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改斋漫录 - 第 17 页/共 29 页

○北土重同姓 世以同宗族者为骨肉。《南史王懿传》云:“北土重同姓,谓之骨肉。有远来相投者,莫不竭力营赡。王懿闻王愉在江南贵盛,是太原人,乃远来归愉。愉接遇甚薄,因辞去。”又按,颜之推《家训》曰:“凡宗亲世数,有从父,有从祖,有族祖。江南风俗,自兹以往,高秩者通呼为尊。同昭穆者,虽百世犹称兄弟。若对他人称之,皆云族人。河北士人,虽三二十世,犹呼为从伯、从叔。梁武帝尝问一中土人曰:‘卿北人,何故不知有族?’答云:‘骨肉易疏,不忍言族耳。’”予观南北朝风俗,大抵北胜于南。距今又数百年,其风俗犹尔也。 ○万乘字音 天子万乘,诸经音训皆作去声。余读晋傅玄《汉高祖画赞》曰:“赫赫汉祖,受命龙兴。五星协象,神母告征。讨秦灭项,如日之升。超从侧陋,光据万乘。”亦可以平声用也。 ○郑谷胡少荆公张说诗 郑谷《送春》诗云:“三月正当三十日,风光别我苦吟身。共君一夜不须寐,未到晓钟犹是春。”胡少假诗云:“含酸梅子渐生仁,莺老花飞迹已陈。一夜南风摇斗柄,明朝烟柳不关春。”信知才力之不侔也。然胡意亦本荆公诗:“欲知人世春多少,先验东方北斗杓。”荆公诗又本于张说《守岁》诗:“愁心随斗柄,东北望回春。” ○一则仲父二则仲父 王立之《诗话》云:“或云:‘一则仲父,二则仲父’,可对‘千不如人,万不如人’。”予以为“一则仲父,二则仲父”,可对“千冯道,万冯道”。苏子由《和东坡定惠院月夜诗》有云:“娄公见唾行己干,冯老尚多谁定骂。”自注云:“千冯道,万冯道,此语乃旧传也。”然五代有“一则任圜,二则任圜”之语,此亦可对也。 ○诗因助语足句 卢延逊有诗云:“不同文赋易,为有者之乎。”予以为不然。尝见张右史记衢州人王介,字仲甫,以制举登第,作诗多用助语足句。有《送人应举诗》落句云:“上林春色好,携手去来兮。”又《赠人落第诗》云:“命也岂终否,时乎不暂留。勉哉藏素业,以待岁之周。”云此格古所未有。予以是知延逊之诗未尽。 ○林子中论坡诗失为臣体 东坡《赠传真妙善大师惟真诗》,先言“平生惯写龙凤质”,后言“尔来传写亦及我”。林子中谓失为臣体。予以为论诗岂当尔耶。 ○阿谀非保身良策 朱全忠尝与僚友及游客坐于大柳之下。全忠独言曰:“此木宜为车毂”,众莫应。有游客数人起应曰:“宜为车毂。”全忠勃然厉声曰:“书生辈好顺口玩人,皆此类也。车毂宜用夹榆,柳木岂可为之!”顾左右曰:“尚何待?”左右数十人ㄏ言宜为车毂者,悉扑杀之。予观唐太宗恶宇文士及佞其喜嘉木,太宗英主,固宜尔。彼全忠一凶人,犹知以顺旨为可杀。而世之小人,方以阿谀为保身之良策,何哉, ○袁天纲相武后 唐史载武后之幼,母抱以见袁天纲,绐以男。天纲视其步与目,惊曰:“龙瞳凤颈,极贵验也。若为女,当作天子。”此说失于不择,盖取《谈宾录》之过也。天纲视人祸福,每见于十年之后,虽时日不差。孰谓男女不辨,而可以善相称。 ○周幽王击鼓而褒姒笑 《吕氏春秋》载戎尝寇周,幽王击鼓,诸侯皆至,褒姒大悦而笑;王欲褒姒之笑,数击鼓,而诸侯至无寇;及真寇至,击鼓而诸侯不来,遂为戎所灭。予尝观宋景文《雁奴说》,王荆公《雁奴诗》。然后知幽王者,其自为雁奴乎。《史记》以为举烽火。 ○梅圣俞孙绰哀诗 江邻几《杂志》云:“梅圣俞至宁陵,寄诗云:‘独护慈母丧,泪与河水流。河水终有竭,泪泉常在眸。’彦猷持国讥作诗早,俞应之以蓼莪及傅咸赠王何二侍中诗。”以上皆江说。余谓不独此,晋孙绰作《表哀诗》,其序云:“自丁荼毒,载离寒暑,不胜哀号,作诗一首,敢冒谅暗之讥,以申罔极之痛。”故洪玉父以鲁直丁母忧,绝不作诗。夫鲁直不作者,以非思亲之诗也;孙绰作者,以思亲之诗也。由是知圣俞作诗之早,庸何伤乎?其曰“敢冒谅暗之讥”,则虽人臣,亦可以谅暗也。 ○诗有夺胎换骨诗有三偷 洪觉范《冷斋夜话》曰:“山谷云;‘诗意无穷,而人之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无穷之意,虽少陵、渊明,不得工也。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语,谓之换骨法;规模其意形容之,谓之夺胎法。’”予尝以觉范不学,故每为妄语。且山谷作诗,所谓“一洗万古凡马空”,岂肯教人以蹈袭为事乎?唐僧皎然尝谓:“诗有三偷:偷语最是钝贼,如傅长虞‘日月光太清’,陈后主‘日月光天德’是也;偷意事虽可罔,情不可原,如柳浑:‘太液微波起,长杨高树秋’,沈期‘小池残暑退,高树早凉归’是也;偷势才巧意精,略无痕迹,盖诗人偷狐白裘手,如嵇康‘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王昌龄‘手携双鲤鱼,目送千里雁’,是也。”夫皎然尚知此病,孰谓学如山谷,而反以不易其意,与规模其意,而遂犯钝贼不可原之情耶? ○辨唐彦谦苏子瞻诗用三尺字 叶少蕴《石林诗话》云:“杨大年、刘子仪皆喜唐彦谦诗,以其用事精巧,对偶亲切。黄鲁直诗体虽不类,然不以杨、刘为过。如彦谦《题高庙》云:‘耳闻明主提三尺,眼见愚民盗一А。’每称赏不已,多示学诗者以为模式。三尺、一А,虽是著题,然语皆歇后。一А事无两出,或可略土字。如三尺,则三尺律、三尺队皆可,岂独剑乎?‘耳闻明主’,‘眼见愚民’,尤不成语。予数见交游道鲁直语,意不可解。苏子瞻有‘买牛但自捐三尺,射鼠何劳挽六钧’,亦同此病。六钧可去弓字,三尺不可去剑字,此理甚易知也。”以上皆《石林》语。予按,《高祖纪》云:“上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又《韩安国传》云:“高帝曰:‘提三尺取天下者,朕也。’”颜师古注曰:“三尺,剑也。而流俗书本或云‘提三尺剑’,剑宇后人所加耳。”然则《石林诗话》乃有歇后之说,何邪? ○董十郎儿 天下之事,多成于贫贱感激之中,或败于富贵安乐之际,理无可疑也。苏秦其所成就,虽不足道。使其有二顷之田,其能佩六国相印乎?又况于为天下者哉。故中兴难于创业,是谓不刊之说。宣帝、光武所以独称于汉者,以二君俱起于民间耳。董敦逸,吉之永丰县村落人。哲庙时,为吏部侍郎。招乡人之寓太学者,以训童稚。童稚业不精进,董责之。自言“幼入上庠,甘荠盐者凡几年。今汝若此,何以有成邪?”其乡人答曰:“公言过矣。侍郎乃董十郎儿,贤郎乃董侍郎儿。以此校之,固相什伯矣。”予尝爱其言有理。古语有之:“其言虽小,可以喻大。”董起白屋,父行第十。 ○蔡元长欲为张本 自古奸人,周身之术非不至。然而祸患之来,卒出于非意所及者,何耶?盖恶逆既积,则天地鬼神所不容,其谋徒巧也。宣和四年,金人攻大辽,遣王纬来乞师。宰相王将明主其议,以童贯为宣抚使,蔡居安副之。蔡元长作诗送其行,有曰:“百年信誓宜坚守,六月行师合早归。”元长之为是诗也,盖欲为他日败事张本耳。殊不知政和中,元长首建严燕之议,招纳燕人李良嗣以为谋,又欲以妖人王仔息服锦袍铁帻,为大将。计议已定,会仔息抵罪伏诛,遂止。将明所为,乃推行元长之意,世可尽欺乎?元长始以绍述两字,劫持上下,擅权久之。知公议不可以久郁也,宣和间,始令其子约之,招致习为元学者。是以杨中立、洪玉父诸人皆官于中都;又使其门下客著《西清诗话》以载苏、黄语,亦欲为他日张本耳。终之祸起朔方,竟以不免,岂前所谓其谋徒巧耶。 ○欧阳公论冯道乃壮岁时 孔子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夫管仲降志辱身,非圣人不足以知其仁,彼元结乌足以论之。求诸后世,狄仁杰、冯道庶几焉。仁杰则人无异论。道自为欧阳公所诋,故学者一律不复分别,惜哉!独富郑公、苏黄门、王荆公以大人称之。盖欧阳公为史时,甫壮岁;使晚为之,必不尔也。前辈谓韩魏公庆历嘉施设,如出两手,岂老少之异欤?欧阳公出处与韩同,其论冯道,予以为当以庆历嘉为例。则道也,庶乎有取于欧阳公矣。 ○东坡诋程颐不如欧阳公 善处石守道江邻几 东坡先生才气高一时,未始下人。故自言嫉程颐之奸(见公奏议),又诋程为“鏖糟陂里叔孙通。”(见孙君孚《谈圃》)然议者以为过。故吕原明《家塾记》云:“元初,苏子瞻与程正叔不相能”;又言:“不如欧阳永叔之善处石守道也。”以予观之,岂特待守道为然。江邻几与欧阳公契分不疏,晚著《杂志》,诋公尤力。梅圣俞以为言,而公终不问。邻几既死,公吊之,哭之痛。且告其子曰:“先公埋铭,修当任其责矣。”故公叙铭邻几,无一字贬之。前辈云:“非特见公能有所容,又使天下后世读公之文,知公与邻几,始终如一,且将不信其所诋矣。”《孟子》曰:“以善养人者,然后能服天下。”欧阳公之谓矣。 ○高祖用良平韩信 宋景文公云:“或讥汉高祖非张良、陈平不能得天下,宋曰不然。良、平非高祖不能用。夫智高于良、平,乃能听其谋。至项羽不能用范增,则败矣。”予以景文徒知其一耳。独不见韩信之言乎?方信之被擒也,互论其长。信曰:“陛下不善将兵,而善将将。”嗟乎,不知高祖胸中,能着几韩信耶! ○论《易》 末景文公云:“刘齐善言《易》。说曰:‘六十四卦,本之乾坤,故诸卦中皆有乾坤象意。孔子叙乾为玉、为金,坤为牛、为马之类,本释他卦所引,非徒言也。弼不可云‘得意忘象,得象忘言。’”予以齐谓弼不可云:“得意忘象,得象忘言”,是矣。然弼尝云:“触类可为其象,合义可为其征。义苟在健,何必马乎?类苟在顺,何必牛乎?爻苟合顺,何必坤乃为牛;义苟应健,何必乾乃为马?”则齐之说,即弼之说也。 景文又云:“王弼注《易》,直发胸臆,不如郑康成等师承有自也。或曰:‘何以得立为一家?’景文曰:‘弼弃易象互体,专附小象,衍成其文,是以诸儒不能訾。’”予以为不然。盖《易》之书,其道有四:意、言、象、数是也。有数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意,有意而后有言。今舍象数而以言意论《易》,是犹剪其根本,而求枝叶之繁,可乎?《易》之道,在六经尤为简奥。盖《五经》止言人事,而《易》则三才具焉。第汉儒象数之余,流为灾祥刻应之说,所谓过之者兹,后世所以深排之。若以论《易》而舍象数,则非矣。然则弼者,岂所谓不及者耶? ○张伯玉记六经阁取王弼传《易》意 古人要为不可及。王弼传《易》,于初九“潜龙勿用”下注云:“文言备矣。”世之陋者,往往诋其无所发明。予尝见蜀李畋著论,以为“弼之所传止于四字者。盖易经之旨,未敢率用己意,欲尊乎道也。”日乃知前辈用心如此。予尝见吕居仁言,曾子固初为太日子州司户,时张伯玉作守。欧阳公与荆公诸人咸荐日之,伯玉殊不为礼。一日,就设厅作大排,召子固。日惟宾主二人,亦不交一谈。既而召子固于书室,谓曰:“人以公为曾夫子,必无所不学也。”子固辞避而退。一日,请子固作《六经阁记》,子固屡作,终不可其意。乃谓子固曰:“吾试为之。”即令子固代书曰:“六经阁者,诸子百家皆在焉,不书,尊经也。”《文多不载》乃知伯玉之意,取李畋发明弼传《易》之意耳。伯玉,字公达,范文正公客。所以揭己,示子固如此者。子固年少恃才名,私以不识字诋之,伯玉有所闻,故耳。 ○东坡知味李公择知义 东坡在资善堂中,盛称河豚之美。李原明问其味如何?答曰:“直那一死。”李公择尚书,江左人,而不食河豚。尝云:“河豚非忠臣孝子所宜食。”或以二者之言问予,予曰:“由东坡之言,则可谓知味;由李公择之言,则可谓知义。” ○著述须待老 前辈未尝敢自夸大。宋景文公尝谓:“予于为文,似蘧瑗。瑗年五十,知四十九年非;余年六十,始知五十九年非。其庶几至道乎?”又曰:“予每见旧所作文章,憎之,必欲烧弃。”梅尧臣曰:“公之文进矣,仆之为诗亦然。”故公晚年修《唐书》,始悟文章之难。且叹曰:“若天假吾年,犹冀老而后成。”南城李泰伯叙其文,亦曰:“天将寿我乎,所为固未足也。”类皆不自满如此,故其文卓然自成一家。善乎欧阳公之言曰:“著述须待老,积勤宜少时。”岂公亦有所悔耶? ○太祖推服桑维翰 太祖尝与赵普议事,有所不合。太祖曰:“安得宰相如桑维翰者,与之谋乎?”普对曰:“使维翰在,陛下亦不用,盖维翰爱钱。”太祖曰:“苟用其长,亦当护其短。措大眼孔小,赐与十万贯,则塞破屋子矣。”予按,晋去国初未远,故太祖所以推服维翰者,宜有以得之。使维翰获用,岂尽出普下乎?盖尝因太祖推服之义,而考维翰本传。其议论皆为欧阳公削去,无从而见之。其后读孔氏《续世说》,载出帝之初,浸用景延广。维翰恐与契丹失欢,上疏曰:“议者以陛下于契丹有所供亿,谓之耗蠹。有所卑逊,谓之屈辱。微臣所见,则曰不然。且以汉祖英雄,犹输货于冒顿;神尧武略,尚称臣于可汗。此谓达于权变,善于屈伸。所损者微,所利者大。必若因兹交造,遂成衅隙,自此岁岁调发,日日转输,困天下之生灵,空国家之府藏,此为耗蠹,不亦甚乎?兵戈既起,将帅擅权。武吏功臣,过求姑息,边藩远郡,得以骄矜。外刚内柔,上陵下替。此为屈辱,又非多乎?”所具止此,议论虽不尽见。其揣度事势,深切着明,有能加之者欤?太祖所以推服之也。 ○繁钦论鼓吹崔令钦教坊女善歌 陈后山云:“繁钦与魏文论鼓吹云:‘潜气内转,哀声外激。大不抗越,细不幽散。’”不若唐崔令钦语也。崔记教坊任智方四女皆善歌,其中二姑子,吐纳凄惋,收敛浑沦,三姑子容止闲和,傍观若意不在歌;四姑子发声遒润,虚静似从空中来。崔在唐不以文名,若此语可以谓之文矣。 ○贵在富下 《司马季主传》云:“《传》曰:‘富为上,贵次之。’”《系辞》云:“崇高莫大乎富贵”,贵在富之下。予尝记钱希白著书,有人王令,遇鬼胡元春。令询向去禄寿,胡笑曰:“阴功与天爵俱高。人爵,末事也。《尚书》五福,不言禄,此乃深旨,非老夫所能知也。”予乃知贵在富下者以此。 ○颜鲁公失言 颜鲁公将死,叱李希烈曰:“吾年且八十,官太师。吾守吾节,死而后已。”予尝曰:鲁公之节,虽与日月争光可也,而不能不失于其言。使年未至于八十,官未至于太师,节可不尽乎?齐、梁以来,视易君如弈棋,士鲜知节义。褚渊为齐司徒,贺客满座。褚欢曰:“使彦回作中书郎而死,不当为一名士邪?”名德不昌,乃复有期颐之寿。嗟乎,使如言,国何赖于老成哉。 ○张华死有余愧 人臣事君当大位者,事有关于社稷,虽以死争可也。予见古今备礼数,作文具者多矣。晋张华被执,曰:“式干之议,臣谏章具存,可覆按也。”张林曰:“谏而不从,何不去位?”华无以对。予谓华死而有知,有余愧矣。 ●卷十一记诗 ○题寝宫诗 “农桑不扰岁常登,边将无功吏不能。四十二年如梦觉,春风吹泪过昭陵。”韩子苍云:“此诗题于寝宫,不著名氏。宜表而出之。” ○闲燕堂联句 王仲至与秦少游谒恭敏李公,饭于闲燕堂,即席联句云:“黄叶山头初带雪,绿波尊酒暂回春。”(钦臣)“已闻璧月琼枝句,更看朝云暮雨人;”(观)“老愧红妆翻曲妙,喜逢嘉客放怀新。”(钦臣)“天明又出桃源去,仙境何时再问津。”(观) ○青州从事 皮日休《谢人送酒》诗:“门巷萧条空紫苔,先生应渴解酲杯。醉中不得亲相问,故遣青州从事来。”晋桓温有主簿,善别酒味。以好者为青州从事,谓青州有齐郡,言到脐也。韩子苍谢《信州连鹏举送酒》诗云:“上饶籍甚文章伯,曾共紫薇花下杯。铃阁昼闲思老病,故教从事送春来。”韵意皆同,当有辨其优劣者。 ○程夫子范使君 韩持国闲居颖昌,程伯淳自洛往访之,时范右丞夷叟纯礼亦居颍昌。持国尝戏作诗示二公云:“闭门读易程夫子,清坐焚香范使君。颐我未能忘世事,绿尊红妓对斜曛。” ○海棠洲 王仲至使辽,回谒恭敏李公,席中赋诗云“穹庐三月已淹留,白草黄云见即愁。满袖尘埃何处洗,李家池上海棠洲。” ○江公著由《微雨》诗知名 江公著初任洛阳尉,久旱微雨,作诗云:“云叶纷纷雨脚匀,乱花柔草长精神。雷车却碾前山过,不洒原头陌上尘。”司马文正公于士人家见之,借纸笔修刺谒江。且为称荐,由此知名。 ○花落去燕归来 晏元献公赴杭州,道过维扬,憩大明寺,瞑目徐行。使侍史诵壁间诗板,戒其勿言爵里姓名,终篇者无几。又使别诵一诗云:“水调隋宫曲,当年亦九成。哀音已亡国,废沼尚留名;仪凤终陈迹,鸣蛙只沸羹。凄凉不可问,落日下芜城。”徐问之,江都尉王琪诗也。召至同饭,又同步游池上。时春晚已有落花,晏云:“每得句,书墙壁间,或弥年未尝强对。且如‘无可奈何花落去’,至今未能也。”王应声曰:“似曾相识燕归来。”自此辟置,又荐馆职,遂跻侍从矣。 ○偷眼看云生未生 山谷南还,至南华竹轩,令侍史诵诗板,亦戒勿言爵里姓名。久之,诵一绝云:“不用山僧供张迎,世间无此竹风清。独拳一手支颐卧,偷眼看云生未生。”称叹不已,徐视姓名,曰:“果吾学子葛敏修也。” ○文正公属意小鬟妓 范文正公守番阳郡,创庆朔堂。而妓籍中有小鬟妓,尚幼,公颇属意。既去,而以诗寄魏介曰:“庆朔堂前花自栽,便移官去未曾开。年年长有别离恨,已托东风干当来”介因鬻以惠公。今州治有石刻。 ○致心平易始知诗 吕与叔尝作诗云:“文如元凯徒成癖,赋似相如只类俳。惟有孔门无一事,止传颜子得心斋。”杨中立云:“知此诗,则可以读《三百篇》矣。”横渠《读诗》诗云:“致心干易始知诗。” ○吴元中十岁赋诗 吴丞相元中十岁时,游寺赋诗云:“古木霜根重,残僧雪顶深。栋梁元剥落,香火半消沉。”在真州时,《赠吴正仲》诗云:“先生古人风,文字祖西汉。不令万钱食,亦合五花判。” ○矮道士老参军 信州铅山县治之北三里间石井资福院,有泉涌于山壁之下,澄澈如鉴。本朝诗人潘阆,移太子州散参军,过而留绝句云:“炎炎畏日树将焚,却恨都无一点云。强跨蹇驴来到得,皆疑渴杀老参军。”苏黄门过而跋之云:“东坡先生称眉山矮道士好为诗,诗格亦不能高,往往有奇语。如‘夜过修竹寺,醉打老僧门’之句,皆可喜者也。”予旧读《湘山野录》,喜阆所作《西湖曲》。及游江南,见题石井绝句,颇有前辈气味,不在石曼卿、苏子美下。若老参军、矮道士,自是一对。将恐漫灭失传,不知法真师能刻之石否? ○巴苴仁频 “诸柘巴苴。”文颍曰:“巴苴,草名,一名巴焦。”李善曰:“苴,子余切。”“栗。”,音郢。“逾波”,谓前波趋后波也。“明月珠子,的江靡。”应劭曰:“靡,边也。明月珠子,生于江中,其光耀乃照于江边。”张揖曰:“靡;崖也。”“唼菁藻,咀嚼菱藕。”《通俗文》曰:“水鸟食谓之唼。”《说文》曰:“,布也。仁频。槟榔也。”韩诗云:“鹅儿唼雌黄嘴,凤子轻盈腻粉腰。”韩子苍诗云:“李侯梨钉坐,风味胜仁频。” ○万松亭 万松亭在关山。始,麻城县令张毅植万松于道,用以庇行者,且以名其亭。去未十年,而松之存者,十不及三四。东坡元丰二年谪居黄州,过而赋诗云:“十年栽种百年规,好德无人助我仪。县令若同仓庾氏,亭松应长子孙枝;天公不救斧斤厄,野火解怜冰雪姿。为问几株能合抱,殷勤记取角弓诗。”崇宁以还,坡文既禁,故诗碑不复见。而经过题咏者,多不胜纪。番阳倪左司涛伤之以诗云:“旧韵无仪字,苍髯有恨声。”此之谓也。 ○杜子美集无遣忧 余家有唐顾陶大中丙子岁所编《唐诗类选》,载杜子美《遣忧》一诗云:“乱离知又甚,消息苦难真。受谏无今日,临危忆故臣;纷纷乘白马,攘攘着黄巾。隋氏营宫室,焚烧何太频?”世所传《杜集》,皆无此诗。 ○晏元献所得是知人 晏元献喜荐士,其得人最多。范蜀公作《公挽词》云:“生平欲报国,所得是知人。” ○河阳见两龚 吕居仁记龚殿院彦和,清介自立,少有重名。元间,签判瀛州。与弟大壮同行,尤特立不群。曾文肃子宣帅瀛,欲见不可得。一日,径过彦和,邀其弟出,不可辞也。遂出相见,即为置酒,从容终日乃去。曾题诗壁间,其末句云:“自惭太守非何武,得向河阳见两龚。”近世贵人,如曾子宣之能下士,亦难得也。 ○天门岂可掉臂人 吕献可记丁晋公诗有“天门九重开,终当掉臂入。”王元之读曰“入公门,鞠躬如也。天门岂可掉臂入乎?此人必不忠。” ○放出一头地 东坡初登第,以诗谢梅圣俞。圣俞以示文忠公,公《答梅书》略云:“不意后生能达斯理也。吾老矣,当放此子出一头地。”故东坡《送晁美叔》诗云“醉翁遣我从子游,翁如退之践轲丘。向欲放子出一头,酒醒梦断十四秋。”盖叙书语也。陈无己《赠魏衍》诗云:“名驹已自思千里,老子终当让一头。” ○程伯淳辨李太白诗 程伯淳谓:“李太白诗:‘若教管仲身常在,宫内何妨更六人。’此语不然。管仲时,桓公之心特未蛊耳。若已蛊,虽管仲可奈何?未有心蛊尚能用管仲之理。” ○程正叔不欲为闲言语 程正叔云:“王子真寄药与颐,无以为答。且素不作诗,亦非禁而不作,第不欲为闲言语耳。如古人作诗,无如杜甫。云:‘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如此闲言语,道出则甚,颐所以不作诗。今《寄子真》诗云:‘至诚通化药通神,远寄衰翁济病身。我亦有丹君信否,用时还解寿斯民。’子真之学,须是独善。虽至诚洁行,然大抵只是长生久视之术,止济一身,故有是句。”正叔且云:“既学诗,须是用功,方合诗人之格。既用功,则于事有妨。古人诗云:‘吟成五个字,用破一生心。’可惜一生心用在五字上,此言甚当。”予谓正叔盖有激而云。且诗云:“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萧萧马鸣,悠悠旆旌”之类,皆未免乎写物也。 ○剖破藩篱即大家 横渠先生张载作《克己复礼》诗曰:“克己工夫未肯加,吝骄封闭缩如蜗。试于中夜深思省,剖破藩篱即大家。” ○花月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