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 - 第 3 页/共 10 页

《季夏纪第六》    ○季夏 一曰:季夏之月,日在柳,昏心中,旦奎中。其日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 融,其虫羽,其音徵,律中林钟。其数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   凉风始至,蟋蟀居宇,鹰乃学习,腐草化为蚈。天子居明堂右个,乘朱辂,驾 赤骝,载赤旗,衣朱衣,服赤玉,食菽与鸡,其器高以觕。   是月也,令渔师伐蛟取鼍,升龟取鼋。乃命虞人入材苇。   是月也,令四监大夫合百县之秩刍,以养犠牲。令民无不咸出其力,以供皇 天上帝、名山大川、四方之神,以祀宗庙社稷之灵,为民祈福。   是月也,命妇官染采,黼黻文章,必以法故,无或差忒,黄黑苍赤,莫不质 良,勿敢伪诈,以给郊庙祭祀之服,以为旗章,以别贵贱等级之度。   是月也,树木方盛,乃命虞人入山行木,无或斩伐;不可以兴土功,不可以 合诸侯,不可以起兵动众,无举大事,以摇荡於气。无发令而干时,以妨神农之 事。水潦盛昌,命神农将巡功,举大事则有天殃。   是月也,土润溽暑,大雨时行,烧薙行水,利以杀草,如以热汤,可以粪田 畴,可以美土疆。   行之是令,是月甘雨三至,三旬二日。季夏行春令,则谷实解落,国多风咳, 人乃迁徙;行秋令,则丘隰水潦,禾稼不熟,乃多女灾,行冬令,则寒气不时, 鹰隼早鸷,四鄙入保。   中央土,其日戊己,其帝黄帝,其神后土,其虫倮,其音宫,律中黄钟之宫, 其数五,其味甘,其臭香,其祀中霤,祭先心,天子居太庙太室,乘大辂,驾黄 骝,载黄旗,衣黄衣,服黄玉,食稷与牛,其器圜以揜。   ○音律 二曰:黄钟生林钟,林钟生太蔟,太蔟生南吕,南吕生姑洗,姑洗生应钟, 应钟生蕤宾,蕤宾生大吕,大吕生夷则,夷则生夹钟,夹钟生无射,无射生仲吕。   三分所生,益之一分以上生。三分所生,去其一分以下生。黄钟、大吕、太蔟、 夹钟、姑洗、仲吕、蕤宾为上,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为下。   大圣至理之世,天地之气,合而生风。日至则月钟其风,以生十二律。仲冬 日短至,则生黄钟。季冬生大吕。孟春生太蔟。仲春生夹钟。季春生姑洗。孟夏 生仲吕。仲夏日长至。则生蕤宾。季夏生林钟。孟秋生夷则。仲秋生南吕。季秋 生无射。孟冬生应钟。天地之风气正,则十二律定矣。   黄钟之月,土事无作,慎无发盖,以固天闭地,阳气且泄。大吕之月,数将 几终,岁且更起,而农民,无有所使。太蔟之月,阳气始生,草木繁动,令农发 土,无或失时。夹钟之月,宽裕和平,行德去刑,无或作事,以害群生。姑洗之 月,达道通路,沟渎修利,申之此令,嘉气趣至。仲吕之月,无聚大众,巡劝农 事,草木方长,无携民心。蕤宾之月,阳气在上,安壮养侠,本朝不静,草木早 槁。林钟之月,草木盛满,阴将始刑,无发大事,以将阳气。夷则之月,修法饬 刑,选士厉兵,诘诛不义,以怀远方。南吕之月,蛰虫入穴,趣农收聚,无敢懈 怠,以多为务。无射之月,疾断有罪,当法勿赦,无留狱讼,以亟以故。应钟之 月,阴阳不通,闭而为冬,修别丧纪,审民所终。   ○音初 三曰:夏后氏孔甲田于东阳萯山。天大风,晦盲,孔甲迷惑,入于民室。主 人方乳,或曰:“后来,是良日也,之子是必大吉。”或曰:“不胜也,之子是 必有殃。”后乃取其子以归,曰:“以为余子,谁敢殃之?”子长成人,幕动坼 橑,斧斫斩其足,遂为守门者。孔甲曰:“呜呼!有疾,命矣夫!”乃作为“破 斧”之歌,实始为东音。   禹行功,见涂山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涂山氏之女乃令其妾候禹于涂 山之阳。女乃作歌,歌曰:“候人兮猗”,实始作为南音。周公及召公取风焉, 以为“周南”、“召南”。   周昭王亲将征荆。辛馀靡长且多力,为王右。还反涉汉,梁败,王及蔡公 抎於汉中。辛馀靡振王北济,又反振蔡公。周公乃侯之于西翟,实为长公。殷 整甲徙宅西河,犹思故处,实始作为西音。长公继是音以处西山,秦缪公取风焉, 实始作为秦音。   有娀氏有二佚女,为之九成之台,饮食必以鼓。帝令燕往视之,鸣若谥隘。   二女爱而争搏之,覆以玉筐。少选,发而视之,燕遗二卵,北飞,遂不反。二女 作歌,一终曰:“燕燕往飞”,实始作为北音。凡音者,产乎人心者也。感於心 则荡乎音,音成於外而化乎内。是故闻其声而知其风,察其风而知其志,观其志 而知其德。盛衰、贤不肖、君子小人皆形於乐,不可隐匿。故曰:乐之为观也, 深矣。土弊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世浊则礼烦而乐淫。郑卫之声、桑间 之音,此乱国之所好,衰德之所说。流辟、誂越、慆滥之音出,则滔荡之气、 邪慢之心感矣;感则百奸众辟从此产矣。故君子反道以修德;正德以出乐;和乐 以成顺。乐和而民乡方矣。   ○制乐 四曰:欲观至乐,必於至治。其治厚者其乐治厚,其治薄者其乐治薄,乱世 则慢以乐矣。今窒闭户牖,动天地,一室也。故成汤之时,有谷生於庭,昏而生, 比旦而大拱。其吏请卜其故。汤退卜者曰:“吾闻祥者福之先者也,见祥而为不 善,则福不至。妖者祸之先者也,见妖而为善,则祸不至。”於是早朝晏退,问 疾吊丧,务镇抚百姓。三日而谷亡。故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圣人所独 见,众人焉知其极? 周文王立国八年,岁六月,文王寝疾五日而地动,东西南北不出国郊。百吏 皆请曰:“臣闻地之动,为人主也。今王寝疾五日而地动,四面不出周郊,群臣 皆恐,曰‘请移之’。”文王曰:“若何其移之也?”对曰:“兴事动众,以增 国城,其可以移之乎!”文王曰:“不可。夫天之见妖也,以罚有罪也。我必有 罪,故天以此罚我也。今故兴事动众以增国城,是重吾罪也。不可。”文王曰: “昌也请改行重善以移之,其可以免乎!”於是谨其礼秩、皮革,以交诸侯;饬 其辞令、币帛、以礼豪士;颁其爵列、等级、田畴,以赏群臣。无几何,疾乃止。   文王即位八年而地动,已动之后四十三年,凡文王立国五十一年而终。此文王之 所以止殃翦妖也。   宋景公之时,荧惑在心,公惧,召子韦而问焉,曰:“荧惑在心,何也?” 子韦曰:“荧惑者,天罚也;心者,宋之分野也。祸当於君。虽然,可移於宰相。” 公曰:“宰相,所与治国家也,而移死焉,不祥。”子韦曰:“可移於民。”公 曰:“民死,寡人将谁为君乎?宁独死!”子韦曰:“可移於岁。”公曰:“岁 害则民饥,民饥必死。为人君而杀其民以自活也,其谁以我为君乎?是寡人之命 固尽已,子无复言矣。”子韦还走,北面载拜曰:“臣敢贺君。天之处高而听卑。   君有至德之言三,天必三赏君。今夕荧惑其徙三舍,君延年二十一岁。”公曰: “子何以知之?”对曰:“有三善言,必有三赏,荧惑有三徙舍。舍行七星,星 一徙当一年,三七二十一,臣故曰‘君延年二十一岁’矣。臣请伏於陛下以伺候 之。荧惑不徙,臣请死。”公曰:“可。”是夕荧惑果徙三舍。   ○明理 五曰:五帝三王之於乐尽之矣。乱国之主未尝知乐者,是常主也。夫有天赏 得为主,而未尝得主之实,此之谓大悲。是正坐於夕室也,其所谓正乃不正矣。   凡生,非一气之化也;长,非一物之任也;成,非一形之功也。故众正之所 积,其福无不及也;众邪之所积,其祸无不逮也。其风雨则不适,其甘雨则不降, 其霜雪则不时,寒暑则不当,阴阳失次,四时易节,人民淫烁不固,禽兽胎消不 殖,草木庳小不滋,五谷萎败不成。其以为乐也,若之何哉?故至乱之化:君臣 相贼,长少相杀,父子相忍,弟兄相诬,知交相倒,夫妻相冒,日以相危,失人 之纪,心若禽兽,长邪苟利,不知义理。   其云状:有若犬、若马、若白鹄、若众车;有其状若人,苍衣赤首,不动, 其名曰天衡;有其状若悬釜而赤,其名曰云旍;有其状若众马以斗,其名曰滑马; 有其状若众植华以长,黄上白下,其名蚩尤之旗。其日有斗蚀,有倍僪,有晕 珥,有不光,有不及景,有众日并出,有昼盲,有霄见。其月有薄蚀,有晖珥, 有偏盲,有四月并出,有二月并见,有小月承大月,有大月承小月,有月蚀星, 有出而无光。其星有荧惑,有彗星,有天棓,有天欃,有天竹,有天英,有天 干,有贼星,有斗星,有宾星。其气有上不属天,下不属地,有丰上杀下,有若 水之波,有若山之楫;春则黄,夏则黑,秋则苍,冬则赤。其妖孽有生如带,有 鬼投其陴,有菟生雉,雉亦生鴳,有螟集其国,其音匈匈,国有游蛇西东,马 牛乃言,犬彘乃连,有狼入於国,有人自天降,市有舞鸱,国有行飞,马有生角, 雄鸡五足,有豕生而弥,鸡卵多毈,有社迁处,有豕生狗。国有此物,其主 不知惊惶亟革,上帝降祸,凶灾必亟。其残亡死丧,殄绝无类,流散循饥无日矣。   此皆乱国之所生也,不能胜数,尽荆、越之竹,犹不能书。故子华子曰:“夫乱 世之民,长短颉<吾午>百疾,民多疾疠,道多褓襁,盲秃伛尫,万怪皆生。”故 乱世之主,乌闻至乐?不闻至乐,其乐不乐。 《孟秋纪第七》    ○孟秋 一曰:孟秋之月,日在翼,昏斗中,旦毕中。其日庚辛,其帝少皞,其神蓐 收,其虫毛,其音商,律中夷则,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   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始用行戮。天子居总章左个,乘戎路,驾 白骆,载白旗,衣白衣,服白玉,食麻与犬,其器廉以深。   是月也,以立秋。先立秋三日,大史谒之天子,曰:“某日立秋。盛德在金。” 天子乃斋。立秋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秋於西郊。还,乃赏军 率武人於朝。天子乃命将帅,选士厉兵,简练桀俊,专任有功,以征不义,诘诛 暴慢,以明好恶,巡彼远方。   是月也,命有司修法制,缮囹圄,具桎梏,禁止奸,慎罪邪,务搏执;命理 瞻伤察创、视折审断,决狱讼,必正平,戮有罪,严断刑。天地始肃,不可以赢。   是月也,农乃升谷,天子尝新,先荐寝庙。命百官始收敛,完堤防,谨壅塞, 以备水潦;修宫室,附墙垣,补城郭。   是月也,无以封侯、立大官,无割土地、行重币、出大使。   行之是令,而凉风至三旬。孟秋行冬令,则阴气大胜,介虫败谷,戎兵乃来; 行春令,则其国乃旱,阳气复还,五谷不实;行夏令,则多火灾,寒热不节,民 多疟疾。   ○荡兵 二曰:古圣王有义兵而无有偃兵。兵之所自来者上矣,与始有民俱。凡兵也 者,威也;威也者,力也。民之有威力,性也。性者,所受於天也,非人之所能 为也。武者不能革,而工者不能移。兵所自来者久矣。黄、炎故用水火矣,共工 氏固次作难矣,五帝固相与争矣。递兴废,胜者用事。人曰“蚩尤作兵”,蚩尤 非作兵也,利其械矣。未有蚩尤之时,民固剥林木以战矣,胜者为长。长则犹不 足治之,故立君。君又不足以治之,故立天子。天子之立也出於君,君之立也出 於长,长之立也出於争。争斗之所自来者久矣,不可禁,不可止。故古之贤王有 义兵而无有偃兵。家无怒笞,则竖子、婴儿之有过也立见;国无刑罚,则百姓之 悟相侵也立见;天下无诛伐,则诸侯之相暴也立见。故怒笞不可偃於家,刑罚不 可偃於国,诛伐不可偃於天下,有巧有拙而已矣。故古之圣王有义兵而无有偃兵。   夫有以噎死者,欲禁天下之食,悖;有以乘舟死者,欲禁天下之船,悖;有 以用兵丧其国者,欲偃天下之兵,悖。夫兵不可偃也,譬之若水火然,善用之则 为福,不能用之则为祸;若用药者然,得良药则活人,得恶药则杀人。义兵之为 天下良药也亦大矣。   且兵之所自来者远矣,未尝少选不用。贵贱、长少、贤者不肖相与同,有巨 有微而已矣。察兵之微:在心而未发,兵也;疾视,兵也;作色,兵也;傲言, 兵也;援推,兵也;连反,兵也;侈斗,兵也;三军攻战,兵也。此八者皆兵也, 微巨之争也。今世之以偃兵疾说者,终身用兵而不自知悖,故说虽强,谈虽辨, 文学虽博,犹不见听。故古之圣王有义兵而无有偃兵。兵诚义,以诛暴君而振苦 民,民之说也,若孝子之见慈亲也,若饥者之见美食也;民之号呼而走之,若强 弩之射於深溪也,若积大水而失其壅堤也。中主犹若不能有其民,而况於暴君乎? ○振乱 三曰:当今之世浊甚矣,黔首之苦不可以加矣。天子既绝,贤者废伏,世主 恣行,与民相离,黔首无所告诉。世有贤主秀士,宜察此论也,则其兵为义矣。   天下之民,且死者也而生,且辱者也而荣,且苦者也而逸。世主恣行,则中人将 逃其君,去其亲,又况於不肖者乎?故义兵至,则世主不能有其民矣,人亲不能 禁其子矣。   凡为天下之民长也,虑莫如长有道而息无道,赏有义而罚不义。今之世,学 者多非乎攻伐。非攻伐而取救守,取救守,则乡之所谓长有道而息无道、赏有义 而罚不义之术不行矣。天下之长民,其利害在察此论也。攻伐之与救守一实也, 而取舍人异。以辨说去之,终无所定论。固不知,悖也;知而欺心,诬也。诬悖 之士,虽辨无用矣。是非其所取而取其所非也,是利之而反害之也,安之而反危 之也。为天下之长患、致黔首之大害者,若说为深。夫以利天下之民为心者,不 可以不熟察此论也。   夫攻伐之事,未有不攻无道而罚不义也。攻无道而伐不义,则福莫大焉,黔 首利莫厚焉。禁之者,是息有道而伐有义也,是穷汤、武之事,而遂桀、纣之过 也。凡人之所以恶为无道、不义者,为其罚也;所以蕲有道,行有义者,为其赏 也。今无道、不义存,存者,赏之也;而有道、行义穷,穷者,罚之也。赏不善 而罚善,欲民之治也,不亦难乎?故乱天下、害黔首者,若论为大。   ○禁塞 四曰:夫救守之心,未有不守无道而救不义也。守无道而救不义,则祸莫大 焉,为天下之民害莫深焉。   凡救守者,太上以说,其次以兵。以说则承从多群,日夜思之,事心任精, 起则诵之,卧则梦之,自今单唇干肺,费神伤魂,上称三皇五帝之业以愉其意, 下称五伯名士之谋以信其事,早朝晏罢,以告制兵者,行说语众,以明其道。道 毕说单而不行,则必反之兵矣。反之於兵,则必斗争之情,必且杀人,是杀无罪 之民以兴无道与不义者也。无道与不义者存,是长天下之害而止天下之利,虽欲 幸而胜,祸且始长。先王之法曰:“为善者赏,为不善者罚。”古之道也,不可 易。今不别其义与不义,而疾取救守,不义莫大焉,害天下之民者莫甚焉。故取 攻伐者不可,非攻伐不可;取救守不可,非救守不可;取惟义兵为可。兵苟义, 攻伐亦可,救守亦可;兵不义,攻伐不可,救守不可。使夏桀、殷纣无道至於此 者,幸也;使吴夫差、智伯瑶侵夺至於此者,幸也;使晋厉、陈灵、宋康不善至 於此者,幸也。若令桀、纣知必国亡身死,殄无后类,吾未知其厉为无道之至於 此也;吴王夫差、智伯瑶知必国为丘墟,身为刑戮,吾未知其为不善、无道、侵 夺之至於此也;晋厉知必死於匠丽氏,陈灵知必死於夏徵舒,宋康知必死於温, 吾未知其为不善之至於此也。此七君者,大为无道不义,所残杀无罪之民者,不 可为万数。壮佼、老幼、胎<月卖>之死者,大实平原,广堙深溪大谷,赴巨水,积 灰填沟洫险阻。犯流矢,蹈白刃,加之以冻饿饥寒之患,以至於今之世,为之愈 甚。故暴骸骨无量数,为京丘若山陵。世有兴主仁士,深意念此,亦可以痛心矣, 亦可以悲哀矣。察此其所自生,生於有道者之废,而无道者之恣行。夫无道者之 恣行,幸矣。故世之患,不在救守,而在於不肖者之幸也。救守之说出,则不肖 者益幸也,贤者益疑矣。故大乱天下者,在於不论其义而疾取救守。   ○怀宠 五曰:凡君子之说也,非苟辨也;士之议也,非苟语也。必中理然后说,必 当义然后议。故说义而王公大人益好理矣,士民黔首益行义矣。义理之道彰,则 暴虐、奸诈、侵夺之术息也。   暴虐、奸诈之与义理反也,其势不俱胜,不两立。故兵入於敌之境,则民知 所庇矣,黔首知不死矣。至於国邑之郊,不虐五谷,不掘坟墓,不伐树木,不烧 积聚,不焚室屋,不取六畜。得民虏奉而题归之,以彰好恶;信与民期,以夺敌 资。若此。而犹有忧恨、冒疾、遂过、不听者,虽行武焉亦可矣。   先发声出号曰:“兵之来也,以救民之死。子之在上无道,据傲荒怠,贪戾 虐众,恣睢自用也,辟远圣制,謷丑先王,排訾旧典,上不顺天,下不惠民,徵 敛无期,求索无厌,罪杀不辜,庆赏不当。若此者,天之所诛也,人之所雠也, 不当为君。今兵之来也,将以诛不当为君者也,以除民之雠而顺天之道也。民有 逆天之道、卫人之雠者,身死家戮不赦。有能以家听者,禄之以家,以里听者, 禄之以里;以乡听者,禄之以乡;以邑听者,禄之以邑;以国听者,禄之以国。” 故克其国,不及其民,独诛所诛而已矣。举其秀士而封侯之,选其贤良而尊显之, 求其孤寡而振恤之,见其长老而敬礼之。皆益其禄,加其级。论其罪人而救出之; 分府库之金,散仓廪之粟,以镇抚其众,不私其财;问其丛社、大祠民之所不欲 废者,而复兴之,曲加其祀礼。是以贤者荣其名,而长老说其礼,民怀其德。今 有人於此,能生死一人,则天下必争事之矣。义兵之生一人亦多矣,人孰不说? 故义兵至,则邻国之民归之若流水,诛国之民望之若父母,行地滋远,得民滋众, 兵不接刃而民服若化。    《仲秋纪第八》    ○仲秋 一曰:仲秋之月,日在角,昏牵牛中,旦觜巂中。其日庚辛,其帝少皞,其 神蓐收,其虫毛,其音商,律中南吕。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 肝。凉风生,候鸟来,玄鸟归,群鸟养羞。天子居总章太庙,乘戎路,驾白骆, 载白旗,衣白衣,服白玉,食麻与犬,其器廉以深。   是月也,养衰老,授几杖,行麋粥饮食。乃命司服具饬衣裳,文绣有常,制 有小大,度有短长,衣服有量,必循其故,冠带有常。命有司申严百刑,斩杀必 当,无或枉桡,枉桡不当,反受其殃。   是月也,乃命祝宰巡行犠牲,视全具,案刍豢,瞻肥瘠,察物色,必比类, 量小大,视长短,皆中度。五者备当,上帝其享。天子乃傩,御佐疾,以通秋气。   以犬尝麻,先祭寝庙。   是月也,可以筑城郭,建都邑,穿窦窌,修囷仓。乃命有司趣民收敛,务蓄 菜,多积聚。乃劝种麦,无或失时,行罪无疑。   是月也,日夜分,雷乃始收声,蛰虫俯户。杀气浸盛,阳气日衰,水始涸。   日夜分,则一度量,平权衡,正钧石,齐斗甬。   是月也,易关市,来商旅,入货贿,以便民事。四方来杂,远乡皆至,则财 物不匮,上无乏用,百事乃遂。凡举事无逆天数,必顺其时,乃因其类。   行之是令,白露降三旬。仲秋行春令,则秋雨不降,草木生荣,国乃有大恐。   行夏令,则其国旱,蛰虫不藏,五谷复生。行冬令,则风灾数起,收雷先行,草 木早死。   ○论威 二曰:义也者,万事之纪也,君臣、上下、亲疏之所由起也,治乱、安危、 过胜之所在也。过胜之,勿求於他,必反於己。   人情欲生而恶死,欲荣而恶辱。死生荣辱之道一,则三军之士可使一心矣。   凡军,欲其众也;心,欲其一也。三军一心,则令可使无敌矣。令能无敌者, 其兵之於天下也,亦无敌矣。古之至兵,民之重令也,重乎天下,贵乎天子。其 藏於民心,捷於肌肤也,深痛执固,不可摇荡,物莫之能动。若此则敌胡足胜矣? 故曰:其令强者其敌弱,其令信者其敌诎。先胜之於此,则必胜之於彼矣。   凡兵,天下之凶器也;勇,天下之凶德也。举凶器,行凶德,犹不得已也。   举凶器必杀,杀,所以生之也;行凶德必威,威,所以慑之也。敌慑民生,此义 兵之所以隆也。故古之至兵,才民未合,而威已谕矣,敌已服矣,岂必用枹鼓干 戈哉?故善谕威者,於其未发也,於其未通也,窅窅乎冥冥,莫知其情,此之谓 至威之诚。   凡兵,欲急疾捷先。欲急疾捷先之道,在於知缓徐迟后而急疾捷先之分也。   急疾捷先,此所以决义兵之胜也。而不可久处,知其不可久处,则知所兔起凫举 死<歹昬>之地矣。虽有江河之险则凌之,虽有大山之塞则陷之。并气专精,心无有 虑,目无有视,耳无有闻,一诸武而已矣。冉叔誓必死於田侯,而齐国皆惧;豫 让必死於襄子,而赵氏皆恐;成荆致死於韩主,而周人皆畏;又况乎万乘之国而 有所诚必乎?则何敌之有矣?刃未接而欲已得矣。敌人之悼惧惮恐、单荡精神, 尽矣,咸若狂魄,形性相离,行不知所之,走不知所往,虽有险阻要塞、銛兵利 械,心无敢据,意无敢处,此夏桀之所以死於南巢也。今以木击木则拌,以水投 水则散,以冰投冰则沈,以涂投涂则陷,以疾徐先后之势也。   夫兵有大要,知谋物之不谋之不禁也,则得之矣。专诸是也,独手举剑至而 已矣,吴王壹成。又况乎义兵,多者数万,少者数千,密其躅路,开敌之途,则 士岂特与专诸议哉! ○简选 三曰:世有言曰:“驱市人而战之,可以胜人之厚禄教卒;老弱罢民,可以 胜人之精士练材;离散系系,可以胜人之行陈整齐;锄耰白梃,可以胜人之长铫 利兵。”此不通乎兵者之论。今有利剑於此,以刺则不中,以击则不及,与恶剑 无择,为是斗因用恶剑则不可。简选精良,兵械銛利,发之则不时,纵之则不当, 与恶卒无择,为是战因用恶卒则不可。王子庆忌、陈年犹欲剑之利也。简选精良, 兵械銛利,令能将将之,古者有以王者、有以霸者矣,汤、武、齐桓、晋文、吴 阖庐是矣。   殷汤良车七十乘,必死六千人,以戊子战於郕,遂禽推移、大犠,登自鸣 条,乃入巢门,遂有夏。桀既奔走,於是行大仁慈,以恤黔首,反桀之事,遂其 贤良,顺民所喜,远近归之,故王天下。   武王虎贲三千人,简车三百乘,以要甲子之事於收野,而纣为禽。显贤者之 位,进殷之遗老,而问民之所欲,行赏及禽兽,行罚不辟天子,亲殷如周,视人 如己,天下美其德,万民说其义,故立为天子。   齐桓公良车三百乘,教卒万人,以为兵首,横行海内,天下莫之能禁,南至 石梁,西至酆郭,北至令支。中山亡邢,狄人灭卫,桓公更立邢于夷仪,更立卫 于楚丘。   晋文公造五两之士五乘,锐卒千人,先以接敌,诸侯莫之能难。反郑之埤, 东卫之亩,尊天子於衡雍。   吴阖庐选多力者五百人,利趾者三千人,以为前陈,与荆战,五战五胜,遂 有郢。东征至于庳庐,西伐至於巴、蜀,北迫齐、晋,令行中国。   故凡兵势险阻,欲其便也;兵甲器械,欲其利也;选练角材,欲其精也;统 率士民,欲其教也。此四者,义兵之助也,时变之应也,不可为而不足专恃。此 胜之一策也。   ○决胜 四曰:夫兵有本干:必义,必智,必勇。义则敌孤独,敌孤独则上下虚,民 解落;孤独则父兄怨,贤者诽,乱内作。智则知时化,知时化则知虚实盛衰之变, 知先后远近纵舍之数。勇则能决断,能决断则能若雷电飘风暴雨,能若崩山破溃、 别辨霣坠;若鸷鸟之击也,搏攫则殪,中木则碎。此以智得也。   夫民无常勇,亦无常怯。有气则实,实则勇;无气则虚,虚则怯。怯勇虚实, 其由甚微,不可不知。勇则战,怯则北。战而胜者,战其勇者也;战而北者,战 其怯者也。怯勇无常,倏忽往来,而莫知其方,惟圣人独见其所由然。故商、周 以兴,桀、纣以亡。巧拙之所以相过,以益民气与夺民气,以能斗众与不能斗众。   军虽大,卒虽多,无益於胜。军大卒多而不能斗,众不若其寡也。夫众之为福也 大,其为祸也亦大。譬之若渔深渊,其得鱼也大,其为害也亦大。善用兵者,诸 边之内莫不与斗,虽厮舆白徒,方数百里皆来会战,势使之然也。幸也者,审於 战期而有以羁诱之也。   凡兵,贵其因也。因也者,因敌之险以为己固,因敌之谋以为己事。能审因 而加,胜则不可穷矣。胜不可穷之谓神,神则能不可胜也。夫兵,贵不可胜。不 可胜在己,可胜在彼。圣人必在己者,不必在彼者,故执不可胜之术以遇不胜之 敌,若此,则兵无失矣。凡兵之胜,敌之失也。胜失之兵,必隐必微,必积必抟。   隐则胜阐矣,微则胜显矣,积则胜散矣,抟则胜离矣。诸搏攫柢噬之兽,其用齿 角爪牙也,必托於卑微隐蔽,此所以成胜。   ○爱士 五曰:衣人以其寒也,食人以其饥也。饥寒,人之大害也;救之,义也。人 之困穷,甚如饥寒,故贤主必怜人之困也,必哀人之穷也。如此则名号显矣,国 士得矣。   昔者秦缪公乘马而车为败,右服失而野人取之。缪公自往求之,见野人方将 食之於岐山之阳。缪公叹曰:“食骏马之肉而不还饮酒,余恐其伤女也!”於是 遍饮而去。处一年,为韩原之战。晋人已环缪公之车矣,晋梁由靡已扣缪公之左 骖矣,晋惠公之右路石奋投而击缪公之甲,中之者已六札矣。野人之尝食马肉於 岐山之阳者三百有馀人,毕力为缪公疾斗於车下,遂大克晋,反获惠公以归。此 《诗》之所谓曰“君君子则正,以行其德;君贱人则宽,以尽其力”者也。人主 其胡可以无务行德爱人乎?行德爱人,则民亲其上;民亲其上,则皆乐为其君死 矣。   赵简子有两白骡而甚爱之。阳城胥渠处广门之官,夜款门而谒曰:“主君之 臣胥渠有疾,医教之曰;‘得白骡之肝,病则止;不得则死。’”谒者入通。董 安于御於侧,愠曰:“嘻!胥渠也。期吾君骡,请即刑焉。”简子曰:“夫杀人 以活畜,不亦不仁乎?杀畜以活人,不亦仁乎?”於是召庖人杀白骡,取肝以与 阳城胥渠。处无几何,赵兴兵而攻翟。广门之官,左七百人,右七百人,皆先登 而获甲首。人主其胡可以不好士? 凡敌人之来也,以求利也。今来而得死,且以走为利。敌皆以走为利,则刃 无与接。故敌得生於我,则我得死於敌;敌得死於我,则我得生於敌。夫得生於 敌,与敌得生於我,岂可不察哉?此兵之精者也。存亡死生决於知此而已矣。 《季秋纪第九》    ○季秋 一曰:季秋之月,日在房,昏虚中,旦柳中。其日庚辛,其帝少皞,其神蓐 收,其虫毛,其音商,律中无射。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   候雁来,宾爵入大水为蛤。菊有黄华,豺则祭兽戮禽。天子居总章右个,乘戎路, 驾白骆,载白旂,衣白衣,服白玉,食麻与犬,其器廉以深。   是月也,申严号令,命百官贵贱无不务入,以会天地之藏,无有宣出。命冢 宰,农事备收,举五种之要。藏帝籍之收於神仓,祗敬必饬。   是月也,霜始降,则百工休,乃命有司曰:“寒气总至,民力不堪,其皆入 室。”上丁,入学习吹。   是月也,大飨帝,尝犠牲,告备于天子。合诸侯,制百县,为来岁受朔日, 与诸侯所税於民,轻重之法,贡职之数,以远近土地所宜为度,以给郊庙之事, 无有所私。   是月也,天子乃教於田猎,以习五戎獀马。命仆及七驺咸驾,载旍旐舆, 受车以级,整设于屏外;司徒搢扑,北向以誓之。天子乃厉服厉饬,执弓操矢以 射。命主祠祭禽於四方。   是月也,草木黄落,乃伐薪为炭,蛰虫咸俯在穴,皆墐其户。乃趣狱刑, 无留有罪,收禄秩之不当者,共养之不宜者。   是月也,天子乃以犬尝稻,先荐寝庙。   季秋行夏令,则其国大水,冬藏殃败,民多鼽窒;行冬令,则国多盗贼,边 境不宁,土地分裂;行春令,则暖风来至,民气解堕,师旅必兴。   ○顺民 二曰:先王先顺民心,故功名成。夫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名者,上世多有之 矣。失民心而立功名者,未之曾有也。得民必有道,万乘之国,百户之邑,民无 有不说。取民之所说而民取矣,民之所说岂众哉?此取民之要也。   昔者汤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乃以身祷於桑林,曰:“余一 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伤民之 命。”於是翦其发,磨阝其手,以身为犠牲,用祈福於上帝。民乃甚说,雨乃大 至。则汤达乎鬼神之化、人事之传也。   文王处岐事纣,冤侮雅逊,朝夕必时,上贡必适,祭祀必敬。纣喜,命文王 称西伯,赐之千里之地。文王载拜稽首而辞曰:“愿为民请炮烙之刑。”文王非 恶千里之地,以为民请炮烙之刑,必欲得民心也。得民心则贤於千里之地,故曰 文王智矣。   越王苦会稽之耻,欲深得民心,以致必死於吴。身不安枕席,口不甘厚味, 目不视靡曼,耳不听钟鼓。三年苦身劳力,焦唇干肺,内亲群臣,下养百姓,以 来其心。有甘脆不足分,弗敢食;有酒流之江,与民同之。身亲耕而食,妻亲织 而衣。味禁珍,衣禁袭,色禁二。时出行路,从车载食,以视孤寡老弱之渍病、 困穷、颜色愁悴、不赡者,必身自食之。於是属诸大夫而告之曰:“愿一与吴徼 天下之衷。今吴、越之国相与俱残,士大夫履肝肺,同日而死,孤与吴王接颈交 臂而偾,此孤之大愿也。若此而不可得也,内量吾国不足以伤吴,外事之诸侯不 能害之,则孤将弃国家,释群臣,服剑臂刃,变容貌,易姓名,执箕帚而臣事之, 以与吴王争一旦之死。孤虽知要领不属,首足异处,四枝布裂,为天下戮,孤之 志必将出焉!”於是异日果与吴战於五湖,吴师大败,遂大围王宫,城门不守, 禽夫差,戮吴相,残吴二年而霸。此先顺民心也。   齐庄子请攻越,问於和子。和子曰:“先君有遗令曰:‘无攻越。越,猛虎 也。’”庄子曰:“虽猛虎也,而今已死矣。”和子曰以告鸮子。鸮子曰:“已 死矣,以为生。故凡举事,必先审民心,然后可举。” ○知士 三曰:今有千里之马於此,非得良工,犹若弗取。良工之与马也,相得则然 后成,譬之若枹与鼓。夫士亦有千里,高节死义,此士之千里也。能使士待千里 者,其惟贤者也。   静郭君善剂貌辨。剂貌辨之为人也多訾,门人弗说。士尉以证静郭君,静郭 君弗听,士尉辞而去。孟尝君窃以谏静郭君,静郭君大怒曰:“刬而类,揆吾家, 苟可以傔剂貌辨者,吾无辞为也!”於是舍之上舍,令长子御,朝暮进食。数 年,威王薨,宣王立。静郭君之交,大不善於宣王,辞而之薛,与剂貌辨俱。留 无几何,剂貌辨辞而行,请见宣王。静郭君曰:“王之不说婴也甚,公往,必得 死焉。”剂貌辨曰:“固非求生也。请必行!”静郭君不能止。剂貌辨行,至於 齐。宣王闻之,藏怒以待之。剂貌辨见,宣王曰:“子,静郭君之所听爱也?” 剂貌辨答曰:“爱则有之,听则无有。王方为太子之时,辨谓静郭君曰:‘太子 之不仁,过<册页>涿视,若是者倍反。不若革太子,更立卫姬婴儿校师。’静郭 君泫而曰:‘不可,吾不忍为也。’且静郭君听辨而为之也,必无今日之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