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野语 - 第 5 页/共 13 页
有战马,号黑大虫,骏驵异常,独主翁能御之。再遇既死,其家以铁ㄌ羁之圉中。适遇岳祠迎神,闻金鼓声,意谓赴敌,于是长嘶奋迅,断组而出。其家虑伤人,命健卒十余,挽之而归。因好言戒之云:“将军已死,汝莫生事累我家。”马耸耳以听,汪然出涕,喑哑长鸣数声而毙。呜呼!人之受恩而忘其主者,曾异类之不若,能不愧乎?
○洪君畴
近世敢言之士,虽间有之,然能终始一节,明目张胆,盲人之所难者,绝无而仅有,曰温陵洪公天锡君畴一人而已。方宝间,宦寺肆横,簸弄天纲,外阃朝绅,多出门下,庙堂不敢言,台谏长其恶,或饵其利,或畏其威,一时声焰,真足动摇山岳,回天而驻日也。
乙卯元正,以公为御史,公来自孤远,时莫知为何如人。首疏以正心格君为说,且曰:“臣职在宪府,不惟不能奉承大臣风旨,亦不敢奉承陛下风旨。”固已耸动听闻矣。次月,囊封曰:“古今为天下患者三:宦官也,外戚也,小人也。谨按入内内侍省东头供奉官干办内东门司董宋臣,宦寺之贪黠者也。并缘造寺,豪夺民田,密召倡优,入亵清禁(先是,正月内呼营妓数辈入内祗应),搂揽番商,大开贿赂。不斥宋臣,必为圣德之累。将作监谢堂,外戚之贪黠者也。狠愎之性,善于凌物,攫拿之状,旁若无人。不曰‘以备中殿宣索’,则曰‘当取教旨豁除’。椒德令芳,天下备颂,不去一堂,必为宫闱之累。集英殿修撰、知庆元府厉文翁,小人之无忌惮者也。神皋流毒,屡玷抨弹,藉衣锦威,行攫金术。今又移其剥越者剥鄞矣!然民敢怨而不敢言者,以其依凭邸第耳。不去文翁,必为王邸之累。臣恐社稷之忧,不止累陛下,累宫闱,累王邸而已。乞将宋臣逐出,堂姑予祠,文翁罢黜,臣虽九陨不悔。”
疏上两日不报,君畴径出江干待罪。于是中书牟子才存叟、右史李昂英俊明,交章留之,乞行其言。乃令堂自陈乞祠,除职予郡,宋臣自乞解罢,令首尾了日解职,文翁别与州郡差遣。仍命台臣吴燧勉回供职。
会立夏日,天雨尘土,奏乞屏绝私邪,休息土木,以弭天灾。又案少司监余作宾、后戚谢奕懋。至五月,复疏都知卢允升、门司董宋臣及内司诸吏,怙势作威,夺民田,伐墓木等事。尽言不讳,直捣其奸。疏留中不下,止令尚书省契勘内司争田伐木等事,及罢内司诸吏职事而已。公论为之抑郁。
大宗丞赵崇れ上时相谢方叔惠国书,略云:“窃惟今日阉寺骄恣特甚。宰执不闻正救,台谏不敢谁何。一新入孤立之察官,乃锐意出身攻之,此岂易得哉!侧耳数日,寂无所闻。不责备于他人,而责备于光范。不然,仓卒出御笔某人除少卿,亦必无可遏之理也,大丞相不可谓非我责也。丞相得君最深,名位已极,傥言之胜,宗社赖之,言之不胜,则去,去则诸君子必不容不争,是胜亦胜,负亦胜,况未必去邪?”谢君得书有赧色。翌日,果有御笔洪天锡除大理少卿,而公去国矣。
太学生沈元坚上书,数二之罪,乞留君畴。且曰:“天锡左迁,岂非罚其不当言宦官之过耶?李衢、朱应元之分察,岂非谕其不复言宦寺之意耶?王、程元凤同日超迁,胡大昌、丁大全之并迁台长,岂非赏其不敢言宦官之功耶?陛下喜群臣之默默,愤天锡之哓哓,左迁以逐之,于天锡何损?缄默受赏者,独无愧乎?”
既而三学亦皆有书。常丞赵崇洁敏可书,略云:“譬如一家之中,强奴悍仆,作奸犯罪,为人子者,泣涕而告,其父母反逐其子而留其仆。今台臣争之不胜,则诸阉所畏者谁欤!”
左史李俊明再有封事,言:“北司洋洋得志,蔑视南衙,将至于不可控制之地矣。”姚宗卿希得暂兼夕郎,遂缴吴燧仪曹之除,谓近者天锡拜疏留中,燧谓天锡曰:“今日之事,留则俱留,去则俱去。”既闻有疏,遂变前言曰:“吾不挈家,不丧女,不惮暑,则可俱去,今当奈何?负天锡,所以负陛下也。”
谢集贤一疏自解云:“臣自班行,叨尘相位,一命已上,皆出亲擢。赋性僻介,素不与内侍往还,应干文字,悉由通进司投进,自知洁其身,而袖手旁观之人,往往察臣之所避而趋之。比者天锡又论二。恭闻圣训,以为争田伐木皆王衤康旧事。臣费尽心力,上则忠告陛下,量作处分,下则弥缝事体,安恤人言。不谓下石之人,撰造言语,鼓弄宦寺,曰:‘天锡攻汝,相君之意也,相君许其弟除朝士而嗾之也。’既诬臣以教天锡攻内侍之事,又诬臣以启陛下迁天锡之说,必欲丑诋臣于不可辨白之地。但臣分量已盈,归老山林,正其时矣。从此为宰相者,必将共宦寺结为一片,天下皆在笼络中矣。惟望陛下早正右席之拜,使臣亟释重负,退延残生,实出保全之赐。”御笔慰之曰:“但安素志,奚足深辨。”越数日,除天锡太常少卿,而君畴已在汶上矣。
朱应元既为御史,月课乃首劾李俊明,公论大不平。同舍生作书责之,略曰:“温陵洪公出台,以执事继之者,正谓其平时负肮脏之誉。法筵之初疏,莫不延颈以听,乃及文溪之左螭,时焕之仓节,岂以其近言二颇忤上意,而时焕与洪有瓜葛,亦二所恶者邪?信然,则执事之志荒矣。二之横,三尺童子,恨不啮之,洪公因众怨,出死力以决之。貂逐台谏,岂人主之本心哉!执事昧于所择,不知所得几何,所失如是之大也。”时方逢臣君锡在馆阁,亦上庙堂书,劝以去就力争,而谢相不能用。
公论既不能胜,二孺乃簧谮于上,谓:“内司争田伐木词讼,皆台吏受贿以强察官之判,所以上罔圣听,况台吏之家资极富,若使簿录其家,尽可上裨国计。”于是竟降宣谕指挥,令谏官丁大全追上御史台,点检杨升、金永隆、杨叔茂,牒送临安府根勘,籍没家财,各行黥配,以快其愤焉。初意欲令台胥妄供以污君畴,赖上察其奸而止。大全竟以治吏之功,躐除副端。
未几,谢相罢,而二孺犹未大快其意。复厚赂太学率履斋上舍生林自养,裁书投匦,以攻谢相为名,力诋君畴云:“窃见洪天锡之分察,出自陛下亲擢。不能为触邪豸为指佞草,专以能攻上身为急务,以剪除上左右以立名,以奉承风旨为大耐官职。棘卿左迁,所以正舍豺问狸之罪。内侍纵曰有过,使其得贤宰相以制之,又何患焉?天锡之去,乃翦方叔之羽翼,岂怒其扫除二孺哉人但见天锡言事而迁他官,则曰:‘此劾内侍之过也。’吴燧以改除致缴,则曰:‘此天锡之荐主也。’李昂英以月评被论,亦曰:‘此天锡之救兵也。’甚而台省之胥,赃盈恶贯,以置典宪,亦曰:‘为内侍泄冤也。’贪缪之相,误国殄民,逐之已晚,亦曰:‘为内侍翻本也。’一犬吠形,百犬吠声。向者李昂英直前奏札,尝谓天锡为方叔私人矣。氵存攻内侍,实出方叔指嗾之,而欲挠乱圣心耳。欲乞将方叔亟正典刑,使天下明知宰相台谏之去,出自独断,于内侍初无预焉。”
于是学舍鸣鼓攻之,且上书以声自养之罪。复申前庑,备申公堂,乞行重罚。遂从第一等规屏斥,尽除学籍,毁抹绫纸备榜监学晓谕,而朝旨亦有听读指挥。虽纷纷若此,曾不伤二孺之毫毛。至庚申岁,吴丞相柄国,始以外柯斥焉。
景定辛酉,起君畴为广东计使。甲子八月,以大蓬召,不就。十一月,度宗即位,首除为侍御史兼侍读。明年六月,上封事,力陈公田、关会之弊。七月,改除工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兼侍读,公力辞。旋畀职名出帅闽焉。
公在闽阃日,尝书桃符云:“平生要识琼崖面,到此当坚铁石心。”盖其刚劲之气,未尝一日少沮也。
○谢惠国坐亡
谢方叔惠国,自宝免相归江西寓第,从容午桥泉石凡一纪余。咸淳戊辰,朝会庆寿,为子侄亲友所误,萃先帝宸翰为巨帙,曰《宝奎录》,侑以自制丹砂、金器、古琴之类以进。当国者以为有意媒进,嗾言官后省交攻之,削其封爵,夺其恩数,且劾其侄常簿章,婿江州ヘ李钲、客匠簿吕圻,至欲谪之远外,祸且不测。荆阃吕武忠文德,平时事公谨,书缄往来,必称恩府,而自书为门下使臣。至是一力回护,幸而免焉。壬申正月,公燕居无他,忽报双鹤相继而毙,公喟然叹曰:“鹤既仙化,余亦从此逝矣。”于是区处家事,凡他人负欠文券,一切焚之。沐浴朝衣,焚香望阙遥拜,次诣家庙祝白,招亲友从容叙别,具有条理。遂大书偈曰:“罢相归来十七年,烧香礼佛学神仙。今朝双鹤催归去,一念无惭对越天。”瞑目静坐,须臾而逝。遗表来上,特旨尽复元官,恩数赠恤加厚焉。生死之际,亦近世诸公之所无也。
○洪端明入冥
洪焘仲鲁,忠文公咨夔次子也。嘉熙丁酉,居忧天目山,素有元章爱石之癖,而山中所产亦秀润,不减太湖、洞庭。村仆骆老者,专任搜抉之役。会族叔,璞假畚锸锄斧,将为筑室用,骆掌其事,择元刂钝数事付之。璞怒其轻己,率其子共殴之,至毙,是岁中元日也。洪公力与维持,泯其事。璞素豪犷,持一邑短长。邑令王衍,婺安人,恶其所为,廉得之,遂收璞父子及血属于狱。洪公亦以曾任调停,例追逮,良窘。时,王实斋遂守吴,契家亟往求援,王为宛转赵宪崇挥,改送余杭县狱,具以主仆名分,因斗而死,璞止从夏楚,梗仅编置赎铜而已。
明年戊戌中元,洪公方走厕,忽睹骆老在厕云:“近山雨后出数石,秀可爱,主人幸一观之。”洪仓卒忘其死,往从其行,才跬步间,觉此身已在檐楹间。稍至一土神庙,便有四力士自庙中出,挟之空行,其去甚驶。天昏昏如昧爽,足下风涛澎湃声可恐,意非佳境。反顾骆曰:“既若此,何不告我?”骆曰:“勿恐,略至便可还也。”稍前,一河甚阔,方念无津梁可度,则身已达彼岸。又见数百人掩面趣右而去。自此冥行如深夜。忽曛黑中,一山横前,有窍如月,数百人皆自此入,心方疑异,而身亦度窍矣。到此,足方履地。既前,复有一河,污浊特甚,僧尼道俗汨没其间。至此,方悟为入冥,心甚悲恐。
稍前,颇有人居,萧疏殊甚。又前,有宫室轩敞巍耸,四垂帘幕,庭下列绯绿人狱卒甚众,俨如人间大官府,初无所谓阿旁牛头也。右庑绝昏黑,隐隐见荷枷棰楚者甚苦。其外小庭中,一黑蟒大与庭等,仰视一灯,悲鸣无度。洪所立左庑,则微明若欲曙时。微闻其傍喃喃若诵经声。洪平日不喜此,方窘惧中,亦慢随其声诵之。庭中人忽起立怒视,而殿上帘尽卷。有绿衣者出,坐东向,绯衣者坐西向,最后金紫人居中。庭下绿衣吏抱文书而上,高唱云:“洪某枉法行财,罪当死。”洪惧甚,不觉身已立庭下。漫答云:“为叔解纷,初非枉法。”金紫人怒曰:“此人间哗词,安得至此?”洪曰:“死不辞,然有三说。璞,叔也;骆,仆也。不忍以仆故置叔于辟,一也;骆无子,妻贫老无以养,使璞资之终其身,二也;且骆妻自谓一经检验,永失人身,意自不欲,非强之和,三也。”金紫人始首肯云:“为叔解纷,初非枉法,此说有理,可供状来。”便有纸笔在前,直书其说以呈。金紫人怒方霁曰:“可与骆氏立后。”且命绿衣导之以回。转盼间,骆之父母皆在焉。途中,因扣绿衣所见大蟒为何物。厉声答云:“此开边喜杀之人也。”稍前,见数十百人持骡马皮而来,又扣之,曰:“此受生回也。”又见狱吏持刀杖,驱百余人自西而来。其中有洪氏族长为僧者曰煜黎,亦在焉。方疑之,煜忽呼曰:“三十哥(系仲鲁第行)安得在此!”为所驱卒击其首粉碎,回视之,仍复完矣。因扣绿衣云:“人间何事最善?”绿衣举手加额曰:“善哉问!忠孝为先,继绝次之,戒杀又次之。”又问:“何罪最重?”曰:“开边好杀罪重,豪夺次之。”(或谓其说尚多)因问:“金紫者何人?”拱手对曰:“商公飞卿(字仲,乾淳间从官)。”复扣平生食禄,遂于袖中出大帙示之,己姓名下,其字如蚁,不能尽阅。后注云:“合参知政事。以某年、月、日奸室女某人,某日为某事,降秘阁修撰转运副使。”洪悚然泪下曰:“奈何?”绿衣曰:“但力行好事。”且言:“某亦人间人,任知池州司户,溺死。阴间录其正直,得职于此。”稍前,至大溪,有桥如鱼网,心疑其异,而身已度矣。又前,溪亦大,绿衣推堕之,恍然而寤,则死已三日矣。妻子环立于侧,特以心微暖,口尚动,未就敛耳。
后一岁,璞亦入冥,笕身堕铁网中。见邻院僧行昭立庭下,主者诘责曰:“汝为僧,乃专以杀生为事,何邪?”昭曰:“杀生乃屠者黄四,某不过与之庖馔耳。”亟问黄四,无异辞,乃讯足二十而去。方窘惧间,忽传呼都天判官决狱,视之,则忠文公也。璞号泣求救,公曰:“汝杀人,何所逃罪,然未应尔也。”恍然身已出网外而苏。
后行昭以营桥立积木上败足,呻吟痛楚者三岁而殂,璞亦未几死。后洪公于庚申岁首,以秘撰两浙漕召。忆向所见,心甚恐,后亦无他,官至文昌端明殿学士。晚虽龃龉,然竟享上寿而终,岂非力行好事所致乎?
此事洪公常入梓以示人。余向于先子侍旁,亲闻伯鲁尚书言甚详。后会其犹子宪使起畏义立,复询颠末书之。
○野婆
邕宜以西,南丹诸蛮皆居穷崖绝谷间。有兽名野婆,黄发椎髻,跣足裸形,俨然一媪也。上下山谷如飞猱,自腰已下,有皮累垂盖膝若犊鼻,力敌数壮夫,喜盗人子女。然性多疑畏骂,已盗,必复至失子家窥伺之,其家知为所窃,则积邻里大骂不绝口,往往不胜骂者之众,则挟以还之。其群皆雌,无匹偶,每遇男子,必负去求合。
尝为健夫设计挤之大壑中,展转哮吼,胫绝不可起。徭人集众刺杀之,至死,以手护腰间不置。剖之,得印方寸,莹若苍玉,字类符篆不可识,非镌非镂,盖自然之文,然亦竟莫知其所宝为何用也。周子功,景定间使大理,取道于此,亲见其所谓印者。
此事前所未闻,是知穷荒绝徼,天奇地怪,亦何所不有?未可以见闻所未及,遂以为诞也。《后汉郡国志》引《博物记》曰:“日南出野女,群行不见夫,其状且白,裸袒无衣襦。”得非此乎?《博物记》当是秦汉间古书,张茂先盖取其名而为志也。
○王宣子讨贼
王佐宣子帅长沙日,茶贼陈丰啸聚数千人,出没旁郡,朝廷命宣子讨之。时冯太尉湛谪居在焉,宣子乃权宜用之。谍知赃巢所在,乘日晡放饭少休时,遣亡命卒三十人,持短兵以前,湛自率百人继其后,径入山寨。丰方抱孙独坐,其徒皆无在者。卒睹官军,错愕不知所为,亟鸣金啸集,已无及矣,于是成擒,余党亦多就捕。
宣子乃以湛功闻于朝,于是湛以劳复元官,宣子增秩。辛幼安以词贺之,有云:“三万卷,龙头客,浑未得文章力。把诗书马上,笑驱锋镝。金印明年如斗大,貂蝉元自兜鍪出。”宣子得之,疑为讽己,意颇衔之。殊不知陈后山亦尝用此语送苏尚书知定州云:“枉读平生三万卷,貂蝉当复坐兜鍪。”幼安正用此。然宣子尹京之时,尝有书与执政云:“佐本书生,历官处自有本末,未尝得罪于清议。今乃蒙置诸士大夫所不可为之地,而与数君子接踵而进,除目一传,天下士人视佐为何等类?终身之累,孰大于此!”是亦宣子之本心耳。
●卷八
○张魏公二事
高宗视师金陵,张魏公为守,杨和王领殿前司。有卒夜出,与兵马都监喧竞,卒诉之,公判云:“都监夜巡,职也,禁兵酉点后不许出营,法也,牒宿卫司照条行。”杨不得已斩之。
又尝诣学,士有投牒者,视之,则争博进也。即判云:“士子争财于学校,教化不明,太守罪也。当职先罚俸半月,牒学照规行。”教官大窘,引去。
○罗春伯政事
罗点春伯为浙西仓摄平江府。忽有故主讼其逐仆欠钱者,究问虽得实,而仆黠甚,反欲污其主,乃自陈尝与主馈之姬通,既而物色,则无有也。于是遂令仆自供奸状,甚详,因判云:“仆既欠主人之钱,又且污染其婢。事之有无虽未可知,然其自供罪状已明,合从奸罪定断,徒配施行。所有女使,候主人有词日根究。”闻者无不快之。
○<广甫>峭
魏收有“逋峭难为”之语,人多不知其义。熙宁间,苏子容丞相奉使契丹,道北京。时文潞公为留守,燕款从容,因扣逋峭之义。苏公曰:“向闻之宋元宪云:‘事见《木经》。’盖梁上小柱名,取其有折势之义耳。”乃就用此事作诗为谢云:“自知伯起难逋峭,不及淳于善滑稽。”
而齐、魏间以人有仪矩可喜者,则谓之庸峭。《集韵》曰:“<广甫><广余>,屋不平也。<广甫>,奔模反;<广余>,同都反。今造屈势有曲折者,谓之<广甫>峭云。”二字与前义亦近似。今京师指人之有风指者,亦谓之波峭。虽转<广甫>为波,岂亦此义耶?
○许公言
安定郡王子涛,字仲山。在京师时,其兄子冲喜延道流方士。有许公言者,能以药为黄金。其人皎然玉树,有小炉,高不盈尺。以少药物就掌中调之,纳火中,须臾精金也。谓仲山曰:“如何?”仲山曰:“毕竟只是假。”许愕然,拊其背曰:“善自爱。”
越数日,告子冲别,挽留不可。将出门,邀仲山耳语,首言:“君兄且死矣。君手有直纹,未可量,但早年亦<喜>困,宜顺受之,寿可至六十九。人寿修短,视其操行。上帝所甚恶者贪,所甚靳者寿,人能不犯其所甚恶,未有不得其所靳者。君能不忘吾言,可至七十九,持之益谨,更可至八十九,外此,非吾所知也。”仲山问其行何之,曰:“中原将乱,吾入蜀耳。”
未数月,子冲一夕无疾而亡。逾年,金入寇,仲山负其母以南,昼伏宵行,数阽于危,仅行脱。平生守许之戒不渝。晚而袭爵,年八十七乃终。克家端明,乃其曾孙也。
○士子诉试
王希吕仲衡知绍兴郡,举进士。有为二试卷,异其名,皆中选。黜者不厌,哗然诉之。王呼其首问曰:“尔生几何年?凡几试矣?”众谓怜其潦倒,则皆以老于场屋对。王曰:“曾中选否?”曰:“正为累试皆不利也。”王忽作色曰:尔曹累试不一得,彼一试而两得,尚敢诉耶!”叱而出之。
○赵德庄诲后进
赵忠定汝愚初登第,谒赵彦端德庄。德庄故余干令,因家焉。故与忠定父兄游,语之曰:“谨毋以一魁置胸中。”又曰:“士大夫多为富贵诱坏。”又曰:“今日于上前得一二语奖谕,明日于宰相处得一二语褒拂,往往丧其所守者多矣。”忠定拱手曰:“谨受教。”前辈于后进如此。
○朱墨史
绍圣中,蔡卞重修《神宗实录》,用朱黄删改。每一卷成,辄纳之禁中。盖将尽泯其迹,而使新录独传。所谓朱墨本者,世不可得而复见矣。
及梁师成用事,自谓苏氏遗体,颇招延元诸家子孙若范温、秦湛之徒。师成在禁中见其书,为诸人道之。诸人幸其书之出,因曰:“此亦不可不录也。”师成如其言。及败没入,有得其书,携以渡江,遂传于世。
○苏大璋
三山苏大璋之,治《易》有声。戊午乡举,梦为第十一人,数为人言之,以为必如梦告。既试,将揭榜,同经人诉于郡,谓其自许之确如此,必将与试官有成约,万一果然,乞究治之。及申号至第十一名,果《易》也。帅携此状入院,遍示考官,谓:“设如此言,诸公将何以自解?不若以待补首卷易之。”众皆以为然。既拆号,则自待补为正解者,大璋也;由正解而易为待补者,乃投牒之人也。次年,苏遂冠南宫。此与王俊民事相类。
○徐汉玉
永嘉徐宣字汉玉。治周成子狱,无所枉,自知必得罪,束担俟命。忽梦神人驱之使去,答曰:“吾分宜去,不待驱逐,但未知当往何所?”神曰:“汝得严州。”觉与家人言:“梦真妄耳。吾得罪必南迁,安得在畿乎?”已而谪道州,又徙象州。行至来宾县,得《图经》视之,唐严州也。叹曰:“吾其不返乎?”果终焉。
○韩忄造造奇卜
绍兴末,有韩忄造者,卖卜于临安之三桥,多奇中。庚辰春,曾侍郎仲躬、吕太史伯恭至其肆,则先一人在焉。问其姓,宗子也。次第谈命,首言赵可至郡守,却多贵子,不达者亦卿郎。次及曾,则曰:“命甚佳,有家世,有文学,有政事,亦有官职。只欠一事,终身无科第。”次至吕,问:“何干至此?”吕曰:“赴试。”曰:“去年不合发解,今安得省试?”曰:“赴词科。”曰:“却是词科人,但不在今年词科,别有人矣。后三年,两试皆得之,且不失甲科。”复扣其何所至。沉吟久之曰:“名满天下,可惜无福。”已而其言皆验。赵名善待,仕至岳州守。其子汝述为尚书,适、逵、遇皆卿监郎。曾仲躬名逮吉,父、文清公之子,能世其家。举进士不第,至从官以没。吕太史,隆兴癸未谅阴榜南宫第七人,又中宏词科,为儒宗。不幸得末疾,甫四十六岁而终。术之神验如此。
○以赋罢相
阜陵在位,上庠月书前列试卷,时经御览。辛丑大旱,七月私试;《闵雨有志乎民赋》。魁刘大誉,第六韵云:“雨固自于天,感召岂无所主。傥燮调得人,则斯可有节,而聚敛无度,则亦能不雨。此或未明闵之何补?不见商霖未作,相传说于高宗;汉旱欲苏,烹弘羊于孝武。”未几,赵温叔罢相。
○小儿疮痘
小儿疮痘,固是危事,然要不可扰之。尝见赵宾曰:“或多以酒面等物发之,非也,或以消毒饮升麻汤等解之,亦非也。大要在固脏气之外,任其自然耳。惟本事方、捻金散最佳。”又陈剑南刚翁云:“痘疮切不可多服升麻汤,只须以四君子汤加黄芪一味为稳耳。”二说皆有理,然或有变证,则不得不资于药。
癸酉岁,儿女皆发痘疮。同僚括苍陈坡,老儒也。因言:“向分教三山日,其孙方三岁。发热七日,疮出而倒靥色黑,唇口冰冷,危证也。遍试诸药皆不效,因乞灵于城隍神,以卜生死。道经一士门,士怪其侵晨仓皇,因遮扣之,遂告以故。士曰:‘恰有药可起此疾,奇甚。”因为经营少许,俾服之,移时,即红润如常。后求其方,甚秘惜之。及代归,方以见赆。其法用狗蝇(狗身上能飞者)七枚擂细,和醅酒少许调服。蝇夏月极多,易得,冬月,则藏于狗耳中,不可不知也。”
既而次女疮后,余毒上攻,遂成内障,目不辨人,极可忧。遍试诸药,半月不验。后得老医一方,用蛇蜕一具,净洗,焙令燥。又天花粉(即瓜萎根)等分细末之,以羊子肝破开,入药在内,麻皮缚定,用米泔水熟煮,切食之,凡旬余而愈。其后程甥亦用此取效,真奇剂也。
○曹西士上竿诗
赵南仲以诛李全之功见忌于赵清臣,史揆每左右之,遂留于朝。其后恢复事起,遂分委以边圉。赴镇之日,朝绅置酒以饯。适有呈缘竿伎者,曹西士赋诗云:“又被锣声送上竿,这番难似旧时难。劝君着脚须教稳,多少傍人冷眼看。”未几,师果不竞。
○昌化章氏
昌化章氏,昆弟二人,皆未有子。其兄先抱育族人一子,未几,其妻得子。其弟言:“兄既有子,盍以所抱子与我?”兄告其妻,妻犹在蓐曰:“不然。未有子而抱之,甫得子而弃之,人其谓我何?且新生那可保也。”弟请不已,嫂曰:“不得已,宁以吾新生与之。”弟初不敢当,嫂卒与之。已而,二子皆成立。长曰,字景韩,季曰诩,字景虞。拥之子樵、,诩之孙铸、鉴,皆相继登第,遂为名族。孝友睦姻之报如此。妇人有识,尤可尚也。
○吴季谦改秩
吴季谦愈,初为鄂州邑尉,常获劫盗。讯之,则昔年有某郡ヘ者,江行遇盗,杀之。其妻有色,盗胁之曰:“汝能从我乎?”妻曰:“汝能从我,则我亦从汝,否则杀我。”盗问故,曰:“吾事夫若干年,今至此已矣,无可言者。仅有一儿才数月,吾欲浮之江中,幸而有育之者,庶其有遗种,吾然后从汝无悔。”盗许之,乃以黑漆团合盛此儿,藉以文褓,且置银二片其旁,使随流去。如是十余年。一日,盗至鄂,舣舟。挟其家至某寺设供。至一僧房,庋间黑合在焉,妻一见识之,惊绝几倒。因曰:“吾疾作,姑小憩于此,毋挠我。”乘间密问僧:“何从得此合?”僧言:“某年月日得于水滨,有婴儿及白金在焉。吾收育之,为求乳食。今在此,年长矣。”呼视之,酷肖其父。乃为僧言始末,且言:“在某所,能为我闻之有司,密捕之可以为功受赏,吾冤亦释矣。”僧为报尉,一掩获之,遂取其子以归。季谦用是改秩。
○作邑启事
龚圣任言,林德崇父,尝为剧县有声。其与监司启有云:“鸣琴堂上,将贻不治事之讥;投巫水中,必得擅杀人之罪。”时以为名言。
刘潜夫宰建阳,亦有一联云:“每嗟民力,至叔世而张弓;欲竭吏能,恐圣门之鸣鼓。”语意尤胜,信乎治邑之难也。
○斋不茹荤必变食
《庄子?人间世》云:“仲尼曰:‘斋,吾语若。’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若此,则可以为斋乎?’曰:‘祭祀之斋,非心斋也。’”郑玄注曰:“荤,辛菜也。”按《说文》:“荤,臭菜也。”锴曰:“通谓芸、苔、椿、韭、蒜、葱、阿魏之属,气不洁也。”
《荀子?哀公篇》:“孔子曰:‘夫端衣玄裳,冕而乘辂者,志不在于食荤。’”注云:“荤菜,葱、韭之属。”《论语》:“斋必变食。”《周礼?膳夫》:“王斋,日三举。”郑注云:“斋必变食也。”《疏》曰:“斋必变食,故加牲体至三太牢。”(牛、羊、豕具为一牢。)
胡明仲论梁武曰:“祭祀之斋,居必迁坐,必变服,必变食,食为盛馔。一其心志,洁其气体,以与神明交,未尝不饮酒,不茹荤也。”
晦庵释“斋必变食”亦取《庄子》,而黄氏亦兼取之。朱又谓“荤是五辛”,又曰:“今致斋有酒,非也。”然《礼》中乃有“饮不至醉”之说,何邪?
○二李省诗
蜀中类试,相传主司多私意与士人相约为暗号,中朝亦或有之,而蜀以为常。李壁季章、宴季永,同登庚戌科,己酉赴类省试。二公皆以文名一时,而律赋非所长。乡人侯某者以能赋称,因资之以润色。既书卷,不以诗示侯,侯疑其必有谓。将出门,侯故少留,李遂先出,而侯踵其后。至纳卷所,扣吏以二李卷子,欲借一观,以小金牌与之。吏取以示,则诗之景联皆曰:“日射红鸾扇,风清白兽樽。”侯即于己卷改用之。既而皆中选。二李谢主司,主司问:“此二句,惟以授于昆仲,何为又以与人?”李恍然不知所以。他日,微有所闻,终身与侯不协。
○宗子请给
王介甫为相,裁减宗室恩数,宗子相率诉马前,公谕之曰:“祖宗亲尽,亦须祧迁,何况贤辈。”荆公行一切不恤之政,独于此事,未为不然。
熙宁诏裁宗室授官法及恩例,东坡亦以为然,曰:“此实陛下至明至断,所以深计远虑,割爱为民。”其后无戚疏少长,皆仰食县官。西南两宗无赖者,至纵其婢使与闾巷通,生子则认为己子而利其请给,此自古所无之弊例也。
○郑安晚前谶
郑丞相清之,在太学十五年,殊困滞无聊。乙亥岁,甫升舍选,而以无名阙,未及奏名,遂仍赴丁丑省试。临期,又避知举袁和叔亲试别头,愈觉不意。及试,《青紫明主恩》诗押明字。短晷逼暮,思索良艰。漫检韵中,有颖字可用,遂用为末句云:“他年蒙渥泽,方玉带围颖。”归为同舍道之,皆大笑曰:“绿衫尚未能得着,乃思量系玉带乎?”已而中选,攀附骤贵,官至极品,竟此赐,遂成吉谶。以此知世之叨窃富贵,皆非偶然也。
○赵佥判花字样
赵时杖为平江佥幕,其训名不雅。凡书判决杖,吏辈皆用纸贴之,此亦可笑。其押字,作一大口字,而申其下一画。陈子爽恺作守,初到见之,书其侧云:“佥判押字大空空,请改之,庶几务实。仍请别押一样来。”闻者无不大笑。正可与李晋仁喏样为对也。
○一府三守
放翁《笔记》言:庆历初,夏竦判永兴军,陈执中、范雍,并为知军。一府三守,不知职守如何分?既非长贰,文移书牒之类必有程式。官属胥吏,何所禀承?国史不载,莫可考也。然谏官御史不以为非,三公亦不辞,岂在当时,亦便于事邪?今按竦先以都部署兼经略招讨使,判永兴军。既而执中为同都部署经略使知军,而诏竦判如故。未几,竦屯州,执中屯泾州。盖两人议边事不合,故分任之。未几,又以范雍知军。竦、执中既分出按边,而领府事犹故。于是一府三守,公吏奔趋往来想不胜其扰,自昔未尝有也。然则史未尝不载,而于事安得为便乎?
○六么羽调
《演繁露》云:唐有新翻羽调绿腰。白乐天诗集自注云:‘即六么也。’今世亦有六么,而其曲有高平、仙吕调,又不与羽调相协,不知是唐遗声否?按今六么中,吕调亦有之,非特高平、仙吕也。《唐礼乐志》:俗乐二十八调,中吕、高平、仙吕在七羽之数。盖中吕、夹钟,羽也;高平、林钟,羽也;仙吕、夷则,羽也。安得谓之不与羽调相协?盖未之考尔。
○香炬锦茵
秦会之当国,四方馈遗日至。方滋德帅广东,为蜡炬以众香实其中,遣驶卒持诣相府,厚遗主藏吏,期必达,吏使俟命。一日,宴客,吏曰:“烛尽。适广东方经略送烛一掩,未敢启。”乃取而用之。俄而异香满坐,察之,则自烛中出也。亟命藏其余枚,数之,适得四十九。呼驶问故,则曰:“经略专造此烛供献,仅五十条,既成,恐不嘉,试热其一,不敢以他烛充数。”秦大喜,以为奉己之专也,待方益厚。
郑仲为蜀宣抚,格天阁毕工,郑书适至,遗锦地衣一铺。秦命铺阁上,广袤无尺寸差,秦默然不乐,郑竟失志,至于得罪。二公为计同,一以见疑,一以见厚,固有幸不幸,要不若居正之无悔吝也。
○登闻鼓
《笔谈》言洛京留台有旧案,言国初取索卤簿法仗,报言:“本京卤簿,因清泰间末帝将带逃走,不知所在。”人传以为笑。
今登闻鼓院,初供职吏,具须知单状,称:“本院元管鼓一面,在东京宣德门外,被太学生陈东等击碎,不曾搬取前来。”正与此相类,皆可资捧腹也。
○义绝合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