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客丛书 - 第 13 页/共 13 页

《漫录》曰:食可以言顿。《世说》罗友曰:“欲乞一顿食。”仆谓顿字岂惟食可用,如《前汉书》“一顿而成”,是言事也。《唐书》“打汝一顿”,是言杖也。《晋书》“一时顿有两玉人”,是言人也。宋明帝王忱嗜酒,时以大饮为上顿,是言饮也,岂独食哉!《续释常谈》引《世说》,以证一顿二字出处,不知二字已见《前汉书》矣。 ○陈平祖人故智 陈平祖人故智,如说汉王曰;“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疑其心,破楚必矣。”此意出于《尉缭子》。尉缭子说秦王曰:“愿大王毋爱财物,赂其群臣,以乱其谋,不过二三万金,即诸侯可尽矣。”又如当诸吕用事之时,日饮醇酒,戏妇人。此意出于信陵君。信陵君自知毁废,乃谢病不朝,与宾客为长夜之饮,饮醇酒,多近妇女,日夜为乐。平之二策,无乃祖此乎?石林谓饮醇酒,戏妇人,以远世故,盖自陈平以来用此策,失记信陵君之事乎? ○俗语有所自 吴曾《漫录》曰:江西俚俗骂人曰“客作儿”。案陈从易《寄荔枝与盛参政诗》“橄榄为下辈,枇杷客作儿。”仆谓斥受雇者为客作,已见于南北朝。观袁翻谓人曰:“邢家小儿为人客作章表。”此语自古而然,因知俗语皆有所自。近龚养正作《续释常谈》二十卷,仆病其未广,更俗续之。未果,姑疏大略于兹。楼罗见《南史》,噤门见《晋书》,主故见《东汉》,人力见《北史》,承受见《后汉》,证左见《前汉》,相仆见《吴书》,直日见《礼记注》,门客见《南北史》,察子见《唐书》,驵侩见《前汉》,求食见《左传》,措大见《唐书》,高手医见《晋书》,小家子、无状子见《前汉》,浮浪人见《隋书》,茶博士见《语林》,酒家儿见《栾布传》,厨下儿见《吴书》,家常使令见《卫子夫传》,快活三郎见《开元传信录》,掉书袋见《南唐书》,同年友见《刘禹锡集注》,斋衬钱、年月日子、入粗入细、看人眉睫见《南北史》,近市无价见《曾子》,巧诈宁拙诚见《说苑》。十指有长短,痛惜皆相似,见曹植诗;卖浆值天凉,见姜子牙语;近朱赤,近墨黑,见傅玄《太子箴》;积财千万,不如薄艺随身、教儿婴孩,教妇初来,见《颜氏家训》;生为人所咀嚼,死为人所欢快,见左雄语;举头三尺有神明,见徐铉语;龙生龙,凤生凤,见丹霞语;对牛弹琴,作死马医,冷灰豆爆,皆见《禅录》。似此等语,不可枚举。今鄙俗语谓“不在被中眠,安知被无边”,而卢仝诗曰“不予衾之眠,信予衾之穿。”谓“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而《赵世家》曰“一日不作,百日不食。”谓“让一寸,饶一尺”,则曹氏令曰“让礼一寸,得礼一尺。”谓“三世仕宦,方解着衣吃饭”,而曹氏令曰:“三世长者知被服,五世长者知饮食。”又如谓“一鸡死,一鸡鸣”,此语亦有自也。观《前汉?郅都传》曰“亡一姬,复一姬”,疑是此意,讹一姬为一鸡耳。 ○白鸥波浩荡 《漫录》曰:东坡谓杜诗“白鸥波浩荡,万里谁能驯。”波乃没字,谓出没于浩荡间耳。《漫录》谓予观鲍昭诗,有“翻浪扬白鸥”,李颀诗有“沧波双白鸥”,二公言白鸥而继以波浪,此又何邪?仆谓善为诗者,但形容浑涵气象,初不露圭角,玩味“白鸥波浩荡”之语,有以见沧浪不尽之意,且沧浪之中,见一白鸥,其浩荡之意可想,又何待言其出没邪?改此一字,反觉意局,更与识者参之。或者又引鸥好没为证。仆案《禽经》“凫好没,鸥好浮。” ○东坡赏花诗 《漫录》曰:东坡《赏花诗》曰“仙花不用剪刀裁,国色朝酣卯酒来。太守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南部新书》记严恽诗“春光冉冉归何处,更向花前把一否。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东坡全用此两句。仆谓用前人一联,足以己意,古人盖有此体。观宋于侯《董娇娆诗》曰“洛阳城东路,桃李生路旁。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而曹植《艳歌曲》曰“出自蓟北门,遥望湖池桑。枝枝自相值,叶叶自相当。”但易枝值二字而已,意则一也。唐人诗多有此体,如昌黎诗“举世尽从愁里老,谁人肯向死前休。”而杜荀鹤则改一字,曰“谁人肯向死前闲”是也。 ○棠阴蛮 颂人惠爱用棠阴事,本《召伯》“蔽芾甘棠”之义。据诗无阴字,然用棠阴字久矣,如谢庄策文“棠阴虚馆”,梁简文诗“棠阴君讵邻”是也。又有一棠阴事,见《沈约碑》曰“痛棠阴之不留”,注:落棠山,日入之地。今人类知棠阴为甘棠之阴,而落棠山事,鲜有知者。白乐天诗有两小蛮事,如“杨柳小蛮腰”,即公侍姬也;如曰“小花蛮二三升”,曰“还携小蛮去,试觅老刘看。”此小蛮,乃酒名耳。 ○功参微管 语有不当文理,而承袭用之,不以为异者。如宋氏诏曰“谢元勋参微管”,陈萧氵允表曰“功深微禹”是也,取“微管仲,吾其被发”,“微禹,吾其鱼”之谓,而曰“勋参微管”、“功深微禹”,似不当文理。前此潘安仁诗尝曰“岂敢陋微管”,谢玄晖诗“微管寄明牧”。后此如《刘义康传》“臣以顽昧,独献微管。”《傅亮碑》“道亚黄中,功参微管。”似此用微管甚多,任彦升《弹文》曰“惟此庸固,理绝言提。”取《毛诗》“言提其耳”之义,谓言提,歇后语。《陈》、《梁书》中亦有是语。 ○不磷不缁 《论语》“磨而不磷,涅而不缁”,今读磷字,多作去声;读缁字,多作平声。而古来文人以磷字为平声,如挚虞、傅咸以至李、杜、元、白之流皆然。缁字作去声协,见沈约《高士赞》,今礼部押韵,缁字只平声一音。盖当时未分四声故尔。《论语》“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要字合作去声读,故高适诗“忆昔相逢论久要,哂君与我轻常调。”曾文清公诗“久要不忘吾辈事,交情自昔几人全。”皆作去声用,而张孟押韵作平声收,谬矣。又如“君子道长,称物平施”,长字施字,并合作去声读。而傅咸、韩退之诗、梁氏诏,并作平声用。“天子万乘”,诸经音训皆作去声,而傅咸《高祖赞》作平声协。此类难一二记。 ○续释常谈 龚养正著《续释常谈》。仆恨其搜罗未至,推究未广,盖尝以耳目所及,拾其遗者,疏大略于前矣。所谓推究未广者,亦匪一端,姑摘其显然者言之。如家贫亲老,则引《新序》闾丘印之语,不知子路、曾子盖尝有是言。如痛入骨髓,则引吴王濞、邹阳之语,不知越句践、晋文公夫人、樊于期、韩信亦有是语。如亲家公,则引《五代史》,不知已见于《北史》。泪阑干,则引《谈薮》、魏元景,不知已见于《吴越春秋》。人伦鉴,则引《南史》,不知已见于《后汉书》。所谓骄子,所谓太公,所谓博徒,并引《后汉书》,不知皆见于《史记》。所谓姑夫,引《五代史》,不知已见于《礼记》。所谓姊夫,引《元氏集》,不知已见于《三国志》。所谓市买,引《魏略》,不知已见于《田传》。所谓待罪,引韩延寿、康衡,不知已见于季布。所谓一通,引《独断》,不知已见于仲长统。所谓某甲,引《三国志》,不知已见于《左传注》。所谓郎君,引《世说》,不知已见于《后汉书》、《焦仲卿词》。此类不一,虽然,天下之书,岂能遍睹?持尺寸之绠,而欲穷万丈之泉,多笑其不知量也。 ○养鹰化凤 陈登谓吕布曰:“登见曹公,言‘待将军譬如养虎,当饱以肉,不饱则将噬人’。公曰:‘不如卿言。譬如养鹰,饥则为用,饱则扬去。’”《权翼》拾其说,指慕容垂谓苻坚曰:“垂犹鹰也,饥则附人,饱则去。”皇甫嵩谓董卓曰:“昔与公为鸿鹄,不意今日变为凤凰。”范云拾其说,谓江曰:“昔与将军俱为黄鹄,今将军化为凤凰。” ○唐突 《漫录》曰:律有唐突之罪。按马融《长笛赋》“奔遁砀突”,注:徒郎切,以唐为砀。李白《赤壁歌》“鲸鲵唐突留余迹”,刘禹锡《镜诗》“瓦砾来唐突”,此唐突字。魏曹子建《牛斗诗》“行彼土山头,起相搪突。”见《太平广记》。仆谓砀、搪、唐三字不同,皆一意尔。东汉陈群曰:“芜菁唐突人{艹参}在诸人之先。”正用此唐字。若引曹子建诗用搪突字,则《魏志》子建谓韩宣“岂应唐突列侯?”又用此唐字矣。晋人“无盐唐突西施”之语,乃用汉人之意,岂但见于唐人刘、李二公而已。汉碑有“乘虚唐突”之语,孔融传有“唐突宫掖”。 ○青溪一曲制一弄 《琴书》曰:蔡邕嘉平初入青溪,访鬼谷先生所居,有五曲,一曲□一弄,有《游仙曲》、《绿水曲》。马融甚异之。《文类俗说》曰“郗僧施青溪中泛舟,一曲处辄作一篇诗。谢益寿见其诗而叹曰:“青溪之曲复何尽!” ○前辈与叔手帖 《漫录》曰:晏元献与兄手帖曰“殊再拜,庄客至,知大事礼毕”云云,此外“希顺变不备,殊再拜十一哥、十一嫂。”仆家有富郑公一帖,正与晏元献一同,前后皆云“弼再拜几叔几婶。”乃知前辈以再拜二字,施于尊长,不肯轻用。而今人或用此二字,则以为轻己,虽平交亦不敢,况兄与叔乎? ○集灵宫 《漫录》曰:文忠公《集古录》谓,武帝集灵宫,他书皆不见,惟见《西岳华山碑》。桓君山赋序云,余少时从孝成帝出祠甘泉河东,见郊先置华阴集灵宫,在华山下,武帝所立,欲以怀集仙者。仆观《三辅黄图》,有集灵宫、集仙宫,俱在华阴县界,岂得谓他书皆不载,惟见华山碑?《漫录》引桓君山序,见亦未广也。 ●卷三十 ○古本汉书 前辈论作史,诸王合自叙一处,如《陈书》、《唐书》之类,正得其例,然往往多混于诸传之中,其体盖祖班固《西汉》之作,不知班史以诸王杂于诸传之间者,盖今本尔。古本班史正自别作一处,按《刘之遴传》,鄱阳嗣王范得班固所上《汉书》真本,谓今本《高五王》、《文三王》、《景十三王》、《武五王》、《宣元六王》,杂在诸传后。古本悉类《外戚传》下,《陈》、《项传》前,则知古本班史盖如此。分于诸传之中者,乃后本尔。不特此也,又谓古本《汉书》称“永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一日己酉郎班固上”,而今本无上书年月日字。古本《叙传》号中篇,今本称为《叙传》。今本《叙传》载班彪行事,而古本云“稚生彪,自有传。”今本纪及表、志、列传不相合为次,而古本相合为次,总成三十八卷。今本《外戚传》在《西域传》后,而古本《外戚传》在《帝纪》下。今本韩、彭、英、卢、吴述云“信惟饿隶,布实黥徒,越亦狗盗,芮尹江湖,云起龙骧,化为侯王。”而古本述云“淮阴毅毅,仗剑周章,邦之杰兮,实惟彭英,化为侯王,云起龙腾。”古本第三十七卷解音释义,以助雅谈,而今本无此卷。似此九十条,今本与古本不同如此。所谓古本《汉书》,乃萧琛在宣城,有北僧南度,惟赍一葫芦,中有《汉书?叙传》。僧曰:“三辅耆老相传以为班固真本。”琛固求得之。其书多有异今者,纸墨亦古,文字多如龙举之例,非隶非篆,琛甚秘之,乃以饷鄱阳王,见《萧琛传》。 ○猫鬼 南北朝多事蛊毒,有所谓猫鬼者。观《隋?独狐传》,其家每夜以子时祀猫鬼,言子者鬼也。其猫鬼每杀者,所死之家,财物潜移于畜猫鬼家,故当时下诏禁之甚力,谓畜猫鬼之家,投四裔。仆始不晓猫鬼为何物,因观巢氏《病源》,如猫鬼乃老狸野物之精,变而为鬼蜮,而依附于人,人畜之以毒害人。其病心腹刺痛,食人腑脏,吐血而死,乃知猫鬼如此。 ○边韶昼眠 宰予昼寝,夫子讥之。寝者,寝室也。盖昼当居外,夜当居内。宰我昼居内,未必留意于学,故夫子讥之,非谓其昼眠也。游夫子之门,安有昼眠之理?《后汉书》载,边韶昼日假寐,弟子嘲之曰:“边孝先,腹便便,懒读书,但欲眠。”韶闻而应之曰:“边为姓,孝为字,腹便便,五经笥,但欲眠,思经事。”此虽一时戏语,以仆观之,韶之为人,计每每好睡,故弟子有此嘲,非为其一时假寐而为是言也。观韶为《塞赋》曰“可以代博奕者曰塞,其次也,试习其术,以惊睡救寐,免昼寝之讥而已。”观此,有以验其好睡云。 ○王播入相 人不疑伯夷之贪,不信盗跖之廉,何者?以其不贪不廉之实素著于听闻,人信之极也。惟其望实不著,而处于不夷不惠之间,此疑心所不能免。因观唐文宗相王播一事,知一时之毁誉,亦有屈于名实者。唐史载王播自淮南还,献玉带十有三、银碗数千、绫绢四十万,遂再得相,时论鄙之。考其时,正文宗即位之初,太和元年事。仆谓文宗固柔懦,然践祚之始,方以俭德率下,不应受王播所献,与之为相。盖其献赂事在敬宗末年,文宗初即位,适除为相,天下事适相符合。此类甚多,毁誉之际,可不察夫! ○麇鹿性异 人之服药,当深辨阴阳之性,与夫本末功用之宜,盖有同等药物,而阴阳实相反者。又有一体气血,而功用之不同者,如麋茸、鹿茸是也。今士大夫多以麋、鹿茸为补精益血之剂,而一种用之,而不知二者之性,元自有异。麋茸补阳,利于男子;鹿茸补阴,利于妇人。案《月令》,仲夏日,鹿角解。仲冬日,麋角解。鹿以夏至陨角而应阴,麇以冬至陨角而应阳,故知二者阴阳之性不同也。今夫鹿肉暖,以阳为体;麋肉寒,以阴为体。以阳为体者,以阴为末;以阴为体者,以阳为末。末者,角也。其本末之功用不同又如此。《埤雅》曰:凡含血之物,肉差易长,其次角难长,最后骨难长,故人自胚胎至成人,二十年骨髓方坚。惟麋鹿自生,至兼无两月之久,大者乃重二十余斤。虽草木至易生者,亦莫能及之,此骨血之至强者,所以能补骨血,坚阳道,强精髓也。头为诸阳之会,与诸处血不同。今人刺麇、鹿血以代茸者,谓茸亦血,此又谬也。 ○聘后金数 汉高制聘皇后仪,黄金二百斤,马十二匹。夫人,黄金五十斤,马四匹。晋宋纳后,皆尝引以为言。而平帝纳王莽女,有司奏汉故事,聘皇后黄金二万斤,为钱二百万,莽深辞,受四千万,而以其三千三百万,予十一媵家。有诏复益二千三百万,合为三千万。成帝纳梁冀女弟,有司奏案汉仪,依孝惠帝纳后故事,金二万斤。视汉高初制,顿增百倍,其悬绝如此。 ○画龙 后汉孔僖,因读夫差事,叹曰:“辟如画龙不成反类狗者也。”刘注:按古语皆云“画虎不成”,此误以为画龙。仆谓此非误也,盖章怀太子避唐讳尔。正如令狐德《后周书》,引韦法保语,古人称“不入兽穴,不得兽子”同意,是亦避虎字也。 ○得一顺天钱 庞元英《文昌录》曰:后唐同光三年,洛京蕃汉马步使朱守殷于积善坊役所,得古文钱,四百五十六文得一元宝,四百四十文顺天元宝。沈存中《笔谈》亦曰:熙宁中,发地得大钱三十余千,钱文皆曰“顺天”、“得一”。仆考《唐书?志》,史思明据东都,铸得一元宝钱,径一寸四分,以当开元通宝之百。既而恶得一非长祚之兆,改其文曰顺天元宝。庞始疑史传无此年号,后得钱氏《钱谱》,乃知史思明铸。仆谓此见《唐书》甚明,元英其未考邪?仆家旧有得一元宝一钱,字文方重如颜体,轮郭甚古,后为好事者取去。今此二钱,人家往往有之。 ○其唯圣人乎 《蜀志》引《易》曰:亢之为言也,知得而不知丧,知存而不知亡,知得失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梁书》引《易》曰: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其视今《易》,皆去“其唯圣人乎”一句。《蜀志》谓知得失存亡而不失其正,此句甚非今《易》中语。王肃谓《易》上句作“其唯愚人”,下句作“其唯圣人”,不知上下皆作“其唯圣人”者,正如《论语》“天何言哉”,“禹吾无间然”之意。 ○白朴 仆读元微之诗,有曰“白朴流传用转新”,注云:乐天于翰林中,专取书诏批答词撰为矜式,禁中号为“白朴”。每新入学,求访宝重过于《六典》。检《唐?艺文志》及《崇文总目》无闻,每访此书不获,适有以一编求售,号曰“制朴”,开帙览之,即微之所谓“白朴”者是也,为卷上、中、下三。上卷文武阶勋等,中卷制头、制肩、制腹、制腰、制尾,下卷将相、刺史、节度之类,此盖乐天取当时制文编类,以规后学者。 ○健儿跋扈 《漫录》曰:今以军为健儿,往往以杜诗“健儿胜腐儒”为证。非也,按《世说》,祖逖过江,常使健儿鼓行劫钞。东晋时已有健儿之称。仆谓健儿之名,见于东汉。观朱遵战死,吴汉表为置祠,为健儿庙。又见于《三国志》甚多,不可引东晋为证也。又曰:梁冀跋扈。跋扈二字见《诗》注。《毛诗》曰“无然畔援”,注:畔援,犹跋扈也。班固《高祖纪?赞》曰“项氏畔援”,注跋扈。仆谓郑注班史,皆后汉人语。王莽时,崔篆《慰志赋》曰“黎奋以跋扈兮,羿浞狂以恣睢”,此语《朱浮传》光武诏曰“赤眉跋扈长安”,又在二公之前。冯衍《志赋》亦曰“始皇跋扈兮”云云。 ○广武君用百里奚之意 韩信破赵,得广武君,解其缚,东乡坐,西乡而师事之。问曰:“仆欲北攻燕,东伐齐,何若有功?”广武君曰:“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臣何足以权天下事乎?”信曰:“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不知广武君正得百里奚之意。缪公获百里奚归释其囚,与语国事。百里奚曰:“亡国之臣,何足以问?”越卫云云,范蠡亦曰:“败军之将,不可语勇。”缪公谓百里奚曰:“虞君不用子,故亡,非子之罪也。”缪公与语三日,大说。 ○八珍 今俗言八珍之味,有猩猩唇、鲤鱼尾与夫熊掌之类。观李贺曲曰“郎食鲤鱼尾,妾食猩猩唇。”其说旧矣。又观《吕氏春秋》伊说曰:“肉之美者,猩猩之唇。”纣作象箸,必为玉否,玉束必盛熊蹯、豹胎。晋灵公食熊蹯,而不熟。 ○角里 四皓中角里先生。角音禄,今呼为阁里,则发笑。仆考之,禄亦角也。鲁直诗曰“阿童三尺棰,御此老觳觫。石吾甚爱之,勿遣牛砺角。”虽读为禄,实则角尔。鲁直此语,岂无自哉?傅玄《盘中词》曰“与其书,不能读,当从中央周四角。”是亦以角为禄也。按《玉篇》、《广韵》注二音皆通用。《群经音辨》古岳切,兽角也。《礼》“黄钟为角”,音禄,又如字。《资暇录》谓《孔氏秘记》虑将来之误,直书为禄里,谓《诗?角里》为禄里。汉魏之人多然,如繁钦《禄里先生训》亦书为禄。《资暇录》所谓《孔氏秘记》者,孔氏即孔安国,其《秘记》不可得而闻,其事见《抱朴子》。 ○小名犬子 前汉司马相如,少时好读书,学击剑,名犬子。既长,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所谓犬子者即小名耳。然当时小名小字之说未闻,自东汉方著。相如小名,父母欲其易于生养,故以狗名之。逮其既长,向学,慕蔺相如之为人,故更名相如。今人名子犹有此意,其理甚明,非谓其少时学击剑而名犬子也。观者不可以上文惑之,师古注谓父母爱之,不欲称斥,故为此名。此说未尽,洪驹父作《侍儿小名录》,或者又作《续侍儿录》,谓搜罗尽矣。观诸书,知尚多遗逸,欲更续之,未暇也,往往见古人小名小字者,又不得不信,因而笔之,得八百来件,而侍儿、倡优等名不录也。可为五卷,愧未甚广。《唐?艺文志》、《崇文总目》,皆谓陆龟蒙有《小名录》五卷,恨不得而见之。 ○僮约香方 前辈多谓汉王褒《僮约》,鲁直效之作《跋奚奴文》。仆谓鲁直之前,石崇效之,尝作《奴券》矣。唐侯味虚作《百官本草》,贾志忠作《御史本草》,或者谓前此未闻。仆谓此意祖范晔《和香方》。晔撰《香方》,悉以比类当时之士。如曰“麝本多忌,比庾炳之。”“苓藿虚燥,比何尚之。”“詹唐粘湿,比沈演之。”“枣膏昏钝,比羊元保。”“甲煎浅俗,比徐湛之。”“丹松苏合,比慧琳。”“沈实寡和,以自比况。”所不同者,此以人,彼以官耳。 ○以点心为小食 《漫录》谓世俗例以早晨小食为点心,自唐已有此语。郑亻参为江淮留后,夫人曰:“尔且点心。”或谓小食亦罕知出处,仆谓见《昭明太子传》曰“京师贵,改常馔为小食。”小食之名本此。又谓陈江总《怨行》诗曰“团扇箧中藏不分,纤腰掌上讵胜情。”按羊侃有舞人,腰围一尺六寸,时人咸推掌上舞。仆谓赵飞燕体轻能掌上舞,见《外传》,《漫录》何舍此举彼邪? ○民应如兰 班固作《文帝叙赞》曰“我德如风,民应如草。”用《论语》“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意也。而潘岳作《晋世祖诔》曰“我德如风,民应如兰。”傅玄《四箱乐歌》曰“上教如风,下应如卉。”古诗曰“袖中有短书,欲寄双飞凫。”而沈约诗曰“盈尺书绸缪,欲寄东飞凫。” ○五总龟九龄 《唐书》载:殷践猷博学,与贺知章相善。知章尝号为“五总龟”,谓千年五聚,问无不知也。而颜真卿所撰《践猷墓碑》曰“颜元孙、韦述、贺知章、陆象先与践猷,凡五人相聚,故曰‘五总龟。’”其说不同,又今称一龄为一年,如扬子“童乌九龄”,孙绰“越在九龄”,皆以九龄为九岁,不知文王世子“梦帝与我九龄”,以九龄为九十岁矣。 ○火浣布 尝见一杂说论火浣布,或谓木皮所织,或谓鼠毛所织,未知孰是。仆谓二说皆有之,观《搜神记》曰“昆仑之墟,有炎火之山,上有鸟兽草木之皮,则其鸟兽之毛也。”又按沈约《宋志》,炎洲在南海中,有犭吉犭屈兽。人捕之,斩刺不伤,积薪烈火,缚以投火中,而此兽不焦。又火山国,家有火,虽雨不息,火中有白鼠,然洲上林木得雨则皮焦,得火则皮白,洲人以春月取其木皮织布,为火浣布。若是,木皮、鼠毛,皆可为布也。 ○足寒伤心 龚养正《续释常谈》谓:足寒伤心,人劳伤骨,见《朝野佥载?俗谚篇》。仆谓此语引者甚多,其源出于黄石公《三略》。其间如《刘子》、《五代史》,皆尝引以为言,不但《佥载》也。贾谊书曰“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董仲舒策曰“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惟甄者之所为;犹金在熔,惟冶者之所铸。”此等语皆见《管子》。 ○刘琨、卢谌赠答诗 《文选》载刘司空琨、卢中郎谌赠答诗,止一二首。而琨文集载赠答诗,往返四首。琨《重赠卢谌诗》,有曰“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今《选》、本传俱载是诗,而不闻卢谌所答。按琨集中有谌答,曰“谁言日向暮,桑榆犹启晨。谁言繁英实,振藻耀芳春。百炼或致屈,绕指所以伸。”皆答其意也。又按琨集,先是卢子谅谨笺诣刘司空,并赠司空诗,然后刘司空答子谅书与诗云云。今《选》先载答而后载赠,失其序矣。钟嵘《诗品》曰:越石诗,其源出于王粲。善为凄戾之词,自有清拔之气。琨既体良才,又罹扈运,故善叙丧乱,多感慨之词。中郎仰之,微不逮矣。观此,有以见二公之浅深。考《唐?艺文志》,《刘琨集》十卷。仆家藏正本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