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玉屑 - 第 23 页/共 37 页
《文选》「饮马长城窟」,古词无人名,《玉台》以为蔡邕作。
古词之不可读者,莫如巾舞歌,文义漫不可解。
又古将进酒、芳树、石榴、豫章行等篇,皆使人读之茫然。又朱露、雉子班、艾如张、思悲翁、上之回等,只二三句可解,宁非岁久文字讹舛而然耶!
木兰歌「促织何唧唧」,《文苑英华》作「唧唧何切切」,又作「呖呖」,乐府作「唧唧复唧唧」,又作「促织何唧唧」,当从《乐府》也。
「愿驰千里足」,郭茂倩《乐府》「愿借明驼千里足」,《酉阳杂俎》作「愿驰千里明驼足」,渔隐不考,妄为之辨。
木兰歌,《文苑英华》直作韦元甫名,考郭茂倩《乐府》有两篇,其后篇乃元甫所作也。
木兰歌最古,然「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之语,已似太白,必非汉魏人也。
班婕妤怨歌行,《文选》直作班姬之名,《乐府》以为颜延年作。
诸葛孔明梁甫吟:「步出齐东门,遥望荡阴里。」《乐府解题》作「遥望阴阳里」,今青州有阴阳里。
「田疆古冶子」。解题作「田疆固野子」。
南北朝人,惟张正见诗最多,而最无足省发。所谓虽多亦奚以为。
《西清诗话》载晁文元家所藏陶诗,有问来使一篇云:「尔从山中来,早晚发天目。我屋南山下,今生几丛菊。蔷薇叶已抽,秋兰气当馥。归去来山中,山中酒应熟。」予谓此篇诚佳,然其体制气象,与渊明不类。得非太白逸诗,后人谩取以入陶集耶?
《文苑英华》有太白代寄翁参枢先辈七言律一首,乃晚唐之下者。又有五言律三首,其一送客归吴,其二送友生归峡中,其三送袁明甫任长江,集本皆无之。其家数在大历、正元间,亦非太白之作。又有五言雨后望月一首,望夫石一首,冬日归旧山一首,皆晚唐之语,又有「秦楼出佳丽」四句,亦不类太白,皆是后人假名也。
《文苑英华》有送史司马赴崔相公幕一首云:「峥嵘丞相府,清切凤凰池。羡尔瑶台鹤,高楼璚树枝。归飞晴日好,吟弄惠风吹。正有乘轩乐,初当学舞时。珍禽在罗网,微命若游丝。原托周周羽,相御汉水湄。」此或太白之逸诗也。不然,亦是盛唐人作。
太白集中少年行,只有数句类太白,其它皆浅近浮俗,非太白之作,必误入也。
「酒渴爱江清」一诗,《文苑英华》作畅当,面黄伯思注杜集,编作少陵诗,非也。
「迎旦东风骑蹇驴」,决非唐人气象,只似白乐天言语。今者世俗图画,以为少陵诗,渔隐亦辨其非矣。而黄伯思编入杜集,非也。
少陵有避地逸诗一首云:「避地岁时晚,窜身筋骨劳。诗书逐墙壁,奴仆亦旌旄。行在近闻信,此生随所遭。神尧旧天下,会见出腥臊。」题下公自注云:至德二载丁酉作。此则真少陵语。今书市诸本,并不见有。
旧蜀本杜诗并无注释,虽编年而不分古、近二体,其间略有公自注而已。今豫章库本,以为翻镇江蜀本,虽无杂注,又分古律,其编年亦且不同。近宝庆间南海漕台新刊杜集,亦以为蜀本虽删去假坡之注,亦有王原叔以下九家,而赵注比他本最详,皆非旧蜀本也。
杜集注中「坡曰」者,皆是托名假伪。渔隐虽尝辨之,而人尚疑之,而人尚疑之,盖无至当之说以指其伪也。今举一端,将不辨而自明矣:如「楚岫千峰翠」,注云:景差兰台春望:「千峰楚岫翠,万木郢城阴。」且五言始于李陵、苏武,或云枚乘,则汉以前五言古诗尚未有之;宁有战国时已有五言律句耶?观此,可以一笑而悟矣。亦幸其有此漏逗也。
杜注中有「师曰」者,亦「坡曰」之类,其间半伪半真,尤为殽乱惑人。此深可叹。然具眼者自默识之耳。
崔灏渭城少年行,《百家选》作两首。自「秦川」以下,别为一首。郭茂倩《乐府》止作一首,《文苑英华》只作一首,当从《乐府》、《英华》为是。
玉川子「天下薄夫苦耽酒」之诗,荆公《百家选》只作一篇,本集自「天上白日悠悠悬」以下,别为一首,当从荆公为正。
太白诗「斗酒渭城边,垆头耐醉眠」者,乃岑参之诗,误入公集。
太白塞上曲「骝马新跨紫玉鞍」者,乃王昌龄诗,亦误入。昌龄本有二篇,前篇乃「秦时明月汉时关」者也。
孟浩然集,有赠孟郊一首,按东野乃正元、元和间人,而浩然终于开元二十八年,时代悬远;其诗亦不似浩然,必误入,不可不辨也。
杜诗「五云高太甲,六月旷抟扶。」「太甲」之义,殆不可晓。得非高太乙耶?「乙」误为「甲」,盖亦相近。以「星」对「风」,庶从其类也。
「杳杳东山携汉妓,冷冷修竹待王归。」「携汉妓」,无义理,疑是「携妓去」,盖子美于绝句每喜对偶耳。臆见如此,更俟宏识。
荆公《百家诗选》,盖本于唐人《英灵》、《间气集》,其初明皇、德宗、薛稷、刘希夷、王适、韦述之诗,无少增损,次序亦同;孟浩然但增其数:储光义后,方是荆公自去取。前卷读之尽佳,非其选择之精,盖盛唐人之诗,无不可观者。至于大历以后,其去取深不满人意;况唐人如沈、宋、王、杨、卢、骆、陈拾遗、张曲江、贾至、王维、独孤及、韦应物、孙逖、祖咏、刘眘虚、綦母潜、刘长卿、李长吉诸公,皆大名家;李、杜、韩、柳、元、白,以家有其集,故不载,而此集无之。荆公常时所选,但据宋次道家之所有耳。其序乃言:观唐诗者观此足矣,岂不诬哉!今人但以荆公所选,敛衽而莫敢议,可叹也!
荆公有一家但取一二首而不可读者。如曹唐二首,其一首云:「年少风流好丈夫,大家望拜汉金吾。闲眠晓日听鶗鴃,笑倚春风仗辘轳。深院吹笙从汉婢,静街调马任奚奴。牡丹花下钩帘看,独凭红肌捋虎须。」此不足以书屏幛,但可与闾巷小人为文背之词。又买剑一首云:「青天露拔云霓泣,黑地潜擎鬼魅愁。」但可与巫师念诵也。
□作「依」
唐人类集一代之诗,不特《英灵》、《间气》、《极玄》、《又玄》也。顾陶作《唐诗类选》,窦常有《南熏集》,韦縠有《才调集》,又有《正声集》,不记何人。有《小选》、《集选》、《词苑琼华》、《雅言系述》,其它必尚有之也。
予尝见方子通墓志,言唐诗有八百家,子通所藏有五百家,今则世不见有。惜哉!
柳子厚「渔翁夜傍西岩宿」之诗,东坡删去后二句,使子厚复生,亦必心服。
谢朓「洞庭张乐地,潇湘帝子游。云去苍梧野,水还江汉流。停骖我怅望,辍棹子夷犹。广平听方藉,茂陵将见求。心事俱已矣,江上徒离忧。」予谓「广平听方藉,茂陵将见求」一联,亦可削去,只用八句,尤为浑然。不知识者以为如何?
卷十二
○品藻古今人物(古今诗人虽各有评,而总论诸贤,不容类析者,复萃于此。)
△韩诗
周诗三百篇,雅丽理训诰。曾经圣人手,议论安敢到!五言出汉时,苏李首更号。东都渐弥漫,〔派〕别百川导。建安能者七,卓荦变风操。逶迤晋宋间,气象日凋耗。中间数鲍谢,比近最清澳。斋梁及陈隋,众作等蝉噪。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勃兴得李杜,万类困陵暴。后来相继生,亦各臻阃奥。有穷者孟郊,受材实雄骜。冥观洞古今,象外逐幽好。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敷柔肆纡余,奋猛卷海潦。(韩荐士诗)
△诸公品藻相如
举人过失难于当,其尤者,臧孙之犯门斩关,惟孟椒能数之。臧纥谓国有人焉,必椒也。其难如此!司马相如窃妻涤器,开巴蜀以困苦乡邦,其过已多,至于封禅书,则谄谀盖天性,不复自新矣。子美犹云:「竟无宣室召,徒有茂陵求。」李白亦云:「果得相如草,仍余封禅文。」和靖独不然,曰:「茂陵他日求遗稿,尤喜曾无封禅书。」言虽不迫,责之深矣。李商隐云:「相如解草长门赋,却用文君取酒钱。」亦舍其大,论其细也。举其大者,自西湖始;其后有讥其谄谀之态,死而不已。正如捕逐寇盗,先为有力者所获,搤其亢而骑其项矣,余人从旁助捶缚耳。(《溪》)
□「犯门斩关」,见《左传》襄公二十三年。
△六代
颜延之尝问鲍照:己与灵运优劣?照曰:「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诗如铺锦列绣,亦雕缋满眼。」(《南史》颜延之传)「范云婉转清便,如流风回雪;丘迟点缀映媚,似落花依草。」(《南史》梁丘迟)「江总伤于浮艳。」(《南史》本传)
△初日芙蓉弹丸脱手
古人论诗多矣,吾独爱汤惠休称谢灵运为「初日芙蓉」,沈约称王筠为「弹丸脱手」两语,最当人意。「初日芙蓉」,非人力所能为,而精彩华妙之意,自然见于造化之外。然灵运诸诗,可以当此者,亦无几。「弹丸脱手」,虽是输写便利,动无违碍;然其精圆快速,发之在手,筠亦未能尽。(《石林》)
△评鲍谢诸诗
为诗欲词格清美,当看鲍照、谢灵运;浑成而有正始以来风气,当看渊明;欲清深闲淡,当看韦苏州、柳子厚、孟浩然、王摩诘、贾长江;欲气格豪逸,当看退之、李白;欲法度备足,当看杜子美;欲知诗之源流,当看三百篇及楚词、汉、魏等诗。前辈云:建安才六七子,开元数两三人。前辈所取,其难如此。予尝与能诗者论书止于晋,而诗止于唐;盖唐自大历以来诗人,无不可观者,特晚唐气象衰薾耳。(《雪浪斋日记》)
△品藻古今胜语
「池塘生春草,园林变夏禽。」世多不解此语为工。盖欲以奇求之耳。此诗之工,正在无所用意,卒然与景相遇,备以成章,不假绳削,故非常情之所能到。诗家妙处,当须以此为根本。而思苦言艰者,往往不悟。钟嵘诗评,论之最详,其略云:「思君如流水」,既〔是〕(非前所)即目:「高台多悲风」,亦惟所见:「清晨登陇首」,〔羌〕(若)无故实:「明月照积雪」,〔讵〕(非)出经史。古今胜语,多非假补,皆由直寻。颜延之、谢庄尤为繁密,于时化之。故大明、太始中,文章殆同书钞,近任昉、王元长等,辞不贵奇,竞须新事。迩来作者,寝以成俗,遂乃句无虚语,语无虚字,牵联补衲,蠹文已甚;自然英旨,罕遇其人。余每爱此言简切,明白易晓,但观者未尝留意耳。自唐以后,既变以律体,固不能无拘窘;然苟大手笔,亦自不妨削鐻于神志之间,斲轮于甘苦之外也。(《石林诗话》)
□据《诗品》改。
△历论诸家
诗之兴作,兆基邃古:唐歌、虞咏,始载典谟;商颂、周雅,方陈金石。其后研志缘情,二京弥甚;含毫沥思,魏晋弥繁。李都尉鸳鸯之词,缠绵巧妙;班婕妤霜雪之句,发越清回。平子桂林,理在文外;伯喈翠乌,意尽行间。河朔人物,王、刘为称首;洛阳才子,潘、左为觉先。乃若子建之牢笼羣彦,士衡之藉甚当时,并文苑之羽仪,诗人之龟鉴。骆宾王为诗,格高指远,若在天上物外,神仙会集,云行鹤驾,想飘然之状。(《李太白集》)
△左太冲诗
「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使人飘飘有世表意。(宋子京)
△鲍照渊明
鲍照诗华而不弱,陶潜诗切事情,但不文耳。
△论子厚乐天渊明诗
子厚之贬,其忧悲憔悴之叹,发于诗者,特为酸楚。闵己伤志,固君子所不免,然亦何至是!卒以愤死,未为达理也。乐天既退闲,放荡物外,若真能脱屣轩冕者;然荣辱得失之际,铢铢校量面自矜其达,每诗未尝不着此意,是岂真能忘之者哉!亦力胜之耳。惟渊明则不然,观其贫士、责子与其它所作,当忧则忧,遇喜则喜,忽然忧乐两忘,则随所遇面皆适,未尝有择于其间;所谓超世遗物者,要当如是而后可也。观三人之诗,以意逆志,人岂难见!以是论贤不肖之实,亦何可欺乎!(《蔡宽夫诗话》)
△韩杜
杜之诗,韩之文,法也。诗文各有体,韩以文为诗,杜以诗为文,故不工耳。苏子瞻曰:子美之诗,退之之文,鲁公之书,皆集大成者也。学诗当以子美为师;有规矩,故可学。退之于诗,本无解处,以才高而好耳。渊明之为诗,写其胸中之妙耳。学杜不成,不失为工;无韩之才,与陶之妙,面学其诗,终为乐天耳。(《后山诗话》)
△四家集
王荆公以李太白、杜子美、韩退之、欧阳永叔诗编为四家集,以欧公居太白之上。公曰:太白词语迅快,然十句九句言妇人酒耳。(《冷斋夜话》)
△李杜诸人
作诗者陶冶物情,体会光景,必贵乎自得。盖格有高下,才有分限,不可强力至也。譬之秦武阳气盖全燕,见秦王则战掉失色;淮南王安虽为神仙,谒帝犹轻其举止:此岂由素习哉!余以谓少陵、太白,当险阻艰难,流离困踬,意欲卑而语未尝不高;至于罗隐、贯休,得意于偏霸,夸雄逞奇,语欲高而意未尝不卑。乃知天禀自然,有不能易也。(《西清诗话》)
△诗人各有所得
诗人各有所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此李白所得也。「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此老杜所得也。「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此韩愈所得也。(荆公)
△老杜之仁心优于乐天
老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云:「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乐天新制布裘云:「安得万里裘,盖裹周四垠。稳暖皆如我,天下无寒人。」新制绫袄成:「百姓多寒无可救,一身独暖亦何情。心中为念农桑苦,耳里如闻饥冻声。争得大裘长万丈,与君都盖洛阳城。」皆伊尹自任、一夫不获之辜也。或谓子美诗意,宁苦身以利人,乐天诗意,推身利以利人。二者较之,少陵为难。然老杜,饥寒而悯人饥寒者也。白氏,饱暖而悯人饥寒者也。忧劳者易生于善虑,安乐者多失于不思,乐天疑优。或人又谓曰:白氏之官稍达,而少陵尤卑。子美之语在前,而长庆在后。达者宜急而卑者可缓也。前者唱导,后者和之尔。同合而论,则老杜之仁心差贤矣。(《溪》)
△诗句伟丽
七言之伟丽者:子美云:「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尔后寂寥无闻焉。直至永叔云:「苍波万古流不尽,白乌双飞意自闲。」「万马不嘶听号令,诸番无事乐耕耘。」可以并驱争先矣。小生亦云:「令严钟鼓三更月,野宿貔貅万灶烟。」又云:「露布朝驰玉关塞,捷书夜到甘泉宫。」(东坡)
△气象雄浑句中有力
七言难于气象雄浑,句中有力而纡余,不失言外之意。自老杜「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与「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等句之后,尝恨无后继者。韩退之笔力最为杰出,然每苦意与语俱尽。和裴晋公破蔡州所谓:「将军旧压三司贵,相国新兼五等崇。」非不壮也,然意亦尽于此矣。不若刘禹锡贺晋公留守东都云:「天子旌旗分一半,八方风雨会中州。」远而大体也。(《石林》)
△评唐人诗
唐自景云以前,诗人犹习齐梁之气,不除故态,率以纤巧为工。开元后格律一变,遂超然度越前古。当时虽李杜独据关键,然一时辈流,亦非大历、元和间诸人可跂望。如王摩诘,世固知之矣。独贾至未深称者。予尝观其五言,如:「极浦三春草,高楼万里心。楚山晴霭碧,湘水暮流深。忽与朝中旧,同为泽畔吟。停杯试北望,还欲泪沾襟。」又「越井人南去,湘川水不流。江边数杯酒,海内一孤舟。岭峤同迁客,京华即旧游。春心将别恨,万里共悠悠。」如此等类,使置老杜集中,虽明眼人恐未易辨也。(《蔡宽夫诗话》)
△裴迪丘丹
王摩诘、韦苏州集载裴迪、丘丹唱和,其语皆清丽高胜,常恨不多见。如迪:「安禅一室内,左右竹亭幽。有法知不染,无言谁敢酬。鸟飞争向夕,蝉噪竟先秋。烦暑自兹退,清凉何处求。」如丹:「卖乐有时至,自知往来踈。遽辞池上酌,新得山中书。步出芙蓉府,归乘觳觫车。猥蒙招隐作,岂愧班生庐。」其气格殆不减二人,非唐中叶以来嘐嘐以诗鸣者可比。乃知古今文士,堙灭不得传于子孙者,不可胜数。然士各言其志,其隐显亦何足多较。观两诗趣尚,其胸中殆非汲汲于世者。正尔无闻,亦何所恨。其姓名偶见二人集,亦未必不为幸也。(《蔡宽夫诗话》)
△唐人
王右丞、韦苏州澄淡精致,格在其中,岂妨于道哉!贾浪仙诚有警句,视其全篇,意思殊馁。大抵附于寒涩,方可致才,亦为体之不备也。(司空图)
△方干
方干诗清润小巧,盖未升曹刘之堂,或者取之太过,余未晓也。王赞尝称之曰:锓肌涤骨,冰莹霞绚,嘉肴自将,不吮余隽,丽不葩芬,苦不癯棘,当其得志,倏与神会。孙合尝称之曰:其秀也仙蘂于当花,其鸣也灵鼍于众响。其所作登灵隐峰诗云:「山迭云霞际,用倾世界东。」送喻坦之诗云:「风尘辞帝里,舟楫到家林。」此直儿童语也。寄喻凫云:「寒芜随楚尽,落叶渡准稀。」而送喻坦之下第又云:「过楚寒方尽,浮淮月正沉。」赠路明府诗云:「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而赠喻凫又云:「纔吟五字句,又白几茎须。」称心寺中岛云:「云接停猿树,花藏浴鹤泉。」而寄越上人又云:「窗接停猿树,岩飞浴鹤泉。」其语言重复如此,有以见其窘也。至于「野渡波摇月,空城雨翳钟」、「白猿垂树窗边月,红鲤惊钩竹外溪」、「义行相识处,贫过少年时」等句,诚无愧于孙、王所赏。(《韵语阳秋》)
△苦吟句蹈袭句
陈去非尝谓余言:唐人皆苦思作诗,所谓「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句向夜深得,心从天外归」、「蟾蜍影里清吟苦,舴艋舟中白发生」之类者是也。故造语皆工,得句皆奇,但韵格不高,故不能参少陵之逸步。后之学诗者,傥能取唐人语而掇入少陵绳墨步骤中,此速肖之术也。余尝以此语少蕴,少蕴云:李益诗云:「开门风动竹,疑是故人来。」沈亚之诗云:「徘徊花上月,虚度可怜宵。」皆佳句也。郑谷掇取而用之,乃云:「睡轻可忍风敲竹,饮散那堪月在花。」真可与李、沈作仆奴。由是论之,作诗者兴致先自高远,则去非之言可用;傥不然,便与郑都官无异。
欲识为诗苦,秋霜苦在心。(杜牧之)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杜诗)
搜天斡地觅诗情。(元稹白集序)
△擅场
唐人燕集必赋诗,推一人擅场。郭暧尚升平公主盛集,李端擅场;送刘相巡江淮,钱起擅场。(李肇《国史补》)
△诗中有助语
诗中有助语:若「床头历日无多子」,「借问别来太瘦生」之句,「子」与「生」字初不当轻重。(《漫叟诗话》)
△诗言志
孙少述栽竹诗曰:「更起粉墙高百尺,莫令墙外俗人看。」晏临淄曰:「何用粉墙高百尺,任教墙外俗人看。」处士之节,宰相之量,各言其志。
△萧悫
萧悫有秋诗云:「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踈。」其萧散宛然在目。何逊诗清巧,多形似之言,恨其每病苦辛,饶贫寒之气,不及刘孝绰之雍容也。孝绰以谢朓诗置几案间,动辄讽味。简文爱陶渊明文,亦复如此。(《颜氏家训》)
△蔡伯衲诗评
柳子厚诗雄深简澹,〔迥〕拔流俗,至味自高,直揖陶谢。然似入武库,但觉森严。
王摩诘诗浑厚一段,覆盖古今,但如久隐山林之人,徒成旷淡。
杜少陵诗自与造化同流,孰可拟议。至若君子高处廊庙,动成法言,恨终欠风韵。
黄太史诗妙脱蹊径,言侔鬼神,唯胸中无一点尘,故能吐出世间语。所恨务高,一似参曹洞下禅,尚堕在玄妙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