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笺疏 - 第 79 页/共 86 页

注「诸葛恢」「恢」下景宋本及沉本有「已见」二字。   【笺疏】   〔一〕嘉锡案:凡以二名同言者,如其字平仄不同,而非有一定之先后,如夏商、孔颜之类。则必以平声居先,仄声居后,此乃顺乎声音之自然,在未有四声之前,固已如此。故言王、葛驴马,不言葛、王马驴,本不以先后为胜负也。如公谷、苏李、嵇阮、潘陆、邢魏、徐庾、燕许、王孟、韩柳、元白、温李之属皆然。   刘真长始见王丞相,时盛暑之月,丞相以腹熨弹棋局,曰:「何乃渹?」〔一〕吴人以冷为渹。刘既出,人问:「见王公云何?」刘曰:「未见他异,唯闻作吴语耳!」语林曰:「真长云:『丞相何奇?止能作吴语及细唾也。』」〔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玉篇:『渹,虚觥切,水浪渹渹声。』广韵:『呼宏切,水石声,又大也。』集韵:『水相激声。』俱无冷训。说文:『訇,騃言声。』韵会引作『骇言声』。訇从言,匀省声,虎横切。渹即从訇声。盖因寒而骇呼,其声若宏,因为渹字耳。今吴下亦无此方言。」嘉锡案:演繁露卷六云:「玉篇:『渹者,虚觥反,水石声也。』腹熨棋局,水石之声非所言也。今乡俗状凉冷之状者曰『冷渹渹』,即真长之谓吴语也乎?」案程大昌为休宁人,其地于春秋及三国时正属吴,据其所言,则南宋犹有此吴语矣。莼客乃以今吴下无此方言为疑。然则刘真长、裴荣期、刘义庆、刘孝标皆不解方言,误以他郡语作吴语也乎?   李详云:「详案:太平御览七百五十五引作『何如乃』,注:『吴人以冷为也。音楚敬切。』说文:『,冷寒也。』段注引此条云:『御览引此事,渹作。集韵类篇同楚庆切,吴人谓冷也。今吴俗谓冷物附他物,其语如郑国之郑,即字也。』」   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三云:「御览七百五十四引世说:『丞相以腹慰弹棋局,问曰:何如乃??』注:『吴人以冷为?也,音楚敬切。』卷三十四引语林作『何乃渹』。渹字亦音楚敬切。余谓、渹皆凊字之别体耳。曲礼:『冬温而夏凊。』释文:『凊,才性反,字从?,冰冷也。本或作水旁,非也。』吕氏春秋有度篇:『冬不用□,非爱□也,清有余也。』即此字。」   〔二〕嘉锡案:吾乡呼冷物附身凉浸肌骨者,其音如靓,亦即字。此句之义,当以段氏说为定。俞正燮癸巳类稿七有「伙颐何乃渹还音义」一篇,谓何字为句,即陈涉传之「伙颐」,似可备一说。至谓「乃渹」即六朝俗语之「宁馨」,则迂曲不可通矣。程氏本铜熨斗斋随笔七之说,亦以「乃渹」为「那亨」。日知录二十九曰:「五方之语,虽各不同,然使友天下之士而操一乡之音,亦君子之所不取也。故仲由之喭,君子病之;鴃舌之人,孟子所斥。而宋书谓『高祖虽累叶江南,楚言未变,雅道风流,无闻焉尔』。又谓『长沙王道怜素无才能,言音甚楚。举止施为,多诸鄙拙』。世说言『刘真长见王丞相,惟闻作吴语』。又言『王大将军年少时,旧有田舍名,语音亦楚』(见豪爽篇)。又言『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见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项乌,但闻唤哑哑声。」』(见轻诋篇)夫以创业之君,中兴之相,不免时人之议,而况于士大夫乎?北齐杨愔称裴谳之曰:『河东士族,京官不少,惟此家兄弟全无乡音。』其所贱可知矣。」嘉锡又案:顾氏谓士大夫不宜操乡音,固是通论,然琅玡王氏本非吴人,而以吴语为真长、道林所笑,故当别自有意,非乡音之谓也。盖四方之音不同,各操土风,互相非笑,惟以帝王都邑所在,聚四方之人,而通其语言,去泰去甚,便为正音,颜氏家训论之详矣(已见雅量篇「桓公伏甲设馔」条)。东汉、魏、晋并都洛阳,风俗语言为天下之准则。及五胡云扰,中原士夫相牵过江,虽久居吴土,举目有山河之异。而举止风流,犹有承平故态。谈玄便思正始名士,咏诗必学洛下书生。虽曰乐操土风,亦所以自表其为故家旧族也。王导系出琅玡,生于京、洛,思旧之情,时萦梦寐。观其于洛水边游戏,(见企羡篇「王丞相过江」条,及轻诋篇「王丞相轻蔡公」条。)津津乐道,知其不忘故土矣。第以元帝初镇建康,吴人不附,导劝帝虚己顺心,引用南士(见晋书本传)。又自欲与陆玩结婚(见方正篇),皆所以调和南北,消弭异同也。即其造次之间,偶作吴语,亦将以此达彼我之情,犹之禹入裸国而裸耳。陈寅恪曰:「王导、刘惔本北人,而又皆士族,导何故用吴语接之?盖东晋之初,基业未固,导欲笼络江东人心,作吴语者,亦其开济政策之一端也。观世说政事篇所载『王丞相拜扬州,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说色。因过胡人前弹指曰:「兰阇!兰阇!」群胡同笑。』则知导接胡人,尚操胡语。然此不过一时之权略,自不可执以为三百年之常规明矣。」寅恪此言,可谓识微之论。然则真长之讥王导,无乃犹未察其用心,而索之于形骸之内也乎?抱朴子讥惑篇曰:「上国众事,所以胜江表者多,然亦有可否者。君子行礼,不求变俗,谓违本邦之他国,不改其桑梓之法也。况其在于父母之乡,亦何为当事弃旧,而更强学乎?乃有转易其声音,以效北语。既不能便良,似可耻可笑。所谓不得邯郸之步,而有匍匐之嗤者,此犹其小者耳。乃有遭丧者,而学中国哭者,令忽然无复念之情。昔钟仪、庄舄不忘本声,孔子云:『丧亲者若婴儿之失母,其号岂常声之有?宁令哀有余而礼不足。』哭以泄哀,妍媸何在?而乃冶饰其音,非痛切之谓也。」葛洪抱朴子成于建武元年(见自叙)。然则西晋之末,因中原士大夫之渡江,三吴子弟慕其风流,已有转易声音以效北语者。相沿日久,浸以成俗。但中原士大夫与吴中士庶谈,或不免作吴语。王子猷兄弟虽系出高门,而生长江左,习惯自然,竟忘旧俗。群居共语,开口便作吴音。固宜为支道林之所讥笑矣。陈寅恪曰:「宋书顾琛传云:『先是宋世江东贵达者,会稽孔季恭、季恭子灵符、吴兴丘渊之及琛吴音不变。』寅恪案:史言唯此数人吴音不变,则其余士族虽本吴人,亦不操吴音,断可知矣。(此下有论洛生咏一节,已见雅量篇「桓公伏甲」条下。)颜氏家训音辞篇云:『易服而与之谈,南方士庶,数音可辨。隔垣而与之语,北方朝野,终日难分。』寅恪案:南北所以如此不同者,盖江左士族操北语,而庶人操吴语。河北则社会阶级虽殊,而语音无别故也。南史王敬则传云:『王敬则,临淮射阳人也,侨居晋陵南沙县。』南齐书王敬则传云:『敬则名位虽达,不以富贵自遇。接士庶皆吴语,而殷勤周悉。』寅恪案:据敬则传,东晋南朝官吏接士人则用北语,接庶人则用吴语。是士人皆北语阶级,而庶人皆吴语阶级,得以推知。此点可与颜氏家训音辞篇互证。」又曰:「永嘉南渡之士族,其北方原籍虽各有不同,然大抵操洛阳近傍之方言,似无疑义。故吴人之仿效北语,亦当同是洛阳近傍之方言。如洛生咏,即其一证也。」嘉锡案:寅恪之论吴语,详矣。然东晋士大夫侨居既久,又日与吴中士庶应接,自不免杂以吴音。况其子孙生长江南,习其风土,则其所操北语必不能尽与洛下相同。盖不纯北,亦不纯南,自成为一种建康语耳。观颜氏家训音辞篇以洛下与金陵并言,可以悟矣。   王公与朝士共饮酒,举琉璃?谓伯仁曰:「此?腹殊空,谓之宝器,何邪?」以戏周之无能。答曰:「此?英英,诚为清彻,所以为宝耳!」   【校文】   诸「?」字,景宋本俱作「?」。   「所以为宝耳」「耳」下沉本有「公乃王导」四字,分列两行,为小法。   谢幼舆谓周侯曰:「卿类社树,远望之,峨峨拂青天;就而视之,其根则群狐所托,下聚溷而已!」谓顗好媟渎故。答曰:「枝条拂青天,不以为高;群狐乱其下,不以为浊;聚溷之秽,卿之所保,何足自称?」   王长豫幼便和令,丞相爱恣甚笃。每共围棋,丞相欲举行,长豫按指不听。〔一〕丞相笑曰:「讵得尔?相与似有瓜葛。」蔡邕曰:「瓜葛,疏亲也。」〔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按指不听』,晋书六十五悦传云『争道』。」   〔二〕珩璜新论云:「俗所谓瓜葛,亦有所出也。后汉礼仪志上陵仪注:『苟先帝有瓜葛之属,男女毕会也。』」嘉锡案:玉台新咏二乐府诗集七十七魏明帝种瓜篇云:「与君新为婚,瓜葛相牵连。」   明帝问周伯仁:「真长何如人?」答曰:「故是千斤犗特。」〔一〕王公笑其言。伯仁曰:「不如卷角牸,有盘辟之好。〔二〕」以戏王也。   【笺疏】   〔一〕玉篇云:「犗,加败切。犗之言割也,割去其势,故谓之犗。」说文云:「扑特,牛父也。」嘉锡案:真长年少有才,故伯仁比之骟牛,言其驯扰而有千斤之力也。   〔二〕嘉锡案:玉篇云:「牸,母牛也。」论语乡党篇:「足躩如也。」集解引包氏曰:「足躩,盘辟貌。」敦煌本论语郑注作「逡巡貌」。然则盘辟即逡巡也。汉书何武传曰:「坐举方正,所举者,盘辟雅拜。」师古曰:「盘辟,犹言盘旋也。」又儒林传曰:「鲁徐氏善为颂。」注苏林曰:「不知经,但能盘辟为礼容。」以此数说考之,则盘辟为从容雅步,不能速行之貌也。牛老则卷角,筋力已尽,行步盘旋,不能速进。政事篇载庾亮讥导曰:「公之遗事,天下未以为允。」又言「导晚年略不复省事,自叹曰:『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是导在当时虽为元老宿望,而有不了事之称,故伯仁以此戏之。   王丞相枕周伯仁膝,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容卿辈数百人。」   干宝向刘真长中兴书曰:「宝字令升,新蔡人。祖正〔一〕,吴奋武将军。父莹,丹阳丞。〔二〕宝少以博学才器着称,历散骑常侍。」叙其搜神记,孔氏志怪曰:「宝父有嬖人,宝母至妒,葬宝父时,因推着藏中。经十年而母丧,开墓,其婢伏棺上,就视犹暖,渐有气息。舆还家,终日而苏。说宝父常致饮食,与之接寝,恩情如生。家中吉凶,辄语之,校之悉验。平复数年后方卒。宝因作搜神记,中云『有所感起』是也。」〔三〕刘曰:「卿可谓鬼之董狐。」春秋传曰:「赵穿攻晋灵公于桃园,赵宣子未出境而复。太史书:『赵盾弒其君。』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盾,古之贤大夫也,为法受恶。』」   【笺疏】   〔一〕程炎震云:「祖正,晋书八十二宝传作祖统。」   〔二〕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六云:「晋书干宝传:『父莹,丹阳丞。』舆地纪胜:嘉兴府古迹有干莹墓。注云:『干宝父也。墓在海盐。』」   〔三〕嘉锡案:唐无名氏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郭弘农游仙诗注引雷居士豫章记云:「吴猛,豫章建宁人。干庆为豫章建宁令,死已三日。猛曰:『明府算历未应尽,似是误耳。今为参之。』乃沐浴衣裳,复死于庆侧。经一宿,果相与俱生。庆云:『见猛天曹中论诉之。』庆即干宝之兄。宝因之作搜神记。故其序云:『建武中,有所感起,是用发愤焉。』」案此所引「有所感起」句,与孝标注合。然今搜神记自序乃无此句。盖今本出于后人搜辑,非干宝原书,其自序则录自晋书本传,已经史臣刊削,不全故也。晋书兼载宝父婢再生及兄死复悟两事。然不及吴猛,又不详宝兄之名。御览八百八十七广记三百七十八引幽明录,记干庆事虽详,然不言为干宝之兄。独见于文选集注,亦可谓珍闻也矣。   许文思往顾和许,顾先在帐中眠。许至,便径就床角枕共语。许琛已见。既而唤顾共行,顾乃命左右取枕上新衣,易己体上所着。许笑曰:「卿乃复有行来衣乎?」   【校文】   「取枕上新衣」「枕」,景宋本作「机枕」,沉本作「其枕」。   康僧渊目深而鼻高,王丞相每调之。僧渊曰:「鼻者面之山,管辂别传曰:「鼻者天中之山。」相书曰:「鼻之所在为天中,鼻有山象,故曰山。」目者面之渊。山不高则不灵,渊不深则不清。」〔一〕   【笺疏】   〔一〕李详云:「案梁简文谢安吉公主饷胡子一头启:『山高水深,宛在其貌。』即用僧渊此事。胡子者,胡奴也。僧渊本胡人。」   何次道往瓦官寺礼拜甚勤。〔一〕充崇释氏,甚加敬也。阮思旷语之曰:「卿志大宇宙,尹子曰:「天地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勇迈终古。」终古,往古也。楚辞曰:「吾不能忍此终古也。」何曰:「卿今日何故忽见推?」阮曰:「我图数千户郡,尚不能得;卿乃图作佛,不亦大乎!」思旷,裕也。   庾征西大举征胡,既成行,止镇襄阳。晋阳秋曰:「翼率众入沔,将谋伐狄。既至襄阳,狄尚强,未可决战。会康帝崩,兄冰薨,留长子方之守襄阳,自驰还夏。」殷豫章与书,送一折角如意以调之。豫章,殷羡。庾答书曰:「得所致,虽是败物,犹欲理而用之。」   【校文】   注「还夏」景宋本「夏」下有「口」字。   桓大司马乘雪欲猎,先过王、刘诸人许。真长见其装束单急,问:「老贼欲持此何作?」桓曰:「我若不为此,卿辈亦那得坐谈?」语林曰:「宣武征还,刘尹数十里迎之,桓都不语,直云:『垂长衣,谈清言,竟是谁功?』刘答曰:『晋德灵长,功岂在尔?』」二人说小异,故详载之。   褚季野问孙盛:「卿国史何当成?」孙云:「久应竟,在公无暇,故至今日。」褚曰:「古人『述而不作』,何必在蚕室中?」汉书曰:「李陵降匈奴,武帝甚怒。太史令司马迁盛明陵之忠,帝以迁为陵游说,下迁腐刑。乃述唐、虞以来,至于获麟,为史记。迁与任安书曰:『李陵既生降,仆又茸之以蚕室。』」苏林注曰:「腐刑者,作密室蓄火,时如蚕室。旧时平阴有蚕室狱。」   谢公在东山,朝命屡降而不动。后出为桓宣武司马,将发新亭,朝士咸出瞻送。高灵时为中丞,〔一〕亦往相祖。先时,多少饮酒,因倚如醉,戏曰:「卿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今亦苍生将如卿何?」谢笑而不答。〔二〕高灵已见。妇人集载桓玄问王凝之妻谢氏曰:「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谢答曰:「亡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为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笺疏】   〔一〕高崧见言语篇「谢万拜豫州都督」条。但彼注云:「阿□,崧小字也。」此作灵为异。   〔二〕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一崧传,不言尝为中丞,盖略之。安传则同此。又安传云:『安甚有愧色。』」   初,谢安在东山居,布衣,时兄弟已有富贵者,〔一〕翕集家门,倾动人物。刘夫人戏谓安曰:「大丈夫不当如此乎?」谢乃捉鼻曰:「但恐不免耳!」〔二〕   【笺疏】   〔一〕通鉴一百胡注曰:「谢尚、谢奕、谢万皆为方伯,盛于一时。」   〔二〕通鉴注曰:「言恐亦不免如诸兄弟也。」嘉锡案:安意盖谓己本无心于富贵,故屡辞征召而不出。但时势逼人,政恐终不得免耳。安少有鼻疾,语音重浊(见雅量篇注)。所以捉鼻者,欲使其声轻细以示鄙夷不屑之意也。能改斋漫录三乃谓「安所以不仕,政畏桓温。其答妻之言,盖畏温知之而不免其祸,非为不免富贵也」。以文义考之,其说非是。   支道林因人就深公买印山,〔一〕深公答曰:「未闻巢、由买山而隐。」〔二〕逸士传曰:「巢父者,尧时隐人。山居,不营世利,年老以树为巢,而寝其上,故号巢父。」高逸沙门传曰:「遁得深公之言,惭恧而已。」   【笺疏】   〔一〕程炎震云:「印山当作□山,见德行言语篇注。高僧传四亦作□山。音义云:『吾浪切,山名,在越剡县。』」   〔二〕嘉锡案:印山当作□山。高僧传四竺道潜传曰:「支遁遣使求买□山之侧沃洲小岭,欲为幽栖之处。潜答云:『欲来辄给,岂闻巢、由买山而隐。』」   王、刘每不重蔡公。二人尝诣蔡,语良久,乃问蔡曰:「公自言何如夷甫?」答曰:「身不如夷甫。」王、刘相目而笑曰:「公何处不如?」答曰:「夷甫无君辈客!」   张吴兴年八岁,亏齿,玄之已见。先达知其不常,故戏之曰:「君口中何为开狗窦?」张应声答曰:「正使君辈从此中出入!」   【校文】   「答曰」沉本无「答」字。   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一〕征西寮属名曰:「隆字佐治,汲郡人。仕吴至征西参军。」〔二〕   【笺疏】   〔一〕玉烛宝典卷七及太平御览卷三十一并引崔寔四民月令曰:「七月七日曝经书及衣裳。」故郝隆因此自谓晒书,亦兼用边韶「腹便便,五经笥」之语耳。   〔二〕李慈铭云:「案『吴』字疑衍。」   谢公始有东山之志,后严命屡臻,势不获已,始就桓公司马。于时人有饷桓公药草,中有「远志」。公取以问谢:「此药又名『小草』,何一物而有二称?」本草曰:「远志一名棘宛,其叶名小草。」谢未即答。时郝隆在坐,〔一〕应声答曰:「此甚易解: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谢甚有愧色。〔二〕桓公目谢而笑曰:「郝参军此过乃不恶,〔三〕亦极有会。」   【笺疏】   〔一〕李详云:「御览九百八十九引『郝隆在坐』下有『谢因曰「郝参军有知识,试复通看」』二语。」   〔二〕尔雅释草曰:「葽绕、棘蒬。」注曰:「今远志也。似麻黄赤华,叶锐而黄,其上谓之小草。」广雅云:「大观本草六引神农本经曰:『远志味苦温。主欬逆伤中,补不足,除邪气,逆九窍,益智能,耳目聪明不忘,强志倍力,久服轻身不老。叶名小草,一名棘菀,一名葽绕,一名细草。』注引陶隐居曰:『小草状似麻,黄而青。』又引苏颂图经曰:『远志,根黄色,形如蒿根,苗名小草。』古方通用远志、小草,今医但用远志,稀用小草。」嘉锡案:据此,则远志之与小草,虽一物而有根与叶之不同。叶名小草,根不可名小草也。郝隆之答,谓出与处异名,亦是分根与叶言之。根埋土中为处,叶生地上为出。既协物情,又因以讥谢公,语意双关,故为妙对也。   〔三〕「郝参军此过」,「过」,御览及渚宫旧事五并作「通」。   庾园客诣孙监,值行,见齐庄在外,尚幼,而有神意。庾试之曰:「孙安国何在?」即答曰:「庾稚恭家。」庾大笑曰:「诸孙大盛,有儿如此!」又答曰:「未若诸庾之翼翼。」〔一〕还,语人曰:「我故胜,得重唤奴父名。」孙放别传曰:「放兄弟并秀异,与庾翼子园客同为学生。园客少有佳称,因谈笑嘲放曰:『诸孙于今为盛。』盛,监君讳也。放即答曰:『未若诸庾之翼翼。』放应机制胜,时人仰焉。司马景王、陈、钟诸贤相酬,无以踰也。」   【校文】   正文及注「庾园客」「园」,景宋本及沉本作「爰」。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父执尽敬,礼有明文。入门问讳,尤宜致慎。而魏、晋以来,举此为戏,效市井之唇吻,成宾主之嫌仇。越检踰闲,深堪忿疾。而钟、马行之于前,孙、庾效之于后。饮其狂药,传为佳谈。夫子云:『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若此者,乃不义之极致,小慧之下流。误彼后生,所宜深戒。『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斯道也,自天子以达于庶人,一也。」   范玄平在简文坐,谈欲屈,引王长史曰:「卿助我。」范汪别传曰:「汪字玄平,颍阳人。左将军略之孙。〔一〕少有不常之志,通敏多识,博涉经籍,致誉于时。历吏部尚书、徐兖二州刺史。」王曰:「此非拔山力所能助!」史记曰:「项羽为汉兵所围,夜起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五汪传颍阳作顺阳,略作晷。」   郝隆为桓公南蛮参军,三月三日会,作诗。不能者,罚酒三升。隆初以不能受罚,既饮,揽笔便作一句云:「娵隅跃清池。」桓问:「娵隅是何物?」答曰:「蛮名鱼为娵隅。」桓公曰:「作诗何以作蛮语?」隆曰:「千里投公,始得蛮府参军,那得不作蛮语也?」   【校文】   「三月三日会,作诗。不能者」渚宫旧事五作「三月三日大会参佐,令赋诗,迟者」。「三升」景宋本及沉本作「三斗」。   「蛮语也」渚宫旧事五无「也」字,「语」下有「温大笑」三字。   袁羊尝诣刘恢,〔一〕恢在内眠未起。袁因作诗调之曰:「角枕粲文茵,锦衾烂长筵。」唐诗曰:「晋献公好攻战,国人多丧,其诗曰:『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袁故嘲之。刘尚晋明帝女,晋阳秋曰:「恢尚庐陵长公主,名南弟。」主见诗,不平曰:「袁羊,古之遗狂!」   【校文】   注「唐诗曰」沉本「诗」下有「序」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恢当作惔,各本皆误,下同。」   殷洪远答孙兴公诗云:「聊复放一曲。」〔一〕刘真长笑其语拙,问曰:「君欲云那放?」殷曰:「m腊亦放,何必其鎗铃邪?」〔二〕殷融已见。   【笺疏】   〔一〕嘉锡案:「放一曲」,谓放声长歌也。   〔二〕m与榻同,见广韵入声二十八盍。m腊者,击鼓之声也。说文曰:「,鼓声也。」段玉裁改鼓声为鼙声。注云:「司马法曰:『鼙声不过阘。』音义曰:『阘,吐腊反。刘汤答反。阘即字也。』投壶音义曰:『郑呼为鼙也。其声下,其音榻榻然。榻音吐腊反,榻亦即也。』史记上林赋:『铿鎗镗』,汉书文选作『闛鞈』。郭璞曰:『闛鞈,鼓音也。』此浑言之耳。鼙亦鼓也。淮南兵略训:『若声之与响,若镗之与鞈。』高注:『镗鞈,鼓鼙声。』此谓镗鼓声,鞈鼙声也。」嘉锡案:段氏所引司马法,今本无。其文见周礼大司马郑注,故有陆德明音义也。为鼓声,通作榻,故疾言之则为榻榻,徐言之则为榻腊。隋书乐志下:「龟兹、疏勒乐器,皆有答腊鼓。」答腊即榻腊,盖象其声以为之名也。通典一百四十四曰:「答腊鼓制,广羯鼓而短,以指揩之,其声甚震。俗谓之揩鼓。」敦煌琐缀中有唐人所作字宝,其入声字有「手m拉」,盖m腊本为鼓声,及转为答腊,又转为m拉,遂为揩鼓之专名。以其纯用手击,故谓之「手m拉」。可与此条互证。说文曰:「鎗,钟声也。」段注曰:「引申为他声。」广雅释训曰:「铃,铃声也。」此云「m腊亦放,何必鎗铃」者,谓己诗虽不工,亦足以达意,何必雕章绘句,然后为诗?犹之鼓虽无当于五声,亦足以应节,何必金石铿鎗,然后为乐也?   桓公既废海西,立简文,晋阳秋曰:「海西公讳奕,字延龄,成帝子也。兴宁中即位。少同阉人之疾,使宫人与左右淫通生子。大司马温自广陵还姑孰,过京都,以皇太后令,废帝为海西公。」侍中谢公见桓公拜。桓惊笑曰:「安石,卿何事至尔?」谢曰:「未有君拜于前,臣立于后!」   郗重熙与谢公书,道:「王敬仁闻一年少怀问鼎。郗昙、王修已见。史记曰:「楚庄王观兵于周郊,周定王使王孙满迎劳楚王,王问鼎大小轻重?对曰:『在德不在鼎。』庄王曰:『子无阻九鼎,楚国折钩之喙,足以为九鼎也。』」不知桓公德衰,为复后生可畏?」春秋传曰:「齐桓公伐楚,责苞茅之不贡。」论语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孔安国曰:「后生,少年。」   【校文】   注「郗昙王修」沉本无「王修」二字。   张苍梧是张凭之祖,尝语凭父曰:「我不如汝。」凭父未解所以。苍梧曰:「汝有佳儿。」张苍梧碑曰:「君讳镇,字义远,吴国吴人。忠恕宽明,简正贞粹。泰安中,除苍梧太守。讨王含有功,封兴道县侯。」凭时年数岁,敛手曰:「阿翁,讵宜以子戏父?」   习凿齿、孙兴公未相识,同在桓公坐。桓语孙「可与习参军共语。」孙云:「『蠢尔蛮荆』,敢与大邦为雠?」习云:「『薄伐猃狁』,至于太原。」〔一〕小雅诗也。毛诗注曰:「蠢,动也。荆蛮,荆之蛮也。猃狁,北夷也。」习凿齿,襄阳人。孙兴公,太原人。故因诗以相戏也。   【笺疏】   〔一〕渚宫旧事五云「王恂,太原人,为征南主簿。在温坐嘲习凿齿」云云,与本书及注皆不同。盖别有所本。然为征南主簿,乃琅玡王珣,非太原人。旧事不可从。   桓豹奴是王丹阳外生,形似其舅,桓甚讳之。豹奴,桓嗣小字。中兴书曰:「嗣字恭祖,车骑将军冲子也。少有清誉。仕至江州刺史。」王氏谱曰:「混字奉正,中军将军恬子。仕至丹阳尹。」宣武云:「不恒相似,时似耳!恒似是形,时似是神。」桓逾不说。〔一〕   【笺疏】   〔一〕朱子语类百三十八云:「因说外甥似舅,以其似母故也。问:『形似母,情性须别?』曰:『情性也似,大抵形是个重浊底,占得地步较阔。情性是个轻清底,易得走作。』」嘉锡案:语类所谓情性之似,即神似也。如朱子说,则人之似其母,形似处多,而神似处少。桓嗣方以似其舅为讳,而温谓其神似,故逾不说。但人生似舅,世所常有,不晓豹奴何故讳之也?   王子猷诣谢万,林公先在坐,瞻瞩甚高。王曰:「若林公须发并全,神情当复胜此不?」谢曰:「唇齿相须,不可以偏亡。春秋传曰:「唇亡齿寒。」须发何关于神明?」林公意甚恶。〔一〕曰:「七尺之躯,今日委君二贤。」   【校文】   「须」景宋本俱作「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