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稗类钞 - 第 374 页/共 432 页
咸丰己未,长沙有某庶常者,父逝祖存,家无次丁。弱冠登第,喜渔色,宿优宿娼,榜后不百日而亡矣。亡时,汗血淋漓,脱阳于骡车中,怀中犹抱一优,优即攫其珊瑚朝珠而去。
金德辉乞言于严问樵
伶人金德辉工度曲,曾供奉景山,以老病乞退。粗通翰墨,喜从文人游。一日,请于丹徒严问樵太史保镛曰:「予老矣,业又贱,他无所愿,愿从公乞一言,继柳敬亭、苏昆生后足矣。」严感其意,为书一联云:「我亦戏场人,世味直同鸡弃肋;卿将狎客老,名心还想豹留皮。」
程长庚独叫天
程长庚,字玉山,安徽灊山人,咸、同以来号为伶圣。初,嘉、道间,长庚舆笋估都下,其舅氏为伶,心好之,登台演剧,未工也,座客笑之。长庚大耻,键户坐特室,三年不声。一日,某贵人大燕,王公大臣咸列座,用《昭关》剧试诸伶。长庚忽出为伍胥,冠剑雄豪,音节慷慨,奇侠之气,千载若神。座客数百人皆大惊起立,狂叫动天。主人大喜,遍之客已,复手巨觥为长庚寿,呼曰叫天,于是叫天之名徧都下。王公大臣有燕乐,长庚或不至,则举座索然。然性独矜严,雅不喜狂叫,尝曰:「吾曲豪,无待喝彩,狂叫奚为!声繁,则音节无能入;四座寂,吾乃独叫天耳。」客或喜而呼,则径去。于是王公大臣见其出,举座肃然。天子诧其名,召入内廷,领供奉,授品官。长庚亦面奏毋喝采,且曰:「上呼则奴止,勿罪也。」上大笑,许之。终其身数十年,出则无敢呼叫者,用此叫天之名重天下。
长庚既以善皮黄名于京师,三庆班乃延之主班事。班人呼主者为老班,长庚名德才艺,并时无两,无论何班,皆呼之为大老班。京师伶界,设机关于岳忠武庙,谓之精忠庙会,有公守条件,违者议罚,例以老成人掌之。长庚为众所仰,掌之终身,人皆呼以大老班,亦以此故。士大夫雅好其剧,更贵其品,故亦以人之呼之者相呼矣。
长庚专唱生戏,声调绝高。其时纯用徽音,花腔尚少,登台一奏,响彻云霄。虽无花腔,而充耳餍心,必人人如其意而去,转觉花腔拗折为可厌。其唱以慢板二黄为最胜。生平不喜唱《二进宫》,最得意者为《樊城》、《长亭》、《昭关》、《鱼藏剑》数戏。又善唱红凈,若《战长沙》、《华容道》之类,均极出名,尤以《昭关》一剧为最工。后人并力为之,终不能至,故此剧几虚悬一格,成为皮黄中之阳春白雪。长庚本工昆曲,故于唱法字法,讲求绝精,人皆奉之为圭臬。
长庚日课甚严,其在中年,到班时刻,不差寸晷。每张报将演某剧,至期,风雨必演。日取车资, 「 京伶无包银之说,每日唱后但取车钱而去。」 不过京钱四十千而止。
长庚唱不择人,调可任意高下,必就人之所能。而每一发声,则与之配戏者,往往自忘其所演,专注耳以尽其妙,台下人笑之,不觉也。传者谓当演《草船借箭》时,乐工或停奏痴听,忘其所以,固无论其它矣。
长庚与小生徐小香善。小香积资颇丰,屡欲辍业,苦留之。一日,小香不辞而别,径返苏州。长庚知之,即谒某亲贵,托其函致苏抚,押解小香回京。小香至,长庚谓之曰:「汝既受包银,何得私遁?促汝来者,整顿班规耳,岂果非汝不可耶?不烦汝唱,请汝听戏可也。」自是,长庚每日除老生戏外,必多排一小生戏。凡小香所能者,长庚无不能之。小香媿服,自是仍入三庆。
长庚晚岁上台,须人扶挽,而喉音仍清亮如昔。一日,演《天水关》,唱「先帝爷白帝城」句时,适嗽,白字音彷佛拍字。次日,都人轰传其又出新声,凡唱此戏者,莫不效之。
有以长庚晚年登台而讽之曰:「君衣食丰足,何尚乐此不疲?」则曰:「某自入主三庆以来,于兹数十年,支持至今,亦非易易。且同人依某为生活者,正不乏人,三庆散,则此辈谋食艰难矣。」及杨月楼入京,见之,叹曰:「此子足继吾主三庆。」极力罗致之,卒以三庆属月楼,谓之曰:「汝必始终其事,以竟吾老,庶不负吾赏识也。」故月楼亦终于三庆。月楼殁,诸伶复支持年余,始解散。
长庚晚岁不常演唱,而三庆部人材寥落,故每日座客仅百余人,班主至万不得已时,走告之曰:「将断炊矣,老班不出,如众人何!」于是诏之曰:「明日帖某戏,后日帖某戏。」红单一出,举国若狂,园中至无立足地。然往往不唱,必为此者三四次,始一登台。久之,羣知其惯技,亦不上座,必三四次,方往观。一日,又帖一戏。及到园,坐客仍百余人,恚甚,自立台上,顾坐客而言曰:「某虽薄有微名,每奏技,客必满坐,然此辈不过慕程长庚三字名而来耳。若诸君之日必惠临,方为吾之真知音者。今当竭尽微长,博诸君欢,以酬平日相知之雅。愿演二戏,戏目并由诸公指定可也。」坐客因共商定二戏,长庚无难色。次日,凡有戏癖者知之,莫不懊丧万状。自后程又帖戏,羣往听,程仍不到。或到园,仅在帘内略一露面,及曲终,仍不见。盖窥见人多,即曰:「此辈非真知戏者。」不顾而去。自此或唱或不唱,人无从测之。有时明知其不登台,然仍不敢不往也。
梨园俗例,扮关羽者,涂面则不衣绿袍,衣绿袍则不涂面。而长庚独不然,以胭脂匀面,出场时,自具一种威武严肃之概,不似近人所演之桀骜也。
长庚晚岁颇拥巨赀,一日,忽析产为二,以一与长子,命其携眷出京,寄籍于正定,事耕读;次子居京,仍习梨园业。人问其故,则曰:「余家世本清白,以贫故,执此贱业。近幸略有积蓄,子孙有噉饭处,不可不还吾本来面目,以继书香也。惟余去都,无人不知,若后人尽使读书,设能上进,人反易于觉察,是求荣反辱矣。今使吾次子仍入伶界,庶不露痕迹。且伶虽贱业,余实由此起家,一旦背之,亦觉忘本。」光绪辛卯,其孙已食廪饩,次子以无嗓音,为月楼鼓手。孙长儿为武生,执业于杨全之门,所演《八大锤》、《探庄》诸戏绝佳,时年仅十六耳。
炉台子为程长庚配角
程长庚性傲,而独礼重读书人。有炉台子者,卢姓,因喜渔男色,人以其姓卢而呼之。或云为安徽举人,流落京师。其人夙有戏癖,尤崇拜长庚,日必至剧场,聆其戏,久之遂识长庚。长庚询得其状,颇怜之,遂留至寓中,供其衣食。炉亦以功名坎坷,无志上进,愿厕身伶界。长庚复为之延誉,凡演戏,非炉为配角不唱,炉因是得有噉饭地矣。
炉之唱工平正,长于做工,演《盗宗卷》、《琼林宴》等剧,容色神肖,台步灵捷,能人之所不能,故亦有声于伶界。至光绪中叶而衰老,喉涸无音。唱时仅及调底,且痰闭气短,多为断续,方能终调,犹时为巧腔曼声,聊以示意。都人重牌号,每唱,犹必以喝彩报之,实则废灶无烟,生气久尽矣。
炉善排戏,三庆部所演全本《三国志》,由马跳檀溪起,多出炉之手笔,词句关目,均有可观,虽他伶演之,亦能体贴入微,栩栩欲活,故一时有活张飞、 「 钱宝峰。」 活曹操、 「 黄润甫。」 活周瑜 「 徐小香。」 之号。孔明一角,炉则自去。长庚殁,炉仍在三庆,誓不他往,自谓非遇长庚,久辽倒而死矣。
杨月楼扮猴子
杨月楼,安徽怀宁籍,自称顺天,非也。少时鬻于张二奎家,习武生,兼习须生。甫登场,名即噪。后为蒋某以千金赎之去。蒋有姊,适林氏,其夫方握浙藩篆,苦无嗣,言于蒋,欲以月楼充假子,蒋诺之,月楼遂之浙。咸丰粤寇之乱,浙围急,林弃城,遁入云栖,乃披薙为僧。寇既平,月楼奉义母至上海,隶刘维忠所设之新丹桂茶园,以所入供养膳。如是者约数年。已而卒,月楼驰书告蒋,蒋持其丧归湖北。月楼旅居上海既久,渐习轻浮,其演剧,时效世俗所谓钓蚌珠故事,虽丰躯干,而面莹洁,每着胭脂,带雨桃花,无斯艳丽,以故妇女皆趋之若骛。
武生为武剧之主脑,其人必神采奕奕,而又长于技击,熟于台步,娴于金鼓节拍,乃始尽善,若更能唱,斯第一人矣。月楼独能兼此数者之长。人称之曰杨猴子。演《西游记》悟空,必以武生绘面为之,或竟有不绘面者,此角以超距灵捷、舞棒圆熟为工。月楼本善武生,扮相绝佳,而技击、台步、身段、打把,又靡不精。每扮悟空,如《芭蕉扇》、《五花洞》、《蟠桃会》、《金钱豹》等剧,皆灵活如猴,有出入风云之概,故以猴子见称。且武生最重在胫,无论猿超鹤立,必脚踏实地,毫不倾佐,方为能手。月楼工力甚至,舒转自如,且力大于身,虽长剧如《长坂坡》,身在重围,七进七出,备诸牌调、架式,而始终不汗不喘,一丝不走,恢恢乎游刃有余,而又喉宽善唱,腔调兼胜。其子曰小杨月楼,颇得家法,扮武生,亦精悍绝伦。惟面色微绀,辉丽不逮老凤,喉音之坚实洪敞,亦若稍逊。惟两胫熟练,动止合节,稳重不陂,固犹能继武也。
汪桂芬以醇酒妇人死
汪桂芬,徽人,伶界世家也,以额广,人以大头呼之。幼习戏,无异常童。十五后,倒仓闭音,不复能唱。习胡琴,能工,初仅为常伶之琴师,后以音调见赏于程长庚,乃为长庚技手,久随不去。凡唱,必恃琴善和,乃益发音,且转折间可节力,小有偷减,腔中换气,琴如其调,贯而注之,人不觉也。若琴与唱左,则唱者非惟罔所假力,且牵而谬焉。能久随者,其人声调,耳熟能详,某剧作某调,某段应某腔,得手应心,事诚两便。从长庚久,于其所能者,无不能于手,然固未尝拟以喉也。
长庚死,桂芬殊无聊,为人言长庚声调。人谓君何不自为,曰:「我喉久闭,不能也。」强试之,殊高,遂劝其登台。自讶曰:「我未冠失音,今乃未失耶?」惟初用微狭,台步本夙习,因试唱老旦,人疑长庚复生。初登台,即声誉翕然,乃自壮曰:「唱不过尔尔,吾苟知者,为之久矣。」至是,乃肆力于唱。唱日进,喉亦日佳,虽不甚宏,而中声自足,又甚精锐,名遂大起。
桂芬在京,孝钦后拟传入演剧,太监代奏其已蓄发为道士,不敢来。孝钦谓可剃发进内当差。太监遂授意于桂芬,乃剃发登场,演《举鼎》、《昭关》等戏,孝钦大喜,并嘉其削发之诚,赏给五品头衔,以示优异。于是相传汪大头奉旨剃头,钦赏五品顶戴。
桂芬晚年至上海,上海女闾繁盛,乐此不疲,日夜无休息,不恒执其业,而其喉固不衰。光绪庚子复入京,人以其老而不久于世,益相倾重。时妻子皆死,削发作外家装,忽往忽来,居无恒所。与南妓林桂生狎,每至,同游者嬲之唱,无或诿,尝自午至夕,屡唱不停,且得意引吭,尤多佳韵。后数年,卒以醇酒妇人病瘵死,徽调遂绝。
孙菊仙为老乡亲
孙菊仙,天津人,津中呼为老乡亲者是也。初为商,以喉佳,雅好唱,在津为票友,即有声。及入都,尽聆当时诸名家之唱,试之以喉,罔不利,乃入四喜班,为巨角,唱压冑子剧。与汪桂芬、谭鑫培鼎足而三,各有至处。其喉宽窄高下,攸往咸宜,尖腔嘎调,不经意而自出。尤难在每唱煞尾,倾喉一放,如雷入地宫,殷殷不绝,世谓之曰孙调。其调大抵宽宏处多,花腔不甚用,以简老痛快胜,而唱时亦自有花尖各腔。惟效之者专就重浊短秃处求之,轰轰突突,实如连放花炮,不成声调矣。
菊仙不善台步,而体魁梧,背微偻,拱手阔步,自近大方。扮方巾鹤氅员外一流,最为闲适,得山林气。其初入班,于读字法略欠讲求,后亦日进,如演《渑池会》,扮蔺相如,其说白干板垜字, 「 此四字为戏家紧要名词。」 沉着痛快,得未曾有。有时好作游戏,如光绪癸巳夏,演《朱砂痣》,时忽雨雹,至吴相公卖子归,倒携雨具,即以途中遇雹为问。雹字北音读如包,乃以南音读之曰白,阖座叫绝,是亦不独以唱胜矣。
谭鑫培为伶界大王
谭鑫培,鄂人。其父某唱武老生,长于技击,喉音狭而亢。南方有鸟曰叫天,其音哀以戾,鑫培之父音近之,人呼之为叫天,因而及于鑫培,遂以小叫天称之。初学老生,未几,喉败不能任,乃改武生,以技名于近畿。中年还都,喉复出,仍唱老生。由于 「 于三胜派。」 派而变通之,融会之,苦心孤诣,加之以揣摩,越数年而声誉鹊起。其唱以神韵胜。本工昆曲,故读字无讹;又为鄂人,故汉调为近,标新领异,巍然大家。他人袭其一二余音,即以善歌自命。其实神化于此,唱无定法,初不着力,至筋节处,慢转轻扬,或陡用尖腔,或偶一洪放,清醇流利,余音绕梁,盖全在吞吐急徐处着意。故乍闻似亦平平,及应变出奇,人直不知为声何以能至于此。其于旧本剧词支离过甚者,辄求通人改削,字不协律,复以己意定之,故其戏文,与常伶逈异。至于运喉弄调,潇洒不羣,如唱《碰碑》,正调已佳,反调更胜,字音清利,韵调悠扬,愈唱愈高,递转递紧,扬之则九天之上,抑之则九渊之下,喉之任用,直如意珠,而且憔悴之容,刚烈之气,又时时见于眉宇。为剧至此,可叹观止,宜其有伶界大王之号也。
谭在京师三庆圆时,其唱工复取法于冯瑞祥,惟习焉不精,与张毓庭相髣髴。后因程长庚责其为小家派,遂发奋自雄,极力改正,就程、于、冯三人之所长,取精用宏,合而为一,乃始不同于凡俗。
谭尝奉召入内廷,使为内务府小伶工之教习,时有恩赏,遂有称之为谭贝勒者。
谭与汪桂芬齐名,声价绝高。汪性颇劣,往往受人重聘,而延不登台,屡以此涉讼。谭亦高自位置,班中每日演戏外,如有堂会戏,须其登台者,每出须五十金,尚须主者夙与联络,方演两出。人于延请时,若不得当,则必往求其妻及其长子,且须别有赂遗,故即赏金亦不止五十两也。
都人喜谭之唱,殆有奇癖。中和园号为谭所开,时有署谭名于戏招而不上台者,顾人终不以其失信之故,而下次为之减少。且有谓若谭死,愿以身殉者,亦可谓奇矣。或讽谭绝人太甚,谭曰:「君殊不解事,使吾闻召即至,人将贱视我,与常优等。且东呼西唤,奔命不遑,孰若示人以不可近,使人俯而就我之为愈也。质言之,此等歌曲,实亦何足听,若日聒于人耳,人且唾弃之不暇,故与其随人以招厌,无宁自高以取重也。」
都中江苏会馆团拜,名伶麕集,谭独抗传不到。时吴江殷李尧方掌山东道御史,拘谭至,絷诸厅事以辱之,待演剧既毕,方释之去。后此逢会馆戏,闻命即赴,不敢或违矣。
谭与人语,好引剧场中之故实为谈资,又好效人腔调以供嗤点。光绪某年南下,渡海时,舟中时时效孙菊仙或杨月楼,酷摹其状,一时观者,咸轩渠不已。
王福寿,南府之三十年老供奉也,于伶界鲜所许可,谓当今之世,仅有个半人,个自谓,半则谭也。
谭面瘦削,而一经扮装,则精采奕奕,两目尤神。居常嗜阿芙蓉,临场非二人携具,更迭料量不可。每日睡起必在夕阳以后,饮食居处,奢侈无度。有妻有妾,有子有媳有孙,岁进不为不多,而恒患不足。其子均不肖,不能继业。仲唱旦,每与之同演《庆顶珠》,作渔家装,扮萧恩女,以真父子为父女,人乐道之。余或唱武旦,或唱武生,轻裘肥马,类五陵豪。每出,舆从相随,酒肆茶楼间,羣焉尊以爷称,俨然贵游子弟矣。
昔时各班历转诸园,四日一易。谭虽慵惫,而四日中少必两至,至时虽迟,亦必酉末戌初,无过晏者。其后愈延愈久,成为惯例,往往日戏至亥初始登。座客忍饥,电灯待炽,人人暂堕黑暗饿鬼道,而终无一人不待而去者。宣统初元,国丧遏音已久。及开禁,谭有登场消息,人人犇走相告,甚或辗转属其戚党,预以期告,为据地计,直若景星庆云之一现者。一日,演《天雷报》,时已夜九时后,慷慨激昂,千人发指,并肩累足,园中直无容人行动之余地。至叟触壁死后,谭已入场,座客久饥,俟其唱毕应散,后台逆知人意,故于后半全不扮演。讵谭指说时许,人已入神,视台上之张继保,如人人公敌,非坐视其伏天诛,愤不能泄,故竟不去。诸伶草草终剧,乃相率出门。
张二奎工于做
张二奎,徽人。善徽调,唱不奇而工于做,老生中有所谓奎派者,其流裔也。不贵花腔,喉音近干,故学奎派者以干腔为贵。干腔者,简老无枝、枯直不润之谓也。
于三胜为老生中之不祧祖
于三胜,鄂人,老生中之不祧祖也。其唱以花腔著名,融会徽、汉之音,加以昆、渝之调,抑扬转折,推陈出新。其唱以西皮为最佳,《探母》、《藏剑》、《捉放》、《骂曹》,皆并时无两。而二黄反调,亦由其剏制者为多,如今所盛传之《李陵碑》、《牧羊圈》、《乌盆计》诸剧,皆是也。且知书,口才甚隽,能随地选词,滔滔不绝。惟择配至严,若与旦配,非喜禄登台,必不肯唱,宁舍车资而去,从无强而可者。一日,唱《坐宫盗令》,喜应扮公主,已出场,适喜以事迟至,前后场汗下如雨,三返与商,易人作配,卒不可,然愿久唱以待。不得已,亦姑听之。及开板,唱杨延辉坐宫院一段,旧本有「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失水鱼,困在沙滩;我好比中秋月,乌云遮掩;我好比东流水,一去不还」四句,于随口编唱,连唱我好比至七十四句之多。后台使人要喜至,草草装束,抱儿而待,于方合眸缓唱,其兴犹未艾也。知喜至,乃以常词终。时历数十分钟,使者往返七八里,固犹未误。座客含笑静听,知其有待,以爱其唱,亦姑忍之。后有问之者曰:「设再延不至,将奈何?」则曰:「我试以八十句为度,若仍未至,可以说白历叙天波家世,虽竟日可也。」
三胜善诙谐,能望文生训,即景生情。旧时台规至严,诸名宿之台步、身段、场面、说白,从不偶误。一日,扮一君主,銮卫出场,例有内官四人执戟前导,入场,分半而左右立。适其人荒莽,前一队已分立,后队竟误投一方,成左三右一之式。三胜出,顾而怒,视以目,不觉,不得已,乃于唱引后,忽增唱摇板云:「这壁一个那壁三, 「 京音读曰撒平声,在花麻韵。」 还须孤王把他拉。」唱毕,牵其一以右之。台上下均哄然失笑,不可仰视,其人亦惭沮自笑,逡巡去。场规本不应妄增,非谑剧不应打诨,惟重其名,又乐其敏,故观者不以为侮,反羣起而誉之。
陈彩林倾倒一时
同、光间,上海有名伶陈彩林者,隶金桂园。其初居京师胜春奎班,班为内监某所蓄。时彩林尚髫龄,以不赴某侍御召,侍御衔之,因劾宦官不得私蓄梨园,上韪其言。班散而彩林遂至海上,登场四顾,倾倒一时。
许荫棠有许八出之号
许荫棠为票友出身之须生,歌喉以宽宏厚实见长,宜于富丽堂皇之剧,尤以王帽着。每句拖音袅袅,历久不绝,所以示其能力有余也。惟所演之戏不多,有许八出之号。在光绪中叶,负盛名,与谭鑫培、孙菊仙、汪笑侬埒,称许老板。每剧毕出园,恒有多人围绕,盖以得瞻颜色为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