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长编 - 第 328 页/共 607 页
王安石曰:「张利一生事,致北界骚动,宜惩责。」上以为然。安石曰:「种诊擅与西人文牒,尚降一官。」上曰:「环州不曾以文牒与西人往来,种诊乃擅如此。」安石曰:「利一添差弓手,亦不依旧;尝修驿,又致北界骚动。且与利一转官再任,非藉其经略契丹,但要安帖无事。今致惊扰如此,其罪岂特种诊之比?」王珪、冯京欲候此事帖息乃行遣,上曰:「亦不须。」京、珪以为恐北界闻之,安石曰:「正欲北界闻知非我纵其如此,乃所以帖息边事也。」十三日,利一罚铜二十斤差替。
乙卯,陕西路转运司言,乞降度僧牒千,市籴边储。从之。仍令陕西常平司岁支钱十万缗或粮十万石与转运司助岁费。
岳州司户参军张谔为崇文校书。谔前举官入高等,王安石言其可用也。谔已见正月。
上批:「秦凤缘边安抚司昨奏到,破荡作过蕃族蒙罗角及瑞巴等族,得功将校可速进呈取旨酬奖。」
丙辰,西京左藏库使奚起为文思使,供备库副使冯京为如京副使,余增俸秩、赐帛有差。
知棣州、翰林侍读学士、宝文阁学士吕公着判太常寺。先是,侍御史刘孝孙劾公着在颍州多饮宴,子弟以公库器皿于豪民家质钱,由是部吏无所畏惮,多纵逸踰矩。诏转运副使陈知俭按覆,皆不实,惟幕官程嗣先等踰法事,乃在熙宁三年十月赦前,时公着尚在御史府,前守尝以公库银锅质钱于祝氏供宴饮费,既去,公着为赎之,非公着子弟所为也。上谓王安石等曰:「固知公着必无是事,今果然。」安石曰:「公着实病,郡或不治【六】,宜与依新法置通判。」上曰:「置通判公着安肯听?」安石曰:「公着但宽弛,非强愎也。」上不欲令公着治郡,安石曰:「令入京主判闲局亦无害。」故以太常寺处之。
诏:「入内供奉官以下,已有养子,更养次子为私身内侍者,当行处斩,不在自首之限。」新、旧纪,并如此。
御史张商英言:「判刑部王庭筠立法,应蝗蝻为害,须捕尽乃得闻奏。今大名府,祁、保、邢、莫州,顺安、保定军所奏凡四十九状,而三十九状除捕未尽,进奏院以不应法不敢通奏。且蝗蝻几遍河朔,而邸吏拘文封还奏牍,若俟其扑除尽净方许以闻,则陛下欲于此时恐惧修省,以上答天戒而下□民隐,亦晚矣,惟陛下裁省。」御批:「近亦据瀛州安抚司奏:『本司近据辖下诸州县申到飞蝗蝻虫,遂具奏,并准进奏院递回,称近制安抚司不得奏灾伤。』必是缘此条约之故,可速除去。仍令进奏院遍指挥诸路安抚、转运司并辖下州府军监县,今后应有灾伤【七】,并仰所在实时闻奏,以称朝廷寅畏天威、遇灾恐惧之意。」中书检会应蝗蝻生本州岛及转运司施行乞奏又一法:耆申县,县申州,州申转运、提点刑狱司,集人夫捕尽,奏是蝗蝻生与捕尽俱奏。二法相为终始,乃进奏院误会条贯,诏申明行下。王安石曰:「条贯已令本州岛、提点刑狱、转运司申奏,安抚司自不须奏。」上曰:「安抚司奏何害?」王安石曰:「朝廷令本州岛及转运司奏,已是两处奏,亦足矣,更令提点刑狱司奏,诚太多。又恐逐司或有弛慢,故新法约束,若逐司不职,更觉察闻奏,不知何用更令安抚司吏人枉费纸笔,递铺虚负脚力?又一处有蝗虫,陛下阅六七纸奏状,如此劳敝精神躀故纸,何益?何如惜取日力,深思熟讲御天下大略?只如经略、安抚司有何限合经制事,却须要管勾奏灾伤状作甚?」上笑。陈瓘论曰:神考当旱暵之时,遇灾而惧,天下蝗虫之奏,皆欲览焉。四方奏状已至京师,而奏邸却之不得通奏,以新立不得奏蝗之法故也。创立新法,疑误奏邸,壅天下之情,启蒙蔽之患,此宰相之过举而台谏之所当言也。神考用台谏之言,改不得奏蝗之法,所以恤民隐而防壅蔽也。而安石乃奏曰:「不知何用更令安抚司吏人枉费纸笔,递铺虚费脚力?又一处有蝗虫,陛下阅六七纸奏状,如此劳敝精神躀故纸,何益?何如惜取日力,深思熟讲御天下大略?」呜呼,是何言欤,是何言欤!汉宣帝时,郡国不上灾变,则丞相魏相辄奏言之,故天下无蒙蔽之患。神考曰:「汉之文、宣,孔子所谓吾无闲然者。」何安石之对,异于魏相之所奏言乎?夫听谏改法,以正纪纲,御天下之略,正在于此【八】,而安石乃以为劳敝精神,虚费日力,甚哉,其言之乖悖也!旧纪书:诏诸路被灾有蝗者亟以闻,新纪因之。
是日,张利一奏:「雄州与北界商量减乡巡弓手,令彼罢巡马,事方有涯,忽奉朝旨依孙永所奏,令抽罢乡巡弓手。北人既见怯弱,即自侵陵,自抽罢后,巡马过河人数比前后人数最多,恐渐须移口铺占两属地。及闻要刺两属人户手背,两属人户见朝廷不主张,更不敢来投诉,两属人户必为彼所占。」王安石曰:「从初自合直罢乡巡弓手,利一乃令权罢,权罢与直罢有何所校?但直罢即分划明,所以待敌国当如此。」上曰:「前权罢,探报言彼亦权住巡马过河为相应,未几,又复过河,此事疑利一阴有以致之。」安石曰:「但罢乡巡弓手,从彼巡马过河,有何所损哉?我既遇之以静,彼自纷扰,久亦当止。」上曰:「若遂移口铺来占地,则如之何?」安石曰:「我所以待之已尽,彼有强横非理,即我有辞矣,自可与之必争。」上曰:「争之不从柰何?」安石曰:「彼若未肯渝盟,即我有辞,彼无不服之理。彼若有意渝盟,不知用乡巡弓手能止其渝盟否?」冯京曰:「且示以争占,即息其窥觑之心,缘契丹自来窥觑两属人户,要占为己田地。」安石曰:「契丹若有大略,即以如此大国乃窥觑蕞尔属户,果何为也?陛下以为契丹所以争校者,为陵蔑中国耶,为中国陵蔑之也?」上曰:「自来契丹要陵蔑中国。」安石曰:「不然。陛下即位以来,未有失德,虽未能强中国,修政事,如先王之时,然亦未至便可陵蔑。所以契丹修城、畜谷为守备之计,乃是恐中国陵蔑之故也。若陛下计契丹之情如此,即所以应契丹者当以柔静而已。天下人情,一人之情是也。陛下诚自反,则契丹之情可见。以夏国土地人民,非可以比中国之觽大,又以陛下聪明临秉常小童,至于朝廷纪律虽未尽张,犹百倍胜夏国也,然朝廷终不能兼夏国。送百余逃人来,即中国人情皆有怜夏国之心,武怒之气为之衰沮。以我之遇夏国尚如此,即契丹之遇我可知。不知我以柔静待契丹,何故乃反欲为吞噬侵陵之计?契丹主即位已二十年,其性情可见,固非全不顾义理,务为强梁者也。然则,陛下以柔静待契丹,乃所以服之也。」文彦博与京又言两属地从来如此互相争占,安石曰:「为中国边吏与契丹边吏所见略相同故也。若中国边吏变旧态以应之,则彼所以应我亦当不同,不知契丹所以纷纷如此者为何事?」上曰:「为赵用入界。」□充曰:「已枷勘赵用,然契丹犹不止。」安石曰:「已枷勘赵用,故契丹但以巡马过河,应我添乡巡弓手。若不然,即契丹何惮而不以兵马过河报赵用放火杀人也?」上曰:「张利一与孙永已相矛盾,难共事。」安石曰:「利一本生事,致契丹纷纷如此。今朝廷既毁拆利一所修馆驿,又罢乡巡弓手,利一与孙永所争皆不用,即利一必不肯了边事,留之雄州不便。」彦博以为利一岂肯如此,上曰:「利一如此有何利?」安石曰:「自今边事不了,即利一归咎于朝廷用孙永之言。利一从来争议,乃不见其不当,若自今边事了,则是利一所争议皆不当,永所奏皆当,此即利一利害。利一言议罢巡兵事方有涯,不知陛下见得奏报事果有涯否?」彦博曰:「张利一岂敢如此?」安石曰:「人臣敢如此者甚觽,缘陛下威灵未能使奸邪有畏惮,即人人皆敢纵其忿欲之私,非但利一敢如此也。」上曰:「利一生事,又不能弹压赵用,皆有罪。」问谁可以代之,或言刘永年,或言王光祖,上曰:「用王道恭。」安石曰:「臣但识道恭,道恭至寻常。前日见文彦博说冯行己,臣不识,不知行己如何?」上曰:「更不如道恭。」安石曰:「如此即埙与密院别商量取旨。」安石又言:「既不能强,又不能弱,非所以保天下。文王事昆夷者,能弱也。今以金帛遗契丹,固有事昆夷之形。既度时事未欲用兵,即当能弱以息边警;既不能弱,又惮用兵,诚非计也。陛下以为移口铺即须争,如臣过计,虽移口铺亦不足争,要当使我终有以胜彼,即移口铺何足与校?」上曰:「所以畏彼者,以我内虚故也。内实即何畏彼哉?虽移口铺不足校也。内虚者但是兵制不修。」安石曰:「所以不可校者,非特为兵制不修而已。齐景公曰:『君不君,臣不臣,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若君不君,臣不臣,即虽精兵,孰能收其用?君道在知人,知人乃能驾御豪杰使为我用;臣道在事君以忠,事君以忠然后政令行。」安石又白上:「兵无不可用之时,在人主知人情伪,驾御如何而已。太祖时兵非多于今,然所以能东征西讨无不服者,知人情伪,善驾御而已。」朱本以利一奏罢乡巡弓手后巡马数愈多【九】系之七月十一日,今从日录特见于此,朱本但欲省文,兼有意为安石讳匿,故于此事不欲尽书也。
监察御史蔡确言:「朝廷患官冗而事不举,其弊在于任官不考其能,故近者补京朝官、选人皆立试法,而独未及使臣,则任官之弊未为尽革。伏望指挥枢密院详议立法以闻。」诏都承旨曾孝宽详议试格具奏。
先是,上批付王安石:「闻市易买卖极苛细,市人籍籍怨谤,以为官司浸淫尽收天下之货自作经营。可指挥,令只依魏继宗元擘画施行。」于是,安石留身,白上曰:「陛下所闻必有事实,乞宣示。」上曰:「闻榷货卖冰,致民卖雪都不售。」安石曰:「卖冰乃四园苑,非市易务。」上曰:「又闻买梳朴即梳朴贵,买脂麻即脂麻贵【一○】。」安石曰:「今年西京及南京等处水脂麻不熟,自当贵,岂可责市易司?若买即致物贵,即诸物当尽贵,何故脂麻独贵?卖梳朴者,为兼并所抑,久留京师,乃至经待漏乞指挥,臣谕令自经市易务,此事非中所管。寻问吕嘉问【一一】,才买梳朴,兼并即欲依新法占买,嘉问乃悉俵与近下梳铺,此所以通利商贾,抑兼并,榷估市井。元立法意政为此,不知更有何事?」上曰:「或云吕嘉问少年不练事,所置勾当人尽奸猾,嘉问不能检察。」安石曰:「在京师官司,若寤寐饮食不忘职事,又能晓达事情如吕嘉问,即朝廷可以无事,所置勾当人如沈可道、孙用勤,若不收置务中,即必首为兼并害法,今置之务中,所谓御得其道,狙诈咸作使也。今兼并把持条贯,伺市易之隙者甚觽,若违法抑勒百姓,岂肯已?」上曰:「又闻立赏钱捉人【一二】不来市易司买卖。」安石曰:「此事尤可知其妄。吕嘉问连日或数日辄一至臣处为事。初,臣要见施行次第,若有牓如此,臣无容不知,若不出牓,如何胁得商贾?果有此事,则是臣欲以聚敛误陛下,相与为蔽欺。陛下当知臣素行不至此污下,若臣不如此,即无缘有此事。」上曰:「卿固不如此,但恐所使令未体朝廷意,更须审察。」安石曰:「此事皆有迹,容臣根究勘会,别具闻奏。吕嘉问见今买卖,亦辄取问客旅、牙行人,自来买卖与今来市易务买卖利害何如,各令供状,即见行新法利害。既有文状,即事皆可覆案。陛下未能昭然,即不妨覆案。今为天下立法,固有不便之者。陛下初欲更法度,先措置宗室条贯,非但宗室所不便,前后两省内臣以至大宗正司管勾所公人并官媒之类皆失职。既而修仓法,即自来说纲行赇之人又皆失职。既而修左藏、内藏库法,即说纲行赇之人又皆失职,在掖门外僦舍几为之空,以自来说纲行赇人力不能复据要便处僦舍故也。既而又修三班、审官东西院、流内铨法,即自来书铺计会差遣行赇之人又皆失职。今修市易法,即兼并之家,以至自来开店停客之人并牙人,又皆失职。兼并之家,如茶一行,自来有十余户,若客人将茶到京,即先馈献设燕,乞为定价,此十余户【一三】所买茶更不敢取利,但得为定高价,即于下户倍取利以偿其费。今立市易法,即此十余户与下户买卖均一,此十余户所以不便新法造谤议也。臣昨但见取得茶行人状如此,余行户盖皆如此。然问茶税,两月以来倍增,即商旅获利可知。不知为天下立法,要均天下之利,立朝廷政事;要使兼并游惰奸人、侵牟食力之人以自利如故?若均天下之利,立朝廷政事,即凡因新法失职者皆不足恤也。又如保甲,诚足以除盗贼,便良民。前日曾进呈襄邑一县未立保甲以前八月之间,强、窃盗各二三十火,强、窃盗其侵害惊恐良民,可谓甚矣。假令保甲未能无扰,当未如频遇盗窃之苦,然此法行,即自来为盗及藏盗皆所不便,不便即架造扇摇,无所不至。天锡陛下聪明旷绝,如拔王韶于选人以治边,韶材果可以治边;拔程昉于近习以治河,昉果可以治河,乃天锡陛下聪明旷绝也。然韶屡见疑沮,几为谗诬所废;昉尽力公事,而陛下乃用谗说,谓其所举人有私。此则陛下虽有旷绝之聪明,而每为小人所蔽,不能称天所以锡陛下之资。」上笑。安石又曰:「陛下好恶不明,容长小人大过,若欺诬有状终不治,此人所以敢为欺诬,无所畏惮也。陛下欲广聪明,故博延人言,臣不知陛下以谓博延欺诬即能广聪明,博延忠信然后能广聪明?」上曰:「固欲其忠信也。」安石曰:「今忠信者极少,欺诬者极多,此事不可责人,陛下正当自反。欺诬既觽,而陛下不忍有所惩;忠信既少,而陛下每惑于欺诬而深求其失,则人臣自非本性笃于仁义,孰肯不相朋比为欺诬而欲独为忠信?凡今欺诬觽而忠信少,乃是陛下致其如此,不可以责人臣也。」
庚申,皇城使、端州团练使、枢密副都承旨李绶为西上合门使、知代州,客省使、文州防御使冯行己知雄州。诏缘界河巡检赵用追一官勒停;七年正月二十二日,用叙复。刀鱼巡检王浩、潘肇,喜埚等寨巡防高兴宗、孟牧各追一官冲替。初,北人渔于界河,因爻□子界河司虎头船,用等擅纵兵过河追捕交射,越北界十余里,至焚其卢舍,拆取鱼梁网罟,夺其鱼船,北人以为言,命提点刑狱孔嗣初劾之,而有是责。于是,知霸州马用之、知信安军孟辩各降一官,知雄州张利一罚铜二十斤,安抚副使王光祖三十斤,并差替,坐不觉察用等故也。
先是,朝廷再令利一及光祖体量赵用越界事,皆言无之,后付高阳经略司,乃得实,光祖当追一官,王安石曰:「利一与光祖同罪。」上曰:「光祖得出入,利一不得出入、但承光祖牒报言,利一无罪。」安石曰:「如此则是光祖知有而言无,岂可但追一官令在位!」佥以为不见光祖知与不知,安石曰:「若云不知则失觉察,失觉察即与利一同罪。为边帅,朝廷令体量事,但承牒言具奏,略不究实,岂得无罪?若云不得出入便不可知,则高阳何以得实?」上曰:「高阳遣人往。」安石曰:「高阳可以遣人,利一何故不遣人?」乃与光祖得差替,罚铜有差。上疑利一去,来者不肯任责了事,文彦博亦以为然【一四】。安石曰:「留利一,利一何惮而肯了事?前日委利一了事,事久不了,故朝廷用孙永之言应敌,利一乃更归咎朝廷。即前来事不了,利一岂肯任责?」上又问谁可代利一者,安石言李绶可使,佥谓绶晓事。上不以为可,□充曰:「绶曾与安石同官。」安石曰:「与臣及蔡挺同官,虽多顾惜人情,然武臣中如绶者亦少。」上曰:「要不如利一。」安石曰:「利一诚惶惶,然今雄州但要省事,则绶亦可使也。」乃以绶知代州,代冯行己,用行己知雄州。绍圣元年十二月王光祖传:熙宁二年,为河北沿边安抚都监,进安抚副使。五年,界河巡检赵用追北敌过河,居数日,契丹以兵数万压境,造浮桥如欲渡者,光祖倚舟对其军,尽彻户牖,使之按见舟中,严檄边河不得言出兵,或谓:「契丹方阵而以单舟乘之,如万一不可测何?」光祖曰:「契丹所顾者,信誓也,其来止欲得赵用尔,必无能为。若少避之,致其势不得遏而辄发,则吾死不足塞责。」已而契丹请见,遽呼欲有所语,光祖命其子襄即之敌,刃四合,然语惟在用,襄迎折之。其将萧禧遽挥兵使解去,且邀襄食,以所载青罗泥金筮授襄为信,即上之。前此朝廷已罢光祖,且降两官,□充争曰:「此事非王光祖以身对垒,又以其子冒白刃取从约,则事未可知,应赏而罪,无以示劝沮。」帝命还所降官,以为真定府钤辖。此光祖传所载。然五年闰七月十三日,光祖坐不察赵用罚铜三十斤差替。初议追一官,亦不见行遣。恐传或有所增饰,姑附此,当考。六年三月四日,孙永知开封,可参考赵用事。
辛酉,上与王安石议行河东保甲,曰:「两丁或不易,只取三丁以上如何?」安石曰:「两丁止就本州岛巡检上番,一岁不过一月半月,又支与粮食,及以武艺较得钱物,何不易之有?若不如此,则三丁番役乃频。又三丁事力未必便胜两丁,恐劳佚苦乐不均。」上曰:「闻开封近勘到府界百姓但有作袄,已典买弓箭,因致怨黩,虑亦有不易者。」先是,皇城司察保丁以教阅不时及买弓箭、衣着劳费,往往讪詈,诏开封府鞫其事,故上语及之。安石曰:「若论不易,则三丁、二丁各有不易者,然府界已累约束毋得抑勒买弓箭。向者冬阅及巡检下上番,惟就用官弓箭,不知百姓何故至于典作袄?又云六月使人教阅,条贯亦初无此,不知何故云尔,恐皇城探报与开封所劾情实未可知。盖陛下于所闻易知之事,尚多非实,则探报口语难辨之事,岂可必信?然自生民以来,兵农为一,男子生则以桑弧蓬矢射四方,明弓矢者男子之所有事。盖耒耜以养生,弓矢以免死,此凡民所宜,自古未有造耒耜、弓矢以给百姓者也。然则虽驱百姓使置弓矢未为过,但陛下忧□百姓至甚,故今立法一听民便尔【一五】。且府界多盗,攻劫杀掠,一岁之间至二百火,逐火皆出赏钱,出赏之人即今保丁也。方其出赏之时,岂无卖易作袄以纳官赏者?然人皆以谓赏钱宜出于百姓。夫出赏钱之多,不足以止盗,而保甲之能止盗【一六】,其效已见于今日,则虽令民出少钱以置器械,未有损也。」上曰:「赏钱人所习惯。」安石曰:「以习惯故安之,以不习惯故不安者,百姓也。陛下为人主,当以理制事,岂宜不习惯,故亦以为不安?」上曰:「民习惯则安之如自然,不习惯则不能无怨。如河决坏民产,民不怨决河,若人坏之则怨矣。」安石曰:「陛下正当为天之所为。知天之所为,然后能为天之所为。为天之所为者,乐天也,乐天然后能保天下。不知天之所为,则不能为天之所为。不能为天之所为,则当畏天。畏天者不足以保天下,故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者,为诸侯之孝而已。所谓天之所为者,如河决是也。天地之大德曰生,然河决以坏民产而天不恤者,任理而无情故也。故祈寒暑雨,人以为怨,而天不为之变,以为非祈寒暑雨不能成岁功故也。孔子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尧使鲧治水,鲧汨陈其五行九载。以陛下忧□百姓之心,宜其寝食不甘,而尧能待如此之久,此乃能为天之所为,任理而无情故也。」五月二十二日,七月十三日、十九日,闰七月十四日、十五日、十八日。朱史辄取此段附四年三月十三日陈留保甲骚扰事下,误也。陈留骚扰事,不闻置狱,此狱自缘皇城司探得保甲讪詈,乃令开封鞫之,故有六月教阅等语,与陈留初不相干,今仍依日录附本日。兵志载此段,大抵因日录。陈瓘论曰:安石曰:「鲧汨陈五行九载,尧晏然不以为虑。」臣闻书曰:「在知人,在安民」,「惟帝其难之」。孔子曰:「博施济觽,尧、舜其犹病诸。」夫知人、安民,尧以为病,何至于晏然不以洪水为虑乎?盖人主晏然不以为虑,然后大臣得以如意而有为。蔡卞解释诗、书,同此一说。今日录乃无「尧晏然不以为虑」之语,疑蔡卞实为安石删去。
壬戌,执政同进呈河东保甲事,枢密院但欲为义勇、强壮,不别名保甲,王安石曰:「此非王安礼初议也。」五月二十三日,命王安礼专修条贯。上曰:「今以三丁为义勇,两丁为强壮。三丁远戍,两丁本州岛县巡检上番。此即王安礼所奏,但易保丁为强壮【一七】,人习强壮久,恐别名或致不安也。」安石曰:「义勇非单丁不替,强壮则皆第五等户为之,又自置弓弩及箭寄官库,须上教乃给。今以府界保甲法推之河东,盖宽利之,非苦之也。请更遣官相度,不必如圣旨为定。」上曰:「河东义勇、强壮,已成次第,今欲遣官修义勇、强壮法,又别令人团集保甲,如何?」安石曰:「义勇要见丁数,即须隐括。因团集保甲,即一动而两业就。今既差官隐括义勇,又别差官团集保甲,即一事分为两事,恐民不能无扰。」上曰:「保甲要亦未可便替正军上番。」安石曰:「王安礼所奏,固云俟其习熟乃令上番。然义勇与东军武艺亦不相较。臣在江宁,见广勇、虎翼何尝有武艺,但使人诣逐路阅试东军及义勇,比较武艺生熟具奏,即可坐知胜负。今募兵大抵皆偷惰顽猾不能自振之人,为农者皆朴力一心听令之人,以此较之,则缓急莫如民兵可用。」冯京曰:「太祖征伐天下,岂尝用农兵?」安石曰:「太祖时,接五代,百姓困极,公侯多自军中起,故豪杰以从军为利。今百姓安业乐生,易以存济,军士无复有如向时拔起为公侯者,豪杰不复在军,而应募者大抵皆不能自振之人而已。」上曰:「军强弱在人,五代军弱,至世宗乃强。」安石曰:「世宗所收多天下亡命强梁之人,此其所以强也。」文彦博曰:「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安石曰:「以兵强天下,非有道也。然有道者,固能柔能刚,能弱能强,方其能强则兵必不弱。张皇六师,固先王之所务也,但不当专务强兵尔。」上卒从安石议,令尽依王安礼所奏,彦博请令安石就中书一面施行此事,安石曰:「本为保甲,故中书预议。若止欲作义勇、强壮,即合令枢密院取旨施行。」上曰:「此大事,须共议乃可。」「彦博请令」至「共议乃可」,兵志所无,今以日录增入。十八日,遂遣曾、赵察访。王安石曰:「臣闻『天造草昧』。天之所造,其初尚草而不齐,昧而不明,及其成功,然后可观。如保甲事,初已见效如此,矧及其成功?今纵小可未如人意,犹宜迟之待其成就。计天下事,当于未成之时,逆见其必成之理,乃可以制事;不然,须其已成然后悦怿,即事于未成之时,已为人所破坏矣。」此日录十五日所载。上曰:「保甲、义勇,有刍粮之费,当为之计。」安石曰:「当减募兵,取其费供之。所供保甲之费,纔养兵十之一二。」上曰:「畿内募兵之数已减于旧,强本之势未可悉减。」安石曰:「既有保甲代其役,即不须募兵。今京师募兵,逃死停放,一季乃及数千,但勿招填,即为可减。然今厢军既少,禁兵亦不多,臣愿早训练民兵,民兵盛则募兵当减矣。」又为上言:「今河北义勇虽十八万,然所可奖慰者不过酋豪百数十人而已。此数百十人歆艳,则十八万之觽皆顺听矣,此府兵之遗意也。」上以为然,令议其法。此据兵志第一卷,与「卒从安石议」相接,今附注此。安石云「天造草昧」至「人所破坏」,乃日录闰七月十五日事,九月四日,初诏试验河北义勇,闰七月半闲未也【一八】。六年八月二十六日,安石论勿诏填募兵之逃亡者【一九】,以其费供保甲,初不专指河北。又三年三月十七日,亦有此言。
甲子,张利一言:「北界回牒关报贼事,称备有本界人马巡历,无烦行遣。」利一因言罢乡巡弓手故致此。王安石曰:「公文前固有此。」上曰:「未尝言备有本界人马巡历也,恐遂来占两属地。」安石曰:「两属地北界既得差役,又得收税,占与不占有何利害?」上曰:「便移口铺来雄州北,即北门外便不可出。」安石曰:「待如此,然后与争未晚。然契丹修城淘濠,是为自守之计,但畏我往侵彼,非敢来侵我也,恐未敢便占雄州已南地。」上曰:「银城七十里便移口铺占,今无如之何。」安石曰:「当是时,关南地尚来索,亦无如之何,何但银城而已。索关南地,虽不与,然与三十万银绢乃得已。苟非无以待强敌,即彼要移口铺,必非乡巡弓手所能抗御;苟未敢如此,即亦未须与较。」文彦博等皆以为宜即添乡巡弓手以应之,安石曰:「却添弓手,即是从前体面。从前如此行之,固未能致彼渝盟,然欲以此望其不以巡马过河,即恐亦未能也。巡马过河与不过,既无利害,姑待张利一去后如何。」上曰:「姑待之。」先是,上议巡马事,曰:「彼见我修驿,亦便争巡马过河,我不当纵之,致彼狃习。」安石曰:「我修驿,彼若晓达事情,自不须争;彼巡马过河,我若晓达事情,亦不须争也。」
乙丑,遣起居舍人、史馆修撰兼枢密都承旨曾孝宽,太子中允【二○】、权发遣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赵子几,往河东路察访义勇利害及体量官吏措置常平等不如法事。旧记书孝□、子几察访河东,新记乃不书。上既用王安石议,命子几使河东相度保甲,安石曰:「徒法不能以自行,必藉帅府同力。事出于执政,则刘庠必观望沮毁,谓宜手诏专责庠了此事。须圣意不疑乃可以议法,若犹未能旷然无疑,则无庸仓卒。」上曰:「此事复何疑?」安石曰:「陛下今虽不疑,然法行之后,异论方兴,又河东官吏岂能推行尽本法?陛下见推行小有妨扰,必复疑悔,如此则不如且熟计定,徐指挥未晚。」上曰:「立法令善,官吏违法即与停替,复疑欲更差一人同子几往。」安石曰:「陛下欲用何人?」上曰:「孝□如何?」安石曰:「善。子几果敢,孝宽详谨,可以相济也。」既而上又欲令子几先往相度,却令孝宽覆验推排,安石以为两人或异论,则于事体非便。上曰:「孝□似不欲与子几同往。」又曰:「子几孟浪,前日排府界保甲,初令试排两县,子几遂尽排诸县。」安石曰:「此事复何所损?子几极有远用,如修衙前法,无人不以为便。」上又疑:「子几性强,或与孝□忿争,用曾布代孝□如何?」安石言:「布今所领事,不可一日令它人为之。相度保甲易耳。」故卒遣两人,仍命安石晓譬子几,令与孝宽协和。安石又白上曰:「陛下天资聪明,髃臣上殿,陛下考察其才,十得八九,此非特髃臣所不可及,载籍以来殆少及陛下。然陛下知人情伪,或不及常人,盖常人不为人所蔽,陛下多为人所蔽故也。陛下昨为臣言林广拜官,追思先帝,对使人涕泣,陛下即称其忠。窃以为陛下既不亲见广,但使人论奏耳,虚实固未可知;纵其有实,若疏简使人,使人未必为之论奏。陛下专信使人论奏,即人臣但谄附使人,若不谄附使人,虽尽力公家,陛下何由知察?若谄附使人,即从容游说,必得简在圣心,陛下当无事时,为此辈游说浸润;及至遇事,即以所怀蓄决事,怀以为善即虽有罪加以恕心,怀以为不善,即虽无罪而加以忿心,陛下处人功罪每或轻重不当者,臣诚见陛下未免有此蔽故也。」上曰:「此在所使人如何而已。」安石曰:「太祖敢于诛杀,然犹为史珪、丁德裕之徒所欺而滥及无辜,不知陛下于欺罔之人,能有所诛杀否?非特不能有所诛杀,能有所黜责否?非特不能黜责,能有所诘问否?陛下于欺罔尚不忍有所诘问,而望所使人不欺,臣窃以为难。『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天下一人而已。』陛下左右如此人不知有几?为欺罔而麤疏,陛下尚或能察;为欺罔而精密,陛下多已不能察矣!」陈瓘论曰:太祖皇帝临御之初,命史珪博访外事,珪所奏白,案验皆实,由是信之。及珪与郭贵谮梁梦升,太祖察见奸状,即亟迁梦升为右赞善大夫,而史珪之言遂不复见用。今安石以为太祖为史珪之徒所欺,滥诛无辜,即不知所欺者何事,所诛者何人,而乃以太祖为滥诛无辜也。又丁德裕在西川,却与张延通不协,归阙,白延通阴事。太祖怒,收延通案问,延通引伏。太祖始欲赦延通,及便殿引问,延通抗对不逊,遂命斩之。夫抗对不逊,人臣之大罪也。延通武人,固不知学,而事君之礼不当悖慢,岂待讲乎经旨而后能知?借使延通为德裕所谮,本无毫发之罪【二一】,而太祖以其不逊,怒而斩之,此乃至明至断,而可以为人臣悖德之戒也。今安石乃谓太祖为丁德裕所欺而滥诛无辜,斩一不逊之人而可以谓之滥诛,则是人主威令无可施之地矣。又况诋诬艺祖,欲以济其诛杀之谋乎?
集贤校理、同知礼院赵彦若言:「太庙止有八室,欲乞候有司议定祧,复依唐制,增为九室之庙,奉僖祖神主还居旧室。」是时议复僖祖,彦若谓历代非初即位而复已祧之主者,独有开元故事,因以为言。不报。乞免同知礼院,从之。朱本云不报,即事无施行,墨本删去,今复存之。王安石日录云:初,礼官以非始即位而祧为疑,安石曰:「此但改正僖祖,顺祖当祧与否,于礼无嫌。」上曰:「宁拘忌讳乎!此固无嫌。」安石所指礼官盖彦若也,今附此。
秘阁校理王介上议曰:「凡物有无穷,而理则有限,以有限制无穷,此礼之所以起【二二】,而天子之所以七庙,据其世数之上下迭毁而七也。今夫自考而上何也?必曰祖;自祖而上何也,必曰曾祖、高祖;自高祖而上则又何也?必曰不及见也,则闻而知之者。今欲祖其祖而追之不已,祖之上又有祖,则固有无穷之祖矣。圣人制为之限,此天子七庙所以自考庙而上至显考之外而必祧也,自二祧而上,为始封君而必祖也【二三】。借无始封之君,则亦祖受命而王者尔。如祖之,臣见其有八庙,未见其所谓七也。七庙自显祖之外而祧,亦犹九族至高祖而止也,皆以礼为之界也,五世而斩故也。丧之三年也,报罔极之恩也。罔极之恩为不足报,则固有无穷之服,何以异于是?故丧之罔极而三年也,族之久远而九也,庙之无穷而七也。伏维我朝宗庙,英宗之庙则考庙也,仁宗则王考庙也,真宗则皇考庙也,太宗则显考庙也,太祖则祖考庙也。宋无始封之君,固以太祖为祖考,理势然也。以太祖为祖考,则僖祖之庙疑非契、稷始封之比,当太祖之时,固宜在四亲庙,当陛下之今日,世数差远在显考之外,则理所宜祧者也,或亦为坛者也。设宜坛而祧之然且不可,况曰不祧者乎?臣愚以为当今僖祖,以祭法格之,宜在二祧之域,不宜不祧决矣。如显考外而不祧,臣疑祭法非先王法也。或诘臣曰:今者迁僖祖之主藏之夹室,替祖考之尊而下附于子孙【二四】,礼乎?臣应之曰:何必夹室也,固有祧庙存焉。谨按『守祧掌先王先公之庙祧』,又曰『其庙,则有司黝垩之』,以此言之,则祧固有庙明矣。今以僖祖之主俶创祧庙焉,又何必下附子孙之夹室也?如朝廷未暇创祧庙,则姑以僖祖之主专藏西夹【二五】,子孙藏之东夹,亦岂替其尊也?或曰:礼,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商、周虽祖契、稷、汤、文,然犹不绝喾也。宋既祖太祖矣,亦可绝僖祖乎?臣对曰:是祧也,非所谓绝也,犹有祧庙焉,亦有追飨焉。顾远之于无事,禘祫而后及之尔。谨据祭法『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二六】,祖高阳而宗尧【二七】;商人禘喾而郊冥【二八】,祖契而宗汤【二九】;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舜继尧之大统,此所以祖尧之父也。周则不然,于稷始封之祖也,非独庙之,又从而郊之,重之也;于喾则远祖也,非独不庙焉,禘而后及之尔。抑帝喾者,自有虞氏、商人祖之,此周之所以不立喾庙而独庙姜嫄也。彼商、周之于喾,禘而后及之,然则,今之僖祖,亦以禘祫而后及之,不亦可乎?或又难臣曰:今者禘祫,敢屈僖祖之祧就太庙乎?臣又将应之曰:若以周人不立喾庙而曰禘喾而郊稷,既不立庙,未知禘于何所?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则亦就稷庙而禘喾,其以稷配之乎【三○】!由此观之,是谓屈祖之伸,伸孙之屈,殆乎正之变也。若以太祖之主从禧祖之祧,此则祖以孙伸,孙以祖屈,比之屈伸而伸屈殊有间矣。此韩愈议禘祫,所以献祖【三一】居东向之位,景皇从昭穆之列也。此传所谓『子虽齐圣,不先父食』之义也,是亦变之正也。今者之议将取正之变乎,则亦取变之正乎?是亦取其变之正也。况太庙一岁而数祭,禘祫阅数年而后及也!如此则太祖之尊一岁而屡飨,远祖之尊数岁而一伸,于以求之礼法,参之神道,质之人情,亦是变之正也。今者之议,苟祧僖祖而祖太祖,则如是可也,苟不祧僖祖,则是太祖启运立极,圣神英武,为宋子子孙孙立万世无穷之基本,而不得专飨东向之尊,臣恐宗庙神灵未安于此也。伏惟陛下圣神仁孝,聪明睿哲【三二】,放古而蹈道,达权而知礼,以宗庙大事差少失礼,则过乎鬼神而议乎后世,于是乎广谋从觽,下之两制,亦不专辄。臣虽非两制,然而睹国家大议,其容噤嘿?自非思虑之熟,亦未始轻着于篇,敢以前之云辄贡愚瞽。」议格不下。会要载此于两制及孙固议下,附十一月二十三日,今移见赵彦若免礼院差遣后。介先以职方员外郎、秘阁校理权发遣户部勾院,八月十四日出知湖州。
丙寅,秦凤经略使吕公弼言:「乞从本司差官于冬初择诸州上番义勇材武者,以为上义勇,免赍送刍粮之役。募养马者为有马上义勇,亦免本户支移。就差本路钤辖周永清提举训练。」从之。
戊辰,诏沙门岛罪人赵能等四十四人量移过海,再详情理轻重,分配诸路;姚素等依旧。初,知登州李师中言:「岛之流罪人多而戍兵少,恐生变,请减徙之。」乃命知审刑院崔台符详定。能等九十三人皆熙宁以前所配,原情理轻重分两等,轻者徙之。
王安石言王韶欲讨南市、经略木征事,上以韶为是,既而曰:「韶能了此否?」安石曰:「观韶所奏,甚合事机,然兵有利钝,则未可知。若此举未胜,必须再举,胜而后已。凡经略边夷,当从事于易。木征最为易者,或不能决胜,即士气沮坏,敌情轻我,难复言经略矣。」上曰:「西人敢来助否?」安石曰:「元昊、谅祚或敢来,今决不敢也。」
己巳,召辅臣观谷于后苑。
初,知太原府刘庠言,探报北界欲用兵力移口铺于距马河南十五里安置,诏送中书、枢密院。枢密院关中书云,已令雄州缘边安抚司审听具奏。壬申,王安石白上曰:「此事不足烦圣虑。契丹主即位几二十年,所为详审,必不肯无故生事。昨赵用过河烧屋,朝廷即枷勘赵用【三三】,停替张利一,修馆驿过当【三四】,即行拆毁,乡巡弓手亦为之罢,如此而犹欲移置口铺侵陵中国,非大狂妄,不肯如此。就令其失计如此,陛下不用遽与之争,徐因使人譬晓,彼亦当悔悟;若不悔悟,即是全不晓道理,不识利害,又何足惮?契丹苟务卑辞厚礼以安我而兼并夏国,陛下乃当忧惧,为其有深谋故也。今夏人国弱主幼,无纪律,可兼并之时彼尚无意兼并,如何乃敢南牧?臣窃观方今四夷,南方事不足计议,惟西方宜悉意经略,方其国弱主幼,又无纪律,时不可失。经略西方则当善遇北方,勿使其有疑心,缘四夷中强大未易兼制者,惟北方而已。臣愿陛下于薄物细故,勿与之校,务厚加恩礼,谨守誓约而已。」上曰:「若能兼制夏国,则契丹必自震恐,岂非大愿!」安石曰:「夏国非难经略,顾陛下策画安出尔。」冯京曰:「夏国与契丹唇齿之国,必相连结捄援。」安石曰:「孙武以为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又以为举秋豪不为多力。盖经略敌国,必制胜于无形之中如举秋豪,故不再籍,不三载而已举矣。若不能如此,致其相结相援而后图之,非善计也。」上曰:「今经略夏国,止患粮不足。」安石曰:「粮不足,非所恤也,要在陛下。陛下内不知髃臣情伪,故将帅莫肯一心趋赴陛下所欲为,而敌国情伪亦为异论所蔽,如此则虽粮多,岂能胜敌?」上悦。
癸酉,王安石白上曰:「开封鞫保甲怨詈事,验问皆无有,疑近习架造此狱以疑陛下。前封邱匿名牓,但言保甲至八月别有事,又言边庭事将来更不可说,盖未尝以教阅、上番、制弓箭为言者,明其无害,不可用此扇摇故也。今皇城司报探乃云尔,陛下宜稍留意省察。」正月壬辰、七月己亥皆有匿名事,当并考。
甲戌,知青州、资政殿学士赵抃为资政殿大学士、知成都府。抃在青州踰年,要录京东旱,蝗及境,辄遇风堕水而尽。于是上欲移抃知成都。或言前执政旧不差知成都,成都今又少有人欲去者,上曰:「今人少欲去,但为职田不多耳。抃清苦,必不为职田。蜀人素爱抃,抃必肯去。」王安石曰:「陛下特命之,即无不可。」乃诏加职,遣内侍赍赐召见,劳之曰:「前此无自政府复知成都者,卿能为朕行乎?」抃曰:「陛下宣言,即敕命也,顾岂有例?」上甚悦。上又欲令□中复知永兴,既而曰:「姑埙中复离成都,东军在蜀,连三次有谋变者。」安石曰:「闻中复颇弛缓【三五】。」上曰:「蜀中东军不须多,可减。」安石曰:「向所以置东军,非特弹压蜀人,亦备蛮寇。」上曰:「今蛮皆衰弱无足虑,即东军自可减也。」此据日录,八月十八日事。
诏以京东武卫兵四十二指挥属河北路,令总管司勾差,并以二年一代。先是,河北兵籍视诸路为多,而并边冗食复仰给三司,言者屡请损其数,故因拨并奇零溢额,止当禁兵七万。而以京东地腴赋羡,乃增置武卫军,严其训练,数年皆为精兵。至是,始诏分隶河北,而议者复谓东南兵少,盗贼可虞,故又诏于京东见官军马内以三千人屯戍扬、杭、江宁焉。十月二十三日可考。
乙亥,枢密院言:「先朝尝委官荐举升朝使臣材可以知州军及主兵任使者,以姓名注籍,量材拔用。岁月既久,选任略篃,或已在委寄,或尝试无取,或事故凋丧。臣等备位枢府,大惧不能周知人材,乞依故事令文武臣僚各举官两人【三六】。」诏诸路安抚及文臣带路分钤辖举官堪知州军、主兵官各一员,转运、提点刑狱举知州军一员,武臣总管、钤辖、安抚举主兵官一员。旧纪:乙亥,诏诸路安抚、总管、钤辖举任主兵武臣一人,监司、文臣钤辖仍举任知州军者一人。新纪无此。
是月,废延州金明县为寨,丰林县为镇,广州信安县入新州新兴。
注 释
【一】孙构原作「孙桷」,据宋史卷三三一本传改。下同。
【二】则监司执不从「执」原作「职」,据阁本改。
【三】则余州自归「州」字原脱,据长编纪事本末卷八八讨梅山蛮补。
【四】夫功物料「夫」原作「大」,据下文「昨修二股河所用夫功物料比北流所费不多」语改。
【五】为北流所占者极觽「占」下原衍「地」字,据阁本删。
【六】郡或不治「郡」原作「都」,据阁本改。
【七】今后应有灾伤「今」原作「令」,据长编纪事本末卷五九王安石事迹上改。
【八】正在于此「于」原作「如」,据阁本及同上书改。
【九】罢乡巡弓手后巡马数愈多「后」原作「而」,据阁本改。
【一○】又闻买梳朴即梳朴贵买脂麻即脂麻贵二「买」字原皆作「卖」,据阁本、活字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七二市易务改。
【一一】问吕嘉问上「问」字原作「闻」,据阁本改。
【一二】又闻立赏钱捉人「闻」原作「问」,据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七二市易务改。
【一三】此十余户「此」原作「比」,据文义及下文改。
【一四】文彦博亦以为然「彦」字原脱,据阁本补。
【一五】故今立法一听民便尔「今」原作「令」,据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七一保甲改。
【一六】而保甲之能止盗此语原脱,据同上书补。
【一七】但易保丁为强壮「易」原作「以」,据宋史卷一九一兵志及同上书改。
【一八】七月半闲未也「未」原作「末」,据活字本改。
【一九】安石论勿诏填募兵之逃亡者「论」原作「谕」,据阁本改。
【二○】太子中允「允」原作「充」,据阁本、活字本改。
【二一】本无毫发之罪「无」原作「为」,据阁本改。
【二二】此礼之所以起「礼」原作「理」,据阁本及宋会要礼一五之四一改。
【二三】自二祧而上为始封君而必祖也「祧」原作「庙」,据同上书改。
【二四】替祖考之尊而下附于子孙「之尊」二字原脱,据同上书补。
【二五】则姑以僖祖之主专藏西夹「藏」字原脱,据同上书补。
【二六】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喾」原作「高阳」,据礼记祭法及宋会要礼一五之四二改。
【二七】祖高阳而宗尧「高阳」原作「喾」,据上引宋会要改。
【二八】商人禘喾而郊冥「冥」原作「契」,据礼记祭法改。
【二九】祖契而宗汤「契」原作「冥」,据宋会要礼一五之四二及上引礼记改。
【三○】其以稷配之乎「以」原作「亦」,据阁本及上引宋会要改。
【三一】献祖原作「显祖」,据阁本及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卷一四禘祫议改。
【三二】聪明睿哲「睿」原作「浚」,据宋会要礼一五之四二改。
【三三】枷勘赵用「枷」原作「架」,据阁本及上文改。
【三四】修馆驿过当「馆」原作「官」,据阁本改。
【三五】闻中复颇弛缓「闻」原作「问」,据阁本改。
【三六】乞依故事令文武臣僚各举官两人「两」字原脱,「官」原在「各」上。按:宋会要选举二八之九本句作「乞依故事差委文武近上臣僚各举大使臣堪充知州军或主兵任使者各两人」,据改。
续资治通鉴长编
卷二百三十七
卷二百三十七
起讫时间 起神宗熙宁五年八月尽其月
卷 名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百三十七
帝 号 宋神宗
年 号 熙宁五年(壬子,1072)
全 文
八月丁丑朔,诏通远军见修乞神平堡,兵马暴露,令王韶间行犒设。先是,□充言:「张诜书云韶讨南市,一日费六百石粮、四百贯钱。」王安石曰:「吕公弼书亦云费多,臣本忧政在犒劳士卒不至,若犒劳士卒周足,使乐为用,即不忧不胜。今吕公弼、张诜皆言费多,即必犒劳周足矣。」上欲更与钱物。安石谓:「前与陕西转运司钱物已多,今不须也。」已而上复降此诏,仍令张诜应副。闰七月五日安石云。
张利一奏:「乞牒北界理会巡马过河事。」王安石曰:「欲候冯行己到,令相度。」枢密院以为当理会,如银城坊地,至今犹理会。安石曰:「银城坊地为北界所取,却至今空费文字往来,不知如此终能胜契丹否。」□充曰:「不如此,恐如诸路奏报,必移口铺过河来,复如银城坊时事。」安石曰:「银城坊是几年占却?」文彦博曰:「庆历中。」安石曰:「今日与庆历中异,恐必不敢来占地。」彦博曰:「何以异?」安石曰:「庆历中,要关南十县,与三十万然后止。今日恐未敢来求地,度陛下亦未肯与三十万物,以此知与庆历中事异。」上曰:「牒去必不济事,然且令边吏理会亦无妨。」安石以为不须,上固以为无妨,乃改定牒本,婉顺理会。
己卯,翰林侍读学士、判太常寺吕公着提举崇福宫,从所请也。上始欲令公着归朝,公着以病辞。王安石因言:「公着既诬韩琦欲举晋阳之甲,乃自讳匿云未尝言。」其意恐公着复用,故力排之。
诏京西路提点刑狱、库部郎中贾青,赞善大夫李孝纯并夺一官,与小处差遣,坐募役方行,奏称所募人已足,司农覆案不实,及擅增科役钱也。
庚辰,王韶奏就竹牛岭东西各招弓箭手一指挥,又奏乞度僧牒五百给勾当番僧,并从之。
诏知原州、左藏库副使、兼合门通事舍人种古,知德顺军、皇城副使、兼合门通事舍人周永清,并迁西上合门副使;通判、驾部员外郎郑度,虞部郎中张暹龙,各迁一资;余推恩赐银绢有差。先是,枢密副使蔡挺言:「勘会到泾原路根括典买番部并陇山地土因依及勾当官吏等。」而上批:「朝廷用财物招军,其官吏尚第有酬奖,今根括乃是积年隐没侥幸闲田,一旦岁获租课,及招弓箭手人马如此之多,为利非招军比也。」故有是命。
定走马承受避亲法。
辛巳,废郑州,以管城、新郑二县隶开封府。省原武县为镇,入阳武;荥阳、荥泽二县为镇,入管城。废滑州,以白马、韦城、胙城三县并隶开封府。
先是,判司农寺曾布奉使过郑,以吏民乞废州状奏闻,乃下京西相度。转运使□几复等奏:「废州为县,罢诸徭役支费,实□民力,兼审问民吏,实皆乐从。」而滑州亦以状言:「本州岛自天禧河决后,市肆寂寥,地土沙薄,河上差科频数,民力凋敝,愿隶府界,与郑俱为畿邑为便,且庶几王畿四至,地里形势相等。」已而,上又问执政曰:「闻郑人不以废州为便,然否?」王安石进曰:「此乃郑民吏自乞,又属王畿,则诸事优便,所省钱一岁几十万缗,省州官十余员,郑州州役省四百余人,诸县复不在是。此两州止公使库逐年破坏人产自不可胜言,不知何缘废州乃于郑人不便。又此两州出役钱比天下为最重,若废即出钱如府界,比天下为最轻。惟是士大夫有置产在郑州者,或不欲尔。」安石所称置产,盖指曾公亮。□充曰:「为团练州时甚熙熙,因为节镇故劳敝。」安石曰:「为节镇所添职官一员,公人十余人而已,此言非是。」蔡挺曰:「人畏保甲上番,故畏属畿县尔。」安石曰:「保甲上番以来,郑人投状欲属府界者不绝,滑州乞属又在郑人之后。」上皆以为然,乃曰:「言欲恃郑、滑为吭扼,非也。」故卒废之。元丰八年十二月十二日,复郑州。四年八月十五日,复滑州。
壬午,察访荆湖路常平等事章惇言:「本路蛮事欲乞一面措置,或招到南、北江首领,犒设钱粮令转运司应副,官员有不职者,许选择对移,溪洞有汉界亡命之人,亦许招谕放罪,责其自效,有功者量事酬奖。」从之。旧纪书壬午章惇措置荆湖蛮,新纪削去。
夏国进表不依旧式,但谢恩而不设誓,又不言诸路商量地界事。枢密院共以为疑,上问如何,王安石曰:「中国与夷狄要以宗祀殄灭为誓非得已,今彼如此,但降答诏甚善。」文彦博曰:「如此,即今年防秋如何?」上曰:「便得誓表,如何便保彼不为变?」安石曰:「诚如此。」彦博曰:「盟誓自古所有,要之天地神祇尚恐有变,若更无此,如何可保?」安石曰:「若盟誓可赖,即夏国引前誓足矣,臣恐誓与不誓皆不可保。然彼既得岁赐,必不便敢抗拒。」彦博又以为:「羌人狡猾,包藏不可知,如何便敢撤备?」安石曰:「其势可见,即其情可知,恐不足过虑,撤备无妨。」彦博又言:「有盟誓,则彼违盟誓我有辞。」安石曰:「若力足以制夏国,岂患无辞!」冯京曰:「太祖得蜀人与河东蜡书,曰:『我伐蜀有辞矣』。」安石曰:「太祖偶然有此语,若蜀可伐,恐虽无蜡书,太祖不患无辞,如太祖伐江南,岂有蜡书?但我欲行王政,尔乃擅命一方,便为可伐之罪。如夏国既称臣,未尝入觐,以此伐之,亦便有辞。臣以为不患无辞,患无力制之而已。」上以为然。又论地界,安石曰:「臣本欲议地界者,为环庆占夏国地,若不与降誓前约定,即誓后必复纷纭,今既以环庆地与之,则余路更无足议,不须复问。」乃降答诏。此据王安石日录附见,本日朱墨二本实录并无此,十三日诏可考。
王安石白上曰:「雄州缴进涿州牒,牒语甚激切,皆由张利一牒涿州所言非理,故致彼如此。又利一非理侵侮北界事极多。」文彦博曰:「北人称将礼物来白沟驿送纳,元书内云交割,今辄云送纳,边臣自当理会。」安石曰:「当时但为争献纳字,今送纳与交割亦何校?」王珪曰:「元书有纳字。」安石曰:「既有纳字,今送字又是平语,何理会之有?」彦博曰:「如此不理会,则必来移口铺矣。」安石曰:「待彼移口铺,别理会。」彦博曰:「当先事理会。」
彦博等退,安石又曰:「交割与送纳无所校,陛下不须令边臣争此,臣保契丹无它。若出上策,即契丹移口铺,陛不亦不须问。若出中策,即待移口铺,然后与计校未晚。若纵边臣生事,臣恐以争桑之小衅,成交战之大患。臣与张利一风马牛不相及,所以屡言利一者,但欲陛下知事之是非、人之情伪;陛下不知事之是非、人之情伪,所以决事有不当。陛下欲知事之是非、人之情伪,即当先知所与计事者为忠为邪。若所与计事者为邪,即不肯以天下治乱安危为己责,更或幸天下有事,因以济其奸。陛下圣质高远,然自以涉事未久,故畏谨过当,未能堪事。只契丹移口铺,陛下便须为之惶扰,即听惑,听惑即奸人过计或误而见听,奸人过计或误而见听,即宗庙社稷安危未可知。陛下既未能堪事,即未宜使边鄙有事。陛下欲胜夷狄,即须先强中国。诗曰:『无竞惟人,四方其训之。』然则强中国,在于得人而已。汲黯在汉朝,淮南为之寝谋。汲黯非有智略足惮,但为人主计,能谅直不为奸欺而已。惟其如此,故淮南惮之而不敢反。若公孙弘【一】之徒,即非淮南所惮也。今陛下左右前后似少如汲黯者,此所以未能强中国也。」上矍然良久,曰:「契丹庆历中亦为西事故来求关南。」安石曰:「庆历中,为仁宗计事者,皆全躯保妻子、妨功害能之臣,如公孙弘之徒觽而如汲黯者寡,此中国所以不强而契丹敢侮也。」
甲申,审官西院祗候差遣使臣请假待阙者,依三班院并给假一年。
枢密院欲令雄州牒涿州理会送纳字。王安石曰:「恐不足理会。」文彦博曰:「见无礼于君,人臣所当愤疾,此安可但已?」□充曰:「恐自今公牒一向称送纳,即难理会。」安石曰:「天命陛下为四海神民主,当使四夷即叙。今乃称契丹母为叔祖母,称契丹为叔父,更岁与数十万钱帛,此乃臣之所耻。然陛下所以屈己如此者,量时故也。今许其大如此,乃欲与彼疆埸之吏争其细,臣恐契丹豪杰未免窃笑中国。且我欲往,当先计其如何报我。今计涿州不过不报,即于我未为得伸,若更称引中国许物书有纳字,即我未有以难彼,更为挫屈,又引得彼言辞不逊,不知朝廷如何处置。」彦博等固争,蔡挺曰:「此必是契丹朝廷意指,涿州何敢如此?」上曰:「契丹朝廷如此,欲何为?」安石曰:「此皆张利一生事,激其忿怒故耳。陛下但观涿州牒内所坐利一牒语,及涿州所引雄州侵陵北人事,即其曲不在彼。陛下欲治强敌,当先自治臣属,使直在我,然后责敌国之曲。」上因问孙永奏张利一事何如。先是,永奏利一不当牒北界,妄要占两属地为南朝地,致其回牒不逊。又利一已有指挥差替,乞暂令人权领事,仍催冯行己到任。安石曰:「孙永所奏皆是两属地,彼元不曾占据,却妄牒北界称是南朝地,所以致其占据称是北朝地。」彦博曰:「孙永不知本末,从来公牒争辨如此,非但今日,如斫柳桩亦来争辨,此岂是张利一?」安石曰:「斫柳桩乃李中吉引惹,不可罪张利一。创馆驿不依例程,添团弓手,决百姓,为不合与北界巡兵饮食,又行公牒要占两属地界,此即是利一引惹。今既差替,却令在任候替人,孙永以为不便,诚是。」彦博曰:「利一人臣,岂不欲事了?事不了,利一自当任责。」安石固执前说,上曰:「姑令雄州作牒本进呈。」
录知辰州石鉴子大受为郊社斋郎。初,鉴乞以再任钦州并令知辰州,陈乞亲属差遣恩与大受易一文资。上以鉴尝有边功,特与之。鉴又言:「辰州溪洞地接邵州,须守臣表里协应,边事乃可辑。」诏以左藏库副使王咸服知邵州,以咸服习湖外事故也。
鄜延路经略司言:「根括闲田及侵冒地,并以招刺弓箭手。」诏先择近便地给降羌之无田者。
管勾秦凤路缘边安抚司王韶等言收复武胜军。诏:「具【二】合修堡寨处所以闻。其蕃族所委牛羊,有属降人者并给还,或先已支用者偿其直。」先是,七月韶举兵城渭源堡,遣将破蒙罗角,遂城乞神平,破抹耳水巴族。贼时处高恃险,诸将欲置阵平地。韶计贼苟不肯舍险离巢穴速斗,则我师必且徒归,而师已入险地,则当使险为吾所有,乃径领师至抹邦山踰竹牛岭,压贼军而陈,下令曰:「兵置死地,敢言退者斩!」贼乘高下战,官军稍却。韶亲擐甲麾帐下兵逆击之,贼觽溃走,获首领器甲,焚其族帐,洮西大震。会木征渡洮为之声援,余党复集抹邦山。韶语诸将曰:「若官军至武胜,则抹邦山可一举而定。」乃令景思立、王存将泾原兵由竹牛岭南路张其军声,示其不疑,而韶潜师由东谷路径趋武胜,未至十里,遇贼破之,瞎药等弃城夜遁,大首领曲撒四王阿珂出降,遂城武胜。新、旧纪并于甲申书王韶复武胜军。壬辰,以为镇洮军。
先是,河北提举常平仓司言:「赵州乡户衙前年满,所役重难,分数未足,每分当钱五千,乞减钱一千,以三年分三限偿官。」从之。于是有诏,候免役法行免纳。时河北未行役法也。王安石因白上:「今利州路役钱剩十万缗,余路仿此。比已令用常平法蕃息,赋州县吏,州县吏若得禄,又有新降赎法。又近令察访官搜举吏有才行者,自此善士或肯为吏,善士肯为吏,则吏士可复如古,合而为一。吏与士、兵与农合为一,此王政之先务也。」上曰:「诸司重法,吏诚不敢受赇。然闻密院言,犹有留滞文字处,如何?」安石曰:「如西审官、三班,属密院,臣所不知;如东审官、流内铨,即文字上下点检,吏争欲上籍以为劳矣。」上曰:「如此,则选人极是长利也。」此两段安石对语,朱史乃并入三年八月二十七日,失事之次,今仍附本日。
颍州言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欧阳修卒。赠太子太师。太常初谥曰「文」,常秩曰:「修有定策之功,请加以『忠。』」乃谥文忠。要录云:修在朝以奖进天下士为己任,延誉慰荐,极其力而后已。
修喜荐士,一时名卿贤士出修门下者甚觽,而荐秩与连庶尤力。秩晚仕于朝,君子非之,修自以为失。庶终不出,修自以为得也。庶,应山人,尝为寿春令,有政绩,已而退居二十余年。修及龙图阁直学士祖无择荐庶文学行谊,宜在台省。诏以庶知昆山县,固辞不行。宋庠兄弟及修贫贱时皆依之,三人既通显,庶未尝倚以进也。
乙酉,赐河北常平司内藏库钱五千万缗【三】,于近边或沿黄、漳、御河通漕州军丰年市肆籴军储。
诏环州界所赈蕃部干粮特与除破。
丁亥,中书门下言:「太皇太后自今南郊、圣节、生辰,逐次并录亲属四人恩泽,皇后二人,本服儙亲并奉礼郎,大功守监簿,小功初等幕职官,缌麻知令录,异姓准此。内幕职官、知令录并与监当。有服女之夫,本服大功以上女夫与知令录,小功判、司、主簿或尉,缌麻试监簿,周亲之女子与知令录,孙及大功女之子判、司、主簿或尉,曾孙及大功女之孙、小功女之子并试监簿,应非所生子,非所生子之子孙各降一等推恩。缌麻女之所生子试监簿,年小初等职官、知令录并除试大理评事,判、司、主簿、尉试监簿,年及二十五依所得恩例与堂除,余依此。诸妃、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每遇南郊,许奏有服亲及有服亲之夫二人,妃期亲寺监簿,余判、司、主簿或尉,异姓试监簿;大长公主及公主奏夫之儙亲判、司、主簿或尉,余试监簿。婉容以上,每遇南郊许奏有服亲一人,才人以上奏小功已上亲一人,并试监簿。已上愿就右职,依新定换官法,幕职官左班殿直,知令录右班殿直,判、司、主簿、尉奉职,试监簿借职,如已有官亲属,文臣中行郎中已下,武臣宫苑使已下,并转一官,选人循一资。本条恩例高者自依本条,即以转官恩泽,换外任者听,仍不许以两人恩泽合并奏一人。内诸妃已下即依熙宁四年九月文武臣僚奏有官亲属条贯,熙宁四年九月文武臣僚奏有官亲属条贯今不见于实录,当考。或是元年九月,更详之。十一月二十七日戊申【四】,所附中书言宰臣有官亲属迁升等【五】,或即是。遇奏荐仍并令逐位使臣审问,依条贯保明。太皇太后、皇太后亲虽不该推恩而奉特旨者,不用此条。」诏:「除公主、亲王外孙等条别具详定外,余并从之。」
先是,中书、枢密院争议太皇太后以服纪比类推恩事,上令用特旨者不用条,至是乃并条前所立条制上之。上令用特旨,在今年三月辛丑,当考。选举志第二卷八月,中书门下言云云,有奉特旨者,不用此法。始上欲裁荫补恩幸,安石谓自贵始,于是太皇太后、皇太后推恩稍为限数。枢密院投隙以间,安石率属争之,安石曰:「此常数也,至奉特旨则不在此,固无伤于恩也。」上卒用安石议。至是乃并修所立上之。本志所书大率多为安石建议,附见,当考。
蔡挺言王韶经制洮河,宜止杀招降。上曰:「强犷若不讨荡,即无缘帖服。」又言招弓箭手事。王安石曰:「地远难遥制,王韶必有经画。薛向说边事不畏贼,但畏京递到不合事机耳。」上曰:「郢城科等并领觽防托。」安石曰:「王韶固欲朝廷知初附诸羌为用。然初附之觽,不宜令久暴露无恩泽,若篃加劳赐,即难给。谓宜令韶、科等放散其觽,独留精兵防托,厚加犒劳、赏赐,以慰悦觽心。人少则不多费财,觽心慰悦则乐为用。」上令安石速与韶书言此并及弓箭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