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书十二种 - 第 84 页/共 155 页
最醒人处,是行者对揭谛、丁甲道:“这里面不通光亮,满身暴燥,却不闷杀我?”始终抱个话头,不肯解释,执固不通,性燥行偏,自受闷气,适以作俑而已,其它何望?“就如长成的一般,揭谛、丁甲不能掀揭;就如铸成囫囵的一般,二十八宿,莫可捎动。行者里面东张西望,过来过去,莫想看见一些光亮。”内之滋惑已甚,疑团结就,极地登天,纯是心声。东西是心,来去是心,以心制心,以心生心,光亮何来?纵能变化尖钻,用尽心思神力;表里精粗,无所不到;硬寻出些子眼窍,脱出空相,忽的打破疑团;其如神思耗尽,真金散碎,终是惊醒老妖;着空事业,鬼窟生涯,安能离得小西天假佛之地?
“洞外一战,妖精解下旧布塔包,把行者众神,一搭包装去,拿一个,捆一个,不分好歹,掷之于地。”欲上西天,反落妖窟,心神俱伤,性命难保,狼牙之机锋,搭包之口禅,其为害尚可言欤?
修行人,若遭此魔,急须暗里醒悟,自解自脱,将此等着空事业,一概放下,别找寻出个脚踏实地事业,完成大道。然脚踏实地之道,系教外别传之真衣钵,其中有五行造化,火候工程,自有为而入无为,真空妙有,无不兼该,乃无言语文字,非竹帛可传。至于公案经典,所言奥妙,藏头露尾,秘源指流,不得师指,散乱无归。若只在书板上钻研,依一己所见,心满意足,自谓大道在望,顺手可得,即便担当大事,冒然行持,虽能脱去话头绳索,未免又着公案声音,而欲行险侥幸,暗逃性命,乌乎能之?
西山坡一战,又被装去,照旧三众高吊,诸神绑缚,送在地窖内,封锁了盖。到得此时,天堂无路,地狱有门,生平予圣自雄,一无所依;从前千思万想,俱归空亡,后悔何及?结出“仙道未成猿马散,心神无主五行枯。”其提醒我后人者,何其切欤!
诗曰:
禅关话句并机锋,埋没如来妙觉宗。
不晓其中藏祸害,心思枉费反招凶。
第六十六回 诸神遭毒手 弥勒缚妖魔
悟元子曰:上回言声音虚学,作妖西天、大有伤于如来正教;此回言声音虚学,流祸东土,最有害于世道人心。使学者弃邪归正,急求三教一家之理,保性命而课实功也。
先哲云:“天地无二道,圣人无两心。”则是先圣后圣,道有同揆;中华外国,理无二致。儒、释、道三圣人之教,一而三,三而一,不得分而视之。何则?天竺妙法,有七宝庄严之体,利益众生之机,由妙相而入真空,以一毫而照大千,其大无外,其小无内,上柱天,下柱地,旨意幽深,非是禅关机锋寂灭者所能知;犹龙氏《道德》,有阴阳配合之理,五行攒簇之功,自有为而入无为,由杀机而求生机,隐显不测,变化无端,盗天地,夺造化,天机奥妙,非予圣自雄,执一己而修者所可能;泗水心法,有执两用中之学,诚明兼该之理,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一本而万殊,万殊而一本,天德具,王道备,滋味深长,非寻章摘句,窃取功名者所可晓。天不爱道,诞生三圣人,各立教门,维持世道。盖欲人人在根本上用功夫,性命上去打点,自下学而上述,由勉强而自然,其门虽殊,其理无二。后之禅客未达此旨,偏执空学,自谓佛法在是,而即肆意无忌。遇修道之士,则曰畜生,有何法力?见圣人之徒,则曰孩儿无知。借万法归空之说,不分好歹,一概抹煞。佛说“无为法而有差别”,果若是乎?此等妖孽不特不识中国之教,而并不识西天之教,假佛作妖,为害百端,仰愧俯怍,岂不大违如来当年法流东土、慈航普渡之一片婆心耶?提纲所谓“诸神遭毒手”者,正在于此。
噫!外道乱法,空学害正,为祸不浅,古今来英雄豪杰,受此累者不可胜数。虽有荡魔天尊,荡不尽此等邪魔;抑水大圣,抑不尽此等洪水。言念及此,真足令人怅望悲啼矣!当此佛法衰败之时,安得有个笑嘻嘻,慈悲佛心教主,叫醒一切顽空之徒。示明敲盘槌,系度人之法器,不得借此以作怪;布搭包,是人种之口袋,岂可仗此而装人?
仙佛之道,有结果之道也;结果之道,在顺而止之,不在顺而行之。《易》之《剥》卦上九曰:“硕果不食”是也。“草庵”者,《剥》之庐;“瓜”者,《剥》之果。“行者变熟瓜”,硕果也。“要妖吃了,解搭包装去”者,“小人剥庐”也。此个机秘,非可私猜,须要明师口诀指点,方能得心应手,运用掌上而无难。
“叫见妖精当面放手,他就跟来”者,顺其所欲,渐次导之也。“行者一手轮棒,叫出来见上下”者,执中精一,择善固执也。此等处,俱有体有用,有人有我,系鬼神不测之机关,而非可以形迹求者。彼计穷力竭;无处求人,独自个支持,不知死活,空说嘴者,乌足语此?
“拳头一放,妖精着禁,不思退步,果然不弄搭包。”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空而不空,其中有果也。“妖精问瓜是谁人种”,是直以《剥》之硕果为人种矣。老叟道:“是小人种的”,不知《剥》之宜止,而欲剥尽,小人剥庐,适以自剥也。“妖王张口便啃,行者乘机钻入。”杀中救生,害里寻思,由《剥》而《复》,大机大用,正在于此。
“行者里面摆布”,虚心而实腹也;“妖精痛哭求救”,以己而求人也。“弥勒现了本相”,假者消而真者现也。“妖精认得主人”,识神退而元神复也。“解下后天袋”,先天复而后天即化。“夺了敲盘槌”,道心生而人心即亡。“行者左拳右脚,乱掏乱捣”,必须潜修默炼,神圆而机活;“妖精万分疼痛,倒在地下”,还须丝毫无染,死心而踏地。“行者跳出,现了本现,掣棒要打”,无为而更求有为;“佛祖装妖在袋,早跨腰间”,有为而还求无为。指破旁门万般之虚妄,可以消踪来迹;收来碎金一气而运用,实时返本还元。
“行者解放众人,三藏—一拜谢”,儒、释、道三教一家之理,于此彰彰矣。若有知者,急须一把火,将高阁讲堂烧为灰烬,离空学而就实着,弃假境而入真域。无难无魔朝佛去,消灾消瘴脱身行,岂不光明正大哉?
吁!今世更有一等地狱种子,假借弥勒佛名目,妖言惑众,殃及无辜,大逆不道者,其即黄眉童子搭包之遗种,狼牙之流毒,虽弥勒亦无如何,可不叹诸?
诗曰:
三教圣人有实功,顽空寂灭不相同。
存诚去妄归正道,结果收园称大雄。
第六十七回 拯救驼罗禅性稳 脱离秽污道心清
悟元子曰:上回结出空言无补,非三教一家之理,而真履实践,乃性命双修之功矣。然炼已待时,仙真之要诀;存心养性,圣贤之首务。若不先除去心中之瘴碍,则随缘逐境,性乱心迷,欲向其前反成落后矣。故此回叫学者,去其旧染之污,打彻道路,尽性至命,完成大道耳。
“三藏脱离了小西天,欣然上路。”是已去假境而就实地,正当任重道远,死心忘机之时。故行者道:“放心前进,自有宿处。”言放去一切妄想之心,脚踏实地,下学上达,自卑登高,功到自成;不得畏难逡巡,自阻前程。何则?妄心一生,禅性不定,道心不清,无以救真而除假;真假相混,与道相远,仍是空而不实,出不得小西天境界,焉能造到大西天佛地也。故老者道:“此处乃小西天,若到大西天,路途甚远。且休道前去艰难,只这地方也难过。”言修道由小以及大,小处不能过,而大事未可卜出。《了道歌》云;“未炼还丹先炼性,未修大药且修心。性定自然丹信至,心清然后药苗生。”则是稳禅性而清道心,所不容缓者。虽然,欲隐其性,必先去其害性之物;欲清其心,必先却其迷心之事。
“稀柿同”,稀者,希求;柿者,市利。“七绝”者,七情。言情欲能绝灭其真性也。人生世间,惟货利是图,而锢蔽其灵窍;惟情欲所嗜,而堆积其尘缘。填满胸怀,积久成虫,其污秽恶臭,尚言哉?“西风臭”者,情动必溃也。“东南风不闻见”者,和气致祥也。“驼罗庄五百多人家,别姓居多,惟老者姓李。”驼罗者,净土真性所居之处。“姓”与性同,“李”为木,即性也。“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性相近而习相远,任其气质之性,而乱其天命之性矣。天命之性,性之善者,故曰“李施主有何善意?”气质之性,性之恶者,故曰“我这里有个妖精。”若能知去恶性而养善性,此便是照顾驼罗,当下禅性稳当。“下了个定钱,再不必去请别人。”更求妙方也。
“驼罗庄久矣康宁,只因忽然一阵狂风天变,有一个妖精,将牧放的牛马猪羊吃了,见鸡鹅囫囵咽,遇男女夹活吞。”人性本善,因天风一《姤》,先天入于后天,真性变为假性,见之即爱,遇之即贪,恣情纵欲,无所不至。原其故,皆由不能一性一心,贪财忘义无法可治,所以妖精难拿,甘受折磨。古人云:“凡俗欲求天上事,寻时须用世间财。若他少行多悭吝,千万神仙不肯来。”即此之谓也。然拿妖之法,非谈《孔雀》,念《法华》,烂西瓜之和尚所能知;非敲令牌,施符水,落汤鸡之道土所能晓。盖此等之辈,借仙佛之门户,哄骗愚人,舍命求财,惟利是计,有虚名而无实学。焉知得真正修行之人,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秀在内而不在外,所积者德,所轻者财;诸般不要,但只是一茶一饭而已乎?最提醒人处,是行者扯住八戒沙僧道:“出家人怎么不分内外?”夫德者本也,财者末也,本宜内而末宜外,外本内末,是内外不分,大失出家人之本分,乌乎可?
“风过处,空中隐隐的两盏灯来。八成道:古人云:‘夜行以烛,无烛则止。你看他打一对灯笼引路,必定是个好的’。沙僧道:“是妖精的两只眼亮。’八戒道‘眼有这般大,不知口有多少大哩!’”骂尽世间贪财好利之徒,眼见好物,心即欲得,日谋夜算,不顾行止,其所谓一对灯笼引路,曲肖其形,如见其人矣。“八戒、行者与怪相斗,那怪两条枪,如飞蛇掣电抵住。”不知戒行,左右惟利是计,即孟子所谓“有贼丈夫焉,必求陇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是也。“使出枪尖,不知枪柄收在何处。”尖算无比,机谋暗运,虽明眼者亦所难窥。谓之“软柄枪”,外君子而内盗贼,小人谋利有如此。“不会说话,未归人道,浊气还重。”人道不知,利心最重,伤天害理,利己损人,则近于禽兽矣。
“东方发白,那妖回头就走。八戒、行者赶至七绝山稀柿同,臭气难闻。行者捂着鼻子,只叫;‘快赶。”’噫!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瞒心昧己,悭贪吝惜,见财起意,见利忘义,其胸中秽污,不堪言矣。有戒行者,安忍闻之耶?“现出本相,乃是一条红鳞大蟒长蛇。”蛇者,至毒之物,蛇至成蟒,毒莫大焉。喻人利心一动,诡谲百出,其毒之伤人,与蟒蛇之伤人无异。昔吕祖见参禅僮,鼻出小蛇,谓僧珍曰:“此僧性毒,多贪恨,熏蒸变化以成蛇相,他日瞑目,即受生于蛇矣。”观此而仙翁以蟒蛇讥利徒,岂虚语哉?
“那怪钻进窟内,尾巴露在外边。”大凡利徒作事,掩其不善,而着其善,装出一片道学气象,暗中取事,自谓人不及觉,谁知藏头而究露尾,可以哄得呆子,到底难瞒识者。何则?贪图心重,种根已深,有诸内,必形诸外,无利于搜,转身不得,虽能前边掩饰一时,难禁后边仍复出头。吁!如此举止,既不能瞻前而回头,又不能顾后而知戒,终必打一跌,挣扎不起,睡在地下窟穴中,带不去一物,强爬乱扑,而罔费精神,祸发害己,何益于事乎?《悟真》所谓“试问堆金如岱岳,无常买得不来无?”即此意。学者若不先将此稀柿七绝之毒蛇除去,而欲望成道难矣。
《阴符经》曰:“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反昼夜,用师万倍。”盖利心一绝,无不可绝者;利心能反,无不可反者。昔给孤长者,金砖铺地,请佛说法,卒得皈依妙法,财非不可用,特用之得当与不得当耳。愚人每以此而杀身,圣人恒借此而成道,世财法财,内外相济,而大事易就。说到此处,未免起人惊疑,认以为怪,利足伤人,慌得退后,不敢向前矣。佛云:“若说是事,诸天及人皆当惊疑。”或误为闺丹炉火中用财,便是毁谤圣道,当入拔舌地狱。殊不知大修行人之作用,别有天机,非愚人所可识。
“行者反向上前,被怪一口吞之。”入虎穴而探虎子,可谓大机大用,真知下手矣。“八戒捶胸跌脚道,倾了你也。”是未明个里之消息,而恐惧难前。“行者在妖精肚里支着铁棒,道:‘八戒莫愁,’”是已得袖,袖里之机关,而把柄自牢。“叫他搭桥”,羊肠利路,不妨为渡迷之桥梁;“一条东虹”,贪图邪心,直可作上天之阶梯。“肚皮贴地变船儿”,死心忘机,刹那间烦恼结成慈航;“脊梁搠破现桅杆”,去暗度明,转运时内外尽归一气。“那怪挣命前蹿,比风还快,回旧路,死于尘埃。”死心妙谛,正在于此,驼罗庄人家,从此可以安生无忧,而禅性可于此而稳定。禅性一稳,,道心可清。
然秽污不脱,而道心犹未易清,脱离秽污之法,秽污自何而生,还自何而脱,不必另开好路,拱开旧路,方能清其道心,而不为秽污人心所阻滞。最妙处,是八戒道:“看老猪干这场臭功。”盖香从臭出,甜向苦来。不在至臭处干来,不知香之实;不在大苦处作出.不知甜之佳。此欲其清心,必先脱其秽污也。“八戒变作大猪,将众人干粮等物,一捞食之。”任重道远,非巨富大力食肠如天蓬元帅者,不能过得秽污,清得道心。八戒拱路,众人送饭,以见人我共济,彼此扶持,利己利人。禅性稳而道心清,拯救驼罗,脱离秽污之大法门,真道路,放心前行,自有宿处。故结曰:“六欲尘情皆剪绝,平安无阻拜莲台。”
诗曰:
清静门中意味深,贪图货利秽污侵。
急须看破寻真路,大隐廛林养道心。
第六十八回 朱紫国唐僧论前世 孙行者施为三折肱
悟元子曰:上回结出剪绝尘情,性稳心清,可以打通修道之路矣。然或人于尘情小处,能以剪绝;而于尘情大处,不能剪绝。终是性不稳心不清,而修道之路,仍未打通,前途有阻。故此回合下三回,示人以大作大用,使学者在尘出尘,居世出世也。
冠首词内“打破人间蝴蝶梦,涤净尘氛不惹愁。”是叫人看破一切世事尽假,万般尘缘都空,不得以假伤真,须急在自己根本上下功夫耳。夫根本之道,脚踏实地之道。足色真金,还当从大火中炼出;无暇美玉,更宜于乱石里拈来。非火不足以见金之真,非石不能以现玉之美。盖以金丹大道,在人类中而有,于市朝中而求,是特在人看的透彻,认得明亮,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方可深造自得,而完成大道。否则,小利小货,虽能一时抉过,而于大富大责,不能脱然无念,便是三藏已秽洗污之胡同,而忽遇一座城池,看不见杏黄旗上,明明朗朗“朱紫国”三字也。朱紫为人爵之贵,国者乃世财所聚。上阳子云:“虽有拱壁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三藏看不明朱紫国,仍是秽污填满,梦中作事,弃天爵而要人爵,重世财而轻法财,即读过千经万典,未知得富贵浮云,依然是未出长安时身分,如何取得真经,见得真佛?谓之不识字,不其然乎?
唐僧陈奏国王,自三皇以至李唐,或让或争,称王称霸,得失莫保,天命靡常,总归一梦。不特此也,至于贤臣宰相,纵能有识天文、知地理、辨阴阳,安邦定国之能,亦无非一梦。古往今来,大抵皆然。三藏论前世,而后世可知,说出取《大乘经》三藏,超度孽苦升天,这才是打破梦境,切身大事,实受其福,岂等夫富贵功名,终落空亡乎?
“国王呻吟道:‘似我寡人久病,并无一臣拯救。’”国王何病?正不知朱紫富贵之假,超脱孽苦之真之病,其病与唐王之病同,此篇中屡提“会同馆”之所由来也。何以见之?唐王因斩泾龙而入地狱,国王因失金圣而生疾病;唐王因超度孽苦而取真经,国王因久病不愈而招良医。唐王不得真经,不能超度孽苦;国王不得良医,不能去其沉屙。唐王即国王之前车,国王即唐王之后辙。事不同而其理则同,故曰“会同”。吾更有进焉,取经不到如来之地,仅能度自己之还阳,而不能度亡魂之升天;治病不迎金圣还国,只可治后起之积滞。而难以治先前之病根。真经回,而地狱无冤屈之苦;金圣还,而国王无折风之忧。此大会而大同者。然则未紫国之公案,其即《西游》全部之妙旨,修行者若能悟得,虽未读千经万典,而“朱紫国”三字,可以认得,《西游》大道,可以明得。打破蝴蝶梦,可以在市居朝矣。
然悟后不妨渐修之功,调和之道,所不可少。“行者着安排茶饭素菜,沙僧道:‘茶饭易煮,蔬菜不好安排,油盐酱醋俱无也。’”言金丹至宝,人人具足,个个圆成,处圣不增,处凡不减,特未得其调和之法,则阴孤阳寡,两不相合。犹如茶饭易煮,无调和而蔬菜不好安排,得此失彼,未免食之无味,美中不足。行者使八戒买调和,呆子躲懒不去,正以见“此般至宝家家有,自是愚人识不全”也。“行者道:‘你只知闹市丛中,你可见市上卖的是什么东西?’八戒道:‘不曾看见。’”东为木,西为金,金木并而水火济,阴阳得类,结为灵丹,得之者立跻圣位。若不知闹市丛中。有此东西而调和之,则当面错过,虽有现成美味,焉能享之?
行者说出无数好东西,呆子闻说流诞咽唾,可晓美物,人人俱爱,但未得真诀,难以自知。曰:“这遭我扰你,待下次我也请你。”噫!金丹者,一阴一阳之道,非一己孤修,乃人我共济。若有已无人,则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你请我,我请你,彼此往来,何事不成?“八戒跟行者出门买调和”,金木同气,夫唱妇随,阴阳并用之机括。
“街往西去,转过拐角鼓楼,郑家杂货店,调和俱全。”此处读者俱皆略过,而不知有妙道存焉。“往西而转角”,西南《坤》位也。“鼓楼”者,震动之处也。“郑家”者,“郑”与“震”同音,震家也。言《震》生于庚一阳来还。天心复见之处,为造化之根本,若于此而调和之,则本立道生,不亏不欠,圆成无碍,可返太极。《悟真》所谓“若到一阳初动处,便宜进火莫延迟”者是也。
“二人携手相搀,去买调和”,是明示调和妙诀,在大小无伤,两国俱全,人我并用,彼此扶持,不得执一己修之耳!何以八戒怕撞祸,在壁下踮定,行者独挨入人丛里去买乎?盖八戒者木火,属性,为真阴;行者金水,属情,为真阳,性主乎内,情营乎外,内外相济,阴阳合宜,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此乃以己合人之大法,燮理阴阳之天机。仙翁恐人不知,挂出榜文,叫人人细看,其意深哉!
“朱紫国王,近因国事不祥,沉屙伏枕,淹延日久难痊。”人自无始劫以来,醉生梦死,为名利缰锁,百代感其心,万事劳其形,不知退悔,受病根深,已非一朝一夕之故,若欲除此病根,非金丹大道不能;金丹大道,他家不死之方也。“本国太医院,无方调治,普招天下贤士疗理。”“休施巧伪为功力,认取他家不死方”也。“稍得病愈,愿将社稷平分。”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人我共济,无伤于彼,有益于我,大道照彰。若有见得到此处者,能不喜其闻所未闻,得所未得,而知其调和阴阳之道乎?其曰:“即此不必买甚调和,等老孙做个医生耍耍。”犹言以己求人,即是调和阴阳,长生不死之道,而不必买甚调和,枉费神思也。
“行者弯倒腰,拈一撮土,朝“巽”地吹一口仙气,立起一阵旋风,将人吹散。”《干》上《巽》下,《姤》之象□卦爻图略,阳以阴用,刚以柔继,取真主而运和气,顺造化而行逆道也。“又使隐身法,搞了榜文。”《干》上《艮》下,《遁》之象□卦爻图略,隐形遁迹,而不大其声色;潜藏默运,而不入于幻妄也。“揣在八戒怀里,转身回馆。”心君之所以受病,皆由放荡情怀,顺其所欲之故,急须以此为戒,宜揣摸其受病之因,调病之方。“校尉见八戒怀中露出个纸边儿,扯住要进朝医病。”惟能知戒,渐有医治之方,然而能揭去其病,则非一戒可以毕其事。故八戒道:“你儿子便揭了皇榜,你孙子便会医治。”
《悟真》云:“阳里阴精质不刚,独修一物转赢尪”又云:“劝君穷取生身处,道本还元是药王。”盖返本还元之道,与世之男女生子生孙之道无异,所争者顺逆不同。世道有女无男,不能生子生孙。仙道有阴无阳,不能结胎脱胎。若只以一戒为事,是于幻身中求之,无非修此阳里阴精之一物,则孤阴不生,独阳木长,而于生子生孙之道远矣。谓之“赶着公公叫奶奶”,“反了阴阳的。”是耶?非耶?说出行者是个“认真之士,须要行个大礼,叫他声孙老爷,他就招架,不然弄不成。”先天真一之气,自虚无中生来,难得而易失,苟非精诚相求,是言语不通,无以取其欢心,或阳感而阴不应,或阴动而阳不随,金丹难成,大道难修。“八戒说行者是空头,行者笑八戒走错路。”阴阳不通,失其生生之道,非空头错路而何?
“校尉太监礼拜行者道:‘孙老爷,今日我王有缘,天遣老爷下降,是必大展经纶手,微施三折肱,治得我王病愈,江山有分,社稷平分。’”生生之道,至诚之道也。至诚者,虚心也,虚心即能实腹,以虚求实,以实济虚,经之纶之,虚实相应,阴阳调和,大病可去,大道有分。虽然去病之方,虽赖于诚一不二,然非自己身体力行,则病仍未可以去。故曰:“你去叫那国王亲来请我,我有手到病除之功。”此明德之事,《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故曰:“口出大言,必有大学。”
“一半敦请行者”,自诚而求明,虚心也;“一半入朝启奏”,启明而归诚,实腹也。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诚明兼该,执两用中,为物不二,生物不测,生生不息,万千之喜。此乃伏魔擒怪,捉虎降龙,医国之真手段。岂世之庸医、仅知药性者,所能窥其端倪乎?何则?圣贤诚明之学,非大丈夫不能行,果是真正丈夫,自命非凡,另有一番大作大用之事,惊俗骇愚之举,而非可以外貌声音目之。
“众臣叙班参拜,大圣坐在当中,端然不动。及到朝中,国王问那一位是神僧孙长老,行者厉声道:‘老孙便是。’”即孟子所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达道。得志行乎中国,不得志修身见于世。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也。”彼朱紫国王在声音相貌上着心,不向性命切实处认真,轮回病根,如何消去?“列位错了”一语,其提醒后之大众者多矣。吾不知贪恋朱紫之大众,能知自己错了否?吾为仙翁劝勉大众,未知道者,急求明师口诀;已闻道者,早作切实功夫。否则,贪恋荣华,不肯速修,则生生死死,轮回不息。一失人身,万劫难逢,就是一千年不得好,信有然者。但欲脱轮回之病根,了生死之无常,莫先贵乎穷理,若理不能穷透,则病根终难去,而性命终难保。
夫理者,即性命之道,了性了命,无非在穷理上定高低耳。独是穷理功夫,非博学强记之谓,乃教外别传之说。诗云:“医道通仙有异传,大要心中悟妙玄。”妙玄者,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若欲悟此玄妙,必须真师口传心授,而不得妄议私猜也。“若不望闻并问切,今生莫想得安痊。”望者,回光而返照;闻者,藏气以待时;问者,审思而明辨;切者,笃信而实行。四者乃却病延年之要着,可以脱生死,出轮回。知此者。则生而不死;反此者,则死而不生。神圣功化之巧,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