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耶稣会文献 - 第 64 页/共 351 页

司铎问曰:“君春秋几何?” 曰:“已逾一甲子矣。” 曰:“君知今岁后,还有几乎?” 曰:“未知也。” 司铎曰:“前既往,后未来,所可知者,只此瞬息耳。日已过午,后路还赊,不早奋力以求启处,恐作荒郊无聊客也。光阴迅驶,不啻川流之逝,人不及时闻道,虚度韶光,可不惕与?” 二、贫贱者从教反易 廿七日,晖宇复入谒,张令公劝勉之。 晖宇唯唯,曰:“圣教之当从也,余稔知之。但以贫屡累心,不免为俗绊耳。” 令公曰:“子以贫贱难从教乎?如子言古来圣贤,俱属富贵家矣。不知圣教正甚宜于贫贱,不甚宜于富贵。何也?富贵人沉溺已深,一时拯拔之,未易起也。若贫贱则劳心苦形,磨练有素,其入道正不甚难。譬之溺水者,身挟重赀,一溺即难拯救。反不如赤身无系,更便浮没耳。请以斯言质司铎。” 司铎曰:“然。” 论世福不足鹜,3:56 廿八日,晖宇又偕三友谒司铎。 论及世福,司铎曰:“夫人终生营逐,不寻归宿之所,皆为世福驰鹜耳。不知驰鹜仍未必得,即得也,亦多不全。由来帝王以迄士庶,何家成全无缺?有财货而无子孙,有子孙而无才能,有才能而身无安逸,有安逸而忧不能永年。种种此类,抱愁终身,人顾营之而不能割。独天堂一路,万福骈臻。乃不思到彼,妄行取困,可不悲哉?” 论童子可教,3:56 一、童子更可教 廿九日,司铎出访客,令公陪行。适有二童子至堂,瞻拜主像。尔宣见其恬笃,赠圣教一书。司铎归,具告以故。 令公曰:“孺子更可教耳。人生少时,童蒙未牿,如新衣未经染垢。保护爱惜,可令永久常新。迨有垢污,又烦洗涤,不如新时尤为可爱也。” 二、耶稣钟爱童子 司铎曰:“昔吾主耶稣在世时与宗徒论道,适有数童子入堂而前。宗徒呼使去,吾主曰:‘毋阻也,吾所最钟爱者。他日升天,此辈独多,政以此耳。’” 喻修道之功宜早图,3:56 一、今世如考场 晦日,司铎谓客曰:“吾人在世,譬如士子在场。司文衡者,宽假终日,听其潜心注思,造作改窜,亦望群才之毕凑耳。迨纳卷后,即凭优劣,定去取。若文有不佳,尔时更改无及,求欲再延晷刻,以便注思,必无是理。 二、迁善宜趁早 “我辈寄形宇宙,荷主恩,假以岁月听我改过迁善焉。设若机会错过,日月不留。主命一召,彼时亦似纳卷时矣。善恶至此,关头各分。偷一日之伪乐,失无穷之永安,洵可惧哉?” 答尧、舜有可学不得为娶妾籍口,3:57,凡二则 五月之朔,林太学邀请。张令公颜尔宣陪坐。 一、当法尧舜之善 偶谈娶妾一事,太学曰:“主教毋行邪淫者,不可有外遇也。娶妾为传后计,亦在是例乎?尧以二女妻舜,舜亦不告而娶,为无后也。然则尧、舜非与?” 司铎微哂曰:“昨与令公亦详及此,请转质之令公。” 令公曰:“不然,夫千古之大尧者,以成功、以文章,未闻以此大之也。大舜者以其德、其智、其孝,未闻以此大之也。帝妻二女,传诚有之,然余未敢信其真也。诚真也,余又未敢许其是也。然则法古圣人者,亦法其尽美而尽善者耳。今有人于此,谓之曰:‘尔可为尧,尔可为舜。’则兢兢谢不敏。乃此一事,独往往藉口焉?夫学尧、舜,不学其成功、文章、大智、大孝,顾独此之学何哉?” 二、“二女”辩证 尔宣曰:“余有臆说焉。二女之称,乌知非所称第二女乎?后世不察,误传为二人,未可知也。且娥皇女英,乌知非一人名,误分为二者乎?世世传讹,遂为娶妾者作话柄耳。” 司铎曰:“噫!篡弑藉口夫汤武,邪淫藉口夫尧、舜,贸贸生民,大抵如是。嗟夫!” 喻善恶系人自择,3:57 初七日,林太学复邀司铎于城南之楼。 太学曰:“去城西二十里,有九仙山者,严岫峻耸,木石玲珑。间有大石,宛似人形,稍加雕琢,则成一尊菩萨矣。” 司铎曰:“然则雕琢为大圣人,不亦可乎?” 太学曰:“何不可之有?” 司铎曰:“总此石也,为魔为圣,未有定形。雕魔则成魔,雕圣则成圣。惟在匠人,不可错下工夫耳。夫人亦犹石也,孰为罪人,孰为贤人?有意为舜即舜,有意为即,亦随人自为雕琢矣。” 论星无灵明而诸星度数不主吉凶,3:58,凡六则 一、文昌不司命 有间,太学奉香于文昌君。 司铎哂而问曰:“奉香将以求名乎?” 太学曰:“老矣,无是心也。” 司铎曰:“然则何为?” 曰:“是神系上界之星,为文章司命者,吾儒共传事之耳。” 司铎曰:“夫文昌能为文章司命也,则善于文章者,宜多成名矣,何以不然?而曰:‘有命存焉,不可幸而致也。’命者何?非主命而谁命乎?” 二、上界之星如灯烛 太学曰:“文昌不能司命固然,然是上界之星,亦当敬事。” 司铎曰:“夫上界之星,亦犹人间之灯烛耳,初无灵觉也。既将事星,亦将灯烛而事之乎?” 三、将相与星宿无关 太学曰:“自来名臣将相,俱言上应列宿。故见星坠落,则曰某方某将相死,此又何以说焉?” 司铎曰:“信如斯言,从古名将大臣,凋谢者不知几千万人。将天上星,亦坠落殆尽矣。何以古今星数,并不少减也?” 四、“星宿告祥”之意 众友默然良久,曰:“师论诚是。但圣教书中,所云景宿告祥、三君睹耀又谓何?” 司铎曰:“星犹火也,向既言之矣。所云景宿告祥者,盖天主降生时,特以星光示人,有天神导之,非星自有灵也。譬如国君莅朝,必先有灯燎前导,岂得以灯燎为有灵乎?” 五、“观星占象”之意 太学曰:“如是,星辰亦一物耳,太史观象占星也何为?” 司铎曰:“占天象者,占岁之丰凶、时之寒暑,或风雨、或晴阴,亦理之所有耳。故《毛诗》有云:‘月离于毕,俾滂沱矣。’即孔子亦观星而备雨具也。” 六、战争与星象无关 太学曰:“敝邦前年,有金星见于南斗,识者谓刀兵之兆,厥后果辽东有变。则占星而知吉凶,宁尽诬耶?” 司铎曰:“夫有刀兵之灾,谓必金星见斗。余入中邦廿余年矣,何年无兵?何处无变?不是滇南江右,便是山东蓟北,岂俱占星而预知乎?” 论圣教始难终盛,3:59 少顷,众议建堂之事。 因曰:“圣教之正也,人人知之;圣教之行也,人人难之。甚矣,邪之中人深乎?” 一、邪教如蔓草 司铎曰:“譬诸草木。邪教易诱人,如贱根蔓草,其兴也勃然。 二、正教如巨树 “正教之行也,如乔木巨树,必岁月久,而后长殖,然其庇覆也,则已多矣。” 论神不可太用,3:59 初八日,司铎同令公访客,偶至驾云亭,俯视溪中竞渡。 令公问曰:“精修君子,亦寓目此乎?” 司铎曰:“无伤也。昔圣若望,名闻四达,人慕而往观之。时若望方食后,偶执一禽以舒怀,其人窃讶。若望知而欲醒之也,因其负一弩,借张焉,久而不脱。其人惧弦之断,曰:‘物不可久张,久张则绝。’若望曰:‘子知之乎?神不可太用,太用则惫。’其人方悟而就教。” 令公曰:“然则游艺之功,夫亦有道乎哉?” 论人子宜贻亲以安,3:59 初十日,柯桢符入谒,求为其子领洗。其尊人尚未入教也。 司铎语之曰:“子自闻道后,孝敬父母一诫,亦有加乎?” 对曰:“有。” 问其如何也,则不知所对。 司铎曰:“人子之于亲也,奉养定省而外,谁不欲贻父母以安?忍置父母以危?夫安孰安于升天常生者乎,危孰危于沉沦永苦者乎?今子已知生死大事,忍不以告而亲?即告之,而不苦劝其依主,以免永殃。区区缛貌,亦无问矣。” 论存心之法,3:60,凡二则 十八日,郭郡丞问道于司铎,时林太学在座。 一、常存心不放 郡丞曰:“贵教存养工夫,诚为严密,余窃慕焉。但如心之易驰何?” 司铎曰:“心非易驰也,我放之而令其驰耳。倘瞬存不放,时操勿逐,又安能遽逸哉?” 二、存心非不动 太学曰:“操心勿放固矣,但不能却绝尘纷。时应酬俗务,不免为 其所用,可奈何?” 司铎曰:“所谓常存此心者,非谓漠然不动也。夫心自有专主,时时运用,时时提省,可矣。即为世情所用,亦一时借之耳,非赠之也,故不毕依然复存。若任其纷逐,营营无已,是心反赠世情去矣,安望其能存乎?” 论道难遽信,3:60 二十日,司铎过林太学家,偶谈西国奇器。 太学曰:“昔祗谒于桃源,见示贵邦远镜,视远若近,视近若远。归述之,未有信者。” 司铎曰:“贵邑离桃源几何?” 太学曰:“才一舍耳。” 司铎曰:“夫以一舍而遥之隔,以君郑重之人、亲见之事述之亲友,尚有疑心。何况余辈自泰西航海东来,涉程九万,历岁三秋,传千古来未经见闻之事,而人有能遽信遽从者乎?” 太学叹曰:“司铎言是也。” 论俗染深则人道靡易,3:60 廿五日,驾适仙溪,独颜尔宣从。居三日,问道者不乏。着意奉教,未有也。 尔宣请曰:“可以行矣。” 司铎曰:“世俗陷人,有如陷井。坠其中者,奋拔未易易也。西有寓言曰:昔群蛙聚于壑中,相煦相沫。壑竭而蛙出,复徙他壑。水竭又出,后至一井。俯视其水,茫如也,欣然欲下。一老蛙止之曰:‘缓图之。夫我向在壑中也,水盈则住,水涸则移,犹能无系,今若落在井中,一下无复出矣,且奈何?’今人染俗未深,转移入道犹易,此亦在壑之蛙耳。如已坠世俗之井,欲其望道而跃,是岂旦夕之功哉?” 论守贞,3:61,凡三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