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野语 - 第 2 页/共 13 页

《退朝录》曰:“绍兴二十年,浚复上疏论边事。高宗为汤丞相云:‘张浚用兵,不独朕知之,天下皆知之,如富平之败,淮西之师,其效可见矣。今复论兵,极为生事。’于是复有永州之命。”   《挥麈录》云:“淮西军叛后,冯楫启上曰:‘如张浚者,当再以戎机付之,庶收后效。’高宗正色曰:‘朕宁至覆国,不用此人矣。’遂终高宗朝,不复再用。”   △符离之师   孝宗隆兴元年正月,以张浚为枢密使,仍都督江淮军马,五月,兼都督荆、襄。浚既入见,屡奏欲先取山东。时显官名士如王大宝、胡铨、王十朋、汪应辰、陈良翰等,皆魏公门人,交赞其谋。左仆射史浩独不以为然,曰:“宿师于外,守备先虚。我能出兵山东,以牵制川、陕,彼独不能惊动两淮、荆、襄,以解山东之急邪?惟当固守要害,为不可胜之计。必俟两淮无致敌之虑,然后可前。若乃顺诸将之虚勇,收无用之空城,寇去则论赏于朝,寇至则仅保山寨,顾何益乎?”   继而主管殿前司公事李显忠,建康都统制邵宏渊,亦奏乞引兵进取。浩曰:“二将辄自乞战,岂督府命令有不行邪?”督府准遣李椿以书遗浚子┉曰:“复仇讨贼,天下之大义也。然必正名定分,养威观衅,而后可图。今议不出于督府,而出于诸将,则已为舆尸之凶矣。况藩篱不固,储备不丰,将多而非才,兵弱而未练,节制未允,议论不定,彼逸我劳,虽或有获,得地不守,未足多也。”武锋军都统制陈敏曰:“盛夏兴师,恐非其时。兼闻金重兵皆在大梁,必有严备。万一深入,我客彼主。千里争力,人疲马倦,劳逸既异,胜负之势先形矣。愿少缓之。”浚皆不听。   韩元吉以长书投浚,言和、战、守三事。略云:“和固下策,然今日之和,与前日之和异。至于决战,夫岂易言?今旧兵惫而未苏,新兵弱而未练,所恃者一二大将;大将之权谋智略既不外见,有前败于尉桥矣,有近衄于顺昌矣,况渡淮而北,千里而攻人哉!非韩信、乐毅不可也。若是,则守且有余。然彼复来攻,何得不战?战而胜也,江淮可守;战而不胜,江淮固在,其谁守之?故愚愿朝廷以和为疑之之策,以守为自强之计,以战为后日之图。自亮贼之陨,彼尝先遣使于我矣,又一再遗我书矣,其信其诈,固未可知,而在我亦当以信与诈之间待之。盖未有夷狄欲息兵,而中国反欲用兵者。”云云。参赞军事唐文若、陈俊卿,皆以为不若养威观衅,俟万全而后动。亦不从。遂乞即日降诏幸建康,以成北伐之功。史浩曰:“古人不以贼遗君父,必俟乘舆临江而后成功,则安用都督哉?”   上以问浩,浩陈三说云:“若下诏亲征,则无故招致敌兵寇边,何以应之?若巡边犒师,则德寿去年一出,州县供亿重费之外,朝廷自用缗钱千四百万,今何以继?若曰移跸,欲奉德寿以行,则未有行宫;若陛下自行,万一金有一骑冲突,行都骚动,何以处之?”孝宗大悟,谓浚曰:“都督先往行边,俟有功绪,朕亦不惮一行。”浚怒曰:“陛下当以马上成功,岂可怀安以失事机。”及退朝,浩谓浚曰:“帝王之兵,当出万全,岂可尝试而图侥幸?主上承二百年基业之托,汉高祖起于亭长败亡之余,乌可比哉?”   寻复论辨于殿上,浚曰:“中原久陷,今不取,豪杰必起而取之。”浩曰:“中原必无豪杰,若有之,何不起而亡金?”浚曰:“彼民间无寸铁,不能自起,待我兵至,而为内应。”浩曰:“胜、广能以Θ棘矜亡秦,彼必待我兵至,非豪杰矣。若有豪杰而不能起,则是金犹有法制维持之,未可以遽取也。今不思,将贻后悔。”又上疏力谏曰:“靖康之祸,忠臣孝子,孰不痛心疾首?思欲喋血朔庭,以雪大耻。恭想宸衷,寝膳不忘。然迩安可以服远。若大臣未附,百姓不信,而遽为此举,安保其必胜乎?苟战而捷,则一举而空虏庭,岂不快吾所欲?若其不捷,则重辱社稷,以资外侮,陛下能安于九重乎?上皇能安于天下之养乎?此臣之所以食不甘味,而寝不安席也。浚,老臣,虑宜及此。而溺于幕下新进之谋,眩于北人诳惑之说,是以有请耳。德寿岂无报复之心?时张、韩、刘、岳,各拥大兵,皆西北战士,燕、蓟良马;然与之角胜负于五十载之间,犹不能复尺寸之地。今欲以李显忠之轻率,邵宏渊之寡谋,而欲取胜,不亦难哉。惟当练士卒、备器械、固边圉、蓄财赋、宽民力,十年而后用之,则进有辟国复仇之功,退无劳师费财之患,此臣素志天下大计也。”   既而督府乏用,欲取之民,浩曰:“未施德于民,遽重征之,恐贼未必灭,民贫先自为盗。必欲取民,臣当丐退。”上为给虚告五百道,且以一年岁币银二十五万两添给军费。浩复从容为浚言:“兵少而不精,二将不可恃。且今二十万人,留屯江淮者几何?曰十万。复为计其守舟运粮之人,则各二万,则战卒才六万耳。彼其畏是哉!况淄、青、齐、郓等郡,虽尽克复,亦未伤彼。彼或以重兵犯两淮,荆、襄为之牵制,则江上危如累卵矣。都督于是在山东乎?在江上乎?”如此诘难者凡五日。又委曲劝之曰:“平日愿执鞭而不可得,幸同事任,而数数议论不同,不惟为社稷生灵计,亦为相公计。明公以大仇未复,决意用兵,此实忠义之心。然不观时势而遽为之,是徒慕复仇之名耳。诚欲建立功业,宜假以数年,先为不可胜之计,以待敌之可胜,乃上计也。明公四十年名望,如此一旦失利,当如何哉?”浚曰:“丞相之言是也。虽然,浚老矣。”浩曰:“晋灭吴,杜征南之功也,而当时归功于羊太傅,以规模出于祜也。明公能先立规模,使后人藉是有功,是亦明公之功,何必身为之?”浚默然。   明日内引,浚奏曰:“史浩意不可回也。恐失机会,惟陛下英断。”于是不由三省、密院,径檄诸将出师矣。德寿知之,谓寿皇曰:“毋信张浚虚名,将来必误大计。他专把国家名器财物做人情耳。”已而,浩于省中忽得宏渊等遵禀出军状,始知其故。浩语陈康伯曰:“吾属俱兼右府,而出兵不得与闻,则焉用彼相哉!”浩遂力请罢归,乃出知绍兴府。临辞,复曰:“愿陛下审度事势,若一失之后,恐终不得复望中原矣。”   浚至扬州,合江淮兵八万人,实可用者六万,分隶诸将,号二十万。以李显忠为淮东招抚使,出定远,宏渊为副使,出盱眙,浚自渡淮视师。显忠复灵壁县,败萧琦。宏渊至虹县,金拒之,会显忠亦至,遂复虹县。知泗州蒲察徒穆、同知大周仁并降。二将遂乘胜进,克宿州。捷奏,显忠进开府仪同三司、淮南京畿京东河北招讨使,宏渊进检校少保、宁远军节度使、招讨副使。是时,显忠名出宏渊右。   时符离府军中,尚有金三千余两,银四万余两,绢一万二千匹,钱五万缗,米、豆共粮六万余石,布袋十七万条,衣绦、枣、羊、少各一库,酒三库。乃纵亲信部曲,恣其搬取,所余者,始以犒军人,三兵共一缗。士卒怨怒曰:“得宿州,赏三百,得南京,须得四百。”既而复出战,悉弃钱沟壑。由是军情愤詈,人无斗志。   浚乃移书,令宏渊听显忠节制,宏渊不悦。已而复令显忠、宏渊同节制,于是悉无体统矣。孝宗闻之,手书与浚曰:“近日边报,中外鼓舞,十年来无此克捷。以盛夏人疲,急召李显忠等还师。”未达间,忽报金人副元帅纥石烈志宁大军且至,遇夜,军马未整,中军统制周宏先率军逃归,继逃归者,宏渊之子世雄,统制左士渊,二将皆不能制。于是显忠、宏渊大军并丁夫等十三万众,一夕大溃,器甲资粮,委弃殆尽。士卒皆奋空拳,掉臂南奔,蹂践饥困而死者,不可胜计。二将逃窜,莫知所在。   浚时在盱眙,去宿尚四百里。传言金且至,遂亟渡淮入泗州,已而复退维扬。窘惧无策,遂解所佩鱼,假添差太平州通判张蕴古为朝议大夫,令使金求和。僚吏力止之,以为不可。乃奏乞致仕,又乞遣使求和。孝宗怒曰:“方败而求和,是何举措!”于是下诏罪己,有云:“朕明不足以见万里之情,智不足以择三军之帅,号令既乖,进退失律。”又云:“素服而哭崤陵之师,敢废穆公之誓;尝胆而雪会稽之耻,当怀勾践之图。”张浚降特进江淮东西路宣抚使,官属各夺二官。邵宏渊降五官,又责靖州团练副使,南安军安置。李显忠责授清远军节度副使,筠州安置,又再责莱州团练使,潭州安置。弃军诸将,递降贬窜有差。   既而置宣抚司,便宜行事。未几,复以浚都督江淮军马,既而又复入为右仆射,仍领都督。二年三月,复诏浚淮上视师。浚复谋大举,上不从。四月,召还。罢江淮都督府,浚亦罢相。   及和议将成,浚坚持以为不可。汤思退乃白上以张蕴古求和事,由是浚议遂黜。既而,金纥石烈志宁遣书议和,有云:“乃者,出师诡道,袭我灵壁、虹县,以十余万,窃取二小邑。主将气盈,率众直抵符离,帅府以应兵进讨。凭仗天威,以全制胜,所杀过当,余众溃去。计其得丧,孰少孰多。若以符离之役,尚为兵少致败,则请空国之众,以迎我师。”云云。是岁八月,浚薨。   《赵鼎传》云:“鼎再相,已逾月,或以未有施设为言。鼎谓今日事,如久病虚弱之人,再有所伤,元气必耗,惟当静以镇之。张德远非不欲有所为,其效可见,亦足以戒矣。时议回临安,鼎奏恐回跸之后,中外谓朝廷无恢复之意。上曰:‘张浚措置三年,竭民力,耗国用,何尝得尺寸地,此论不足恤也’。”   《刘氏日记》云:“孝宗初立,张魏公用事,独付以恢复之任,公当之不辞,朝廷莫敢违。魏公素轻锐,是时皆以必败待之,特不敢言耳。及辟查、冯方为属,此二人尤轻锐,朝廷患之,遂以陈俊卿、唐文若参其军事,盖此二人厚重详审故耳。周益公时为中书舍人,文若来别,益公握文若手,使戒魏公不可轻举。后魏公知之,极憾益公,然卒以轻举败事。”   《何氏备史》云:“张魏公素轻锐好名,士之稍有虚名者,无不牢笼。挥金如土,视官爵如等闲。士之好功名富贵者,无不趋其门。且其子南轩,以道学倡名,父子为当时宗主。在朝显官,皆其门人,悉自诡为君子。稍有指其非者,则目之为小人。绍兴元年,合关、陕五路兵三十余万,一旦尽覆,朝廷无一人敢言其罪。直至四年,辛炳始言之,亦不过落职,福州居住而已。淮西郦琼之叛,是时公论沸腾,言路不得已,遂疏其罪,既而并逐言者于外。及符离之败,国家平日所积兵财,扫地无余,反以杀伤相等为辞,行赏转官无虚日。隆兴初年,大政事莫如符离之事,而实录、时政纪,并无一字及之,公论安在哉?使魏公未死,和议必不成,其祸将有不可胜言者矣。”   《涧上闲谈》云:“近世修史,本之实录、时政纪等,参之诸家传记、野史及铭志、行状之类。野史各有私好恶,固难尽信;若志状,则全是本家子孙门人掩恶溢美之辞,又可尽信乎?与其取志状之虚言,反不若取野史、传记之或可信者耳。且以近修四朝史言之,如《张魏公列传》所书嘉禾刺客,乃是附会杂史张元遣刺韩忠献事。又载遣蜡书疑郦琼之语,亦是《潘远纪闻》岳武穆秦州叛卒事。至云符离军溃,公方鼻息如雷,此是心学。虽亦取《莱公纪事》中意,然方当大军悉溃,亦安在其为心学哉!其说皆浅近易见,乃略不审其是非,登之信史,传之千万世,可乎?”   ●卷三   ○绍熙内禅   绍熙二年辛亥,十一月壬申,光宗初祀圜丘。先是,贵妃黄氏有宠,慈懿李后妒之。至是,上宿斋宫,乘间杀之,以暴卒闻,上不胜骇愤。及行礼,值大风雨,黄坛灯烛尽灭,不成礼而罢。上以为获罪于天,且惮寿皇谴怒,忧惧不宁,遂得心疾,归卧青城殿。寿皇知其事,轻舆径至幄殿,欲慰勉之。直上寐,戒左右使勿言。既寤,小黄门奏知寿皇在此,上矍然惊起,下榻叩头请罪。寿皇再三开谕,终不怿。自是喜怒不常,不复视朝矣。至三年二月,疾稍平,诣重华宫起居。   四年九月重阳节,以疾不过宫。宰执、侍从,两省百僚及诸生,皆有疏乞过宫。甲申,上将朝重华,百官班立以俟。上已出,至御屏,李后挽上回曰:“天色冷,官家且进一杯酒。”百僚、侍卫皆失色。时陈傅良为中书舍人,遂趋上引裾,请毋再入,随上至御屏后。李后叱之曰:“这里甚去处?你秀才们要斫了驴头。”傅良遂大恸于殿下。李后遣人问曰:“此是何理?”傅良对曰:“子谏父不听,则号泣随之。”后益怒,遂传旨:“已降过宫指挥,更不施行。”于是臣僚士庶纷纷之议竞起矣。   十月,会庆节,王部尚书赵彦逾等上疏重华,乞会庆圣节,先期谕旨,勿先过宫。寿皇御笔:“朕自秋凉以来,思与皇帝相见。所有卿等奏札,已令进御前矣。”庚申,诏过宫,又不果出。至戊寅,上始朝重华,都人皆大喜。先是,丞相留正,以论姜特立,待罪范村,凡一百四十日,至此方召还。   五年正月,寿皇始不豫。上以疾,不能问安尝药。臣僚劾内侍陈源、杨舜卿、林亿年,以离间两宫,请罢逐。及寿皇疾甚,留正请上侍疾,挽裾随至福宁殿,泣而出。既而宰执以所请不从,乞出。光宗传旨,令宰执尽出,于是俱至浙江亭待罪。知阁韩胄奏请自往宣押入城,于是宰执各还第。(国史《赵汝愚传》云:“孝宗令嗣秀王传意,令宰执复入,非实。”)复请过宫,许之,至期,过午,有旨放仗。当是时,诸公引裾恸哭,朝士日相聚于道宫佛寺集议,百司皂隶,造谤伪传,学舍草茅,争相伏阙。刘过改之一书,至有“生灵涂炭,社稷丘墟”之语。且有诗云:“从教血染长安市,一枕清风卧钓矶。”扰扰纷纷,无所不至。大抵当时执政无承平诸公识度,不能以上疾状昭示天下,镇静浮言。而朝绅学士,率多卖直钓名之人,遂使上蒙疑负谤,日甚一日。   至六月九日戊戌,寿皇崩于重华殿。本宫提举关礼等,诣宰执第,告上大渐。丞相留正、枢密赵汝愚、参政陈癸、同知余端礼,力请过宫,俟至晚,又不果出。先是,孝宗未服药,黄裳等尝请过宫,以笏拦光宗云:“寿皇已服药矣,便请陛下升辇。”已而无它。至是,亦以为妄,不复信。十三日,寿皇大殓,车驾不至,无与成服,人情忧惧。留正等遂奏请宪圣代行祭奠之礼,以安人心。往反数四,始得太皇圣旨:“皇帝以疾,听就内中成服,太皇太后代行祭奠之礼,宰相百官就重华宫成服。”正等遂遵行之。然中外人情汹汹,以祸在旦夕。近习富室,竞辇金帛藏匿村落。而朝士中如项安世等,遁去者数人。如李详等,搬家归乡者甚众。侍从至欲相率出城。于是留正等连疏乞立太子,以重国本。二十四日晚,御批云:“甚好。”次日,宰执拟立太子指挥进入。御笔批:“依付学士院降诏。”是晚,又御批云:“历事岁久,念欲退闲。”留正见之惧。以为初止请立太子,今乃有退闲之语,何邪?会次日朝临,仆于殿庭伤足,正疑为不祥。先是,正尝从善轨革者问命,有兔伏草、鸡自焚之象。及此,谓所知曰:“上卯生,吾酉生,前语验矣。”遂力请罢免,出城俟命。   工部尚书赵彦逾,时为山陵按行使。临欲渡江,因别汝愚曰:“近事危急如此,知院乃同姓之卿,岂容坐视?当思救之之策可也。”汝愚默然久之,曰:“今有何策?事急时,持刀去朝天门,叫几声,自割杀耳。”彦逾曰:“与其如此死,不若如是死。”且云:“闻上有御笔八字,果否?”汝愚曰:“留丞相丁宁莫说。今事急矣!与尚书说亦不妨。”彦逾曰:“既有此御笔,何以不便立嘉王?”汝愚惊曰:“向尝有立储之请,尚恐上怒。此事谁敢担当?且看慈福、寿成两宫之意如何?”彦逾曰:“留丞相以足跌求去,天付此一段事业与知院,岂可持疑?礻覃祭在近,便可举行。”汝愚曰:“此是大事,恐未易仓卒,亦须择一好日。”遂取官历检视,适是日甲子吉。彦逾曰:“帝王即位,即是好日。兼官历又吉,何疑?事不容缓,宜亟行之,亦顺事也。”因劝与殿帅郭杲同议。汝愚遂遣范仲壬及詹体仁谕意,杲皆不答,汝愚大恐。彦逾曰:“某尝有德于杲。”遂驰告之曰:“近日外议Е洞,太尉知否?”杲曰:“然则奈何?”彦逾遂以内禅事语之,曰:“某与赵枢密,第能谋之耳。太尉为国虎臣,此事全在太尉。”杲犹未语,彦逾曰:“太尉所虑者,百口之家耳。今某尽诚以告,太尉不答,岂太尉别有谋乎?杲矍然而起曰:“敢不效使令。”遂与区处发军坐甲等事。还报汝愚,议遂定。乃谋可白事于慈福宫者。始拟吴琚,琚,宪圣侄也。琚辞。或云:“已白宪圣,不许。”继用吴环,环亦辞。于是令徐谊、叶适因阁门蔡必胜谕意于知阁门事韩胄。胄母,宪圣女弟也,其妻又宪圣女侄,最为亲近。胄慨然曰:“某世受国恩,托在肺腑,愿得效力。”于是往见慈福宫提举张宗尹曰:“事势如此,我辈死无日矣。”宗尹曰:“今当如何?”遂告以内禅事,且云:“须得太皇主张方可。”宗尹遂许为奏知。次日未报,胄惧,遂亲往慈福宫。适值宪圣感风不出,胄亦窘,立殿庑垂涕。重华宫提举关礼适至,邀问之,胄不敢言,因指天为誓,胄遂具述其事。礼曰:“即当奏知,少俟可也。”礼入见,垂涕。宪圣问曰:“汝有何苦?”曰:“小臣无事,天下可忧耳。”宪圣蹙额不言。礼曰:“圣人读万卷书,曾见有如此时节,可保无虞否?”宪圣曰:“此岂汝所知。”礼曰:“此事,人人知之。丞相已去,所赖二三执政,旦夕亦且去矣,中外将谁赖乎?”言与泪俱。宪圣惊曰:“事将奈何?”礼曰:“今宰执令韩胄在外,欲奏内禅事。望圣人三思,早定大计。”宪圣不语,久之,曰:“我前日略曾见吴琚说来,若事顺,须是做教好。”且许来早于梓宫前垂帘,引执政面对。礼遂传旨胄,胄乃复命于汝愚。始往报陈癸、余端礼及郭杲。并步帅阎仲。关礼使其姻党阁门舍人傅昌朝,密制黄袍。   先是,嘉王数日谒告。执政谕宫僚彭龟年等曰:“礻覃祭重事,王不可不入。”七月四日甲子,礻覃祭。群臣入,王亦入。执政率百僚诣大行前,奏请太皇。顷之,垂帘。有旨令韩胄同执政奏事。汝愚等再拜,诣帘前奏曰:“皇帝以疾,至今未能执丧。臣等累入札,乞立皇子嘉王为皇太子,以系人心。皇帝批出‘甚好’,继又批‘历事岁久,念欲退闲’。取太皇太后旨处分。”宪圣曰:“皇帝既有御笔,相公自当奉行。”汝愚等奏曰:“此事甚大,须降一指挥方可。”宪圣曰:“好!好!”汝愚遂袖出所拟指挥以进,曰:“皇帝以疾,未能执丧。曾有御笔,自欲退闲。皇子嘉王,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宪圣览讫曰:“甚好。”汝愚等再拜奏曰:“凡事全望太皇太后主张。”宪圣首肯,遂乞令都知杨舜卿提举寿康宫,以任其责。遂召之帘前面付之。   汝愚即几筵殿前宣布圣旨及诏书讫,关礼、张宗尹扶掖太子入帘。太皇面谕再三,太子固辞,曰:“恐负不孝之罪。”俯伏涕泣。太皇命胄入帘,授以黄袍,令扶嗣君往即皇帝位。关礼、张宗尹共掖嗣君至素幄,传太皇圣旨,令汝愚等劝请。汝愚等奏曰:“天子当以安社稷定国家为孝。今中外人人忧乱,万一变生,置太上于何地,尚得为孝乎?”众扶上披黄袍,上犹却立,众扶上就座,汝愚等率百官再拜,皇帝立受。汝愚等遂传宣殿帅郭杲、阎仲,同韩胄一班起居,内侍扶导上诣太皇帘前行谢礼,次诣梓宫前行礻覃祭礼。毕,御史台阁门集百官,禁卫立班起居。翌日,胄侍上诣光宗问起居,光宗问:“是谁?”胄对曰:“嗣皇帝。”光宗瞪视曰:“吾儿邪?”   先是,汝愚谕殿帅郭杲,以军五百至祥禧殿门祈请御宝。杲入,索于职掌内侍羊る、刘庆祖。二人私议曰:“今外议汹汹如此,万一玺入其手,或以它授,岂不利害?”于是封识空函授杲。二取玺,从间道诣德寿宫,纳之宪圣。及汝愚开函奉玺之际,宪圣方自内付玺与之。(《四朝闻见录)云:“宁宗次日谒光宗,慈懿方自卧内取玺与之。”按御玺重宝,安得即位后方取?兼玺玉各有职掌,安得置之卧内?恐非实。)   先是,襄阳归正人陈应祥等,诱聚亡命,谋以七月望日为寿皇发丧为乱。前一夕登极赦至,其徒告之而败。   汝愚遂奏乞召还留正,以辅初政,而御史张叔椿则劾以弃国之罪,遂迁叔椿为吏部侍郎。正乃复入拜左相,汝愚为右相。汝愚曰:“同姓之卿,不幸处君臣之变,敢言功乎?”辞不拜。乃以特进为枢密使。及孝宗将攒,汝愚建议欲卜山陵,与正异议,遂出正判建康府,汝愚遂拜右相。先是,汝愚许胄以事成日授节钺,彦逾执政。既而推定策恩,汝愚乃谓彦逾曰:“我辈宗臣,不当言功。”仅除郭杲节度使,彦逾为端明殿学士,出为四川制置、知成都府,胄迁观察使、枢密都承旨。(元系防御使、知阁门事,至是,仅迁一级。)于是二人愤曰:“此事皆吾二人之力,汝愚不过蒙成耳。今既自据相位,以专其功,乃置吾辈度外邪!”于是始有逐汝愚之谋矣。汝愚觉之,以朱熹有重名,遂自长沙召入为待制,侍经筵,及收召李祥、杨简、吕祖俭等道学诸君子以自壮。然宫中及一时之议,皆归功于胄,自是出入宫掖,居中用事。且嗾伶人刻木为熹等像,峨冠大袖,讲说性理,为戏于禁中。   熹与龟年等,屡白汝愚曰:“胄怨望殊甚。宜以厚赏酬其劳,处以大藩,出之于外。勿使预政,以防后患。”汝愚不纳,曰:“彼尝自言不爱官职,何虑之有?既而熹进对,面陈胄之奸。继而正言黄度欲论之而谋泄,以内批斥去。熹又因进讲极论之,声色颇厉。上怒,遂批出,除熹宫观。汝愚请见,乃以内批袖还上,继而求去,皆不许。于是彭龟年奏:“陛下逐朱熹太暴。”且言:“胄窃弄威权,为中外所附,必贻大患。”宁宗欲两罢之,汝愚欲两留之。既而龟年与郡,胄势由是益张。会彦逾帅蜀,陛辞日,尽疏当时道学诸贤姓名,指为汝愚之党,而宁宗亦疑之矣。   知阁刘弼谓胄曰:“赵丞相欲专此大功,日引虚名之士以植党,君岂但不得节钺,将恐不免岭海之祸。”胄恐甚。会汝愚欲除刘光祖为侍御史,胄知其欲击己。而上方令近臣举御史,于是以御笔除大理簿刘德秀为御史,杨大法为殿院。又罢吴猎,以刘三杰代之,于是言路皆韩党矣。   先是,汝愚尝云:“梦孝宗授以汤鼎,背负白龙升天。”又沈有开尝在汝愚坐曰:“外间传嘉王出判福州,许国公判明州,三军士庶,已推戴相公矣。”又徐谊语人曰:“但得赵家一块肉足矣。”盖指魏王之子,徐国公柄也。楼钥行辞免批答,有“亲为伯父,固非同姓之卿”之语。太学生上书,乞尊汝愚为伯父。周成子言“郎君不令”。田澹谓“宁宗非光宗子”。其说非一端。于是右正言李沐首疏其事,劾汝愚以“同姓居相位,非祖宗典故。方太上圣体不康之时,欲行周公故事。倚虚声,植私党,以定策自居,专功自恣”等事。遂罢汝愚相位,出知福州。既而台臣合奏,罢郡与祠。于是祭酒李祥、博士杨简,府丞吕祖俭等有疏,太学生周端朝等六人共一书,诉汝愚有大功,不当去位,皆被黜谪。未几,何澹、胡疏:“汝愚倡引伪徒,谋为不轨。乘龙授鼎,假梦为符。”且言“与徐谊辈造谋,欲卫送太上过越,为绍熙皇帝”等事。遂责汝愚永州安置。至衡州而卒。朱熹为之注《离骚》以寄意焉。敖陶孙题诗于阙门,有“一死固知公所欠,孤忠赖有史长存”之句。   其后叶翥、汪义端交论伪学,而刘三杰以伪党为逆党,凡得罪者五十九人。省部籍记姓名,降诏禁伪学。而直省吏蔡琏,告汝愚定策时异谋,宾客所言凡七十纸。欲逮彭龟年、曾三聘、徐谊、沈有开下大理狱,赖范仲艺等力解之乃已。既而胄迁太傅,封平原郡王。自此,十年专政,肇开兵端,身殒国危。在胄固不足责,而当时诸君子驭之亦失其道,有以致之也。   ○诛韩本末   嘉泰元年五月,监太平惠民局夏允中,请用文彦博故事,以胄为平章军国重事。胄恐,乞致仕,免允中官。   二年十二月,拜胄为太师,立贵妃杨氏为皇后。初,恭淑后既崩,椒房虚位,杨贵妃、曹美人皆有宠。胄畏杨权数,以曹柔顺,劝上立之,上意向杨,胄不能夺也。太学生王梦龙,为后兄次山客。监杂卖场赵汝谠与梦龙为外兄弟,知其事。于是以胄之谋告次山,次山以白后,后由是怨之,始有谋胄之意矣。   三年,金国盗起,氵存饥,惧我乘隙用兵,于是沿边聚粮增戍,且禁襄阳府榷场。边衅之开,盖自此始。而胄久用事,亦欲立奇功以固位。会邓友龙等廉得北方事以告,而苏师旦等又从而怂恿之。   开禧元年四月,以李义为镇江都统,皇甫斌为江陵都统兼知襄阳。金人以侵掠、增戍、渝盟见责,遂诏内外诸军密为行计。七月,胄为平章军国事,立班丞相上。苏师旦为安远军节度使,领阁门事。师旦本平江书佐,胄顷为钤辖日,尝以为笔吏,后依韩门。会上登极,窜名藩邸,用随龙恩得官,骤至贵显。八月,以殿帅郭倪为镇江都统、兼知扬州。   二年,以薛叔似为湖北京西宣抚使,程松为四川宣抚使,吴曦为副使,邓友龙为两淮宣抚使。十二月,金虏使赵之杰、完颜良弼来贺正旦,倨慢无礼。于是以北伐告于宗庙,下诏出师。已而,陈孝庆复泗。州,又复虹县。许进复新息县。孙成复保信县。田琳复寿春府。未几,王大节攻蔡州,不克军溃。皇甫斌败于唐州。秦世辅军乱于城固县。郭倬、李汝翼攻宿州,败绩,执统制田俊迈以往。李爽攻寿州,败。于是诛窜诸将败事者,更易诸阃。以邱为两淮宣抚使。分诸将三衙江上之兵,合十六万余人,分守江淮要害。既而吴曦遣其客姚淮源献关外四州之地于金人,遂封为蜀王。至此,胄始觉为师旦等所误,遂罢师旦,除名,送韶州安置,仍籍其家财,赐三宣抚司为犒军费。斩郭倬于镇江,罢程松四川宣抚使。九月,金人陷和尚原。十月,渡淮,围楚州。十一月,以殿帅郭杲驻真州,以援两淮。邱以签书开督府。既而围襄阳,犯庐、和、真、西和州、德安府,陷随、濠、阶、成州、信阳、安丰军、大散关。郭倪弃扬州走。   三年正月,邱罢,以枢密张岩督视。二月,金人始退师。四川宣抚司、随军转运使安丙及李好义、杨巨源等讨吴曦,斩之,四川平。以杨巨源为四川宣抚使,安丙副之。既而次第复阶、凤、西和州,大散关。四月,遣萧山县丞方信孺奉使,通谢金国。六月,安丙杀杨巨源。八月,信孺回白事,言金人欲割两淮,增岁币、犒军金帛,索回陷没及归正人,又有不敢言者。胄再三问之,乃曰:“欲太师首级。”胄大怒,坐信孺以私觌物,擅作大臣馈虏人,降三官,临江军居住。乃以赵淳为江淮制置使,而用兵之谋复起。再遣监登闻鼓院王冉出使焉。   于是杨次山与皇后谋,俾皇子荣王严入奏,言“胄再启兵端,谋危社稷”,上不答。皇后从旁力请再三,欲从罢黜,上亦不答。后惧事泄,于是令次山于朝行中择能任事者。时史弥远为礼部侍郎、资善堂翊善,遂欣然承命。钱参政象祖,尝以谏用兵贬信州,乃先以礼召之。礼部尚书卫泾、著作郎王居安,前右司郎官张,皆预其谋。议既定,始以告参政李璧。   前一日,弥远夜易服,持文书往来二参第。时外间籍籍有言其事者。一日,胄在都堂,忽谓李参曰:“闻有人欲变局面,相公知否?”李疑事泄,面发赤,徐答曰:“恐无此事。”而王居安在馆中,与同舍大言曰:“数日之后,耳目当一新矣。”其不密如此。弥远闻之大惧,然未有杀之之意,遂谋之张。曰:“势不两立,不如杀之。”弥远抚几曰:“君真将种也,吾计决矣。”   时开禧三年十一月二日,胄爱姬三夫人号“满头花”者生辰。张素与之通家,至是,移庖胄。府,酣饮至五鼓。其夕,周筠闻其事,遂以覆帖告变。时胄已被酒,视之曰:“这汉又来胡说。”于烛上焚之。初三日,将早朝,筠复白其事,胄叱之曰:“谁敢?谁敢?”遂升车而去。甫至六部桥,忽有声喏于道旁者,问:“为何人?”曰:“夏震。”时震以中军统制权殿司公事,选兵三百俟于此。复问:“何故?”曰:“有旨,太师罢平章事,日下出国门。”曰:“有旨,吾何为不知?必伪也。”语未竟,夏挺、郑发。王斌等,以健卒百余人,拥其轿以出,至玉津园夹墙内,挝杀之。   是夕,弥远称有密旨。钱参政欲奏审,史不许曰:“事留,恐泄。”遂行之。是夕,史彷徨立俟门首,至晓犹寂然,至欲易衣逃去。而宰执皆在漏舍以俟。既而胄前驱至,传呼太师来。钱、李二公疑事泄,皆战栗无人色。俄而寂不闻声,久之,夏震乃至,白二公曰:“已了事矣。”钱参政乃探怀中堂帖授陈自强曰:“有旨,太师及丞相皆罢。”陈曰:“何罪?”钱不答,于是揖二公,遂登车去。是夕,使胄不出,则事必泄矣。   二参继赴延和殿奏事,遂以窜殛胄闻,上愕然不信。及台谏交章论列,三日后,犹未悟其死。盖此夕之谋,悉出于中宫及次山等,宫省事秘,不能详也。遂下诏暴胄首开兵端等罪,官籍其家。而夫人张氏、王氏闻变,尽取宝货碎之。其后二人皆坐徒断。   夏震为福州观察使,主管殿前司公事。斩苏师旦于韶州。程松宾州,陈自强雷州,郭倪、郭亻巽皆除名安置,并籍其家。李璧、张岩皆降官居住。毛自知夺伦魁恩,以首论用兵故也。乃拜钱象祖为右相,卫泾、雷孝友并参政,史弥远知枢密事,林大中签书院事,杨次山开府仪同三司,赐玉带。遂以窜殛事,牒报对境三省;以咨目遍遗二宣抚、二制置、十都统,告以上意。谏议大夫叶时,请枭首于两淮,以谢天下,上不许。   时王冉以出使在金人帐。一日,金人呼冉,问:“韩太师何如人?”冉因盛称其忠贤威略。乃徐以边报示之曰:“如汝之言,南朝何故诛之?”冉窘惧不能对。于是无厌之求,难塞之请,皆不敢与较,一切许之,以为脱身计。及归,乃以金人欲求胄函首为辞,而叶时复有枭首之请,于是诏侍从两省台谏集议。先是诸公间亦有此请,上重于施行。至是,林枢密大中、楼吏书钥、倪兵书思,皆以为和义重事,待此而决,奸凶已毙之首,又何足惜?与其亡国,宁若辱国,而倪公主之尤力;且谓在朝有受其恩,欲为之地者。盖朝堂集议之时,独章文庄良能于众中以事关国体,抗词力争。所谓欲为之地者,指章也。(叶清逸《闻见录》云:“良能首建议函首,王介以为不可。”此非事实。)于是遣临安府副将尹明,斫胄棺,取其首,送江淮制置大使司;且以咨目谕诸路宣抚制置以函首事。遂命许奕为通谢使。王冉竟函首以往,且增岁币之数。   当时识者,殊不谓然。且当是时,金国实已衰弱,初非阿骨打、吴乞买之比。丙寅之冬,淮、襄皆受兵,凡城守者,皆不能下。次年,遂不复能出师,其弱可知矣。傥能稍自坚忍,不患不和,且礼秩岁币,皆可以杀。而当路者畏懦,惟恐稍失其意,乃听其恐喝,一切从之。且吾自诛权奸耳,而函首以遗之,则是彼之县鄙也,何国之为?惜哉!且冉,胄所遣,今欲议和,当别遣使,亦不当复遣冉也。至有题诗于侍从宅曰:“平生只说楼攻愧,此愧终身不可攻。”又诗曰:“自古和戎有大权,未闻函首可安边。生灵肝脑空涂地,祖父冤仇共戴天。晁错已诛终叛汉,于期未遣尚存燕。庙堂自谓万全策,却恐防胡未必然。”又云:“岁币顿增三百万,和戎又送一于期。无人说与王冉道,莫遣当年寇准知。”此亦可见一时公论也。明年,阁门舍人周登出使过赵州,观所谓石桥者,已具述其事。纪功勒铭,大书深刻桥柱矣。金主尝令引南使观忠缪侯墓,且释云:“忠于为国,缪于为身。”询之,乃韩也。和议既成,乃尽复秦桧官爵,以其尝主和故耳。   余按绍兴秦桧主和,王伦出使,胡忠简抗疏,请斩桧以谢天下,时皆伟之。开禧胄主战,伦之子冉复出使,竟函韩首以请和。是和者当斩,而战者亦不免于死,一是一非,果何如哉?余尝以意推之,盖高宗间关兵间,察知东南地势、财力与一时人物,未可与争中原,意欲休养生聚,而后为万全之举。在德寿日,寿皇尝陈恢复之计,光尧曰:“大哥,且待老者百年后却议之。”盖可见也。秦桧揣知上意厌兵,力主和议,一时功名之士皆归罪以为主和之失。及孝宗锐意恢复,张魏公主战,异时功名之士靡然从之,独史文惠以为不然。其后符离溃师,虽府库殚竭,士卒物故,而寿皇雄心远虑,无日不在中原。胄习闻其说,且值金人浸微,于是患失之心生,立功之念起矣。殊不知时移事久,人情习故,一旦骚动,怨嗟并起。而茂陵乃守成之君,无意兹事,任情妄动,自取诛谬,宜也。身陨之后,众恶归焉;然其间是非,亦未尽然。若《杂记》所载,赵师Э犬吠,乃郑斗所造以报挞武学生之愤。至如许及之屈膝,费士寅狗窦,亦皆不得志抱私仇者撰造丑诋,所谓僭逆之类,悉无其实。李心传蜀人,去天万里,轻信纪载,疏舛固宜。而一朝信史,乃不择是否而尽取之,何哉?当泰、禧间,大父为棘卿,外大父为兵侍,直禁林,皆得之耳目所接,俱有家乘、日录可信用。直书之,以告后之秉史笔者。   ●卷四   ○避讳   古今避讳之事,杂见诸书,今漫集数条于此,以备考览。   盖殷以前,尚质不讳名,至周始讳,然犹不尽讳。如穆王名满,定王时有王孙满之类。至秦始皇讳政,乃呼正月为征月,《史记?年表》作端月。卢生曰:“不敢端言其过。”秦颁端正法度日“端直”。皆避政字。   汉高祖讳邦,旧史以邦为国。惠帝讳盈,《史记》以万盈数作满数。文帝讳恒,以恒山为常山。景帝讳启,《史记》微子启作微子开,《汉书》启母石作开母石。武帝讳彻,以彻侯为通侯,蒯彻为蒯通。宣帝讳询,以荀卿为孙卿。元帝讳,以氏为盛氏。光武讳秀,以秀才为茂才。明帝讳庄,以老、庄为老、严,庄助为严助,卞庄为卞严。殇帝讳隆,以隆虑为林虑。安帝父讳庆,以庆氏为贺氏。   魏武帝讳操,以杜操为杜度。蜀后主讳宗,以孟宗为孟仁。晋景帝讳师,以师保为保傅,京师为京都。文帝讳昭,以昭穆为韶穆,昭君为明君,《三国志》韦昭为韦耀。愍帝讳业,以建业为建康。康帝讳岳,以邓岳为邓岱,山岳为山岱。齐太祖讳道成,师道渊但言师渊。梁武帝小名阿练,子孙皆呼练为白绢。隋文帝父讳忠,凡郎中皆去中字,侍中为侍内,中书为内史,殿中侍御为殿内侍御,置侍郎不置侍中,置御史大夫不置中丞,以侍书御史代之,中庐为次庐。至唐又避太子讳,亦以中郎为旅贲郎将,中书舍人为内舍人。炀帝讳广,以广乐为长乐,广陵为江都。   唐世祖讳丙,故以景字代之,如景科、景令,景子之类,是也。唐祖讳虎,凡言虎,率改为猛兽,或为武,如武贲、武林之类。李延寿作《南北史》,易石虎为石季龙,韩擒虎为韩擒。高祖讳渊,赵文渊为文深,凡渊字尽改为泉。刘渊为元海,戴渊为戴若思。太宗讳世民,《唐史》凡言世,皆曰“代”,民,皆曰“人”,如人、治人、生人、富人侯之类。民部曰“户部”。高宗讳治,凡言治皆曰“理”,如“至理之主,不代出者”,章怀避当时讳也。陆贽曰:“与理同道罔不兴”,“胁从罔理”。韩文《策问》:“尧、舜垂衣裳而天下理”,又“无为而理者,其舜也欤”。睿宗讳旦,张仁改仁愿。玄宗讳隆基,太一君基、臣基,并改为其字。隆州为阆中,隆康为普康,隆龛为崇龛,隆山郡为仁寿郡。代宗讳豫,以豫章为钟陵,苏预改名源明,以薯蓣为薯及山药。德宗讳适,改括州为处州。宪宗讳纯,淳州改为栾州,韦纯改名贯之,之纯改名处厚,王纯改名绍,陆纯改名质,柳淳改名灌,严纯改名休复,李行纯改名行谌,崔纯亮改名行范,程纯改名弘,冯纯敏改名约。穆宗讳恒,以恒山为常山。敬宗讳弘,徐弘敏改名有功。郑涵避文宗旧讳,改名氵。武宗讳炎,贾炎改名嵩。宣宗讳忱,韦谌改名损,穆谌改名仁裕。   梁太祖父烈祖名诚,遂改城曰“墙”。晋高祖讳敬塘,析敬字为文氏、苟氏,至汉乃复旧。至本朝避翼祖讳,复析为文、为苟。   本朝高宗讳构,避嫌名者,仍其字更其音者,勾涛是也;加金字,钩光祖是也;加丝字,纟句纺是也;加草头者,苟谌是也;改为句字者,句思是也;增勾龙者,如渊是也;勾龙去上一字者,大渊是也。已上,皆臣下避君讳也。   吴太子讳和,以和兴为嘉兴。唐高宗太子弘,为武后所鸩,追尊为孝敬帝,庙曰义宗,弘文馆改为昭文,弘农县为恒农,韦弘机但为机。李含光本姓弘,易为李,曲阿弘氏易为洪,温彦弘遂以大雅字行。晋以毗陵封东海王世子毗,以毗陵为晋陵。唐避章怀太子贤讳,改集贤为崇文馆之类,皆避太子之讳也。   吕后讳雉,《封禅书》谓“野鸡夜ず”。武后讳(音照),以诏书为制书,鲍照为鲍昭。改懿德太子重照为重润,刘思照为思昭。简文郑后讳阿春,以《春秋》为《阳秋》,富春为富阳,蕲春为蕲阳。此避后讳也。   元后父讳禁,以禁中为省中。武后父讳华,以华州为太州。韦仁约避武后家讳,改名元忠。窦怀贞避韦后家讳,而以字行。刘穆之避王后家讳,以宪祖字行,后复避桓温母讳,遂称小字武生。虞茂避穆后母讳,改名预。本朝章宪太后父讳通,尝改通直郎为同直郎,通州为崇州,通判为同判,通进司为承进司,通奉为中奉,通事舍人为宣事舍人。至明道间,遂复旧。此则避后家讳也。   钱王Α,以石榴为金樱,改刘氏为金氏。杨行密据扬州,州人呼蜜为蜂糖。赵避石勒讳,以罗勒为兰香。高祖父名诚,以武成王为武明王,武成县为武义县。羊祜为荆州,州人呼户曹为辞曹之类,皆避国主、诸侯讳也。   《诗》、《书》则不讳。若文王讳昌,而箕子陈《洪范》曰:“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厉王讳胡,而宣王时,《诗》曰:“胡不相畏”,“胡为虺蜴”,“胡然厉矣”。《周礼》有“昌本之俎”,《诗》有“发之咏。”《大诰》“弗弃基”,不讳后稷弃字。孔子父叔梁纥,而《春秋》书臧孙纥。成王讳诵,而“吉甫作诵”之句,正在其时,是也。   庙中则不讳。《周颂》祀文、武之乐歌,《雍》曰:“克昌厥后”,《噫嘻》曰:“骏发尔私”,是也。   临文则不讳。鲁庄公名同,而《春秋》书同盟。襄公名午,而书陈侯午卒。僖公名申,书戊申。定公名宋,书宋人、宋仲几。   《汉书?纪》,元封诏书有启母石之言。《刑法志》:“建三典以刑邦国”与“万邦作孚”。韦孟诗:“总齐群邦”,皆不避高祖讳。   魏太祖名操,而陈思王有“造日”之句。曹志,植之子,奏议云:“干植不强。”   三国吴时,有“言功以权成”,盖斥孙权之名。《南史》有“宁逢五虎”及“虎视”之语,则虎字亦不尽避。   韩文公《潮州上表》云:“朝廷治平日久。”曰:“政治少懈。”曰:“巍巍治功。”曰:“君臣相戒,以致至治。”《举张行素》曰:“文学治行众所推。”亦不避高宗之讳。又《袁州上表》曰:“显荣频烦。”《举韦头》曰:“显映班序。”柳文《乐曲》曰:“羲和显耀乘清芬。”皆不尽避中宗之讳。韩《贺即位表》曰:“以和万民。”亦不讳民字,如此类甚多。   胡翼之侍讲延英日,讲《乾卦》元、亨、利、贞,上为动色,徐曰:“临文不讳。”伊川讲南容三复白圭,内侍告曰:“容字,上旧名也。”不听。讲毕曰:“昔仁宗时,宫嫔谓正月为初月,饼之蒸者为炊,天下以为非。嫌名、旧名,请勿讳。”   邦、国有不讳者。襄王名郑,而郑不改封。至于出居其国,使者告于秦、晋曰:“鄙在郑地。”受晋文公朝,而郑伯传。汉和帝名肇,而郡有京兆,是也。   嫌名则有避有不避者。韩退之《辩讳》:“桓公名白,传有五皓之称;厉王名长,琴有修短之目。不闻谓布帛为布皓,肾肠为肾修。汉武名彻,不闻讳车辙之辙。”然《史记?天官书》:“谓之车通”,此非讳车辙之辙乎?若晋康帝名岳,邓岳改名为岳,此则不讳嫌名也。   二名不偏讳。唐太宗名世民,在位日,戴胄、唐俭为民部尚书,虞世南、李世皆不避。至高宗时,改民部为户部。世南已卒,世去世字。或云:“卒哭乃讳。”   避讳而易字者。按《东观汉记》云:“惠帝讳盈之字,曰满;文帝讳恒之字,曰常;光武讳秀之字,曰茂”云云。盖当时避讳,改为某字,之者变也。如卦变爻曰之也。   本朝真宗讳恒,音胡登切。若阙其下画,则为恒,又犯徽宗旁讳。后遂并恒字不用,而易为常,正用前例也。   淮南王安,避父讳长,故淮南书,凡言长悉曰修。王羲之父讳正,故每书正月为初月,或作一月,余则以政字代之。王舒除会稽内史,以祖讳会,以会稽为郐稽。司马迁以父讳谈,《史记》中,赵谈为赵同子,张孟谈为孟同。范哗父名泰,《后汉书》,郭泰为郭太。李翱祖父名楚今,故为文皆以今为兹。杜甫父名闲,故杜诗无闲字。苏子瞻祖名序,故以序为叙,或改作引。曾鲁公父名会,故避之者,以勘会为勘当。蔡京父名准,改平准务为平货务。此皆士大夫自避家讳也。   《史记?李斯传》言“宦者韩谈”,则谈字不能尽避。《汉书?爰盎传》有“上益庄”之文,《郑当时传》有“郑庄千里不赍粮”之类。此不能尽避也。   范晔为太子詹事,以父名泰,固辞,朝议不许。唐窦曾授中书舍人,以父名至忠,不受。议者以音同字别,乃就职。韦聿迁秘书郎,以父嫌名,换司议郎。柳公绰迁吏部尚书,以祖讳,换左丞。李涵父名少康,为太子少傅,吕渭劾之。本朝吕希纯,以父名公著,而辞著作郎。富郑公父名言,而不辞右正言。韩亿绛、缜,家讳保枢,皆为枢密而不避。此除官有避、不避也。   至若后唐,郭崇韬父名弘,以弘文馆为崇文馆。建隆间,慕容彦钊、吴廷祚,皆拜使相。而钊父名章,廷祚父名璋,制麻中为改“同为中书门下平章事”为“二品”。绍兴中,沈守约、汤进之二丞相,父皆名举,于是改提举书局为提领。此则朝廷为臣下避家讳也。   元稹以阳城驿与杨道州名同,更之曰避贤驿,且作诗以记之,白乐天和之云:“荆人爱羊祜,户曹改为词,一字不忍道,况兼姓呼之。”是也。郑诚过郢州浩然亭,谓贤者名不可斥,更名孟亭。歙有任寺、任村,以任所游之地故也。虞藩为刺史日,更为任公寺、任公村。此则后人避前贤名也。   至有君臣同名者。襄王名郑,卫成公与之同时,亦名郑。卫侯讳恶,其臣有石恶。宋武帝名裕,褚叔度、王敬弘,皆名裕之;谢景仁、张茂度皆名裕。宋明帝名,王景文亦名。唐玄宗名隆基,刘子玄名知几。   又有父子、祖孙同名者。周康王名钊,生子瑕是为昭王。宋明帝名,其子后废帝亦名昱。魏献文名弘,其子孝文名宏。声虽相近,而字犹异也。若周厉王名胡,而僖王名胡齐。蔡文侯、昭侯,相去五世,皆名中。魏安同父名屈,同之子亦名屈。襄阳有《处士罗君墓志》曰:“君讳靖,父靖,学优不仕。”此尤为可罪也。   若桓玄,呼父温曰清,此不足责。若韩愈,不避仲卿,又何耶?   朱温之父名诚,以其类戌字,司天监上言,请改戊己之戊为武字,此全无义理。如扬都士人名审,沈氏与书,名而不姓,皆谀之者过耳。又如梁谢举闻家讳必哭,近世如赵南仲亦然,此亦不失为孝。   若唐裴德融父讳皋,高锴为礼部侍郎,典贡举。德融入试,锴曰:“伊父讳皋,而某下就试,与及第,困一生事。”后除屯田员外郎,与同除一人参右丞卢简。卢先屈前一人,使驱使官传语曰:“员外是何人下及第?偶有事,不得奉见。”裴仓遽而去。李贺以父名晋肃,终身不赴进士举,抑又甚焉。   崔殷梦知举,吏部尚书归仁晦托弟仁泽,殷梦唯唯,至于三四。殷梦佥色端笏曰:“某见进表,让此官矣。”仁晦始悟己姓乃殷梦家讳龟从故也。   后唐天成中,卢文纪为工部尚书,郎中于邺参,文纪以父名嗣业,与同音,竟不见。邺忧畏太过,一夕,雉经而死。   杨行密父名Κ,与夫同音,改文散诸大夫为大卿,御史大夫为御史大卿。至有《兴唐寺钟题志》云:“金紫光禄大,兼御史大,乃银青光禄大。”皆直去夫字,尤为可怪。   国朝刘温叟,父名乐,终身不听丝竹,不游岱嵩。徐绩父名石,平生不用石器,遇石不践,遇桥则令人负之而过。此皆避讳不近人情者也。   至如唐宪宗时,戎昱有诗名,京兆尹李鸾拟以女嫁之,令改其姓,昱辞焉。   五代有石昂者,读书好学,不求仕进。节度使符习高其行,召为临淄令。习入朝,监军杨彦朗知留后。昂以公事上谒,赞者以彦朗家讳石,遂更其姓曰右昂。昂趋于庭,责彦朗曰:“内侍奈何以私害公?昂姓石,非右也。”彦朗大怒,昂即解官去。语其子曰:“吾本不欲仕乱世,果为刑人所辱。”   宣和中,徐申干臣,自讳其名,知常州,一邑宰白事,言“已三状申府,未施行”。徐怒形于色,责之曰:“君为县宰,岂不知长吏名,乃作意相侮。”宰亦好犯上者,即大声曰:“今此事申府不报,便当申监司,否则申户部,申台,申省,申来申去,直待身死即休。”语罢,长揖而退。徐虽怒,然无以罪之。三人者,皆不肯避权贵之讳以自系其姓名。   若北齐熊安生者,将通名见徐之才、和士开,二人相对。以之才讳雄,士开讳安,乃称触触生,群公哂之。   蔡京在相位日,权势甚盛,内外官司公移皆避其名,如京东、京西并改为畿左、畿右之类。蔡门下昂避之尤谨,并禁其家人,犯者有笞责。昂尝自误及之,家人以为言,乃举手自击其口。蔡经国闻京闽音,称京为经,乃奏乞改名纯臣。此尤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