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稗类钞 - 第 377 页/共 432 页
刘赶三敏于口
京师名丑之以有白有唱谐正兼行者,前有杨三胖丑,后有刘赶三。赶三敏于口,词组能欢座人,如扮《闯山》中之周鼎,《查关》中之娑罗院,皆尽扫陈言,独标新谛。扮贴者舌战少弱,为所窘者不知凡几矣。
刘于昆曲、徽调皆能之,居常一驴一笠,往来长安市。唱《探亲相骂》时,即以驴上台,驴亦熟谙台步,不异萧梁舞马也。惟詈人太过,往往口给取憎。然性至木强,屡辱不改,肆口伤众,受桎于巡城御史署中溺桶旁者屡矣。后以获罪亲贵,颇知悔,渐谨饬。每行,见车有前导者,则鞭驴避道。或喝问之,辄下骑,去顶上所盘发辫,垂手屈一膝作礼,敬对曰:「小的刘赶三。」其人乃大笑而去。
罗百岁为丑界翘楚
罗百岁,京师人,专唱丑角,而唱工特胜,能效汪桂芬、谭鑫培各音,故于丑界为翘楚。说白清利圆稳,有真能力,做工、台步靡不精到。扮蒋干,扮贾贵,均为人所难能,而独唱《拾金》之声调之佳,合唱《活捉》之台步之敏,更不可复得,固非以专工俚语,便可作丑也。
罗与秦腔老生十三红最莫逆。盖罗初甚窘迫,十三红与有解衣推食之谊。迨罗声誉既起,同辈争与交好,罗辄不为礼。问之,则曰:「十三红与我不同道,爱我而好我若此,是真知己也。若辈回想前数年待我如何者,可以休矣。」
赵仙舫满口新名词
赵仙舫,名丑也。以隆准故,人以大鼻子呼之。 「 都中好作此类谐称,如从前名丑大骨头之类,奇称甚多。」 齿牙伶利,语妙如环。光绪庚子以来,海内尚新学,赵颇通文理,专以新名词见长。每登台,改良、进化诸名词,满口皆是,妙在运用切合,不知者或误以为东瀛负笈归也。宣统辛亥以前,病死京师,后遂无继起者。然沪伶之似此者则较多,固不仅夏月珊、夏月润、潘月樵诸人已也。
草上飞张黑之纵跃
草上飞、张黑,京师武丑之旷世罕有者也,皆捷如猿猱,迅如飞燕,任意翻倒,随情纵跃。唱《三上吊》时,贯索两楼之颠,由台飞跨而上,或往或来,或倒悬,或斜绊,或踞坐其上,或徐步其端,最后以发挂而口衔之,掣令其身上下,此二人所并能者也。
草上飞不知其姓名,以鲤鱼打挺为最奇,平卧于地,初则身高五六尺,次八九尺,再则一丈以外,每下,复落于原处,不知何由运力也。张黑幼习拳术,殴人亡命,遂入梨园。其得意者为《卖艺》、《三上吊》等剧,能以手拍圈椅两足,跃而登,旋翻而上,即以手持椅,与之同翻,以椅之足为其手,足起则椅落,椅起则足落,凭空增其半身,翻腾自若。后以楼上有人议其微瑕,飞而及楼,将与寻衅。未至楼,而人掷以茗具,颠,遂伤胫腰,不复能奏奇技,一从事于说白,辄演《盗御马》中杨襄武之类,以自矜异。
昭容雪如觐高宗
高宗南巡至清江,曾召女伶昭容,旋以钿车锦幰送扬州,赐玉如意、粉盝、金瓶、绿玉簪、赤瑛、玉杯、珠串诸珍物。又有雪如者,高宗尝以手抚其肩,雪如乃于肩上绣小龙,以彰其宠。
黄翠儿色艺冠时
黄翠儿,字绿筠,嘉庆初之常熟女伶,王天福妾也。初,大妇三胖子遇之虐,旋以色艺冠时,举家仰食于翠,始善视之。山阴童杏浦见而倾倒,留顿浃旬,欲以多金赎之,翠亦愿奉杏浦盥匜,格于势,未果。无何,而遂有小玉奴之事。小玉奴者,天福之媳,早岁曾适童姓,继归于王,亦以脂粉为生,其父母知之有年,一旦讼之有司,意欲别售富室子。事本与翠不相涉,有以谗言进者,将居翠为奇货,遂被逮。时翠方娠,杏浦为之上下营救,始以疾放归。惊心甫定,怀珠遽陨,风雨梨花,几经摧折矣。
先是,有河南某丞慕翠名,思购为妾。某素渔色,且自顶及趾,无雅骨,翠百计辞之,仅而获免。会以讼余养疴江宁,某又极于所往,觇翠孤弱,将劫之以行。翠阖户悲号,截发以誓,事乃寝。比其反也,岁聿云暮,天福夫妇方以讼事破家,不能自存,翠虽心乎杏浦,而身处窘乡,义难恝然以去,且天福夫妇亦不欲遽舍此钱树子也,遂不果。时杏浦馆安宜,岁时问遗,常不绝也。
大宝龄气象峥嵘
大宝龄,广陵人。面目开阔,气象峥嵘,一洗青楼冶荡之习。旧在扬州演剧,扮大花面,声若洪钟,《红楼梦》中之葵官也。同治初,至江宁,或嫌其过于豪放,解之者曰:「柳耆卿晓风残月,与苏长公大江东去,并美词场,何必袅袅娉娉之为是,而铮铮佼佼之为非乎?」
张桂芬演女剧
光绪初,沪有女伶张圭芳者,专演女剧。其女芷香能继之,则扮小生、官生角色。
周处演御果园
沪有女伶曰周处者,以唱净着。一日,有豪客临剧场,使演《御果园》,语之曰:「果能袒裼登台,当以巨金为犒。」盖《御果园》中之饰尉迟恭者,每赤身出场,客故云云。周利其金,竟从之。其实周登台时,有长尺许之假须,披拂胸前,两乳被掩无迹,此外虽袒以示人,原无别于男子也。
金月梅以做工胜
女伶金月梅初以晋人而久居南方,故柔媚如苏杭佳丽。其于戏,用心甚至,每扮一角,必有所揣摩,或贞或淫,或悲或喜,或贤妻慈母,或静女妖姬,传意传神,惟妙惟肖,大抵尤以悲惋有情致者为最得手。且以识字,能阅小说,往往自排新戏,如演《占花魁》中之花魁,《怒沉百宝箱》中之杜十娘,抑郁牢骚,俨同实事。初著称于海上,一时名士颇有欲纳之者。且月梅有戏癖,悲欢一发于戏,故揣摩能工。后嫁伧伶李长山,致富数十万金,蛰居津门,母丧后亦不复出。女伶以做工胜者,惟此一人。惟做戏过近人情,口白亦流走太过,似新戏非旧戏,于戏界究为别派也。
谢珊珊演彩楼配
光绪癸卯冬,御史张元奇以某贵人狎妓,有失大臣体,具折严参。盖某美丰仪,喜狭邪游,南妓谢珊珊至京,某宴客于城东余园,招之侑觞。酒酣,就余园剧场演剧,与珊珊合演《彩楼配》,为张所闻,据实上奏也。其父某方绾枢要,怒甚,遂令南营将士悉将妓馆封闭数日以示惩。
王克琴有得意之作
女伶王克琴在津,亦以技名,惟喉音过尖,唱颇刺耳。性颇暴,往往于台上詈人。特尚能京语,较津音略佳。演《双钉计》等剧,凶焰大张,习与性合,亦为得意之作。他如《翠屏山》、《梵王宫》、《浣花溪》,或尚做工,或尚态度,或尚口齿,均能近似,然欲以名家则尚远也。
杨翠喜长身玉立
天津女伶,以杨翠喜为最着,实亦浪得虚名也。以亲贵某见而垂青,经台垣一疏,遂传不朽。某旋即内不自安,上疏请解职,疏略云:「臣系出天潢,夙叨门荫,诵诗不达,乃专对而使四方;恩宠有加,遂破格而跻九列。倏当时事艰难之会,本无资劳才望可言。卒因更事之无多,遂至人言之交集。虽水落石出,圣明无不烛之私;而地厚天高,局蹐有难安之隐。所虑因循恋栈,贻衰亲后顾之忧;岂惟庸懦无能,负两圣知人之哲。不可为子,不可为人。再四思维,惟有恳请开去一切差使,愿从此闭门思过,得长享光天化日之优容。倘他时晚盖前愆,或尚有坠露轻尘之报称。」
翠喜貌本平平,惟长身玉立,有弱柳迎风之致,观者重之。其唱口不佳,说白亦仅平稳。原籍本文安,稍长,从母鬻技津门,居常不与人往还,尚守伶界清律。鹾商王五夤缘得近之,旋与之约,以三千金贮之金屋,乃与有交。事定,适贝子至津,观之而善,以佳人难得为叹,为翠喜所闻,恐入侯门,遂急践五之约,得半价。其母挟以返里,料量田宅而归。五遣人伴之,虽来往过都,实未驻足,更无入府复出之事,至津即归于五。每梨园演剧,时与诸姬往观,人多识者,疏中所云「水落石出」,即指此也。
恩晓峯举止大雅
恩晓峯,幼读书,酷好听戏,心领神会,于名伶所长,咸能默悟。及长,遂献艺梨园。唱工摹谭鑫培派,间有孙菊仙、汪桂芬之余音。镕冶既久,自树一帜,举止大雅,恰合须生,台步之佳,犹其余事也。
尤鑫培为吴绶卿所眷
吴绶卿中丞禄贞督办延吉垦务时,佩边防大臣印驻节沈阳,跅弛自憙,朝饮麞血,夕走脂坡,歌台舞榭中,无日不有其踪迹,尤赏女伶尤鑫培。尤以夭媚蜚声一时,既受吴眷,名益着。未几,以五千金聘之而去。宣统辛亥秋,石家庄之变,吴既被害,尤在津门,仍操故业矣。
金玉兰夙慧
自鲜灵芝由津入都,而京都始有女伶,于是杨翠喜、刘喜奎相继而往,未几而金玉兰亦至。玉兰本贫家女,或曰京师人,或曰扬州人,不可知。父早死,其母携之寓天津,与下天仙戏园邻。时翠喜方驰誉津门,其出入也,怒马泽车,装饰眩丽,润色并及其母。而玉兰之母艳之,乃以玉兰师某伶,教之剧曲,学秦腔。玉兰夙慧,未一岁,即通其技,合拍中节,遂登场演剧。久之,名噪甚。有某将军者,深赏之,乃出二千金为之梳栊。
宣统辛亥,改革事起,吴绶卿死于滦州,六镇兵哗,天津乱兵亦乘机抢掠,伶人星散。玉兰与母逃之乡,途为乱兵所掠,见其母老,欲戕之,玉兰力求免母,愿杀己以代。兵怜而从之,仍挟母女行。俄有二卒尾至,相与拥玉兰入道旁丛冢间,欲递淫焉。方缠缚间,玉兰视旁一卒若有不然色,乃急呼曰:「某叔,岂忍视我辱耶?」卒于剧场中固识玉兰者,乃大呼,起斥众,不当行强凌一弱女子,且谓此吾盟侄也,何可污。于是众谢不知,以玉兰付卒,卒脱玉兰衣饰与众,携之俱归。玉兰深感卒义,拜为义父,且告卒以某将军视己厚,倘语之,必可得济。时某将军驻兵近畿,卒持玉兰手书诣之。将军大动,出金,令二人偕卒往,慰玉兰,并召之,自此玉兰遂寓将军所,卒亦得玉兰力,补伍。将军欲纳玉兰,而母望奢,将军不能如所欲,因不果。
《清稗类钞》正直类 贞烈类 谦谨类
清稗类钞正直类世祖斥正一真人符江西巡抚李翔凤,尝于顺治丁亥进正一真人张应景符四十幅。得旨:「为治之道,惟在敬天勤民,安所事此!朝廷一用,天下必至效尤,其置之。」
顾亭林不夜饮昆山顾林亭尝曰:「北方之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南方之人,羣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其甥徐干学延之夜饮,怒曰:「古人饮酒,卜昼不卜夜,世间惟淫奔、纳贿二者夜行,岂有君子而夜行者乎!」
马惟兴不私撰祖父名国初,孙可望将马惟兴既降,官福建总兵。及廷赐诸将三代封典,惟兴久不具折。闽抚询其故,愀然曰:「惟兴少为寇掳,相从作贼,实不知祖若父为何人也。若私撰祖父姓名以上,不惟欺君。抑且诬及先人矣。」
汪苕文不畏强御汪琬,字苕文,号钝翁,长洲人。顺治中,由进士授户部主事,降为兵马司指挥.旗人与民争,缚民至司,其党数十人皆偃仰卧踞厅事中。汪举手厉声言:「曲在民,当尽法;若曲在旗,敢厉民乎!」卒直民而惩旗人。又治奸民以假命噬人者,惩豪家奴以势凌胁人者。任满且去,北城民炷香提酒,送者填溢巷衢。
铁面学道溧阳狄敬,顺治甲午,以文望简授湖广提学道。每临所部,辄集诸生于学宫,讲卧碑,不如式者,辄挞之。或訾其过严,狄曰:「士习颓靡久矣,今敷教在严,惟严而后可以言宽也。」试之日,绯衣坐堂上, 「 时服色初定,品官犹或沿明制也。」 取诸生试卷当堂面阅,阅毕即发,一切竿牍不得行,而积弊以清。所奖拔士,皆穷巷老儒,足迹鲜入城市者,羣号为「铁面学道」。又尝识熊文端于乡举时.后文端居金陵,狄已告归,复相与讲学谈经,阐东林、白鹿之绪.孙承恩不肯欺君卖弟顺治戊戌状元孙承恩,常熟人也。先是,承恩弟旸举丁酉北闱,以事遣戍。胪传前一夕,世祖阅承恩卷,其颂语有云:「克宽克仁,止孝止慈。」玉音称赏.拆卷,见其籍贯,疑与孙旸一家,遣学士王熙疾驰出禁城至承恩寓面询。学士故与承恩善,因语之故,且曰:「今升天沈渊,决于一言,回奏当云何?」承恩良久,慨然曰:「祸福命耳,不可以欺君卖弟。」学士叹息。既上马,复回顾云:「得毋悔乎?」承恩曰:「虽死无悔。」学士疾驰去。世祖秉烛以待,既得奏,尤嘉其不欺,遂定为一甲第一。
王伯勉不为尚书译字汤阴王东皋,名伯勉,官吏部郎。一日,世祖谕旨至部,示满洲尚书韩代,尚书以无汉字,召东皋至,属书之。辞曰:「译字非郎中职,出上意邪,伯勉不敢不书;大臣意耶,腕虽断,不敢书也。」既改御史,巡城,豪强屏息,无敢有轻裘怒马洋洋道上者。考满内用,台长将以巡盐两淮荐,力辞不可,曰:「内用之员,例不奉差,必以此事相付,则前此弊窦,吾不敢隐也。」荐者惧而止。丁忧服除,遽卒。
圣祖禁章奏媚语康熙时,廷臣章疏有「德迈二帝,功过三王」语.圣祖曰:「二帝三王,岂朕所能迈且过哉!」传谕中外,自后不许如是。
王文简恶开捐康熙时,王文简公士祯官户部时,秦中大饥,开纳粟例,堂司多相缘为奸利。文简一无所豫,戒司官,凡捐纳事,勿以一呈一稿至。
陈尔昌拒奔女陈尔昌,名玉纶,鄞诸生。家贫,课徒自给.雍邱有世家侯氏者,延二师,尔昌其一也。侯氏庭设女乐,有女甚丽,命侑觞席上,极欢而罢.夜半就枕,忽户外剥啄声,启视,则女子也,峻拒不纳.明晨,主人入,拜曰:「真吾师也。」昨同席者已束装行矣。
李森杖毙伶僧掖县李侍御森巡按江南,诛鉏豪右,优人王紫稼 「 吴梅村之《王郎曲》,即赋此事。」 及三遮和尚淫奢无状,皆杖毙之。及中谗被逮, 「 李自选御史,两经革职,俱复原官。后又以言事谪戍尚阳堡,寻赦还。至是已四黜矣。」 吴民号泣攀送者数万人,既登舟,僚属相顾挥涕。松江知府李正华最后至,携一酒瓢,满酌送侍御曰:「吾曹期不愧天日,不愧朝廷,不愧百姓耳。成败利钝,造物司之。今日之行,荣于登仙,诸君何至作楚囚相对耶?」侍御为之掀髯大笑。
姚端恪父子无私姚堂,端恪公文然子也。堂应会试,为总裁王清所黜。清,端恪所举士也。撤棘后,始知之,来谢过,端恪笑曰:「此足明我两人无私也。君报我厚矣,何谢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