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循本 - 第 15 页/共 20 页
#1『工』原本为『二』,据通行本改。
#2『小』原本为『步』,据通行本改。
卷二十一外篇知北游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一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知北游
知北游於玄水之上,登隐弅符云反之丘,而适遭无为谓焉。知谓无为谓曰:予欲有问乎若: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三问而无为谓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也。知不得问,反於白水之南,登狐阕之上,而睹狂屈焉。知以之言也问乎狂屈。狂屈曰:唉音哀。予知之,将语若。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知不得问,反於帝宫,见黄帝而问焉。黄帝曰: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知问黄帝曰:我与若知之若指黄帝,彼指无为谓与彼指狂屈不知也,其孰是邪?黄帝曰:彼无为谓真是也,狂屈似之,我与汝终不近也。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圣人行不言之教。道不可致,德不可至。仁可为也,义可亏也,礼相伪也。故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道之华而乱之首也。故曰: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也。今已音矣为物也,欲复归根,不亦难乎。其易也其唯大人乎。生者死之徒,死者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圣人故贵一。知谓黄帝曰:吾问无为谓,无为谓不应,非不我应,不知应我也;吾问狂屈,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今予问乎若,若知之,奚故不近?黄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也,以其忘之也;予与若终不近也,以其知之也。狂屈闻之,以黄帝为知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於天地之谓也。今彼神明至精,与彼百化。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扁与翩同然而万物,自古以固存。六合为巨,未离其内;秋豪为小,待之成体;天下莫不沈浮,终身不故;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万物畜勑六反而不知:此之谓本根,可以观於天矣。
神明至精,人心也。今人不能如圣人之观,天乃以其神明至精者,与彼百般变化。故物之死生方员不能知其本根,然逝者固翩然莫返矣。而万物之理,自古未尝不存,人自不觉耳。此道无内外,无小大,天下莫不囿於沈浮消长之中,常新而不故,四时之序亦运行而不息。能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万物并蓄而不知,则能知其本根而可以观天矣。
啮缺问道乎被衣,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一#1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言未卒,啮缺睡寐。被衣大悦,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媒媒音昧晦晦,无心而不可与谋。彼何人哉。
舜问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天地之疆阳气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孔子问於老聃曰:今日晏闲音宴,闲,敢问至道。老聃曰:汝斋戒,疏瀹而精神,掊击而知。夫道,窅然难言哉。将为汝言其崖略:夫昭昭生於冥冥,有伦生於无形,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而万物以形相生。故九窍者胎生,八窍者卵生。其来无迹,其往无崖,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邀於此者,四枝强,思虑恂达,耳目聪明。其用心不劳,其应物无方,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此其道与。且夫搏之不必知,辩之不必慧,圣人以断之矣。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损之而不加损者,圣人之所保也。渊渊乎其若海,魏魏巍同乎其终则复始也。运量万物而不匮。则君子之道,彼其外与。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此其道与。中国有人焉,非阴非阳,处於天地之间,直且为人,将反於宗。自本观之,生者,暗音荫醷音倚物也。虽有寿夭,相去几何?须臾之说也,奚足以为尧、桀之是非。
言人不必搏之、辩之,圣人已有一定之说矣。圣人之说不可损益也。渊渊乎其若海,魏魏乎其终则复始两句,所以赞圣人之道。运量万物而不匮,则君子之道,彼其外与。言有心於运量万物者皆务外也。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此其道也与?言不足为道也。中国有人超出阴阳之外,其处於天地之间,但聊且为人耳,将反於其宗。宗者,太虚也。自大虚观之,人之生者,如喑醷之物耳。《礼记》注:醷,梅浆也。喑,久酝之也。浆虽久喑,能得几时,日多者为寿,日少者为夭。故凡世人所搏辫者,皆须臾之说也,奚足以为尧桀之是非。
果蓏有理,伦虽难,所以相齿。圣人遭之而不违,过之而不守。调而应之,德也;偶而应之,道也。帝之所兴,王之所起也。
果蓏虽微物,而技条花实亦有伦理。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之伦,虽若烦难亦所以相齿序。圣人处人伦之间,遇之而不违,未尝废之,过之而不守,未尝留恋焉。与之调和而应之,所以为德与之;并偶而应之。所以为道。帝王兴起皆不外是也。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却隙同,忽焉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漻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类悲之。解其天弢,堕音随其天。纷乎宛乎,魂魄将往,乃身从之。乃大归乎。不形之形,形之不形,是人之所同知也,非将至之所务也,此众人之所同论也。彼至则不论,论则不至;明见无值,辩不若默;道不可闻,闻不若塞;此之谓大得。
纷乱。宛转。形容解弢、堕之貌。不形之形,无而生也。形之不形,化而无也。值,遇也。大道之要,明见者,不能值之。故辩不如默。
东郭子问於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后可。庄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曰:在梯牌。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东郭子不应。庄子曰:夫子之问也,固不及质。正、获之问於监市履稀也,愈下愈况。
期,指定言之也。质,本也。所问泛然不及於本,故吾对之如此。正获者,《仪礼》饮射之礼有司正、司获。监市履狶者,市监买卖以足履豕而知其斤两者也。司正、司获之与监市履狶,虽异职而同为饮射之事,故问之也。履狶者,从豕之上体而履至下体,每下愈比况而肥瘠见矣。俗以两髀齐,为豕肥是也。所言愈下愈甚比况观之,而道可见矣。
汝唯莫必,无乎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周、徧、咸三者,异名同实,其指一也。尝相与游乎无何有之宫,同合而论,无所终穷乎?尝相与无为乎?澹而静乎,漠而清乎?调而间音闲乎?寥已吾志,无往焉而不知其所至,去而来不知其所止。吾已往来焉而不知其所终,仿徨乎冯皮冰反闳,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穷。
莫,不然也。必,必然也。即《论语》无适也,无莫也之义。上文言道无不在,故此云:汝唯或莫,必皆顺物之自然,不与物相违。所谓至道如此而已,所谓大言亦然,周、徧、咸三言者,异名同实,其指则一,可以包括众事。如是则皆是,非则皆非,自无争矣。尝,试也。尝相与游乎无何有之宫,同合而论,无所终穷乎?作一连读。寥,虚也。寥已吾志,虚吾心也。虽或有往,只如无往而不知其所至之地。虽去而来,不知其所止之地。虽已经往来亦不知曾往来,故白;不知其所终。冯闳,虚无之门也。《天问》: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淮南子》:天地未形,冯冯翼翼彷徨乎。冯闳者,徜徉乎虚无之门也,大知之人直入此门而莫知其所极。
物物者与物无际,而物有际者,所谓物际也。不际之际,际之不际者也。谓盈虚衰杀,彼为盈虚非盈虚,彼为衰杀非衰杀,彼为本末非本末,彼为积散非积散。
上文申言不知其终穷之意。物物,上物字人物之以名枚数之也。所谓者,众所谓也。下谓字同彼,亦指所谓之彼也。以名数物者无穷尽,与之无涯际,其有涯际者乃众之谓物际也。其实无际而彼谓之际,故云:不际之际,彼所谓际,其实无际。故云:际之不际者也。
荷甘与神农同学於老龙吉。神农隐几,阖户昼瞑音眠。荷甘日中奓籁者反户而入,曰:老龙死矣。神农隐几拥杖而起,曝音剥然放杖而笑,曰:天知予僻陋慢訑音移,訑訑自得欤,故弃予而死。已矣,夫句予无所发子之狂言而死矣夫句。弇缸人名吊句闻之句。曰:夫体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系焉。今於道,秋毫之端万分未得处一焉,而犹知藏其狂言而死,又况夫体道者乎?视之无形,听之无声,於人之论者,谓之冥冥,所以论道而非道也。
奓户,推开户。曝然,放杖声。天,指老龙吉。予无所发予之狂言而死矣夫者,言我所发言多是狂妄无知。老龙吉在,则我发问可以质正。今老龙吉死,则我无所发我之狂言,而亦终於泯没以死矣。今於道,秋毫之末万分未得处一焉,指神农也。藏其狂言即无所发也。於人之论者,谓之冥冥,人之论道者以其无形无声,而但谓之冥冥也。
於是泰清问乎无穷,曰:子知道乎?无穷曰:吾不知。又问乎无为,无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数乎?曰:有。曰:其数若何?无为曰:吾知道之可以贵、可以贱、可以约丶可以散,此吾所以知道之数也。泰清以之言也问乎无始,曰:若是,则无穷之弗知与无为之知,孰是而孰非乎?无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浅矣;弗知内矣,知之外矣。於是泰清中而叹曰: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无始曰: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当名。无始曰:有问道而应之者,不知道也;虽问道者,亦未闻道。道无问,问无应。无问问之,是问穷也;无应应之,是无内也。以无内待问穷,若是者,外不观乎宇宙,内不知乎太初。是以不过乎昆仑,不游乎太虚。
光曜问乎无有曰:夫子有乎?其无有乎?光曜不得问而孰视其状貌:窅然空然。终日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搏之而不得也。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子能有无矣,而未能无无也。及为无有矣,何从至此哉。大马之捶钩者,年八十矣,而不失毫芒。大马曰:子巧与,有道与?曰:臣有守。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钩,於物无视,非钩无察也。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以长得其用,而况乎无不用者乎?物孰不资焉?
大马者,大司马也。捶钩者,煅带钩之工。
冉求问於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仲尼曰:可。古犹今也。冉求失问而退。明日复见,曰:昔者吾问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犹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问何谓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为不神者求邪。无古无今,无始无终。未有子孙而有子孙可乎?冉求未对。仲尼曰:已矣,未应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体。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犹其有物也无己。圣人之爱人也终无己者,亦乃取於是者。
神者,人心之神明。昔之昭然者,心之神先领受之。今之昧然者,此心忽然蒙蔽,又有不神处也。天地本无古今、无始终,汝问未有天地之先,犹问人未有子孙而有子孙可乎已矣?未应矣者,言冉求之未应可以已矣,不须应矣,我为汝言之。生者自生,不是以生生其死,死者自死,不是以死死其生。生死本无所待,只是生则一体同生,死则一体同死。岂有先天地而生之物邪?凡群然迸出而谓之物物者,本非物也。未生以前此身在何处?物之出不得有在物之先者,但如有物以生之耳,如有物以生之,则生生之道自无穷已。圣人之爱人终无已者,亦有取於生生不息之义也。
颜渊问乎仲尼曰:回尝闻诸夫子曰:无有所将,无有所迎。回敢问其游。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与物化者,一不化
者也,安化安不化?安与之相靡读作磨?必与之莫多。狶韦氏之囿,黄帝之,有虞氏之宫,汤武之室。君子之,若儒墨者师,故以是非相也,而况今之人乎。圣人处物不伤物。不伤物者,物亦不能伤也。唯无所伤者,为能与人相将迎。
外化而内不化者,应物而心不与之俱内化,而外不化者,心无定而为事物所撑触也。与物化者,外化也。一不化者,内不化也。安者,何也。何所谓化?何所谓不化?何能与之相磨?必为其所销铄而所存无几矣。自狶韦、黄帝、有虞、汤武至於儒墨家元以是非辫论相粉,何况今之人乎?相,则甚於相磨矣。圃,则狭於囿。室,则深於堂。愈趋愈甚也。伤字正与磨字、字相照。
山林与,皋壤与,使我欣欣然而乐与。乐未毕也,哀又继之。哀乐之来,吾不能御,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谓物逆旅耳。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无知无能者,固人之所不兔也。夫务兔乎人之所不免者,岂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为去为。齐知之,所知则浅矣。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一竟
#1此处通行本有『一』字。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二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杂篇庚桑楚
老聃之役供役者有庚桑楚者,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垒音根磊之山。其臣之画然知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远去声。之。拥肿之与居,鞅掌之为使。居三年,畏垒大壤音秾。畏垒之民相与言曰:庚桑子之始来,吾洒然异之史记音跣。今吾日计之而不足,岁计之而有余。庶几其圣人乎。子胡不相与尸而祝之,杜而稷之乎?庚桑子闻之,南面而不释然。弟子异之。庚桑子曰:弟子何异於予?夫春气发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宝成。夫春与秋,岂无得而然哉?大道已行矣。吾闻至人,尸居环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往。今以畏垒之细民,而窃窃焉欲俎豆予千贤人之间,我其杓音标之人邪?吾是以不释於老聃之言。
至人尸居环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言至人隐处,而人不知其姓名,故猖狂莫知所归。杓,与标同。揭木为标,则人皆见之。不释於老聃之言,谓老聃之道以无为为主,而人犹不能相忘,吾是以不释於其所言。
弟子曰:不然。夫寻常之沟,巨鱼无所还其体,而鲵鳅为之制;步仞之丘陵,巨兽无所隐其躯,而狐为之祥。且夫尊贤授能,先善与利,自古尧、舜以然,而况畏垒之民乎。夫子亦听矣。庚桑子曰:小子来。夫函车之兽,介而离山,则不免於网罟之患;吞舟之鱼,旸而失水,则蚁能苦之。故鸟兽不厌高,鱼鳖不厌深。夫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不厌深渺而已矣。且夫二子者,尧、舜又何足以称扬哉。是其於辩也,将妄凿垣墙而殖蓬蒿也,简发而栉,数米而炊,窃窃乎又何足以济世哉。举贤则民相轧,伍知则民相盗。之数物者,不足以厚民。民之於利甚勤,子有杀父,臣有杀君;正昼为盗,日中宂阫音坏。吾语汝:大乱之本;必生乎尧、舜之间,其末存乎千世之后。其必有人与人相食者也。
南荣趎蹙然正坐曰:若趎之年者已长矣,将恶乎托业以及此言邪?庚桑子曰: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若此三年,则可以及此言也。南荣趎曰:目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盲者不能自见;耳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聋者不能自闻;心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与形亦辟音辟,开也矣,而物或间之邪?欲相求而不能相得。今谓趎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虑营营。趎勉闻道达耳矣。庚桑子曰:辞尽矣。曰:奔蜂不能化藿蠋,越鸡不能化鹄卵,鲁鸡固能矣。鸡之与鸡,其德非不同也。有能与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见老子。
庚桑子教南荣趎以全形,趎不以为然曰:试以形言之耳、目、心,同是形体,初无或异,而盲聋者不能自见闻,狂者不能自得。当其赋形未尝不开辟而物或间之,则虽欲相求而不能相得,是形不可全也。趎虽勉强闻庚桑子之道,不过达於耳而巳,目犹无所见,心犹无所得也。庚桑子却引喻曰:人有常言其旨尽矣。曰:奔蜂不能化藿蠋,越鸡不能化鹄卵。以喻吾之才小不能化南荣趎,故又使之见老聃也。
南荣趎赢粮,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老子曰:子自楚之所来乎?南荣趎曰:唯。老子曰:子何与人偕来之众也?南荣趎惧然顾其后。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谓乎?南荣趎俯而惭,仰而欢,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问。老子曰:何谓也?南荣趎曰:不知乎人谓我朱愚,
丹朱不肖,故后世谓不识理者为朱愚。
知乎反愁我躯;不仁则害人,仁则反愁我身;不义则伤彼,义则反愁我己。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患也。愿因楚而问之。老子曰:向吾见若眉睫之间,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若规规然李丧父母,揭竿而求诸海也,汝亡人哉如有所失之人也。惘惘乎,汝欲反汝情性而无由入,可怜哉。南荣趎请入就舍,召其所好,去其所恶。十日自愁,复见老子。老子曰:汝自洒濯,孰哉郁郁乎?然而其中津津乎犹有恶也。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将内犍;内千者不可谬而捉,将外犍;外内韄者,道德不能持,而况放道而行者乎。
孰,与熟同。郁郁,犹陆离。汝自修治洒濯,得熟郁郁然,可观然。此特其外耳。其中津津然流动者,犹有可恶也。韄者,以皮束物制缚之意。犍者,门牡关闭之意。制其外者繁多而不可把捉,则将拒闭之於内。制其内者谬乱而不可把捉,则将拒闭之於外。内外韄者其病若此,虽有道德者,将不能自持,而况学者方依仿而行者乎。
南荣趎曰:里人有病,里人门之,病者能言其病,然病之所以然其病,病者犹未病也。
下二病字,训甚能言其病之所以然,则病虽甚犹未得为甚也。
若趎之闻大道,譬犹饮药以加病也。趎愿闻卫生之经而已矣。老子曰:卫生之经,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无卜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诸人而求诸己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儿子乎?儿子终日嗥而嗌不嗄所嫁反,和之至也;终日握而手不掜吾礼反,
嗄,失声也。掜,以手拊打也。
共其德也;终日视而目不瞬音舜,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为,与物委蛇而同其波。是卫生之经已。南荣趎曰:然财是至人之德已乎?是乃所谓冰解冻释者。夫至人者,相与交食乎地而交乐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撄,不相与为怪,不相与为谋,不相与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来。是谓卫生之经已。曰:然则是至乎?儿子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祸亦不至,福亦不来。祸福无有,恶有人灾也。
南荣趎疑老子所言卫生之经,莫是至人之德否?老子曰:非也。此乃所谓冰解冻释。冰冻,初解释未尽消溶,犹未得为至也。夫至人者相与交食乎地,至侗然而来,皆是说至人处。却申言前所言者是卫生之经已。曰然则是至乎者?南荣趎曰:然则此所言卫生之道极至乎?老子曰:未为至也,吾所以告汝曰,能儿子者可以无祸无福而已矣。
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发乎天光者,人见其人,人有修者,乃今有恒。有恒者,人舍之,天助之。人之所舍,谓之天民;天之所助,谓之天子。学者,学其所不能学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辩者。辩其所不能辩也。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若有不即是者,天钧败之。
心宇泰定者,自然发乎天光。即所谓定生慧人。见其发乎天光以为人能,如是不知由於心宇泰定者,天也。有一等人不能心宇泰定,必假修为,则亦不能发乎天光。可以有常而已。有常者人虽舍之,天必助之。人之所舍则无位而为天民,天之所助则有位而为天子。此皆非其至者必尽黜聪明知虑,若无所能、而后为至。其有不能成此者,天钧自败之,不必不为,天所助也。天钧,吾之大钧也。
备物以将形,藏不虞以生心,敬中以达彼。若是而万恶至者,皆天也,而非人也,不足以滑成,不可内音纳於灵台。灵台者有持,而不知其所持而不可持者也。
将,养也,藏,存也。生,犹立也。外则备物以养形,内则常存不虞之防以立心。主敬於中以达於外。如此而祸至者,皆天命而非人事所召,不足以滑乱我之成德,不可以横逆之事入於吾心。心者虽有所持而人不知其所持。有不可持者,言不可执者也。洪《容斋随笔》载:洪庆善解,乃吾儒家说耳。
不见其诚己而发,每发而不当;业入而不舍上声,每更为失。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得而诛之;为不善乎幽间之中者,鬼得而诛之。明乎人、明乎鬼者,然后能独行。
此反上文言之,人惟未能诚己而发,故每发而不中。虽明知其不诚,然业已入其间而不能合去之。既不能改过,反更益其过,故有人鬼之祸不可以横逆言矣。
券内者,行乎无名;券外者,行乎期费,行乎无名者,唯庸有光;志乎期费者,唯贾人也。人见其跂,犹之魁然。与物穷者,物入焉;与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无亲,无亲者尽人。
券内,分内也。求诸分内者,所行不务名声。求诸分外者,所志期於广大费广也。《中庸》君子之道,费而隐之费行乎。无名者虽晦而明,用有光显志乎。期费者欲以眩鬻当世,如商贾之人。又如跂立者,人见其魁然长大,而实不然。券外者与物驰逐穷极,而物反入据其位。券内者与物苟且相应,而不为所累,且不知有其身,岂知有人。无人者,虽至亲亦无。无亲者,人尽无矣。此离世独立之意。
兵莫僭于志,镆铘为下;寇莫大於阴阳,无所逃於天地之间。非阴阳贼之,心则使之也。道通其分也,其成也毁也。所恶乎分者二,其分也以备。所以恶乎备者?其有以备。故出而不反,见其鬼。出而得,是谓得死。灭而有实,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无形者而定矣。
本无成与毁,人自分而为二,故道者所以通其分也。所恶乎分者,何以其分之?远则必至於极,成者百般计巧,做到成就。毁者一切放弛,任其毁坏。备,犹极也。所以恶乎极者,何既极则如人之出,外而不反矣。但见其逐於外物,日渐销铄,如鬼之屈而不伸。而世人却自以为出而有得,不过得死之道而已。得死之道则此生已灭矣。而自以为有其实,与鬼何异哉?以有形者象无形者,以人而象鬼也。而定矣者,不能反之为人也。
出无本,入无窍,有实而无乎处,有长而无本剽标同,有所出而无窍者有实。有实而无乎处者,宇也;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无有也。万物出乎无有。有不能以有为有,必出乎无有,而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
所谓道者,出而不见其有本,入而不见其有窍,有其实而不见其处所。剽,与标同,末也。有其长而不见其本末。然虽出无本,入无窍而又有其实,不是空言有实而无乎处者,如四方上下之宇,何有定所?有长而无本剽者,如古往今来之宙,何有起止?生死出入皆不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空虚无有。而万物出乎无有之中,凡有不能以有为有,必出乎无有之中。而并与无有亦无有,圣人怀藏此道而已。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将以生为丧也,以死为反也,是以分已。
已是分生、死为两途。
其次曰始无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以无有为首,以生为体,以死为尻。孰知有无死生之一守者,吾与之为友。是三者虽异,公族也。昭景也,着戴也;甲氏也,着封也:非一也。
戴,职任也。封,封邑也。三者虽异,譬如昭、景、甲皆楚之公族,持或以职着,或以封着而有不同耳。
有生黬五咸於咸二反也,披然曰移是。尝言移是,非所言也。虽然,不可知者也。腊者之有膍音毗胲吉才反,可散而不可散也;观室者周於寝庙,又适其偃焉。为是举移是。
黬,釜底黑。披然,散也。移是,所谓是者转移不定也。腊,冬至后三戌祭名。膍,牛百叶。胲,足指毛肉。偃,偃息之室也。人之所以自是者,譬如釜底之星,披然而开,转移不定,故曰移是。试言移是之说,本不足道,然事正有不可知者。如腊祭者分膍与胲於俎上,是可散也,而总一牲之体则不可散。又如观室者必周匝寝庙,方谓之全室,然必须适其息偃之所。观之一则须分之而合,一则须合之而分,是不可知者也。如此看来安有真的是处,故为此而举移是之说。
请尝言移是:是以生为本,以知为师,因以乘是非。果信也有名实,因以巳为质,使人以为己节名节也因以死偿节。若然者,以用为知,以不用为愚;以彻为名,以穷为辱。移是,今之人也,是蜩与莺鸠同於同也。
上言有生黬也,披然曰移是。此言移是者,正绿人以有生为根本,看得大重。师知则因而生是非,信名实,则因而惟知有巳。立节操,则因而死且不顾。如此者,必以用合穷通怵其心。故移是者,乃当今世俗之人也,其视蜩与鸒鸠之小见,何异二虫同矣。而人又与之同,故云同於同。
蹍女展反市人之足,则辞以放惊,兄则以妪,大亲则巳矣。故曰:至礼有不人,至义不物,至知不谋,至仁无亲,至信辟兵入金。
蹍,践也。偶然践市人之足,则辞谢以放鷔,不检束之过。若践兄之足则但呴妪之而已。大亲,父母也。父母则并呴妪不必矣。辟,屏去也。至信则不必以金宝为质。
彻志之勃,解心之谬,去德之累,达道之塞。贵富显严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动色理气意六者,谬心也;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德也;去就取与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荡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
篇中凡如此者,烦絮不切,自可无。
道者,德之钦也;生者,德之光也;性者,生之质也。
钦者,敬也,有收敛之义。道而后德,故云道者德之钦。有德则润身,故云生者德之光。性与生俱生,故云性者生之质。
性之动谓之为,为之伪谓之失,知者,接也;知者,谟也。知者#1之所不知,犹睨也。动以不得已之谓德,动无非我之谓治,名相反而实相顺。羿工乎中微而拙乎使人无己誉;圣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夫工乎天而俍音良,犹能也乎人,唯全人能之。唯虫能虫,唯虫能天。全人恶天,恶人之天,而况吾天乎人乎。
圣人工乎与天合而拙乎使人无己誉。唯全人能工乎天而又能乎人,然岂以此自多。虫能虫而亦能天,则能人能天未足自多。是以全人恶有能天之名,且恶人之天,而况我之天与之人乎!
一雀适羿,羿必得之,威也。以天下为之笼,则雀无所逃。是故汤以庖人笼伊尹,秦穆公以五羊之皮笼百里奚。是故非以其所好笼之而可得者,无有也。介者拸音侈画音化,外毁誉也。胥靡登高不惧,遗死生也。
兀者栘去画像,以形既不全,无事乎人之毁誉也。胥靡登高而不惧,以罪囚中视死生为轻也。喻人之外荣辱好恶者,岂可得而笼之哉。
夫复诸陟涉反不馈而忘人,忘人,因以为天人矣。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者,唯同乎天和者为然。出怒不怒,则怒出於不怒矣;出为无为,则为出於无为矣。欲静则平气,欲神则顺心。有为也欲当,则绿於不得已。不得已之类,圣人之道。
复,应答也。謵与詟同,小语也。应答之际,低声细语,如出於不得已,未尝自以言送,人极其至也至於忘人。此一句作三节看。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二竞
#1『者』据通行本加。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三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杂篇徐无鬼
徐无鬼因女商见魏武侯,
《释文》:徐无鬼,缗山人,魏隐士。李云:无鬼、女商,并魏幸臣。
武侯劳之曰:先生病矣,苦於山林之劳,故乃见於寡人。徐无鬼曰:我则劳於君,君有何劳於我。君将盈嗜欲,长好恶,则性命之情病矣;君将黜嗜欲,掔蓄田反,引去也好恶,则耳目病矣。我将劳君,君有何劳於我。武侯超然自高貌不对。少焉,徐无鬼曰:尝语君吾相狗也:下之质,执饱而止,是狸德也;中之质,若视日;上之质,若亡其一。
狗,所以猎也。下等之质,所捕执者小足饱其腹而止,是狸之材耳。德,犹言材也。中等之质,志高视远如视天上之日,不顾目前小兽,固胜於下等者矣。然上等之质并以捕猎之事为不足道。狗之所专一者,猎也。上等者失其所专一,则有超乎常狗之外者矣。
吾相狗又不若吾相马也。吾相马:直者中绳,曲者中钩,方者中矩,圆者中规。
谓御之而中绳、钩、矩、规也。
是国马也,而未若天下马也。天下马有成材,若恤若失,若丧其一。
若恤若失,如闷而失志也。马之专一者,驰走也。忘其专所事,则出於自然非常马矣。
若是者,超轶绝尘,不知其所。
超轶,过也。绝尘,足不踏地,无尘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