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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种羊考 羊皮有骨种称者,春裘也,百金一裼,时人贵之。色纯而螺缜,可为冠缘。或曰是一羊也,何以骨种名?从来卉植之类,丽土而生,蠕动之物,含气以育。昔人有种米植羊之喻,谓事理之必无也。 然以骨种之名,则又似有可据者。按北齐高昂《从征行》曰:“垄种千口羊,泉连百壶酒。朝朝围山猎,夜夜迎新妇。”浦江吴立夫,有种羊皮书褥歌: 尝道刳刀羊可食,土城留种羊胫骨。四围筑垣闻杆声,羊子还从胫骨生。青草丛抽脐未断,马蹄踣绝绕垣行。 楚石大师还古诗有“自言羊可种,不信茧成丝”之句。人以问师,师曰:“大漠迤西,人能种羊。取羊骨以初冬末日,埋地中;初春末日为吹笳咒语,即有小羊从地中出。凡埋骨一具,可得子羊数只。双槐岁杪:西域人杀羊而食,埋其胫骨,举杆坚筑,久之羔从胫骨而生,脐未断。时马旁踏振之,即跳跃而起。入馔肥腴,其皮宜作书褥。西使记垄种羊出西海,以术脐乃断,即能啮草。至秋可食。脐内复有种。《异物志》:“大秦国北有羊子生于土中,秦人候其欲萌,为垣绕之,其脐连地不断,以刀截,击鼓惊之而绝,因跳鸣食草”。 今闽粤有种蛎房,有种蛏田,以壳为灰,按时撒之,则翌岁蛏蛎丛生其间。由是言之,固然无足怪者。而实则出于四生胎化之外也。 贾凫西鼓词 木皮散客,曲阜贾凫西也。少负辩才,好说鼓词。尝于诸生塾宰官厅,及稠人广众中,持小鼓木板掀髯开喉为快。自明经迁部曹,明鼎革不仕。恒笑骂人,不容于乡,移滋阳县。尉挟之,贾怒起。旧官会奉使过里门,执县尉扑于阶下,曰:“此桓侯鞭挞督邮故事也。”不数月引病,不得,乃密属当事劾以说稗词,废政务,果免归。科头跣足,自如也。 凡与臣言忠,与子言孝,无不以稗词,正不屑屑于寻章摘句,效老生常谈。其摹拟古人处,莫不须眉毕现。又别出蹊径,独抒胸臆。能使古帝王卿相哲愚贤奸是非,由我自定,真操乎物所不遁,而沉郁顿挫,亢坠疾徐之间,环而观听者,尽为咋舌。 晚岁著书数十卷,文字雅俚不伦,与沛县阎古古、诸城丁野鹤,亡命时,往来最密。其论语稗词,为东塘采入《桃花扇》中,历代史略。 余尝听人唱演,今于李山亭处,又见“孟子齐人”一段,附录于后。 话说孔圣人周游列国,用世情殷。王孙贾劝他媚灶,他又说获罪天;弥子瑕要送他卫卿,他又说得失有命。虽是美玉思沽,到底不肯诡遇求合。这是个万代宗师,能守出处之正。竟有一班游说之徒,不以为法,执鞭欣慕。甚且舔痔吮痈,甘心乐受。在他自己,觉得处世原该如此。那想有几个睁着眼的,看了替他一阵阵的脸上出火。所以晏平仲家使车的,何尝不洋洋得意。到捱了他老婆一顿臭骂。你看这个妇人,到还有些志气。我们男子汉大丈夫,为甚么不挽起眉毛成一个人?在下因取《盂子》中齐人一篇,编成几句鼓词儿,要在列位搢绅先生之前,聊为聒耳。 自古英雄命运艰,(就如那)孔、孟原来一脉传。(到处里)秉政当朝扬着脸,(谁肯向他)下巴底下吸吐涎。(第一个)梁惠王(就是)钱痨鬼,(再看他)养的儿子更不堪。(又有个)滕国(里,井田才合起)了局,(来了个)太荒唐(的,许行散)了班,(笑盈盈)荐贤有了乐正子,(又遇着)兔羔灭仓打醋坛。(遥望着)地广民稠齐国好,(无奈他)掉蛋齐宣性不长。(都只为)好货好色还好勇,(一说要)发政施仁不上前。(教一班)狗头狗脑胡揭弄,(苦煞了)执古搊板邹峄贤。 前言按下不提,单说齐国有一个人,他的姓名不著,里居不详。只因他八字里喜的是双妻压命,又坐着一层狠旺的食神。所以在家有妻妾陪伴,出外就有酒肉饮食。若不扒着他的根子,看破他的行藏,只看他驴屎蛋外面光,那知这个齐人是丢德败行,真乃不作而不堪之至者。 (是谁人)教会了(这个情现成的)法,(管保你)走遍天涯饿不煞。(整日里)东蹭西蹭瞎打混,(这行子)守(什么)田园顾(什么)家。(半边瓢)就是他的传家宝,(打狗棒)还仗(着是)他护身法。(只看他)一上门来先惹怪,(还在那)十字街头弄死蛇。(只都是)好吃懒做馋狗嘴,(积作作)赶着人家叫爹妈。 这齐人终日浪游,乞丐为生。一出门来,必然讨个醉饱。若是他妻妾知道来由,怎肯与他干休。谁知道齐妇并无有个耳报神,那齐人却到有了障眼法。那一日,吃的醉醺醺的从外昂然进门,一腔排下厉声高叫“快看茶来”。这齐妇不敢怠慢,不多一时,小婆子捧过茶来。齐人吃了,接去杯子。他二人坐着,就刮拉闲话起来。齐妇开言道:“尊声孩子达,凡你出门去,醉饱才还家。我且问问你,都是和谁呀?” (待说是)邻里乡党闲话客,(也不过是)一半遭儿话桑麻。(似你这)天天有酒天天醉,(我不懂)摆席人家为甚吗。(待说是)一家一日车轮会,(你也该)一来一往把锯拉。(总就是)男儿慷慨尊常满,(你对我说)也好(见他媳妇)谢谢他。 这齐妇圆圆款款问了一遍。看起齐人,急忙里难以登答。谁知他早已料着有此一问,预先编就一套瞎话。有枝有叶便应声,答道:你要问我的朋友,都不是寻常小户人家哩。你且站在一旁听我道来。 (这齐人)未曾开口样先梭,(高叫声)他娘们(住站)听我说。(那都象)下等之辈穷朋友,(怎么能)整日弄酒蒸馍馍。(头一个是)王欢右师齐国相,(他与我)朝暮相见饮宴多。(还有那)副相储子把我请,(着管家)骑着马来牵着驴。(又有了)驸马淳于好酒量,(他与我)论斗论石加班驳。(吃了些)刍豢悦口秦人炙,(吃了些)四境邻家鸡几窝。(吃了些)鲜鱼熊掌真我欲,(吃了些)胡龁羊羹陈戴鹅。(遇着那)庄暴见了往家拉,(走到了)沈同门前向里拖。(那一日)陈贾求我(去辟)王惭,(耽搁下)距心蚳鼍酒许多。(至于那)时子景丑不须说,(最厚的)惯弄嘴头盆成括。(我昨日)公行子家去吊孝,(说不尽)酒席宴前宾客多。(可惜我)没有这些闲腿跑,(那一天)不接帖子一大摞。 你说这妇人家是最好哄,昕了齐人这一席话说,直喜得抓耳挠腮,批牙裂嘴。就如受封赠的一般,不由得在齐人面前加意奉承,无可不可。点上灯,铺了床,撮拥着齐人睡下。自己坐在一旁,辗转思量,不觉有几分狐疑起来。俗语说得好,肩膀齐的是亲戚,三钱不合二钱的拱手。我那良人如何就有那些富贵人合他相与,到底想个法儿扒扒他的根子才好。便抽身来厨房,找着小婆子说道:“我有一句话合你说哩。”其妻唤其妾说件事:“你听:提起咱良人,本来是穷精。如何出门去,回家醉酩酊。殆说买着吃,腰里没半文。方才问他道,他把大话烹。 (他就说)同桌食的无贫贱,(尽都是)官宦人家富贵翁。(都是些)骑驴压马有势力,(都是些)穿袍戴帽大乡绅。(我想来)富贵人家眼眶大,(为什么)待咱良人这样亲,(要说是)贵而忘势富好礼,(为什么)全然不到咱家中。(虽然是)柴门难容车驷马,(须知道)相交何论富和穷。(这其间)不知真来不知假,(只恐怕)良人是个瞎话精。(我安排)偷出兰房看一看,(科子呀)是备(的休要给俺走)了风。” 这齐妇对着小婆嘱咐一回,转到卧房,自觉心中有事,一夜不曾合眼。忽听鸡叫,他便一骨碌爬将起来。裹了裹脚,拢了拢头,札刮的停停当当,单看良人如何举动。 话说齐人睡到天明,慌忙起身,披了衣服,对妇道:“今日是某老大人请吃早饭,须当速去。”遂迈步出门,徜徉而走。他那里知道大令正随后跟将来也。 (那齐人)伸头缩脑前边走,(这齐妇)跷蹄捏脚在后跟。(那一个)只怕晚了赶不上,(这一个)只怕慢了看不真。(眼见的)雪宫门口不歇脚,(眼见他)驸马府前不留停。(早来到)斗鸡市上无人问,(又过了)庄狱街市谁欠身。(只见他)临淄走遍三万户,(没一个)路上行人叫一声。(看一看)湫尘隘巷人烟少,(难道他)结识了(晏相的旧)儿孙。(说不尽)妇人(满怀痴想)筹思意,(你看那)齐人(一溜迸星出了东郭)门。 且说齐人放开大步,头也不抬,一直出了东门,走尽关厢,已是墦闾的所在。这齐妇跟到此处,把一腔热肠也就冷了一半,想来也无好处。待要回去,却是来做什么。犹豫一回,把鞋提了一提,牙根咬了一咬,道既到宝山,那有空回之理,少不得跟他走上一走。 说起这齐妇,也算放的泼。一路跟了来,何曾住住脚。挨肩擦膀子,不知有许多。无人问一问,一直出东郊。 (望一望)松林黄土,到处是(你向这)荒冢麒麟做什么(待说是)明日出吊东郭氏,(都怎的)昨夜枕边没提掇。(待说是)东门祖帐饯行客,(怎没个)良朋折柳坝桥河。(又只见)几家坟上哭声哀,(他那里)摆开一抬大祭盒。(这齐人)一见喜的旋风转,(来了他)五脏庙里救命佛。(大叉步)直到纸(钱蝴蝶灰)飞去,(只见他)咕咚倒地半截矬。(那些人)看不上他(那花)子相,(给了他)一壶奠酒(两个)供馍。(这人)饿狗抢食尽着吃,(却不道)气杀听风俊俏婆。(他这里)扑簌簌(泪珠儿不住的)掉,(他那里)刮搭(着嘴皮还四下)里睃。(天杀的)实指望(华堂开宴吃大)酒,(谁知道)乱葬岗头扳剩馍。(我悔恨)当初不该(来看)这看,(到弄的)进退两难无奈何。(这齐妇)跢(了跢)金莲回去罢,(他还在)坟(子旁里嚼着骨头就)酒掉。 却说齐妇原当他良人是个人物,看了回去好对小婆子说说,大家着实欢喜。谁知是这副嘴脸,只得扭身就走。正是乘兴而来,倒做了败兴而返。踉踉跄跄,到了自己门首,一推而进。说道“可了不的了”。 齐妇把门进,气的脸焦黄。未曾张开口,擎着泪两行。说起那孩子,教人痛断肠。 (每日里)擎着他当做(男儿)汉,(谁料他)连(狗底子孩牙也)看不上。(满城里)无人和他说句话,(直走到)东门以外乱葬岗。(谁知他)去跪人前讨着吃,(叫不了)剩菜剩饭好爷娘。(你不信)趁着此时(去看)一看,(未必不)还掇着(半碗豆)腐汤。(这齐妇)诉罢良人前后事,(只红了)两对眼眶泪四行。(这个说)管这营生没志气,(那个说)从今顾他什么娘。(这个说)强人杀的死了罢,(那个说)见人怎好把嘴张。(且不说)二人家中打碟碗,(又来了)装模作样那不良。(咳你这)不觉(死的鬼儿还起什么)调(粗喉咙)大噪子,(还叫孩们)的娘。(正待要)端起身子弄大款,(看了看)一家哭的好凄惶。(住了脚)支蒙起(耳朵才听)一听,(说了个)东郭墦间就心慌。(一煞时)毛遂没了隐身草,(可罢了)火焰山前小猴王。(没奈何)学了一个缩头法,(按下了)无名装那忘八腔。(但凭你)千声万骂全不理,(倒做了)司马懿(甘受巾帼韬略)长。(这就是)齐人干的无廉耻,(最可笑)冲的什么楚霸王。 说这齐人初时怎么样得意,到后来何等扫兴结局。这也是孟夫子遍观世道,参透人情,咨嗟太息,把这人做一个求富贵利达的榜样,岂不可笑,岂不可叹! (孟夫子)欷歔欲绝叹世情,(都只看)求利求名(是什么营)生。(见几个)轰轰烈烈没下稍,(见几个)巍巍峨峨(弄了精打)精。(见几个)娇妻美妾顾不住,(见几个)蟒玉腰金半截人。(可笑那)作法商鞅自丢白,(可笑那)范雎当年被溺泚。(可笑那)推打的张仪(舌头)强,(可笑那)不下机(的汉子去)相秦。(一个个)没头没脸胡钻干,(全不管)露出马脚怎充鹰。(以这些)不识羞的还打挣,(都该去)齐人家里认弟兄。 卷六 珍宝部(器用附) 宝藏库 章邱“东陵晓月”为八景之一。山容翠峭,石壁兀立。 有樵人某,至崖间,见一孔。近似目觑,内敞亮洞达,别有天地。遍满皆铺黄金白玉,种种灿烂,莫名其宝,如市中所玩西洋景。以手探之,仅容二指,得古钱十八枚,余不及。 遂取土塞其孔,归。持凿往,将洞开而指其藏。至则迷其处,但闻崖内人呼:“宝藏库后垣有漏隙。”一人应曰:“去十八钱,觅工补之。”其声欲震陵谷,樵者惊怖返。 (有此一处小洞天,更是多宝崖。安得到彼,掉臂游行其中,一开眼界。若到宝山,那有空回?奈何无问津者。) 熟卵石 粤香山小揽卖药林氏家,有大叶榕,高十余寻,可半亩园。上有鹳巢数处。林子幼稚好戏,尝猿步能至树巅。 忽一日,见巢内二卵如柚,携而下。入釜燃薪,以待剖食。其母瞥见,骂之曰:“此异物,不可以啖。且鹳巢吾家,盖亦有年。”乃令其子仍归诸巢。阅数月而树间啾啾,又数日而小鹳立枝头学飞,既而随老鹳翔于云表。林子惑焉,复缘上以觇其异。巢间余粪败草中,贮一黑珠盈掬,林拾之。非金非石,黝光可鉴。怀归藏之药笼,久而尝陈几端。 后有番贾见之,不忍释手,问林卖否。林固知其异,而不知所以异者,乃昂其值曰:“三万金。”贾曰:“价亦太昂,然适当用,诚不敢吝。请同行而取价。”林怀宝以往,登巨舶。贾出白镪,如数兑收。林曰:“物已属君,将焉用之?”贾曰:“此青泥珠也。隋时曾有一枚入中国,后高丽使以六十万售之,将以入海求珠者。此珠出西海外,可以疗痨疾。兹闻交南王有是疾,余将往治之,可以倍蓰。” 林别贾,携重资还,称富足焉。 (乾隆辛丑,有吴侬某,在济宁王牧署作记室。游于市,见乡人负半段玉罗汉,色深碧,以四缗售归。命工开琢,宝光灿烂,掩映几案,竟为宝石。成搬指一,牧进之,国抚大喜,以为宝石从未有此色。成指环四,多为牧夫人所得。一花插,携归苏。遇胡贾,出万金买去,云:“此祖母绿,中华何尚有耶?”吴侬亦富。) 雨钱 献县民家王氏,诞一儿,娩之夕,闻屋铮铮响,皆启户出视,满院钱落如雨,如自瓦陇滚滚下者。家人争取,得数十缗,咸惊喜。三日,洗儿盆中铢镪溢浮水上,于是里巷皆哄为异。邻妇来观,有抱之者,则青蚨突出襟袖间,如酬其劳,虽多寡不一,未尝虚其襁褓。 不晬岁而殇,入殓时,阿堵物满布床箦。人家痛伤,盖诚爱其多财,而悼其夭折也。葬城中西门里隙地,年余,其家落。家人往哭于墓,辄于冢旁得数贯归,如是者,其母恒接踵告匮,而所与遂不能继。 久之,即举家来奠,躄踊泣血,亦一文不舍矣。咸以为此子钱神也。子则曰:“耗鬼也。何也?耗尽则精散,禄绝则命促,何神之为?”闻其母至今尚在,年已七十矣。 (此乾隆十八年事,为文学王廷家次子宝儿云。) 琉璃 博邑颜山产琉璃,其用广,其利薄。可以为玉、为晶、为宝石、为翡翠、为车磲,种种不一。人皆望而知之,实则人皆不知琉璃之所以为琉璃,与夫制造各种器物之法。有聂姓业于此,为余言曰: “君博物君子也,请为一申其所由来,并我数十年工业之苦心。夫琉璃者,石以为质,硝以和之,礁以锻之,铜铁丹铅以变之。非石不成,非硝不行,非铜铁丹铅则不精。三合然后生。白如霜,廉削而四方,马牙石也;紫如英,札札星星,紫石也;棱而多角,其形似璞,凌子石也。白者以为干也,紫者以为软也,凌子以为莹也。是故目以为干,则刚紫以为软,而斥之以薄而易张;凌子以为莹,则镜物有光。硝,柔物也,以和内;礁,猛火,人以攻外。 “其始也,石气浊,硝气未澄,必剥而争,故其火烟涨而黑。徐恶尽矣,性未和也,火得红;徐性和矣,精未融也,火得青;徐精融矣,合同而化矣,火得白。故相火齐者,以白为候。其辨色也,白五之,紫一之,凌子倍紫,得水晶。进其紫,退其白,去其凌子,得正白。白三之,紫一之,凌子如紫,加少铜及铁屑焉,得梅萼红。白三之,紫一之,去其凌进其铜,去其铁,得蓝。法如白焉,钩以铜碛,得秋黄。法如水晶,钩以画碗石,得映青。法如白,加铅焉,多多益善,得牙白。法如牙白,加铁焉,得正黑。法如水晶,加铜焉,得绿。法如绿,退其铜,加少碛焉,得鹅黄。凡皆以焰硝之数为之程。 “其贵青帘,取彼水晶,和以回青。如箸斯条,若水斯冰。纬为幌簿,传于朱棂。瑞烟徐起,旭日始升。影动几筵,光浮御屏。凄神象之,以合窈冥。用之郊坛焉,用之清庙焉,隶于司空,以称国工。 “次为佩璜,连珠缀缨,绛纱作盛,弁冕盈庭,乃球锵鸣。古者百僚朝祭之法服也。 “其次又为华灯、屏风、礶合、果山,皆穿珠之属,口则无功,错采雕龙。 “又其次为棋子、风铃、念珠、壶顶、簪珥、料方,皆实之屋。围棋滴之,风铃范之,料方亦如之,条珠缠之、细珠泻之、大珠缠之戛之,簪弭惟错。车渠者,杂二色药而糅之;玛瑙者,珐琅点之;缠丝者,以药夹丝待其融也,引而旋之。 “再则为泡灯、鱼瓶、葫芦、砚滴、佛眼,轩辕镜、火珠响器、鼓珰之属,皆空。凡制之法,必先为琉璃,为管焉,必有铁杖刀剪焉,非是弗工。石在冶,焕然流离,犹金在镕而出之,杖之力也。受之者管也,授之以隙,纳气而中空,使口得为功,管之力也。乍出于火,焕然流离,就管矣,未就口也。急则流,缓则凝,旋而转之,授以风轮,使不流不凝,手之力也。施气焉,壮则裂,弱则偏,调其气而消息之,气行而喉舌皆不知,则大不裂,小不偏,口之力也。吹圆球者,抗之;吹胆瓶者,坠之。一俯一仰,满气为圆,微气为长,身如朽株,首如鼗鼓,项之力也。引之使长,截之使短,拗之使屈,突之使高,抑之使凹,刀剪之力也。凡为葫芦,先得提,后得腹,接处为腰。为含子葫芦,先得子,次得提,纳子焉,后得腹。凡为鱼瓶,先得口,次得腔,次得山,后得果枝。凡为花簪,先得茎,后得顶,断而殊之,身手而燎之,后得蜂末。凡为响器,先得下口,后得上口。凡为砚滴,先为顶口,次得腹、次得提,后得吐水。凡为磴碗,先得圆球,吸其下,按其上,断其脐而坐之,上反为底,下反为面。凡为鼓珰,先得葫芦,旋绕其底而四流之,以均其薄。为而不平,使微枉焉,以随气之动,乃得鸣。鼓珰者,响葫芦也。言微气鼓之,而珰鸣也。辟之为鼓也,声者其面也,响之应者,其腔也。实则其空也,故大空则大鸣,小空则小鸣。此老氏之说也。当其无有有之用也。凡为空者,先养气,气圆而体圆。此学书之说也,心正则笔正。” 余闻其说,遂笔记之。 (此篇文理甚古奥,可传也。[太冲林鹗] 读之如翻《考工冬官记》,古色斑斓,非时代物。[七如]) 水晶眼镜考 水晶为水精,《山海经》:“堂庭之山多水玉”;《拾遗记》:“孙亮作琉璃屏风,莹澈内外。”此类是也。今闽广出产水晶,好丑颜色,各有不同。其白而无绵者为上。为器玩最多。 明三保太监出西洋,携烧玻璃人来中国,制如水晶。用以硝礁,无所不烧,如灯、瓶、珠、簪之属。镜之制,本范铜为之,粉以元锡,磨以白茹,则须眉毫发可得而察。移之玻璃,愈倍其光,因之以有玻璃之镜。更即镜收之于目,为眼镜焉。昏者亦可借镜而视,故玻璃遂缀于眉睫间。充其类,为老花,为少花,为短视,因人而施,量力而厚薄之以为的。是眼之有镜,实创于明。《庶物异名疏》:“叆叇”,今俗名眼镜是也。若壮岁用之,则反昏暗伤目。时人复以水晶之无绵者作眼镜,更较玻璃而著明。是眼镜之初作于假,而今乃变为真。玻璃之犹嫌于火,而水晶则实取于水也。 又有养目镜,虽少年戴之,无损于目。明人有诗云:“西洋眼镜规璧圆,玻璃为质象并缘。”可考也。国朝查慎行诗:“隙光分日月,宿障扫云烟。”阮芸台应制诗:“眸目何须尔,重瞳不用他。”考第一。余有绝句云: 眼前物障视难明,物障安能明更生。有物照同如无有,眼光取入水中晶。 铁人 高密阴城,居民耕地,获一铁人。高尺许,左手擎钵,大于碗。注水,移时自沸,数易皆然。民实爱过甚,不以示人。耕余辄摩挲把玩,搬弄不已。忽误触手钵,脱底,复盛水,其下镌“诸葛亮造”四隶字。铁人掌心铸一“火”字,再注之水,则冷然也。 卷七 僧道(女道士附) 再来人 太白为谪仙人,东坡是戒禅师后身,定非臆说。昭文金芗谷,老而无子,游于浙之西湖灵隐寺,默祝三宝,祈求子嗣。长老与之散步廊间,过香积寮,见一蹩僧顾金而笑。长老点首,金不知其故。及归,金妾有娠,是夜梦一僧直入寝所,醒告金,异之。生子。 逾年,金复来杭。至寺,长老贺曰:“公子无恙。”金问何以预知,长老乃引金入厨下,见一龛云:“内则当时相视而笑之执爨僧也。伊圆寂时嘱勿化其身,俟伊自来。故留以待。”长老书龛际一联云:“此去有缘凭夙慧,归来好认旧菩提。”金出资为之甃砌。归告其家,皆呼“小和尚”。 及长,名葆。茹素,强以荤酒,辄呕吐。读书聰慧。父死,事母孝。十五入泮,十六领乡荐,联捷南宫。博闻强识,精通释典,授中翰。 京师慈仁寺有浮屠大善知识,能说无上《妙法》诸经。金往诣之,僧傲慢不为礼,金竖一指,罣叱之曰:“天地间亦知有我否?”僧惊之,延至方丈,与之言一真二谛、三摩四大、五蕴六欲、七心八垢、九根十行,无不了了。僧曰:“君原非阶下汉,故能作此过来语。” 后出为荆州守,恬静无为,郡人颂之。金尝曰:“圣贤功用,主敬主静;道释两家,何以外此。即于中庸极致间有偏倚,亦非浅尝者所可訾病,奈何群聚讼为?是故今之释子,古之佛氏之罪人也;今之道士,古之老子之罪人也;今之秀才,古之圣人之罪人也。” 郡城外有一古寺,内有泥鬼,忽出野中立。乡人咸惊异,祀以香花,日盛其事。金舆往视,曰:“只这是泥是土,何圣何灵?速毁而瘗之。”夜一青衣来拜曰:“我乃山鬼,久受孽报。蒙君打脱一切障碍,如听无生大乘。”谢而去。 三年,母死归葬,庐于墓旁,服阕不仕。有僧自杭来,门隶呵之。僧遗扇一柄,门者呈金,金曰:“长老命我归矣。”夫人李氏,旧家阀阅之女,闻金欲之杭为僧,乃从容而进词曰:“妾闻达者明理而通变,愚人守暗而抱拙。人生世上,不过忠孝节义诸大端。今欲去先人之墓庐,可谓孝乎?当此承平,不思鼓吹休明以和其盛,而乃遁逃枯槁,可谓忠乎?况乎里闾推重,后生矜式,正赖父兄之董,率为乡先生之规,以绵世泽,以熏善良。愿夫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也。”金怃然为间,深以为是。乃告夫人作杭州之游,以了前因,仍归故里,遂不为世外想。 抵杭询长老,寺僧云:“三月前不知何处卓锡去矣。”金乃启龛视之,面目如生。火化之期,妙香四闻,祥光烛天。封之后山,题其塔曰“再来人”。 金归家后,修身立行,二子皆成进士。遂入程朱之室,著《潜修录》十卷,语皆精粹可宝也。 了拳 粤之潮属有山,名曰阴那。其开山和尚俗姓潘,号惭愧,闽之沙县人。初生左拳曲,因名拳。弥月,一游僧至,父抱儿视之,僧书拳上一“了”字,指立伸,更名“了拳”。 幼颖悟,不茹荤。年十二,丧父母。依叔,叔母不能容。十七去潮之黄砂社车上村,认寡妇游氏为母,今大埔县地。日与牧童登赤嶡岭,旷观天云,若有所得。令放牛山麓,拳以杖画地,牛不他逸。以烹鱼啖之,受而投诸水,鱼复活。今黑质白章,尾上焦,其遗种也。 岭左溪潭有大石,如蹲虎,一老僧趺坐其上,尝以指甲写“大生石头”四字,大可巴掌。历风雨剥落,点画宛然。爱山水之胜,欲结茅于此,不果。迨游母既没,拳营窀穸,后遂去。里人为之筑灵觉寺,继之砌上。莆田有二寺:一名清泉,一名龙泉,相传皆拳卓锡取泉处。至神泉市,欲济无舟,折苇以渡。登黄龙献爪山,循顶西行,抵平沙社之楠树坑,依袁姓三年。后人因其地为高砌寺。爰乃涉芒州岗之巅,西望阴那五峰蝉联,耸峙云表,神赏者久之,欣然欲往。过浒梓村,求水弗得,乃卓锡成井,有石龟,至今存焉。虽亢旱,泉不竭。后亦建灵山亭,拳像塑其中。 至阴那,斲石刊木,建道场为修真地,日说法,众多不省。曾赋诗曰: 行脚腰包廿载游,一天花坠雨成秋。 指禅未觉羞拳了,顽石因何不点头? 住阴那又三十年。一日,语其徒曰:“从前佛祖皆宏演法乘,自度以度人。我未能也,心甚愧之。圆寂后,藏我骸于塔,当颜其额曰‘惭愧’。”因偈曰:“四十九年,无系无牵。如今撒手归空去,万里云开月在天。”语毕,端坐而逝。 没后屡显灵异。明御史梅鼎臣舟过蓬辣滩,水汹涌,舟几覆,见老僧于岸,隐约指点,舟得无恙。又三饶寇乱,时过阴那,将肆虏掠,忽云雾四塞,咫尺不辨人,贼迷失道路,各村赖以全。每至三月,山中必风雨,相传洗殿。盖了拳生于元和十二年三月也。 余十五岁游阴那,见冥然僧时挂搭于此,相与谈宴弥日,亦闽人。山多大笋,径围尺许,削其尖,刓空,贮以盐豉腐干煨熟,连笋断之,陈于俎,甘脆异常。寺中古柏三株,合抱两人,苍翠参天,为拳所手植云。 懊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