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笺疏 - 第 83 页/共 86 页

谢遏年少时,好箸紫罗香囊,垂覆手。〔一〕太傅患之,而不欲伤其意,乃谲与赌,得即烧之。遏,谢玄小字。   【笺疏】   〔一〕嘉锡案:「覆手」不知何物,恐是手巾之类。御览七百十六引竹林七贤论曰:「王戎以手巾插腰。」殆即所谓「垂覆手」也。      黜免第二十八   诸葛?在西朝,〔一〕少有清誉,为王夷甫所重,时论亦以拟王。后为继母族党所谗,诬之为狂逆。将远徙,友人王夷甫之徒,诣槛车与别。?问:「朝廷何以徙我?」王曰:「言卿狂逆。」?曰:「逆则应杀,狂何所徙?」?已见。   【校文】   「槛车」景宋本与沉本无「车」字。   【笺疏】   〔一〕嘉锡案:倭名类聚钞卷一引作宏,说详文学篇「诸葛?年少」条。   桓公入蜀,至三峡中,〔一〕部伍中有得猿子者。荆州记曰:「峡长七百里,两岸连山,略无绝处,重岩叠障,隐天蔽日。常有高猿长啸,属引清远。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其母缘岸哀号,行百余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绝。破视其腹中,肠皆寸寸断。公闻之,怒,命黜其人。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五十三引庾仲雍荆州记曰:『巴陵,楚之世有三峡:明月峡、广德峡、东突峡,即今之巫峡、秭归峡、归乡峡。』」   殷中军被废,〔一〕在信安,终日恒书空作字。扬州吏民寻义逐之,窃视,唯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二〕晋阳秋曰:「初,浩以中军将军镇寿阳,羌姚襄上书归降。后有罪,浩阴图诛之。会关中有变,符健死。浩伪率军而行,云『修复山陵』。襄前驱,恐,遂反。军至山桑,闻襄将至,弃辎重驰保谯。襄至,据山桑,焚其舟实。至寿阳,略流民而还。浩士卒多叛,征西温乃上表黜浩,抚军大将军奏免浩,除名为民。浩驰还谢罪。既而迁于东阳信安县。」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和十年,殷浩废徙。」   〔二〕程炎震云:「御览五十引叙州记曰:『赫连定据平叙,登此山,有群狐遶之而鸣。射之,竟不得一。定乃叹曰:「咄咄!此亦怪事也!」』」嘉锡案:「咄咄」者,叹诧之声,观赫连定语可见。解见汰侈篇「石崇为客作豆粥」条。袁宏后汉纪二十六曰:「盖勋为羌所破,滇吾以马与勋。勋曰:『我欲死,不去也。』众曰:『金城购君羊万头、马千匹,欲与君为一。』勋咄咄曰:『我死不知也!』」开元占经八十三引幽明录曰:「汉武帝常微行,过人家。家有婢,国色,帝悦之,因留宿。夜与婢□。有书生亦家宿,善天文,忽见客星移,掩帝座,甚逼。书生大惊跃,连呼『咄咄』,不觉声高。」   桓公坐有参军椅烝薤不时解,〔一〕共食者又不助,而椅终不放,举坐皆笑。〔二〕桓公曰:「同盘尚不相助,况复危难乎?」?令免官。   【校文】   「?」景宋本作「敕」。   【笺疏】   〔一〕程炎震云:「椅,当是人名,然上下恐有脱文。」   〔二〕椅,御览九百七十七引作猗,注云:「音羁,?取物也。」嘉锡案:猗为?取物者,释玄应一切经音义十五引通俗文:「以箸取物曰敧。」御览七百六十引同,并有注云:「音羁。」则猗与敧,通用字也。今本误作椅,遂不可解。书钞四十五引作「参军名倚」,则以为人名。其书传写失真,不足据。大藏经梁释僧旻宝唱等经律异相四十九地狱部云:「炙地狱者,大铁山火焰相搏,以铁铲铲之,周匝猗炙,一面适熟,铲自然转,反复颠倒。」释慧琳一切经音义七十九云:「猗炙,上音依,犹倚也,倚立于旁曰猗。」今案经律异相之意,盖谓以铁铲取人入火,反复炙之,如箸之取物,故曰猗炙。慧琳不知猗、敧通用,乃望文生训,释猗作倚,非是。以此推之,则此所谓「猗烝薤不时解」,「猗终不放」者,谓以箸取薤不得,乃反复用箸,终不释手也。今世伧人犹有反手挟菜者,其状鄙野,故为举坐所笑。薤今名□子,无蒸食之者。而齐民要术九素食篇有薤白蒸。其法略曰「秫米一石,熟舂煮之。葱、薤等寸切,令得一石许,油五升,合和蒸之。气馏,以豉汁五升洒之。凡三洒。半熟,更以油五升洒之」云云。观其作法,乃是米薤同蒸,调以油豉。则蒸熟后必凝结如餈不可解,故挟取较难耳。   殷中军废后,恨简文曰:「上人箸百尺楼上,儋梯将去。」〔一〕续晋阳秋曰:「浩虽废黜,夷神委命,雅咏不辍,虽家人不见其有流放之戚。外生韩伯始随至徙所,周年还都,浩素爱之,送至水侧,乃咏曹颜远诗曰:『富贵它人合,贫贱亲戚离。』因泣下。」〔二〕其悲见于外者,唯此一事而已。则「书空」、「去梯」之言,未必皆实也。   【笺疏】   〔一〕嘉锡案:殷浩之被废,今晋书浩传但云:「桓温素忌浩,既闻其败,上疏罪浩,竟坐废为庶人。」温传亦云:「时殷浩至洛阳,修复园陵,经涉数年,屡战屡败,器械都尽。温复进督司州,因朝野之怨,乃奏废浩。自是,内外大权,一归温矣。」若如所言,则浩之见废,纯出于温,无与简文事。浩岂不知,何为归怨乎?纵浩本无此言,乃纪载之不实,然造言者,果何自而生耶?今读上条注引晋阳秋,言「征西温上表黜浩,抚军大将军奏免浩,除名为民」。抚军大将军者,简文也。浩除名徙信安,事在永和十年。时简文方以抚军录尚书事辅政,故疏请废浩。虽出于温,而定其罪罚者,则实简文。言语篇「顾悦与简文同年」条注引中兴书曰:「悦上疏理浩,或谏以浩为太宗所废,必不依许。」然则浩之得罪,以情言之,简文乃迫于桓温,非其本怀。以事言之,则固明明抚军之所奏请,不得谓非太宗之所废也。由是世人相传:浩恨简文,有上楼去梯之语。虽不知实否,要不可谓之无理矣。嘉锡又案:浩之得罪,固由于自请北伐,大败于姚襄,致桓温得因以为罪,然其为政,亦甚失人情。其尤谬者,莫过于处置蔡谟一事。谟除司徒,三年不就职。永和六年,帝临轩征谟不至,公卿奏请送廷尉。谟惧,稽颡待罪。浩欲加谟大辟,会徐州刺史荀羡入朝,浩以问羡。羡曰:「蔡公今日事危,明日必有桓、文之举。」浩乃止,下诏免谟为庶人(见蔡谟荀羡传及通鉴九十九)。谟此举诚不能无过,然特谦冲太甚,非争权乱政者比也。纵欲正上下之分,其罪亦何至于死?况其时天子幼冲,政在宰辅。浩以无功新进,凭其威势,辄欲专杀大臣。使其果行,荀羡纵不举兵,桓温亦必入清君侧。晋室之乱,可翘足而待也。浩本与羡友善,故擢居重任,以为羽翼(见羡及浩传)。其词尚不平如此,则其时人心之汹汹可知矣。史言温因朝野之怨,乃奏废浩,首举蔡谟事为言(见温及浩传)。然则浩纵不战败,亦必覆公餗,败国家事,不待桓温之废之也。免官禁锢,咎由自取,复何怨乎?程炎震云:「说文:『儋,何也。』管子七发:『担竿而欲定其末。』注:『儋,举也。』」   〔二〕嘉锡案:韩伯家素贫窭(见伯传),其母子初必依浩为生。浩以永和十年被废。伯从之经年,年已二十有四。其辞去还都,盖以浩在困顿中,不宜复累之。故浩有感于曹颜远之诗,以素爱之不忍别,因而自伤,非怨之也。又案:曹摅字颜远,其感旧诗见文选二十九。   邓竟陵免官后赴山陵,〔一〕过见大司马桓公。公问之曰:「卿何以更瘦?」大司马寮属名曰:「邓遐字应玄,陈郡人,平南将军岳之子。勇力绝人,气盖当世,时人方之樊哙。为桓温参军,数从温征伐,历竟陵太守。〔二〕枋头之役,温既怀耻忿,且惮遐,因免遐官,病卒。」邓曰:「有愧于叔达,不能不恨于破甑!」郭林宗别传曰:「鉅鹿孟敏,字叔达,敦朴质直。客居太原,杂处凡俗,未有所名。尝至市买甑,荷儋堕地坏之,径去不顾。适遇林宗,见而异之,因问曰:『坏甑可惜,何以不顾?』客曰:『甑既已破,视之何益?』林宗赏其介决,因以知其德性,谓必为美士,劝令读书。游学十年,遂知名,三府并辟,不就。东夏以为美贤。」   【笺疏】   〔一〕程炎震云:「竟陵郡,惠帝分江夏置。东晋时属荆州,亦当属江州。」又云:「咸和二年十月,葬简文帝于高平陵。」   〔二〕程炎震云:「御览三百七十八引『何以更瘦』下,原注徐广晋纪曰『邓遐勇力绝人』云云。此注当有脱文。又从温征伐下有为冠军将军五字,无历字。」   桓宣武既废太宰父子,〔一〕仍上表曰:「应割近情,以存远计。若除太宰父子,可无后忧。」简文手答表曰:「所不忍言,况过于言?」宣武又重表,辞转苦切。简文更答曰:「若晋室灵长,明公便宜奉行此诏。〔二〕如大运去矣,请避贤路!」桓公读诏,手战流汗,于此乃止。太宰父子,远徙新安。〔三〕司马晞传曰:「晞字道升,元帝第四子。初封武陵王,拜太宰。少不好学,尚武凶恣。时太宗辅政,晞以宗长不得执权,常怀愤慨,欲因桓温入朝杀之。太宗即位,新蔡王晃首辞,引与晞及子综谋逆。有司奏晞等斩刑,诏原之,徙新安。晞未败,四五年中,喜为挽歌,自摇大铃,使左右习和之。又燕会,使人作新安人歌舞离别之辞,其声甚悲,后果徙新安。」   【校文】   注「使人作新安人歌舞离别之辞」「使人」,景宋本作「倡妓」。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安元年,桓温废武陵王晞。」   〔二〕程炎震云:「此诏,晋书简文纪作前诏,是。」   〔三〕晋书简文纪云:「帝虽神识恬畅,而无济世大略。故谢安称为惠帝之流,清谈差胜耳。」嘉锡以为简文虽制于权臣,而能保全海西公及武陵王晞。其人盖长者而短于才。然其言不恶而严,足令桓温骇服。即此一事,以视惠帝之听人提掇,弒母杀子,戮舅废妻,皆懵然不能出一语者,相去何止万万?谢安之言,拟人不于其伦。疑是记者之失,不足以为定评也。   桓玄败后,殷仲文还为大司马咨议,〔一〕意似二三,非复往日。大司马府听前,有一老槐,甚扶疏。殷因月朔,与众在听,视槐良久,叹曰:「槐树婆娑,无复生意!」〔二〕晋安帝纪曰:「桓玄败,殷仲文归京师,高祖以其卫从二后,且以大信宣令,引为镇军长史。自以名辈先达,位遇至重,而后来谢混之徒,皆畴昔之所附也。今比肩同列,常怏然自失,后果徙信安。」   【笺疏】   〔一〕程炎震云:「义熙元年三月,琅邪王德文为大司马,后为恭帝。」又云:「晋书九十九仲堪传取此事,而不言为大司马咨议,盖略之。」   〔二〕李详云:「详案:婆娑本训为舞貌。舞必宛转倾侧,引申为人偃息纵弛之状。项岱注汉书叙传(隋志汉书叙传五卷项岱注)『婆娑,偃息』,是也。仲文此语,谓槐树婆娑剥落,无复生趣。与陶桓公言『老子婆娑』正同。通鉴九十五胡注:『婆娑:肢体缓纵不收之貌。』」嘉锡案:文选四十五班孟坚答宾戏:「婆娑乎术艺之场。」注:「项岱曰:『婆娑,偃息也。』」盖李善引项氏叙传注之语,不见于汉书颜注。审言不明着出处,聊为补之。   殷仲文既素有名望,自谓必当阿衡朝政。忽作东阳太守,意甚不平。晋安帝纪曰:「仲文后为东阳,愈愤怨,乃与桓胤谋反,遂伏诛。〔一〕仲文尝照镜不见头,俄而难及。」及之郡,至富阳,慨然叹曰:「看此山川形势,当复出一孙伯符!」孙策,富春人。故及此而叹。   【笺疏】   〔一〕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殷东阳兴瞩诗注引续晋阳秋云:「刘毅博才好士,以仲文早有令名,深相礼重。何无忌甚慕之。自以进达之,令府中才士孙阐、孔宁之徒并称,撰文义以待焉。仲文既失志,怳忽不知如此,遂相忌疏,唯达笺疏而已。无忌甚以遨忽而轻也,大以为憾。及朝臣议欲北伐,无忌曰:『方今殷仲文、桓玄为腹心之疾,舍近事远,非长策也。』遂因此而陷仲文焉。」嘉锡案:此所引「自以进达之」句,文义不明,疑有脱误。晋书殷仲文传作「迁为东阳太守,何无忌甚慕之。东阳无忌所统,仲文许当便道修谒,无忌故益钦迟之」云云。又是时桓玄已死,无忌不当以玄及仲文为言,本传作桓胤是也。程炎震云:「义熙三年二月,仲文诛死。」      俭啬第二十九   和峤性至俭,家有好李,王武子求之,与不过数十。王武子因其上直,率将少年能食之者,持斧诣园,饱共噉毕,伐之,送一车枝与和公。问曰:「何如君李?」和既得,唯笑而已。晋诸公赞曰:「峤性不通,治家富拟王公,而至俭,〔一〕将有犯义之名。」语林曰:「峤诸弟往园中食李,而皆计核责钱。故峤妇弟王济伐之也。」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魏志和洽传裴注引诸公赞作『家产丰富,拟于王公,而性至俭啬』。」   王戎俭吝,其从子婚,与一单衣,后更责之。王隐晋书曰:「戎性至俭,不能自奉养,财不出外,天下人谓为膏肓之疾。」   司徒王戎,既贵且富,区宅僮牧,膏田水碓之属,洛下无比。契疏鞅掌,每与夫人烛下散筹筭计。晋诸公赞曰:「戎性简要,不治仪望,自遇甚薄,而产业过丰,论者以为台辅之望不重。」〔一〕王隐晋书曰:「戎好治生,园田周遍天下,翁妪二人,常以象牙筹昼夜筭计家资。」晋阳秋曰:「戎多殖财贿,常若不足。或谓戎故以此自晦也。」戴逵论之曰:「王戎晦默于危乱之际,获免忧祸,既明且哲,于是在矣。或曰:『大臣用心,岂其然乎?』逵曰:『运有险易,时有昏明,如子之言,则蘧瑗、季札之徒,皆负责矣。自古而观,岂一王戎也哉?』」〔二〕   【笺疏】   〔一〕御览七百十六引竹林七贤论曰:「王戎虽为三司,率尔私行,巡省田园,不从一人。以手巾插?。戎故吏多大官,相逢,辄下道避之。」   〔二〕嘉锡案:观诸书及世说所言,戎之鄙吝,盖出于天性。戴逵之言,名士相为护惜,阿私所好,非公论也。   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   王戎女适裴頠,贷钱数万。女归,戎色不说。女遽还钱,乃释然。   卫江州在寻阳,永嘉流人名曰:「卫展字道舒,河东安邑人。祖列,彭城护军。父韶,广平令。展,光熙初除鹰扬将军、江州刺史。」〔一〕有知旧人投之,都不料理,唯饷「王不留行」一斤。此人得饷,便命驾。本草曰:「王不留行,生太山,治金疮,除风,久服之,轻身。」李弘范闻之曰:「家舅刻薄,乃复驱使草木。」中兴书曰:「李轨字弘范,江夏人。仕至尚书郎。」按轨,刘氏之甥,此应弘度,非弘范也。   【校文】   「草木」「草」,景宋本作「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六展传云『永嘉中』。光熙止一年,明年即为永嘉。」   王丞相俭节,帐下甘果,盈溢不散。涉春烂败,都督白之,公令舍去。曰:「慎不可令大郎知。」王悦也。   苏峻之乱,庾太尉南奔见陶公。陶公雅相赏重。陶性俭吝,及食,噉薤,庾因留白。陶问:「用此何为?」庾云:「故可种。」于是大叹庾非唯风流,兼有治实。〔一〕   【笺疏】   〔一〕嘉锡案:陶公爱惜物力,竹头木屑,皆得其用。既是性之所长,亦遂以此取人。其因庾亮噉薤留白,而赏其有治实,犹之有一官长取竹连根,而超两阶用之之意也。事见政事篇。此之俭吝,正其平生经济所在。与王戎辈守财自封者,固自不同。   郗公大聚敛,有钱数千万。嘉宾意甚不同,常朝旦问讯。郗家法:子弟不坐。因倚语移时,遂及财货事。郗公曰:「汝正当欲得吾钱耳!」乃开库一日,令任意用。郗公始正谓损数百万许。嘉宾遂一日乞与亲友,周旋略尽。郗公闻之,惊怪不能已已。中兴书曰:「超少卓荦而不羁,有旷世之度。」      汰侈第三十   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与大将军尝共诣崇。丞相素不能饮,辄自勉强,至于沉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一〕王隐晋书曰:「石崇为荆州刺史,劫夺杀人,以致巨富。」王丞相德音记曰:「丞相素为诸父所重,王君夫问王敦:『闻君从弟佳人,又解音律,欲一作妓,可与共来。』遂往。吹笛人有小忘,君夫闻,使黄门阶下打杀之,颜色不变。丞相还,曰:『恐此君处世,当有如此事。』」两说不同,故详录。〔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王敦传,以此为王恺事,非石崇。疑皆传闻过实之辞。崇、恺虽暴,不至是也。」   〔二〕程炎震云:「晋书九十八敦传,兼取行酒及吹笛两事,但云王恺,不云石崇。又不言已杀三人,较可信。」   石崇厕,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丽服藻饰。〔一〕置甲煎粉、沉香汁之属,无不毕备。又与新衣箸令出,客多羞不能如厕。王大将军往,脱故衣,箸新衣,神色傲然。群婢相谓曰:「此客必能作贼。」语林曰:「刘寔诣石崇,如厕,见有绛纱帐大床,茵蓐甚丽,两婢持锦香囊。寔遽反走,即谓崇曰:『向误入卿室内。』崇曰:『是厕耳。』」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汉书外戚卫皇后子夫传:『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更衣即厕所,有美人列侍,帝戚平阳主家始有之。石崇仿之,所以为侈。」   武帝尝降王武子家,武子供馔,并用琉璃器。婢子百余人,皆绫罗??,〔一〕以手擎饮食。烝?肥美,异于常味。帝怪而问之,答曰:「以人乳饮?。」帝甚不平,食未毕,便去。王、石所未知作。?,一作襬。   【笺疏】   〔一〕程炎震云:「济尚常山公主,故帝幸其家。」又云:「玉篇:『?,力货切,女人上衣也。襬,彼皮切,关东人呼裙也。』两字皆得通,未知孰是。御览四百七十二引,??作葱褶。」   王君夫以?糒澳釜,〔一〕石季伦用蜡烛作炊。君夫作紫丝布步障碧绫裹四十里,石崇作锦步障五十里以敌之。石以椒为泥,王以赤石脂泥壁。〔二〕晋诸公赞曰:「王恺字君夫,东海人,王肃子也。虽无检行,而少以才力见名,有在公之称。既自以外戚,晋氏政宽,又性至豪。旧制,鸩不得过江,为其羽栎酒中,必杀人。恺为翊军时,〔三〕得鸩于石崇而养之,其大如鹅,喙长尺余,纯食蛇虺。司隶奏按恺、崇,〔四〕诏悉原之,即烧于都街。〔五〕恺肆其意色,无所忌惮。为后军将军,〔六〕卒,谥曰丑。」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三崇传无糒字。音义出?澳二字。糒是干饭,疑衍此字。晋书音义:『?,与之反。』考玉篇、广韵皆无?字。而广韵饴字正切与之。盖?、饴同字。又广韵『燠,乌到切。』燠釜,以水添釜,则字当从火。」   〔二〕元河南志卷一云:「毓德坊有斗富台。今洛人相传云:石崇王恺筑会之所。而韦述记不着,疑妄。」   〔三〕程炎震云:「武纪太康元年六月,初置翊军校尉官。」   〔四〕程炎震云:「崇、恺传并云:司隶傅祗。案祗为司隶,在元康元年。」   〔五〕李详云:「详案:晋书九十三王恺传:『石崇与恺将为鸩毒之事。司隶校尉傅祗劾之。』案司隶所劾,因恺、崇豢养毒鸟,留之害人,故焚于都街。如晋书言,似二人谋为悖逆之事,殊为误会。左传庄公三十二年正义引晋诸公赞曰:『旧制:鸩不得渡江,有重法。石崇为南中郎将得鸩,以与王恺养之。大如鹅,喙长尺余,纯食蛇虺。司隶傅祗于恺家得此鸟。奏之,宣示百官,烧于都街。』」   〔六〕程炎震云:「晋书崇传云:『崇得鸩鸟雏,以与后军将军王恺。』恺传亦云『转后将军』。」   石崇为客作豆粥,咄嗟便办。〔一〕恒冬天得韭蓱□〔二〕。又牛形状气力不胜王恺牛,而与恺出游,极晚发,争入洛城,崇牛数十步后,迅若飞禽,恺牛绝走不能及。每以此三事为搤腕。〔三〕乃密货崇帐下都督及御车人,问所以。都督曰:「豆至难煮,唯豫作熟末,客至,作白粥以投之。韭蓱□是捣韭根,杂以麦苗尔。」复问驭人牛所以驶。驭人云:「牛本不迟,由将车人不及制之尔。〔四〕急时听偏辕,则驶矣。」恺悉从之,遂争长。石崇后闻,皆杀告者。晋诸公赞曰:「崇性好侠,与王恺竞相夸衒也。」   【笺疏】   〔一〕叶梦得石林诗话上曰:「刘贡父以司空图诗中『咄喏』二字辨晋书所载『石崇豆粥,咄嗟而办』为误,以喏为嗟,非也。孙楚诗自有『三命皆有极,咄嗟不可保』之语。咄嗟,皆声也。自晋以前,未见有言咄。殷浩所谓『咄咄逼人』,盖拒物之声。嗟乃叹声。咄嗟犹言呼吸。疑是晋人一时语,故孙楚亦云云尔。」王楙野客丛书二十三云:「窃谓此语,自古而然,非特晋也。前汉书『项羽意乌猝嗟』,李奇注:『猝嗟,犹咄嗟也。』后汉何休注公羊曰:『噫咄嗟也。』又战国策有叱咄、叱嗟等语。益知此语自古而然。咄咄逼人乃殷仲堪语,石林谓殷浩语,误也。殷浩语乃咄咄书空。」桂馥札朴五云:「左思咏史诗:『俛仰生荣华,咄嗟复枯凋。』此言苏秦、李斯,忽而荣华,忽而枯凋也。馥谓咄嗟便办,犹言一呼即至也。豆粥难成,惟崇家立具,称其疾也。」嘉锡案:咄嗟,本叱咤之声,王楙所言,是其本义。至左思、孙楚及世说所谓咄嗟,皆言其疾速,乃后起之义。自是魏、晋时人语。叶石林引证虽有误,其以咄嗟为呼吸,固不误也。   〔二〕程炎震云:「□字误,当作□。晋书作虀,是俗字。玉篇尚无虀字,广韵始有之。齐民要术八引崔实曰:『八月取韭菁,作捣虀。』故冬天为难得。文选卷四张平子南都赋:『浮蚁若蓱。』善注曰:『如蓱之多者。』韭蓱盖亦如此。」   〔三〕晋书石崇传「每」上有「恺」字。   〔四〕晋书石崇传此句作「良由驭者逐之不及而反制之」。   王君夫有牛,名「八百里驳」,〔一〕常莹其蹄角。王武子语君夫:「我射不如卿,今指赌卿牛,以千万对之。」君夫既恃手快,且谓骏物无有杀理,便相然可。令武子先射。武子一起便破的,却据胡床,叱左右:「速探牛心来!」须臾,炙至,一脔便去。相牛经曰:「牛经出宁戚,传百里奚。汉世河西薛公得其书,以相牛,千百不失。本以负重致远,未服辎軿,故文不传。至魏世,高堂生又传以与晋宣帝,其后王恺得其书焉。」臣按其相经云:「阴虹属颈,千里。」〔二〕注曰:「阴虹者,双筋白尾骨属颈,宁戚所饭者也。」恺之牛,其亦有阴虹也。宁戚经曰:「棰头欲得高,百体欲得紧,大疏肋难龄齝,〔三〕龙头突目好跳。又角欲得细,身欲促,形欲得如卷。」   【校文】   注「白尾」「白」,沉本作「自」。   注「其亦」景宋本及沉本无「其」字。   注「龄齝」景宋本及沉本无「龄」字;「齝」,沉本作「龆」。   【笺疏】   〔一〕演繁露一曰:「王济之『八百里驳』。驳,亦牛也。言其色驳而行速,日可八百里也。」嘉锡案:此王恺之牛,演繁露误作王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