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野语 - 第 10 页/共 13 页
然以理揆之,天文有常度可寻,时刻所至,不差分毫,以浑天测之可也。若地震则出于不测,盖阴阳相薄使然,亦犹人之一身,血气或有顺逆,因而肉目动耳。气之所至则动,气所不至则不动。而此仪置之京都,与地震之所了不相关,气数何由相薄,能使铜龙骧首吐丸也?细寻其理,了不可得,更当访之识者可也。
○腹笥
昆山白莲花寺,乃陆鲁望舍宅之所,后有祠堂像设,皆当时物。咸淳中,盛氏子醉游寺中,因仆其像于水,则满腹皆鲁望平生诗文亲稿也。寺僧颂于郡,时太守倪普亦怒之,遂从徒坐,而更塑其像。虽可少雪天随之辱,然无复当时之腹稿矣。
川南景德寺,为南渡宗子聚居之地。大殿皆椤木为之,经数百年,略不欹倾,俗传以为神匠所为,佛像尤古。咸淳辛未三月,火忽起自佛腹,其中藏经数百卷,多五代及国初时人手写,皆垂碧纸,金银书。间有舍利、珠玉、金银钱之类,多为宗子所得。尝见一仆得金银书《心经》一囊,凡十卷,长仅二寸,卷首各绘佛像,亦颇极精妙。后经笥一旦遂空,亦竟莫知火起之由,岂释氏所谓劫火者乎?
○龟溪二女贵
隆国黄夫人,湖州德清县人。初入魏峻叔高家,既出,复归李仁本,媵其女以入荣邸。时嗣王与{艹丙}苦无子,一幸而得男,是为度宗。然自处极谦抑,虽骤贵盛,每遇邸第亲戚,至不敢坐。常以奶子自称,人亦以此名之,或者有魏奶子之滂,其实不然也。
秦齐国夫人胡氏,亦同邑人,相去才数里。贾涉济川以制置,少日,舟过龟溪,见妇人浣衣者,偶盼之,因至其家。问夫何在,曰:“未归。”语稍洽,调之曰:“肯相从乎?”欣然惟命。及夫还,扣之,亦无难色,遂携以归。既而生似道,未几,出嫁为民妻,似道少长,始奉以归。性极严毅,似道畏之。当景定、咸淳间,屡入禁中,隆国至同寝处,恩宠甚渥,年至八十有三。上方赐秘器及冰脑各五百两,赙银绢四千两匹,命中使护葬,帅漕供费,凡两辍朝,赐谥柔正,又赐功德寺及田六千亩,可谓盛极矣。故一邑产二女贵人,前此所未有也。
○算历约法
古有数九九之语,盖自至后起,数至九九,则春已分矣,如至后一百六日为寒食之类也。余尝闻判太史局邓宗文云:“岂特此为然,凡推算皆有约法。”《推闰歌括》云:“欲知来岁国,先算至之余,更看大小尽,决定不差殊。”谓如来岁合置闰,止以今年冬至后余日为率。且以今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冬至,则本月尚余八日,则来年之闰,当在八月,或小尽,则止余七日,则当闰七月。若冬至在上旬,则以望日为断,十二日足,则复起一数焉。
《推节气歌括》云:“中气与节气,但有半月隔,若要知仔细,两时零五刻。”谓如正月甲子,子时初刻立春,则数至己卯日寅时正一刻,则是雨水节也。
《推立春歌括》云:“今岁先知来岁春,但看五日三时辰。”谓如今年甲子日子时立春,则明年合是己巳日卯时立春。若夫刻数,则用前法推之。凡朔、望,大小尽算,悉有歌括,惜乎不能尽记。然此亦历家之浅事耳,若夫精微,则非布算乘除不可也。
○玉照堂梅品
梅花为天下神奇,而诗人尤所酷好。淳熙岁乙巳,予得曹氏荒圃于南湖之滨,有古梅数十,散漫弗治。爰辍地十亩,移种成列。增取西湖北山别圃江梅,合三百余本,筑堂数间以临之。又挟以两室,东植千叶缃梅,西植红梅各一二十章,前为轩楹如堂之数。花时居宿其中,环洁辉映,夜如对月,因名曰玉照。复开涧环绕,小舟往来,未始半月舍去,自是客有游桂隐者,必求观焉。顷亚太保周益公秉钧,予尝造东阁,坐定者首顾予曰:“一棹径穿花十里,满城无此好风光。”人境可见矣!盖子旧诗尾句,众客相与歆艳,于是游玉照者,又必求观焉。
值春凝寒,反能留花,过孟月始盛。名人才士,题咏层委,亦可谓不负此花矣。但花艳并秀,非天时清美不宜;又标韵孤特,若三闾大夫,首阳二子,宁槁山泽,终不肯ぽ首屏气,受世俗湔拂。间有身亲貌悦,而此心落落不相领会;甚至于污亵附近,略不自揆者。花虽眷客,然我辈胸中空洞,几为花呼叫称冤,不特三叹、屡叹、不一叹而足也。因审其性情,思所以为奖护之策,凡数月乃得之。今疏花宜称、憎嫉、荣宠、屈辱四事,总五十八条,揭之堂上,使来者有所警省。且世人徒知梅花之贵,而不能爱敬也。使予之言,传闻流诵,亦将有愧色云。
绍兴甲寅人日约斋居士书。
○花宜称凡二十六条
澹阴。 晓日。 薄寒。 细雨。 轻烟。 佳月。 夕阳。微雪。〓晚霞。〓珍禽。〓孤鹤。清溪。〓小桥。〓竹边。〓松下。〓明窗。〓疏篱。苍崖。〓绿苔。〓铜瓶。〓纸帐。〓林间吹笛。膝上横琴。〓石枰下棋。〓扫雪煎茶。〓美人淡妆戴。
△花憎嫉凡十四条
狂风。 连雨。 烈日。 苦寒。 丑妇。 俗子。 老鸦。恶诗。〓谈时事。〓论差除。〓花径喝道。〓对花张绯幕。〓赏花动鼓板。〓作诗用调羹驿使事。
△花荣宠凡六条
主人好事。 宾客能诗。 列烛夜赏。 名笔传神。 专作亭馆。〓花边歌佳词。
△花屈辱凡十二条
俗徒攀折。 主人悭鄙。 种富家园内。 与粗婢命名。 蟠结作屏。〓赏花命猥妓。〓庸僧窗下种。〓酒食店内插瓶。〓树下有狗屎。〓枝下晒衣裳。〓青纸屏粉画。〓生猥巷秽沟边。
昔义山《杂纂》内,有杀风景等语,今梅品实权舆于此。约斋名,字功父,循王诸孙,有吏才,能诗,一时所交皆名辈。予尝得其园中亭榭名,及一岁游适之目,名《赏心乐事》者,已载之《武林旧事》矣。今止书其赏牡丹及此二则云。
○律历
沈存中云,近世精于历者,莫若卫朴,虽一行亦不及之。《春秋》日食三十六,诸历通验,密者不过得二十六,惟一行得二十七,朴乃得三十五。朴能不用推算古今日月食,但口诵乘除,不差一算。凡古历算数,令人就耳一读,即能暗诵旁通,纵横诵之。尝令人写历书,写讫,令附耳读之,有差一算者,读至其处,则曰:“此误某字。”其精如此。大乘除皆不下照位,运筹如飞,人眼不能逐。人有故移其一算者,朴自上至下,手循一遍,至移算处,则检正而去。熙宁中,撰《奉元历》,以无候簿,未能尽其数。自言其得六七而已,然已密于他历矣。
至姚虞孙乃出新意,用艺祖受命之年,即位之日,元用庚辰,日起己卯,号《纪元历》。于是立朔既差,定腊亦舛,日食亦皆不验,未几遂更焉。
宣和间,妄人方士魏汉津唱为黄帝、夏禹以声为律身为度之说,不以黍,而用帝指。凡中指之中寸三,次指之中寸三,小指之中寸三,合而为九,为黄钟律。又云:“中指之径围为容盛,则度量权衡皆自此出焉。”或难之曰:“上春秋富,手指后或不同,奈何?”复为之说曰:“请指之岁,上适年二十四,得三八之数,是为太蔟、人统,过是,则寸有余,不可用矣。”其敢为期诞也如此,然终于不可用而止。此事前所未有,于理亦不可诬。小人欺罔取媚,而世主大臣,方甘心受悔而不悟,可发识者一笑也。
○张氏《十咏图》
先世旧藏吴兴张氏《十咏图》一卷,乃张子野图其父维平生诗,有十首也。
其一,《太守马太卿会六老于南园》云:“贤侯美化行南国,华发欣欣奉宴娱。政绩已闻同水薤,恩辉遂喜及桑榆。休言身外荣名好,但恐人间此会无。他日定知传好事,丹青宁羡《洛中图》。”
其二,《庭鹤》云:“戢翼盘桓傍小庭,不无清夜梦烟汀。静翘月色一团素,闲啄苔钱数点青。终日稻粱聊自足,满前鸡鹜漫相形。已随秋意归诗笔,更与幽栖上画屏。”
其三,《玉蝴蝶花》云:“雪朵中间蓓蕾齐,骤闻尤觉绣工迟。品高多说琼花似,曲妙谁将玉笛吹。散舞不休零晚树,团飞无定撼风枝。漆园如有须为梦,若在蓝田种更宜。”
其四,《孤帆》云:“江心云破处,遥见去帆孤。浪阔疑升汉,风高若泛湖。依微过远屿,仿佛落荒芜。莫问乘舟客,利名同一途。”
其五,《宿清江小舍》。破损,仅存一句云:“菰叶青青绿荇齐。”
其六,《归燕》云:“社燕秋归何处乡,群雏齐老稻青黄。犹能时暂栖庭树,渐觉稀疏度苑墙。己任风庭下帘幕,却随烟艇过潇湘。前春认得安巢所,应免差池拣杏梁。”
其七,《闻砧》云:“遥野空林砧杵声,浅沙栖雁自相鸣。西风送响暝色静,久客感秋愁思生。何处征人移塞帐,即时新月落江城。不知今夜捣衣曲,欲写秋闺多少情。”
其八,《宿后陈庄》云:“腊冻初开苕水清,烟村远郭漫吟行。滩头斜日凫鹭队,枕上西风鼓角声。一棹寒灯随夜钓,满犁膏雨趁春耕。谁言五福仍须富,九十年余乐太平。”
其九,《送丁逊秀才赴举》云:“鹏去天池凤翼随,风云高处约先飞。青袍赐宴出关近,带取琼林春色归。”
其十,《贫女》云:“荆簪掠鬓布裁衣,水鉴虽明亦懒窥。数亩秋禾满家食,一机官帛几梭丝。物为贵宝天应与,花有秋香春不知。多少年来豪族女,总教时样画蛾眉。”
孙觉莘老序之云:“富贵而寿考者,人情之所甚慕,贫贱而天短者,人情之所甚哀;然有得于此者,必遗于彼。故宁处康强之贫,寿考之贱,不愿多藏而病忧,显荣而天短也。赠尚书刑部侍郎张公讳维,吴兴人。少年学书,贫不能卒业,去而躬耕以为养。善教其子,至于有成。平居好诗,以吟咏自娱。浮游闾里,上下于溪湖山谷之间,遇物发兴,率然成章,不事雕琢之巧,采绘之华,而雅意自得。徜徉闲肆,往往与异时处士能诗者为辈。盖非无忧于中,无求于世,其言不能若是也。公不出仕,而以子封至正四晶,亦可谓贵;不治职,而受禄养以终其身,亦可谓富;行年九十有一,可谓寿考。夫享人情之所甚慕,而违其所哀,无忧无求,而见之吟咏,则其自得而无怨怼之辞,萧然而有沉澹之思,其亦宜哉。公卒十八年,公子尚书都官郎中先亦致仕家居。取公平生所自爱诗十首,写之缣素,号《十咏图》,传示子孙,而以序见属。余既爱侍郎之寿,都官之孝,为之序而不辞。都官字子野,盖其年八十有二云。”
此事不详于郡志,而张维之名亦不显,故人少知者。会直斋陈振孙贰卿方修《吴兴志》,讨摭旧事,见之大喜。遂传其图,且详考颠末,为之跋云:
“庆历六年,吴兴郡守宴六老于南园,酒酣赋诗,安定胡先生瑗教授湖学,为序其事。六人者,工部侍郎郎简年七十九,司封员外郎范说年八十六,卫尉寺丞张维年九十一,俱致仕。刘余庆年九十二,周守中年九十五,吴琰年七十二,皆有子弟列爵于朝。刘,殿中丞述之仲父;周,大理丞颂之父;吴,大理丞知几之父也。诗及序刻石园中,园废,石亦不存。其事见《图经》及《安定言行录》中。余尝考之,郎简,杭人也,或尝寓于湖。范说,咸平三年进士,同学究出身。周颂,天圣八年进士。刘、吴盛族,述与知几皆有名迹可见,独张维无所考。近周明叔史君得古画三幅,号《十咏图》者,乃维所作诗也。首篇即南园宴集所赋,孙觉莘老序之,其略云云,于是始知维为子野之父也。时熙宁五年,岁在壬子,逆数而上八十二年,子野之生,当在淳化辛卯,其父享年九十有一,正当为守。会六老之年,实庆历丙戌。逆数而上九十一年,则周世宗显德丙辰也。后四年宋兴,自是日趋太平极盛之世,及于熙宁、元丰,再更甲子矣。子野于其间擢儒科,登无仕,为时闻人。赠其父官四品,仍父子皆耄期,流风雅韵,使人遐想慨慕不能已,可谓吾乡衣冠之盛事矣!世固知有子野而不知有其父也。自庆历丙戌后十八年,子野为《十咏图》,当治平甲辰。又后八年,孙莘老为太守为之作序,当熙宁壬子。又后一百七十七年,当淳己酉,其图为好古博雅君子所得。会余方缉《吴兴人物志》,见之如获珙璧,因细考而详录之,庶几不朽于世。其诗亦清丽闲雅,如‘滩头斜日凫鹭队,枕上西风鼓角声。’又‘花有秋香春不知’,皆佳句也。子野之墓在卞山多宝寺,今其后影响不存矣。此图之获,岂不幸哉?”
本朝有两张先,皆字子野。其一博州人,天圣三年进士,欧阳公为作墓志;其一天圣八年进士,则吾州人也。二人名、姓、字偶皆同,而又适同时,不可不知也。且赋诗云:“平生闻说张三影,十咏谁知有乃翁。逢世升平百年久,与龄耆艾一家同。名贤叙述文章好,胜事流传绘素工,遐想盛时生恨晚,恍如身在画图中。”南园故址在今南门内,牟存叟端平所居是也。其地尚为张氏物,先君为经营得之,存叟大喜,亦常赋五绝句,其一云:“买家喜傍水晶宫,正是南园故址中。我欲筑堂名六老,追还庆历太平风。”盖纪实也。余家又偶藏子野诗一帙,名《安六集》,旧京本也。乡守杨嗣翁见之,因取刻之郡斋。适二事皆出余家,似与子野父子有缘耳。
○耿听声
耿听声者,兼能嗅衣物以知吉凶贵贱。德寿闻其名,取宫人扇百余,杂以上及中宫所御,令小黄门持扣之。耿嗅至后扇云:“此圣人也,然有阴气。”至上扇,乃呼万岁!上奇之,呼入北宫,又取妃嫔珠冠十数示之。至一冠,奏曰:“此有尸气。”时张贵妃薨,此其故物也。后居候朝门内。
夏震微时,尝为殿岩馈酒于耿,耿闻其声,知其必贵,遂以其女妻其子,子复娶其女。时郭棣为殿帅,耿谒之曰:“君部中有三节度使,他日皆为三衙。”扣为何人,则曰:“周虎、彭辂、夏震也。”虎、辂时皆为将官,独震方为帐前佩印官。郭曰:“周、彭地步,或未可知,震安得遽尔乎?”耿曰:“吾所见如此,可必也。”耿因为三人结为义兄弟。
一日,耿谓虎曰:“吾数夜闻军中金鼓有杀声,兵将动,君三人皆当由此而显矣。”未几,开禧出师,虎守和州,辂为金州统戎,皆以功受赏。震则以诛韩功,相继获殿岩,虎亦为帅,皆立节度使班,悉如耿之言。
○周陆小词
周平园尝出使,过池阳,太守赵富文彦博召饮。籍中有曹盼者,洁白纯静,或病其讷而不颖,公为赋梅以见意云:“踏白江梅,大都玉软酥凝就。雨肥霜逗,痴挨闺房秀。莫待冬深,雪压风欺后。君知否?却嫌伊瘦,又怕伊亻孱亻愁。”酒酣,又出家姬小琼舞以侑欢,公又赋一阕云:“秋夜乘槎,客星容到天孙渚。眼波微注,将谓牵牛渡。见了还非,重理霓裳舞。虽无误,几年一遇,莫讶周郎顾。”范石湖尝云:“朝士中妹丽有三杰。”谓韩无咎、晁伯如家姬及小琼也。禁中亦闻之。异时有以此事中伤公者,阜陵亦为一笑。
陆放翁在蜀日,有所盼,尝赋诗云:“碧玉当年未破瓜,学成歌舞入侯家。如今憔悴蓬窗底,飞上青天妒落花。”出蜀后,每怀旧游,多见之赋咏,有云:“金鞭珠弹忆春游,万里桥东罨画楼。梦倩晓风吹不断,书凭春雁寄无由。镜中颜鬓今如此,席上宾朋好在否?箧有吴笺三百个,拟将细字写春愁。”又云:“裘马清狂锦水滨,最繁华地作闲人。金壶投箭消长日,翠袖传杯领好春。幽鸟语随歌处拍,落花铺作舞时茵。悠然自适君知否?身与浮名孰重轻。”又以此诗概括作《风入松》云:“十年裘马锦江滨,酒隐红尘。黄金选胜莺花海,倚疏狂,驱使青春。弄笛鱼龙尽出,题诗风月俱新。自怜华发满纱巾,犹是官身。凤楼曾记当年语,问浮名,何似身亲?欲写吴笺说与,这回真个闲人。”前辈风流雅韵,犹可想见也。
●卷十六
○三高亭记改本
三高亭,天下绝景也,石湖老仙一记,亦天下奇笔也。余尝见当时手稿,揩摩抉剔,如洗玉浣锦,信前辈作文不惮于改如此。因详书于此,与同志评之。记云:
“乾道三年二月,吴江县新作三高祠成。三高者:越上将军姓范氏,是为鸱夷子皮;晋大司马东曹椽姓张氏,是为江东步兵;唐赠右补阙姓陆氏,是为甫里先生。三君者不并世,而鸱夷子皮又尝一用人之国,名大功显而去之。季鹰、鲁望,萧然瞿儒。使有为于当年,其所成就,固不可渝度。要皆得道见微,脱屣天刑,清风峻节,相望于松江、太湖之上,故天下同高之。而吴江之邑人,独私得奉尝以夸于四方,若曰吾东家邱云尔。邑大夫赵伯虚勤劳其邑,百废具举,以故祠为陋,将改作,于是归老之士乡老王份,献其地雪滩,左具区,右笠泽,号称胜绝。乃筑堂于其上,告迁于像而奠焉。又属石湖郡人范成大为之辞(识)噫!(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今乃自放寂寞之滨,掉头而弗顾,人又从而以为高,岂盛际之所愿哉!后之人高三君之风,而迹(尚论)其所以去,为世道计者,可以惧思过半矣。至于豪杰之士,或肆志乎轩冕(尸祝而社稷莫之能说),宴安流连,卒悔于后者,亦将有感于斯堂,而某何足以述之?然(独尝怪)屈平既(渊潜以)从彭咸,而桂丛之赋,犹召隐士(淮南小山犹为作隐士之赋)。疑若幽隐处林薄,不死而仙。况如三君蝉蜕溷浊,得全于天者。尝试倚楹而望,水光浮空,云日下上,风帆烟艇,飘忽晦明。意必往来其间(某),何足以见之,故效(援)小山(故事)作歌三章以招焉。遂从而歌曰:‘若有人兮扁舟泛,怃乱五湖兮远游,众芳媚兮高丘,独君兮不可留。长风积兮波浪白(吹泽国),荡摇空明兮南北一色(浪波稽天兮南北一色)。镜万里荡空碧兮鞭鱼龙,列星剡剡兮一下其孤蓬,渺顾怀兮斯路,与凉月兮入沧浦(君之旗兮猎猎,红梁千丈兮可以舣楫。饯东流兮怅云海,悠悠我思兮君无远迈)。战争蜗角兮昨梦一笑,水云得意兮垂虹可以舣棹。仙之人兮寿无涯,乐哉垂虹兮去复来。’载歌曰:‘若有人兮横大江,秋风起兮归故乡。鸿冥飞兮白鸥舞,吴波鳞鳞兮在下。嗟人胡为兮天地四方,乐莫乐兮(美元度兮)吾之土。脍修鲈兮雪飞,登菰莼兮Ρ之。水仙滨兮胥命,君可望兮不可追(驱疾霆兮驷奔云,宛一息江之滨)。ぽ倒景兮挥碧,寥矣宴息兮江之皋。べ苹堂兮庑杜若,一杯之酒兮我为材酌。’又歌曰:‘若有一人兮北江之渚,披雪而兮烟雨。绿蔬兮莎棘,岁婉晚兮何以续君食。亻面五鼎兮腥腐,羞三(石)泉兮终古。(乌鸟飞兮择君屋,归来故墟兮苍烟疏木。擢{艹立}泽兮径秋荷,漭洞庭兮一波。访故人兮安在?)千秋风露兮归来故墟,月明无人兮苍石与语。牛宫洳兮生蒲荷,潮西东兮下田一波。访南泾兮邻曲,山川良是兮丘垅。多稼(石田)九畹兮今其刈,聊舂容兮兹里。’”不见初草,何以知后作之工,观前辈著述,而探其用意改定,思过半矣。
攻愧有《读三高祠记诗》曰:“三高之风天与高,三高之灵或可招,小山之后无此作,具区、笠泽空寥寥。几从垂虹荡双桨,寓目沧波独怊怅。笔端不倒三峡流,欲遽招之恐长往。前身陶朱今董狐,襟袍磊落吞江湖。瑰词三章妙天下,大书深刻江之隅。我来诵诗凛生气,若有人兮在江水,扁舟独钓鲐鲈鱼,茶灶笔床归甫里。先生固是邱壑人,只今方迫功与名,谢公掩鼻恐未免,便看林薮生风云。他年事业满彝鼎,乞身归来坐佳境,不嫌俗士三斗尘,容我渔蓑理烟艇。”时范公方为吏部郎也。
○昆命元龟辨证本末
嘉定初元,史忠献弥远拜右丞相,相麻,翰林权直陈晦之笔也,有“昆命元龟,使宅百揆”之语。时倪文节思知福州,即具申朝省,谓“昆命元龟”,此乃舜、禹揖逊授受之语,见于《大禹谟》,非僻书也。据《汉书?董贤为大司马册文》云“允执其中”,萧咸谓此乃尧禅舜之文,非三公故事。今“昆命元龟”,与“允执其中”之词何以异?若圣上初无是意,不知词臣何从而援引此言,受此麻者,岂得安然而不自明乎?给舍台谏,又岂得不辨白此事乎?窃见曩之词臣,以圣之清圣之和褒誉韩胄,以有文事有武备褒誉苏师旦,然亦未敢用人臣不当用之语。昔欧阳修论韩琦、富弼、范仲淹立党事,在为河北转运使时,故敢援此以为比,乞行贴麻。
吏相得之甚骇,遂拜表缴奏,且谓当时惟知恭听王言,所有制词,合取会词臣,合与不合贴麻。时陈晦已除侍御吏,遂具奏之。其词内云:“兹方艰于论相,顾无异于象贤。昆命元龟,使宅百揆,此盖演述陛下卜相之意甚明,而思乃以为人臣不当用之语。臣观《尚书》所称‘师锡帝曰虞舜’与‘乃言底可绩’者,其上下文显是揖逊授受之语;而孙近《行赵鼎制》云‘由师锡之公’,蒋芾《行洪适制》云‘用符师锡之公’。陈诚之《行沈该制》云‘言皆可绩,佥曰汝谐’,从《大禹谟》之文:‘惟口出好兴戎,朕言不再。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从。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元龟,朕志先定,询谋佥同,鬼神其依,龟筮协从,卜不习吉。禹拜稽首固辞,帝曰:毋!惟汝谐。’今以本朝宰相制词考之,《吕夷简制》曰:‘或营求方获,或枚卜乃从。’《富弼制》曰:‘遂膺枚卜,实契具瞻。’《王钦若制》曰:‘庙堂虚位,龟筮协谋。’《曾公亮制》曰:‘拂龟而见祥,端而定制,稽用师言之锡,进居台路之元。’《陈执中制》曰:‘考嘉绩而惟茂,质枚卜以佥同。’《赵鼎制》曰:‘龟弗克违,既验询谋之协。’《陈伯康制》曰:‘询于佥言,蔽自朕志。’无非用《大禹谟》此一段中语,此类甚多,不敢尽举。唐人作《韦见素相制》曰:‘尔惟不矜,朕志先定。’此两全句,皆用禹事。本朝苏轼草《赐范纯仁诏》,亦曰:‘蔽自朕志。’《赐文彦博诏》亦曰:‘朕命不再。’至于历试诸艰,盖尧、舜事。轼于吕大防、胡宗愈诏,屡用‘厉试’二字,然臣不敢援此为例,恐未是命龟的证。国初,赵普拜相,制曰:‘询于元龟,历选群后。’又有甚的切者,唐元和中,裴度拜相,制曰:‘人具尔瞻,天方赉予,昆命元龟,爰立作相。’云云。古人举事无大小,未尝不命龟,如《洪范》、《周礼》、《左传》,皆可考也。今思乃以董贤册文‘允执其中’为比,以圣上同之汉哀云云。凡臣所陈,事理甚明,所有已降相麻,即不合贴改。”
继得旨:陈晦援证明白,无罪可待,倪思轻侮朝廷,肆言诬罔,可特降两官。其后文节作辨析一状甚详,又专作一书曰《昆命元龟说》,备载始末。然一时公论,多以文节出位而言,近于忿激。而陈之论辨虽详,终不若不用之为佳也。此事叶靖逸虽载之《闻见录》,略甚,今因详书本末云。
○诗道否泰
诗道否泰,亦各有时。政和中,大臣有不能诗者,因建言,诗为元学术,不可行。时李彦章为中丞,承望风旨,遂上章论渊明、李、杜而下皆贬之,因诋黄、张、晁、秦等,请为科禁。何清源至修入令式,诸士庶习诗赋者杖一百。闻喜例赐诗,自何文缜后,遂易为诏书训戒。是岁冬,初雪,太上皇喜甚。吴居厚首作诗三篇以献,谓之口号,上和赐之。自是圣作时出,讫不能禁,而陈简斋遂以《墨梅》诗擢置馆阁焉。
宝庆间,李知孝为言官,与曾极景建有隙,每欲寻衅以报之。适极有春诗云:“九十日春晴景少,百千年事乱时多。”刊之《江湖集》中;因复改刘子《汴京纪事》一联为极诗云:“秋雨梧桐皇子宅,春风杨柳相公桥。”初,刘诗云:“夜月池台王傅宅,春风杨柳太师桥。”今所改句,以为指巴陵及史丞相。及刘潜夫《黄巢战场》诗云:“未必朱三能跋扈,都缘郑五欠经纶。”遂皆指为谤讪,押归听读。同时被累者,如敖陶孙、周文璞、赵师秀,及刊诗陈起,皆不得免焉。于是江湖以诗为讳者两年。其后史卫王之子宅之,婿赵汝梅,颇喜谈诗,引致黄简、黄中、吴仲孚诸人。洎赵崇和进《明堂礼成》诗二十韵,于是诗道复昌矣。
○贾岛佛
唐李洞字子江,苦吟有声。慕贾浪仙之诗,遂铸其像事之,诵贾岛佛不绝口,时以为异。
五代孙晟初名凤,又名忌,好学,尤长于诗。为道士,居庐山简寂宫。尝画贾岛像置屋壁,晨夕事之,人以为妖。
盖酸咸之嗜,固有异世而同者,长江簿何以得此于人哉!凡人著书立言,正不必求合于一时,后世有扬子云将自知之。
○菊花新曲破
思陵朝,掖庭有菊夫人者,善歌舞,妙音律,为仙韶院之冠,宫中号为菊部头。然颇以不获际幸为恨,既而称疾告归。宦者陈源以厚礼聘归,蓄于西湖之适安园。一日,德寿按《梁州曲舞》,屡不称旨。提举官关礼知上意不乐,因从容奏曰:“此事非菊部头不可。”上遂令宣唤,于是再入掖禁,陈遂憾怅成疾。有某士者,颇知其事,演而为曲,名之曰《菊花新》以献之,陈大喜,酬以田宅金帛甚厚,其谱则教坊都管王公谨所作也。陈每闻歌,辄泪下不胜情,未几物故。园后归重华宫,改名小隐园。孝宗朝,拨赐张贵妃,为永宁崇福寺云。
○潘陈同母
陈了翁之父尚书,与潘良贵义荣之父,情好甚密。潘一日谓陈曰:“吾二人官职年齿,种种相似,独有一事不如公,甚以为恨。”陈问之,潘曰:“公有三子,我乃无之。”陈曰:“吾有一婢已生子矣,当以奉借。它日生子即见还。”即而遣至,即了翁之母也。未几生良贵,后其母遂往来两家焉。一母生二名儒,亦前所未有。事见罗春伯《闻见录》。
○省、状元同郡
抡魁、省元同郡,自昔以为盛事。熙宁癸丑,省元邵刚、状元余中皆毗陵人。淳熙丁未,省元汤、状元王容皆长沙人。绍熙癸丑,省元徐邦宪、状元陈亮皆婺州人。绍熙庚戌,省元钱易直、状元余复皆三山人。宝庆丙戌,省元赵时睹、状元王会龙皆天台人。绍定己丑,省元陈松龙、状元黄朴皆福人。至淳甲辰,省元徐霖、状元留梦炎,皆三衢人。一时士林歆羡,以为希阔之事。时外舅杨彦瞻以工部郎守衢,遂大书状元坊以表其闾,既以为未足,则又揭双元坊以夸大之,乡曲以为至荣。二公不欲其成,各以书为谢,且辞焉。彦瞻答之,略云:
尝闻前辈之言曰:“吾乡昔有及第奉常而归,旗者、鼓者、馈者、迓者、往来而观者,阗路骈陌如堵墙。既而闺门贺焉,宗族贺焉,姻者、友者、客者交驾焉。至于仇者,亦茹耻羞愧而贺且谢焉。独邻居一室,扃远引,若避寇然,余因怪而问之,愀然曰:‘所贵乎衣锦之荣者,谓其得时行道也,将有以庇吾乡里也。今也,或窃一名,得一官,即起朝富暮贵之想。名愈高,官愈穹,而用心愈缪。武断者有之,兼并者有之,庇奸慝持州县者有之,是一身之荣,一害之增也。其居日以广,邻居日以蹙。吾将入山林深密之地以避之,是可吊,何以贺为?’”吾闻而异其言,因默识而谨书之。凡交游间,必道此语相训切,而非心相知者,不道也。执事于不肖,可谓心相知,而不以告,罪也。且今日此扁之揭,所以独异于寻常者,盖仆之望于执事者亦异焉。人于此时,每以谀献,仆乃独以忠告,非求异于人也,所冀进执事之德,成执事之器也。执事不以仆之言为然则已,若以为然,则是扁之揭,可以无愧矣。前之不贺者,必将先众人而贺矣。今冠南宫者,执事友也,幸亦以是语之。
二公得书,为之悚然。其后徐以道学名,留以功业显,或者此书有以启发之乎?
○金刚钻
玉人攻玉,必以邢河之沙,其镌镂之具,必用所谓金刚钻者。形如鼠粪,色青黑如铁如石。相传产西域诸国,或谓出回纥国。往往得之河北沙碛间鸷鸟海东青所遗粪中,然竟莫知为何物也。盖天下至坚者莫如玉,古者,惟锟钅吾刀可以切之。今此物功用乃与锟钅吾均,其坚可知矣。
贞观中有婆罗门言得佛齿,所击无坚物。时傅奕方卧病,谓其子曰:“是非佛齿。吾闻金刚石至坚,物不能敌,惟羚羊角能破,汝可往击之。”果应手而碎。是知此物,自昔亦罕知者矣。
○多藏之戒
王黼盛时,库中黄雀自地积至栋,凡满二楹。蔡京对客,令点检蜂儿见在数目,得三十七秤。童贯既败,籍其家,得剂成理中丸几千斤,传纪载之,以为谈柄。
近者,官籍贾似道第果子库,糖霜凡数百瓮,官吏以为不可久留,难载帐目,遂辇弃湖中,军卒辈或乘时窃出,则他物称是可想矣。“胡椒八百斛,领军鞋一屋”,不足多也。
○理、度议谥
理宗未拊,议谥,朝堂或拟曰景、曰淳、曰成、曰文,最后曰礼。议既定矣,或谓与亡金伪谥同,且古有妇人号礼宗者,遂易之曰理。盖以圣性崇尚理学,而天下道理最大,于是人无间言。而不知理字析文取义,乃四十一年王者之象,可谓请谥于天矣。
度宗初议谥,或拟纯字,则谓有屯之象;或拟实字,则宗实乃英宗旧名;或拟正字,则有一止之嫌,后遂定为端文明武景孝皇帝。先是皇姊因汉国长公主在先朝已谥端孝,今与庙号上下字暗合,岂偶然哉?
理宗生母全夫人谥慈宪,殊不知伪齐刘豫母亦谥慈宪,当时考不及此,何耶?
○谢太后
寿和谢太后方选进时,史卫王夜梦谢鲁王深甫衣金紫求见,致祷再三,以孙女为托,及明,则谢后至。是岁,天台郡元夕,有鹊巢灯山间,众颇惊异。识者以为鹊巢乃后妃之祥,是岁谢果正中宫之位。
咸淳间,福邸凉堂初成,有鹊巢于前庑,宾客交庆,至有形之歌诗者。殊不知野鸟入室,不祥莫甚,安得与前事为比云。
○北令邦
《渑水燕谈》载契丹国产大鼠曰毗狸,形类大鼠而足短极肥。其国以为殊味,穴地取之,以供国王之膳,自公相以下,皆不得尝,常以羊乳饲之。顷北使尝携至京,烹以进御,本朝使其国者,亦皆得食之,盖极珍重之也。
浮休《使辽录》亦谓有令邦者,以其肉一脔,置之食物之鼎,则立糜烂,是以爱重。陆氏《旧闻》云:“状类大鼠,极肥盾,甚畏日,为隙光所射辄死。”
《续挥犀》载刁约使契丹,戏为诗云:“押燕移离毕,看房贺跋支。饯行三匹裂,密赐十毗狸。”如鼠而大,穴居食果谷,味若犭屯而脆,契丹以为珍膳。
数说皆微有异同,要之即此一物,亦竹犭留、獾狸之类耳。近世乃不闻有此,扣之北客,亦多不知,何耶?
○降仙
降仙之事,人多疑为持箕者狡狯以愚旁观,或宿构诗文托为仙语,其实不然,不过能致鬼之能文者耳。余外家诸舅,喜为此戏,往往所降多名士,诗亦粗可读,至于书体文势,亦各近似其人。一日,元毖舅诸姬,戏以纨扇求诗,遂各题小词于上,仍寓姬之名于内,行草相间有可观者。
绍兴斜桥客邸有请紫姑者,命舻为题,诗云:“寒岩雪压松枝折,斑斑剥尽青虬血。运斤巧匠斫削成,剑脊半开鱼尾裂。五湖仙子多奇致,欲驾神舟探仙穴。碧云不动晓山横,数声摇落江天月。”
湖学甲子岁科举后,士友有请仙问得失者,赋词云:“凄凉天气,凄凉院宇,凄凉时候。孤鸿叫斜月,寒灯伴残漏。落尽梧桐秋影瘦,鉴古画眉难就。重阳又近也,对黄花依旧。”此人竟失举。
淳间,有降仙于杭泮者,或以鬼议之,大书一诗云:“眼前青白谁知我,口里雌黄一任君。纵使挟山可超海,也须覆雨更番云。”或以功名为问,答曰:“朝经暮史无间日,北履南鞭知几年。践履未能求实地,荣枯何必问青天。”报其相讥也。
又董无益尝记女仙三绝句云:“柳条金懒不胜鸦,青粉墙边道韫家。燕子未来春寂寞,小窗和雨梦梨花。”“松影侵坛琳观静,桃花流水石桥寒。东风吹过双蝴蝶,人倚危楼第几兰。”“屈曲兰干月半规,藕花香澹水漪漪。分明一夜文姬梦,只有青团扇子知。”亦可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