中用心意者,所敢妄想揣摸而知,得以沾身点污者?特以修其门户,真假相混,邪正相杂,若不得真传,或误认阴阳为男女之阴阳,流于御女闺丹之术,冒然下手,凭心造作,“但搀着些儿,手心就痛”,未取于人,早伤其己,适以自招恼闷,何济于事乎?
“行者一棒打杀有来有去”,正示其死心忘意,去声色而不来声色也,故曰:“有去无来”。何以见之?“心腹小校,担着黄旗”,非心意乎?“五短身材,疙瘩脸,无须”,敲锣非声色乎?“长川悬挂,无牌即假”,非心意悬挂声色,以有为真,以无为假乎?“行者将棍子着小妖胸前捣了一下,挑在空中,径回本国。”以见执心用意者,回头一着,势必四大归空,一灵不返,可畏可怕。所独异者,仅打死一小妖,何足为功,而披头功乎?殊不知古今来,多少英雄豪杰,不能完成大道者,皆因认心意为道,以妖作主,来来去去,悬虚不实,所以无有结果。打死有来有去,是欲去假境而归实地,闭死户而开生门,谓之头功,谁曰不宜?此个理路,若非在心君之处辨别个真假,如何得知?故国王见了道;“是便是个妖尸,却不是赛太岁。”又云:“好!好!好!该算头功。”其提醒学人者多矣。
何以行者将一封战书,揣在三藏袖里,不与国王看见乎?如云战书无用,则即置之不言,何以揣在袖里?如云战书有用,何以不使国王看见?悟一子注为:“战书内,即打杀有来有去之妙。”若果是打杀有来有去之妙,有来有去已死,何妨与国王看见以示其妙?而奚必于伏魔归圣之后,方才拿出与国王看见?及其拿出,又不言书中之意,于此可知别有奥妙,而非打杀有来有去之妙也。
夫金丹大道,乃袖里机关,只可自知,不可人见。战书乃有为之事,有为者,盗鸿蒙未判之始气以为我有,夺天地未分之生机以为我用。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如此机关,岂可令人见之耶?前之揣在袖里,不与看者,“始而有作人难见”也;后之取回金圣,与看者,“及至无为众始知”也。下文之计盗金铃,收伏魔王,取回金圣,总是一封战书,总是五彩仙衣,总是有为妙道。仙翁恐人不识,于结尾写出“紫阳解脱棕衣”一案,以示战书之意,系《悟真》从有为而入无为之妙旨。彼世之迷徒,但见无为为要妙,岂知有作是根基乎?
有作之道,乃调和阴阳之道。三丰云:“金隔木,汞隔铅,阳寡阴孤各一边。世上阴阳男配女,生子生孙代代传。顺为凡,逆为仙,只在中间颠倒颠。”盖生仙之道与男女生人之道无异,世道非男女交合不能生育,仙道非阴阳混成不能结胎。所争者顺逆不同,仙凡相隔耳。独是男女非媒婢不能相合,阴阳非黄婆不能取信。犹龙氏云:“恍兮惚兮,其中有象;惚兮恍兮,其中有物;杳兮冥兮,其中有精;其情甚真,其中有信。”是信者,阴阳相通之宝,若不得其信,无以示同心而别真假,真者未为我用,假者终难降伏。
“行者要金圣心爱之物,国王取出一双黄金宝串递与。”串者,二中相连,如连环而不可解,正恍惚杳冥中之物,乃阴阳交感之信宝,”故为金圣心爱之物,亦为国王疼热之物。得此真宝,取彼欢心,则以己合人,彼此扶持,可来去于阴阳之中,不为阴阳所拘矣。“行者变有来有去,一直前进,经至獬豸洞,入于剥皮亭。”彼一切猩猩通人言语,仅在话头上求者,安能窥其机关?“剥皮亭”者,即《剥》卦也。《剥》卦……上《艮》下《坤》,下五阴而上一阳。“一座八窗明亮的亭子”即《剥》之初六、六二、六三、六四也;“中间有一张戗金的交椅”,即《剥》之六五也;“椅子上坐着一个魔王”,即《剥》之上一阳爻也。夫《剥》者,《姤》之渐,《复》之机。
“行者见了魔王,公然傲慢,不循礼法,调转脸,向外打锣,数问不答。掼下锣道:‘什么“何也,何也”!’”是大公无私,出乎礼法之外,在声色而不着声色也。其曰:“到那厢,乱叫拿妖精,打顺腿”等语,是欲顺而止之,不使顺而行之也。然顺而止之之道,须要内外一情相通方能济事。“行者进后富见娘娘,现了本相,自称国王请来降妖,救娘娘回宫,娘娘沉思不信”,是外信不通,而内情不应也;“行者奉上宝串”,是外信已通于内矣;“姐姐见了宝串,下坐礼拜道:‘若能救我回宫,感恩不浅。’”是内信已通于外矣,内外信通,彼此扶持,可以下手施为,顺而止之,借假救真矣。
“三个金铃”,即精气神上药三品之真灵也。但此真灵,先天入于后天,变为有质之物,无情化为阴精而出砂,元神化为识神而生火,元气化为浊气而生烟,圣宝化为魔宝矣。既为魔宝,稍有摇动,烟火黄砂俱出,作业百端。性命即伤。修行者,若欲复真,莫失除假;若欲除假,莫先盗转金铃。盗铃之法,即顺而止之之法;顺而止之之法,即《悟真》所云:“顺其所欲,渐次导之也。
“行者仍变心腹小妖,哄请妖王,妖王欲夺了国,即封为大臣,行者顺口谢恩”,顺其所欲也;“娘娘欢喜迎接,说出夫妻有个心腹相托之义”,顺其所欲也。惟能顺其所欲,妖精不觉将铃儿,交递娘娘之手矣。娘娘哄着精灵,行者在旁取事,妖宝已转为圣宝也。但这个顺欲渐导之功,须要知其有利亦有害。利者,用柔道也。害者,用刚道也。
“行者不知利害,扯去绵花,放出烟火黄沙”,是不能渐次用柔,急欲成功,自取其灾,即《剥》之‘小人剥庐’也;“行者知其难以脱身,又变为痴苍蝇儿,钉在无火石壁上,群妖仔细搜寻,不见踪迹”,是弃刚而就于柔,不识不知,气质俱化,为群阴所载,而已不为妖精所伤,即《剥》之‘君子得舆’之象。噫!总是一顺,急躁,只知顺而不知止;柔弱,外虽顺而内实止。顺之是非,能止不能止分之。
“妖王说:‘是个什么贼子,乘机盗我宝贝?’”,虎将上前道:‘这喊不是别人,定是那败先锋的孙悟空。想必路上遇着有来有去,伤了性命,夺了铜锣旗牌,到此欺骗大王也。’”噫!顺而止之之一法,悟得者,空而不空,不空而空,能以盗阴阳,窃造化,转生杀,逆气机,借假复真,依真化假,来去于声色场中,随机应变,而不可以形迹窥之。所谓“只此一乘法,余二俱非真。”彼一切不知真空妙有,顺止之大法,仅在有踪有迹处搜寻着,安足语此?故结曰:“弄巧反成拙,作耍却为真。”盖“弄巧反成拙”者,顺而剥之,“小人剥庐”也;“作耍却为真”者,顺而止之,“君子得舆”也。《剥》之时义大矣哉!
诗曰:
精神与气药三般,为圣为魔在此间。
不闻个中机秘事,心忙怎得盗灵还。
第七十一回 行者假名降怪犼 观音现像伏妖王
悟元子曰:上回采药时刻,下手功用,无不详明且备矣。然大道须当循序而进,不得躐等而求,若火候不到而金丹难成。故此回叫学者自有为而入无为,由勉强而归自然也。
篇首一词,言浅而意深,学者细玩。“色即空兮自古,空言是色如然。”言大道色不离空,空不高色,无色而不见空,无空而不见色,色空无碍,有无一致。但所谓色者,非是有形之色,乃不色之色;所谓空者,非是顽空之空,乃不空之空,即真空妙有之色空也。“人能悟彻色空禅,何用丹砂炮炼?”言色空之道,即金丹之道,若人悟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刹那成佛,便同本得,一时辰内管丹成。此乃先天无形至真之宝,而非等夫炮炼五金八石,后天有质至浊之物,枉费心思者比也。“德行全修休懈,功夫苦用熬煎。”盖言金丹之道,须赖于悟,尤贵于行。顿悟之后,不妨渐修之功,是在苦力勤劳,勇猛精进,下学上达,自卑登高也。“有时行满去朝天,永住仙颜不变。”言三千功满,八百行完,道德兴隆,性命俱了,与天同寿,长生不老矣。
“行者变痴苍蝇儿,妖精不能窥其踪迹”,是已悟得色空一致,有无不立,明邪不能加害矣。然虽不能加害,其如不能出妖之洞何哉?特以阴盛阳弱,阳在阴中,有险而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