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全文 - 第 8 页/共 50 页
秋七月,特置纠察在京刑狱司,命知制诰周起、侍御史赵湘领之。戊寅,诏封玄圣文宣王庙,配享先儒鲁史左丘明等十九人,爵为伯。
八月,上禁销金严甚,还自东封,杜氏乃服以迎车驾,上见之怒,遂令出家为道士,由是天下无敢犯禁者。
九月。先是,上谓王旦等曰:『朕在东宫,读《尚书》凡七遍,《论语》、《孝经》亦皆数四。今宗室诸王所习惟在经籍,昨奏讲《尚书》第五卷,此甚可喜也。』于是召宁王元偓等赴龙图阁观书目,上谕之曰:『宫中常听书习射,最胜他事。』元偓曰:『臣请侍讲张颖说《尚书》,间日不废弓矢。』因陈典谟之义。上喜甚,乃诏每讲日赐食。是秋,京西、河东、陕西、江淮、荆湖路,镇、定、益、梓、邛、密等州言丰稔,京师粟斗钱三十。
十月甲午,诏诸路州府军监关县择官地建道观,并以『天庆』为额。
十一月甲子,诏诸路官吏有蠹政害民,如鞫得实,本路转运使、提点刑狱官不能举察者,论其罪。上尝谓宰相曰:『为国之要,在乎赏当其功,罚当其罪。不任情于其间,则赏罚必当,惩劝必行,万方必理,和气必生,自然天地降祥,四方无事。以此思之,可不戒乎?』
庚戌大中祥符三年春闰二月甲寅,冬官正韩显符造铜候仪成,并上所著经十卷。其制则本唐李淳风及一行之遗法云[1]。己未,河北转运使李士衡言:『本路诸军岁给帛七十万,当春时民多匱乏,常假贷于豪右。方纳税租,又偿逋欠,以故工机之利愈薄。请官预给帛钱,俾及期输送,民既获利,官亦足用。』诏从之,仍令优与其直,其后遂推其法于天下。
三月,上谓王旦等曰:『自北鄙修好,疆场不耸,朕居安虑危,罔敢暇逸。当著文自警,置之座右。』乃出《贵廪食吟》、《轸田园吟》、《慰农歌》、《自戒箴》以示旦等[2]。己亥,上谓宰相曰:『刑狱之官,尤须遴择。朕常念四方狱讼,若官非其人,宁无枉滥?且单弱之人不能披诉,朝廷无由知之。』上作《念边诗》赐近臣和。上谓辅臣曰:『将帅才难。今文武中固亦有人,盖不经战阵,无由知之。虽天下无事,然兵不可去,战不可忘,古之道也。』马知节曰:『将帅之才,非可坐而知之,顾临事机变如何耳。』
夏四月,陈彭年上奉诏纂历代帝王集二十五卷,上作序,名《宸章集》。时京师竹有华,司天言:『主岁不登。』上曰:『数岁丰稔,物价甚贱,但小民不能爱惜,饮食之余,多所弃掷。宜令开封府严禁之。』诏:『自今每年终,翰林学士已下常参官并同奏举外任京朝官、三班使臣、幕职、州县官各一人。如年终无举官状,当行责罚。转运使、提点刑狱官、知州、通判举部内官属,不限人数,以次年二副即举奏在京掌事官、京朝官、使臣,仍并令中书置籍,常以五月一日进内。』是日,后宫李氏生子。知开封府周起方奏事,主谓起曰:『知朕有喜乎?』起曰:『臣不知也。』上曰:『朕始生子。』即入禁中,怀金钱出,探以赐起。李氏杭州人,初入宫侍刘修仪,庄重寡言,上命为司寝。既有娠,从上临砌台,玉钗坠,心恶之。上私卜:钗完,当得生男子。左右取钗以进,殊不毁。上喜甚。已而果生子,是为仁宗。甲午,诏奖知益州任中正,转运使言吏民列状愿借留之也。中正及刘综等皆以善政闻。上谓辅臣曰:『藩方重地,切在得人,朝行中亦难其选。自今须历方面,始可擢为大官,卿等志之。』环州高继忠言:『赵德明虽称藩,然颇不遵誓约。』上谓宰相曰:『方今四海无虞,而言事者谓和戎之利不若克定之武也。』王旦曰:『止戈为武,佳兵不祥之器。祖宗平一宇内,每谓兴师动众,皆非获已。今柔服异域,守在四夷,帝王之盛行也。』
六月,翰林学士邢昺被病,上亲临问。故事,非宗戚、宰相,无省疾临丧之行,惟昺与郭贽以恩旧,特用此礼,儒者荣之。
秋七月,置龙图阁学士,以直学士杜镐为之,侍制陈彭年为直学士。赐大理评事苏耆进士及第。耆,易简子,宰相王旦女婿也。耆先举进士,及唱第,格在诸科,陈尧叟为上具言之。上顾问旦,旦却立不对。耆曰:『愿且修学。』既出,尧叟谓旦曰:『公一言则耆及第矣。』旦笑曰:『旦为宰相,自荐亲属,士子盈庭,得无失体?』尧叟愧谢曰:『乃知宰相真自有体。』于是耆献所为文,召试学士院,故是有命。
九月,杖杀入内高品江守恩。守恩违制市青苗,私役军士六百人,取民田麦穗,及擅董丁夫,非理笞捶,令役夫蔡文义市驴不获,杖之致死。上不贷以法,中外莫不悚庆。
十二月丙午,宝鼎县黄河再清,经度制置副使李宗谔以闻。上作诗,近臣毕和。龙图阁待制孙奭由经术进,守道自处,即有所言,未尝阿附取悦。上尝问以天书,奭对曰:『臣愚所闻「天何言哉」,岂有书也?』上知奭朴忠,每优容之。及将有汾阴之役,会岁旱,遂奏疏陈不可者十:『陛下才毕东封,更议西幸,非先王卜征五年重谨之意。今国家土木之功累年未息,水旱作沴,饥馑居多。乃欲劳民事神,神其享之乎?』又上疏言:『今之奸臣,以先帝寅畏天灾诏停封禅,故赞陛下力行东封,以为继成先志也。先帝欲北平幽、朔,西取继迁,则未尝献一谋,画一策,而乃卑辞重币,求和于契丹;蹙国縻爵,姑息于保吉,谓主辱臣死为空言,以诬下罔上为己任,是陛下以祖宗艰难之业,为佞邪侥幸之资,臣所以长叹痛哭也。今乃野雕山鹿并形奏简,秋旱冬雷率皆称贺,将以欺上天,则上天不可欺;将以愚下民,则下民不可愚;将以惑后世,则后世必不信。上玷皇明,不为细也。』疏入,不报。
吕中曰:至是李文靖之言验矣。封禅之议,决于丁谓『会计有佘』之一言,天书之降,成于钦若『神道设教』之一语,虽以王文正之硕稳重望,不敢有异议。其后寇准之入居相府,亦以朱能天书而入。当时极言其非者,惟孙奭一人而已。『天何言哉』,此足以破人主之惑。
辛亥大中祥符四年春正月,代州言粟斗十余钱。丁酉,车驾奉天书发京师。
二月。次河中府。辛酉,祀后土,祇备三献,奉天书于神坐之左,以太祖、太宗并配。上作《汾阴二圣配享铭》、《河渎》、《四海》等赞,召草泽李渎、刘巽,渎以疾辞。
三月朔,召草泽魏野,辞疾不至。甲申,幸吕蒙正第,问蒙正诸子孰可用,对曰:『臣之子豚犬尔,犹子夷简,宰相才也。』
夏四月甲辰朔,车驾至自汾阴。上谓宰相曰:『唐起居郎、舍人、司谏、正言凡十二员,近者此官多缺,可选有才望为中外所知者补之。』于是直史馆陈尧佐、乐黄目、盛玄、王随、路振、崔遵度、陈知微、李谘、陈越等九人悉授两省官。
六月,两浙、福建、荆南、广南诸州循伪制输丁身钱,岁凡四十五万四百贯,民有子者,或弃不养,或卖为僮仆,或度为释老。秋七月朔,诏悉除之。
八月,上谓宰相曰:『朝廷宜守经制,傥务更张,则攀援者众。乃知命令之出,不可不谨。又莅官之人不可过为宽恕。以致弛慢。或探求罪恶,不顾烦扰,抑又甚矣。』王旦曰:『古人有言:法出而弊作,令下而奸生。宽则民慢,陷法者多;猛则民残,无所措手足,正为此也。』祖宗以来,两省、御史台官须文学优长、政治尤异者乃特除拜。汾阴肆赦,始以叙迁。上恐循习非便,乃诏自今遵守旧制,不得以他官转入。丁巳,诏文武官有言刑政得失、边防机事者,并赐封,其余细务,令条列以闻。
冬十月,上以江南、淮南接壤而盐酒之价不等,令三司与江淮制置发运使李溥规定以闻。有司执言虑失岁课,上曰:『苟便于民,何顾岁入也?』
十一月,上亲试,赐进士张师德等二十一人及第,十人同出身,诸科及第者四十二人,同出身者八人。工部侍郎种放屡至阙下,俄复还山。人有贻书嘲其出处之迹。放晚节颇节舆服,广置良田。王嗣宗之出守长安,始甚敬,放被酒稍倨,嗣宗怒,放曰:『不犹愈于角力而中第乎?』初,嗣宗就试讲武殿,尝因戏弄擢首科,故放及之。嗣宗因上疏言放弟侄无赖,据林麓樵采周回二百余里,夺编氓厚利。疏辞极其丑诋,目放为魑魅。上方待放厚,会恩赦而止。于是放自乞退居嵩山,然犹往来终南,按视田亩,时议浸薄焉。
十二月,太常博士江嗣宗言:『陛下躬临庶政十有五年,殿廷问事,一取圣断,有劳宸虑。今请礼乐征伐大事出于一人,自余细务,委任大臣百司。』上曰:『此颇识大体。』乃诏从其所请。
壬子大中祥符五年春正月,命晁迥、刘综、李维、孙奭同知贡举,上作诗勖以抡材之意。并州上刍粟之数可给四五年,上曰:『河东仍岁丰穰,储峙尤广。自今诸路稔岁,宜以时积谷,为凶年之备。』著作佐郎李垂上《导河形势书》三篇并图,诏任中正、陈彭年、王曾详定。中正等上言:『其书并图虽兴行匪易,而博洽可奖,望送史馆。』从之。
二月,上谓宰臣曰:『闻贡院试诸科举人皆解衣阅视,虑其挟藏书册,颇失取士之体,宜令止之。』
三月,上亲试礼部合格贡举人,始摹印诗赋论题以赐,官给纸起草,得进士徐奭以下及第者百人,同出身者二十六人:诸科及第者三百二十四人,同出身者五十二人。丁酉,上封者言:『进士萧立之本名琉,尝因赌博抵杖刑。』诏有司诘问,引伏。命夺其敕,赎铜四十斤。
夏四月,令礼部贡院取前后诏敕经久可行者编为条例。戊申,命刑部尚书向敏中守本官、平章事。敏中再掌留任,以厚重镇静,人情帖然。上愈嘉之,故复使相。三司请民有贩茶违法者,许家人告论。上曰:『此犯敦议,非朝廷所当言也。』不许。
五月,上以淮南、两浙路稍旱,即水田不登,乃遣使就福建取占城稻三万斛分给三路,令择民田之高仰者莳之,盖早稻也。又取种于玉宸殿。知袁州何蒙上言本州二税请以金折纳,上曰:『若是,则尽废耕农矣。』不许。
六月,诸州言岁丰谷贱,咸请博籴。上即诏三司使丁谓规画以闻。谓言:莫若和市。而诸州积镪数少。癸丑,出内藏库钱百万贯付三司,以佐用度。钱塘人林逋性恬淡好古,不趋荣利。家贫,衣食不足,晏如也。归杭州,结庐西湖之孤山二十年,足不及城市。转运使陈尧叟以其名闻。庚申,诏赐粟帛,长吏岁时劳问。
《人事记》曰:当天下无道之时而隐者,此当隐而隐者也。当天下有道之时而隐者,此不当隐而隐者也。若种放、林逋诸公,其不当隐而隐者,岂生于野者不愿为公侯?国初风俗淳厚若此乎?然当人主求贤下士之时,而卓然有高士清风峻概,岂不动人主歆慕之心?一四皓不仕,可以植西京节义之风;一严光不出,可以植东都节义之风,孰谓隐士无益于世哉?
壬戌,令枢密院修时政记,月送史馆。
秋七月,龙图阁待制张知白上言:『昔唐李峤尝云:「安人之方,须择郡守。」切见朝廷重内官,轻外任。望于台阁妙选贤良,分典大州,共康庶续。』上曰:『知白援引故事,请重亲民之官,良可嘉也。』命知白同纠察在京刑狱。
八月,知制诰王曾判大理寺。判寺旧用郎官,上欲重其任,故特命曾。对便殿,谕之曰:『天下之命系于狱,今以屈卿。』曾顿首谢,仍赐钱三十万,因请辟奏寮属,遂著为令。上作《对照》诗示辅臣,有『孜孜绥万国,不愧鬓边丝。』之句。王旦曰:『陛下忧勤万方,励精庶务,发挥圣道,形于天章。臣等固当夙夜尽心,上副求治之意。』
九月,以知枢密院事王钦若、陈尧叟并同平章事,充枢密院使;签署枢密院事马知节为副使。儒臣领枢密兼使相,自钦若、尧叟始。参知政事、刑部侍郎赵安仁罢为兵部尚书。先是,上议立皇后,安仁谓刘德妃家世寒微,不如沈才人出于相门。他日,与王钦若论方今大臣谁最为长者,钦若欲排安仁,乃誉之曰:『无若赵安仁。』安仁昔为故相沈义伦所知,常欲报之,上始有意斥安仁矣。尝论王旦曰:『闻赵安仁在中书绝不亲事。』旦对曰:『安仁颇知大体,居常进拟,皆同列拟定,方敢取旨。臣每见临时变易于上前者,皆迎合陛下意,安仁无异议,是有执守。』上曰:『能如此耶?朕不知也。』及罢政事,仍命同修史。安仁虽在贵显,简俭若平素。言诲诱后进,成其名声,当世以重德推焉。三司使丁谓参知政事。初,王旦欲引李宗谔参知政事,宗谔家贫,旦前后资借之甚多,王钦若知之。故事,参知政事谢日所赐几三千缗,钦若因密奏:『王旦欲引宗谔参知政事,得赐物以偿已债,非为国择贤也。』明日,旦果以宗谔名闻。上变色不许。钦若与刘承屩、陈彭年、林特及谓等交通,踪迹诡异,时论谓之『五鬼』。
冬十月,以知制诰陈尧咨权同判吏部流内铨。旧制:选人皆用奏举,乃得京官。而士有孤寒不为人知者,尧咨特为陈其功状而升擢之。戊午,九天司命上卿、保生天尊降于延恩殿。先是,上梦景德中所睹神人传玉皇之命云:『先令汝祖赵某授汝天书。』翌日夜,复梦神人传天尊言:『吾坐西,当斜设六位。』即于延恩殿设道场。是日五鼓,天尊降曰:『吾人皇中九人一人也,是赵之始祖,再降乃轩辕黄帝。后唐时七月一日降下主赵氏之族。皇帝善为抚育苍生,无怠前志。』即乘云而去。辛酉,上以《崇儒术论》、《为君难为臣不易论》示王旦等。先是,陈彭年因奏对,上谓之曰:『儒术污隆,其应实大。国家崇替,何莫由斯。为君之难,由乎听受;臣之不易,在乎忠直。其或君以宽大接下,臣以诚明奉上,君臣之心皆归于正。直道而行,至公相遇,此天下之达理,先王之成宪,犹指其掌,孰谓难哉?』
闰十月己巳,上天尊号曰圣祖上灵高道九天司命保生天尊大帝。诏圣祖名上曰玄,下曰朗,不得斥犯。以七月一日为先天节,十月二十四日为降圣节。癸酉,诏天下州府军监天庆观并增置圣祖殿。乙亥,诏上圣祖母懿号元天大圣后。丙子,出玉宸殿新稻赐辅臣。上曰:『禁中植稻,暇日临观刈获,见其劳力,愈知耕农之可念也。』戊寅,改兖州曲阜县为仙源县,建景灵宫、太极观于寿丘,以奉圣祖及圣祖母。戊子,内出乐章十六曲以示辅臣,文舞曰发祥流庆,武舞曰降真观德。
十二月,令三司出炭四十万,减市直之半以济贫民。时连日大雪苦寒,故有是命。壬申,改谥玄圣文宣王为至圣文宜王。癸丑大中祥符六年春正月。吕源曰:正月对辅臣于崇政殿之西序,曰:『朕寝殿中,帟幕皆用青法絁,非张烛莫能辨色。』四年祀汾阴还,途御乌头藤帽。或乘马,以时暄涉远,悯卫士肩舆执盖之劳。至于巡幸州县府,御制诗什,皆书粉牌揭于屋栋。三朝简俭如此。故累圣不替旧风。自蔡京用事,倡丰亨豫大之说,开天下侈靡之心,辅相皆寒儒,而所处无异皇居,所事争僭玉食。外之监司、郡守,亦以真紫为帟幕,彩缯缘帘帷,所至留题,则立石刻而覆碧纱。下至簿尉之微,道路之间,肩舆张盖,益恣其骄,与天子青布苇帘、粉牌题诗、乌头藤帽、青絁帟幕固有间矣。
辛酉,诏宗正寺以皇属籍为皇宋玉牒。
三月,上作《内侍箴》赐阎承翰等。
夏六月,监察御史张廓上言:『天下旷土甚多,请依唐宇文融所奏,遣官检括土田。』上曰:『此事未可遽行。然今天下税赋不均,富者田广租轻,贫者地蹙租重,由是富者益富,贫者益贫,兹大弊也。』王旦等曰:『田赋不均,诚如圣旨,但改定之法亦须驯致。』翰林学士、知制诰杨亿草契丹答书云:『邻壤交欢。』上自注其侧作『朽壤』、『鼠壤』、『粪壤』等字,亿遽改为『邻境』。明日,引唐故事:学士草制,有所改为不称职。亟求罢。上慰谕之。他日,谓辅臣曰:『杨亿真有气性,不通商量。』及议册皇后,上欲得亿草制,使丁谓谕旨,亿难之,因请三代。谓曰:『大年勉为此,不忧不富贵。』亿曰:『如此富贵,亦非所愿也。』乃命他学士草制。亿虽频忤旨,恩礼犹不衰,王钦若、陈彭年等深害之,益加谮毁,上意稍怠。亿尝入直,忽被召至禁中。既见赐坐,徐出文藁数箧以示亿曰:『卿识朕书迹乎?此旨朕自起草,未尝命臣下代作也。』亿皇恐不知所对,趋出,即谋退遁。亿有别墅在阳翟,亿母往视之,会得疾,亿遂留谒告榜子与孔目吏,亿狂奔去。朝论哗然,以为不可,上亦谓辅臣王旦等曰:『亿侍从官,安得如此自便?』旦曰:『愿陛下矜容,不然颠踬久矣。然近职不可居外地,今当罢之。』上终爱其才,逾月命弗下。亿称疾请解官,辛未,以亿为太常少卿、分司西京。
《大事记》曰:国家创造之初,则其大体必本于厚。风俗涵养之久,则其大势必趋于文,故吕文穆、王文正以诚实厚朴之风镇宇內,而杨大年、王元之之辈,其文章格力皆足以润色皇猷,黼黻云汉矣。然西昆之体未变也。必至孙泰山、石徂徕而后经学盛,必至欧阳公、尹师鲁而后古文兴,必至伊洛、关湖而后学道明,是岂一日之积哉?而王、杨虽文士,观其性质刚介,臧否人物。册后之举,富贵可立俟也而不草;刘后之制、拜相之麻,权要可趋媚也而不草。相谓之制,又岂可以文章之士待之哉?
秋七月。初,刘承规私请于上,欲求节度使。上谕王旦,旦曰:『陛下所守者祖宗典故,典故所无,不可听也。』上又曰:『承规言死在旦夕。』旦曰:『陛下若听承规所请,后必有邀朝廷求为枢密使者矣。』上乃止。承规寻卒,乃赠镇江节度使。初,知滨州吕夷简上言,请免河北农器之税。上曰:『务穑劝耕。古之道也,岂独河北哉?』癸卯。诏诸路勿税农器。
富弼等释曰:关市之赋,所以征商也。税及农器。去古法远矣。吕夷简虽上言乞免其等,止言河北。所见未广。真宗推农务之道。使天下免税稼器,固圣人知博利也。
癸丑,诏置水虎翼军。
八月,王钦若等上新编修《君臣事迹》一千卷,赐名《册府元龟》。
冬十月,龙图阁待制孙奭上疏言:『陛下封泰山,祀汾阴,躬谒陵寝,今又将祠太清官。外议籍籍,以谓陛下事事慕效唐明皇,岂以明皇为令德之主邪?臣愿陛下抑损虚华,斥远邪佞,罢兴土木,无为明皇不及之悔。』帝以为封泰山、祠汾阴、上陵、祀老子非始于明皇,《开元礼》今世所循用,不可以天宝之乱举谓为非也,作《解疑沦》以示群臣。然知奭朴忠,虽其言切直,容之弗斥也。
甲寅大中祥符七年春正月壬寅,车驾奉天书发京师。丙午,至奉元宫,又诣先天观、洞霄、广灵宫行香,复至太清官真元观周览,还奉元宫。丙辰,升应天府为南京。
二月,雍丘邢惇以学术称,尝举进士不第,遂隐居不出。王曾荐之。及还自亳,召对问治道,惇曰:『陛下东封西祀皆已毕矣,臣复何言?』上悦,除许州助教遣归。既卒,乃见其敕与废纸同束置屋梁间。辛酉,车驾至自亳州。
三月,皇子受益封庆国公。初,宰相屡言:『皇子未议封建,今朝修礼成,愿特降制命。旧制,国公食邑三千户,今止千户,有司之过也。』皇子即后宫李氏所生,于是五年矣。刘皇后以为己子,使杨婉仪保视之,故仁宗常呼后为大娘娘,婉仪为小娘娘。
五月,诏摹刻天书,奉安于玉清昭应宫,命王旦为天书刻玉使,王钦若为同刻玉使,丁谓为副使,赵安仁、陈彭年为同刻玉副使。丙午,府州言知州、兴州刺史折惟昌卒。先是,河东民运粮赴麟州。当出兵为援。惟昌时已属疾,曰:『古人受命忘家,死于官事,吾无憾也。』即引步骑屯宁远,寒,冒风沙而行,疾遂亟。上闻之,遗使挟医诊视,弗及。以其弟惟忠为知州事。
六月,枢密使王钦若罢为吏部尚书。陈尧叟为户部尚书,副使马知节为颍州防御使。钦若性倾巧,敢为矫诞。知节薄其为人,未尝诡随。上尝以《喜雪》诗赐近臣,而误用旁韵。王旦欲白上,钦若曰:『天子诗岂当以礼部格校之?』旦遂止。钦若退,遽密以闻。已而上谕二府曰:『前所赐诗,微钦若言,几为众笑。』旦唯唯。知节具斥其奸状,上亦不罪也。钦若每奏事,或怀数奏,但出其一二,其余皆匿之。既退,则以己意称上旨行之。知节尝于上前顾钦若曰:『怀中奏何不尽出?』及王怀信等上平蛮功,枢密院议行赏久不决,上曰:『钦若等异常不和,事无大小,动辄争竞。』于是三人者俱罢。兵部尚书寇准为枢密使、同平章事,王旦荐之也。
《讲义》曰:使丁谓止于转运,王钦若、夏竦止于判官,则未必不以君子目之。不幸官至政府,德薄而位尊,反使小人之名遗臭于万世,惜哉!
秋七月,以王嗣宗、曹利用并为检校太保,充枢密副使。戊申,王旦至自兖州,言李士衡、张士逊等莅事干集,望赐诏褒谕。徐怀式等无治声,望令转运、提点刑狱司察之。诏可。或渭旦曰:『公为元宰,将命出使,而所举官吏仅得褒诏,无乃太轻乎?』旦曰:『既称荐之,又请亟用,则上恩皆出于己矣,此人臣之大嫌也。』大内押班同怀政实与旦同行,或请见,必俟从者毕集,整衣冠见之,未尝私焉。议者以为得体。
八月,秘书监、分司西京杨亿以疾愈求入朝。上谓王旦曰:『亿性峭直,无所附会,文学固无及者,然或言其好窃议朝政。何也?』旦曰:『此盖与亿不足,诬谤之耳。亿谐谑过当,则恐有之;讪讟之事,保其必无也。』戊辰,命亿知汝州,既而监察御史姜遵奏请罢之。上曰:『亿前告归,本无终焉侍养之请。今以疾愈求入朝,故特与郡。』乃诏中书召遵谕之。
九月,上御景福殿。试亳州、南京路服勤辞学、经明行修举人,得进士张观等二十一人,诸科一十一人,赐及第。
冬十月。先是,登州言高丽遣使入贡。上谓宰相曰:『此事如何?』王旦曰:『高丽久来进奉,因契丹阻绝。今须许其赴阙,契丹必不敢言。四夷入贡以尊中国,盖常事尔。彼自有隙,朝廷奚所爱憎?』上曰:『卿言深得大体。』即遣使馆接焉。甲子,玉清昭应宫成,宫宇总二千六百一十区,七年宫成。
十一月,知秦州张佶言[3]:『蕃部俶扰,已出兵格斗。望量益士卒。』王旦曰:『今四方宁谧,契丹守盟甚坚,西戎入贡不绝,藩翰之臣,宜务镇静。』上曰:『边臣利于用兵,殊不知无战为上。』因言:『昔尝谓邢昺云:「朕中夕静思,四方至大,张官置吏,委之千万里外,岂能尽知善恶?有败事则为患非小。自古帝王宵衣旰食,正在此尔。万务儿微,更赖卿等尽心也。」』
十二月己未,作元符观。
乙卯大中祥符八年春正月王午朔,备銮驾诣玉清昭应宫,奏告尊上玉皇大天帝圣号。还,御崇德殿受贺,大赦天下。己丑,枢密院言:『准诏定承天节南郊奏荫子弟恩例。』命兵部侍郎、修国史赵安仁知礼部贡举,翰林学士李维、知制诰盛度、刘筠同知。是岁,始置誊录院,令封弥印官封所试卷付之,命京官校对,用两京奉使印讫,复送封印院,始送如举官考校。以楚王元佐为天策上将军、兴元牧。府牧自此始。丙子,诏礼部贡院进士六举、诸科九举虽不合格,并许奏名。
三月癸卯,上御崇政殿覆试,得进士蔡齐以下百九十七人,特奏名进士七十八人,诸科三百六十三人。故事,当赐第,必召其高第数人并见,又参择其材质可者。然后赐第一。时新喻人萧贯与齐并见,齐仪状秀伟,举止端重,上意已属之。寇准又言:『南方下国人不宜冠多士。』齐遂居第一。上喜,特诏金吾给七驺,出两节传呼,因以为例。准性自矜,尤恶南人轻巧,既出,谓同列曰:『又与中原夺得一状元。』齐,胶水人也。上之亲试进士也,召崇文院检讨冯元讲《周易﹒泰卦》,元因推言君道至尊,臣道至卑,必以诚相感,乃能辅相财成。上说,特赐五品服。
夏四月,召宰相观书玉宸殿,阅御制《皇王》、《帝霸》,《五臣》等论。辛酉,赐宰相御制《良臣正臣忠臣奸臣权臣论》。以枢密使、同平章事寇准为武胜军节度、同平章事。先是,准恶三司使林特之奸邪,数与忿争,特方有宠,上不悦,谓王旦等曰:『准年高屡更事,朕意其必能改前非。今观所为,似更甚于畴昔。』旦等曰:『准好人怀惠,又欲人畏威,皆大臣所当避,而准乃以为己任,此其所短也。非至仁之主,孰能全容之?』准之未为枢密使也,旦尝得疾,上命肩舆入禁中,因曰:『卿今疾亟,万一有不讳,使朕以天下事付之谁乎?』再三问,不对。上曰:『张咏何如?』不对。又问:『马亮何如?』不对。上曰:『试以意言之。』旦强起曰:『以臣之愚,莫若寇准。』上怃然有间,曰:『准性刚褊。更思其次。』旦曰:『他人臣所不知也。』及准为枢密使,中书有事关送枢密院,碍诏格,准即以闻。旦拜谢曰:『此实臣等过也。』既而枢密院有事送中书,亦碍诏格,旦令却送与枢密院。准大惭。旦每见上,必称准之才,而准数短之。上谓旦曰:『卿虽谈其美,彼专道卿恶。』旦谢曰:『理固当然。臣在相位久,政事缺失必多。准对陛下无所隐,此臣所以重准也。』及准自知当罢,使人私于旦求为使相,旦大惊曰:『使相岂可求邪?且吾不受私请。』准深恨之。及制出,准入见,泣涕曰:『非陛下知臣,何以至是?』上具道旦所以荐准者,准始愧叹。出,语人曰:『王同年器识,非准所能测也。』以吏部尚书王钦若、户部尚书陈尧叟并为枢密使、同平章事。荣王元俨宫火,延烧内藏左藏库、乾元门、崇文院、秘阁。下诏罪己,令文武百官上封论事,无或隐蔽。五月朔,王随言:『准诏劾荣王元俨宫遗火事,当死者甚众。』王旦独请对,言曰:『始失火时,陛下以罪己诏天下,而臣等皆上章待罪。今乃过为杀戮,恐失前诏意也。且火虽有迹,宁知非天谴耶?』上欣然纳之,由是减死者几百辈。甲申,命寇准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司事。诏自宫禁迨臣庶之家,一切服玩,皆不得以金为饰,严其例禁。自是遂绝。庚子,放宫人一百八十四人。
闰六月,王钦若上准诏编修后妃事迹七十卷,赐名《彤管懿范》。
秋七月,徙知并州薛映知扬州,马亮知升州,李迪知永兴军。上谓辅臣曰:『大藩长吏,尤难其人,要在洞达物情,遵守条诏,爱民抑暴而已。吏或廉而肆虐,或察而滋章。或急掊敛以为公,或旷职务以为恕。如此,则何由致治耶?』上作《读十九代史》诗赐近臣和。宫苑使、昭州团练使郭崇仁为解州团练使。崇仁,守文子,章穆皇后弟也。时崇仁母梁氏亡,诏起复,乃有是命。崇仁虽外戚,朝廷未尝过推恩泽,自是凡十年不迁。
八月,陈州言知州张咏卒。咏临终奏疏言:『不当造宫观,竭天下之财,伤生民之命。此皆贼臣丁谓诳惑陛下。乞斩谓头置国门,以谢天下,然后斩咏头,置丁氏之门以谢谓。』上亦不为忤云。
吕夷简释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故古之人虽有雷霆之威,万钧之势,及闻直言切谏,则假颜色以接之,厚金帛以酬之,加爵赏以贵之。面折其短,廷指其过,加诚愈纳,不敢辄怒,盖将以开言路而来谏臣也。我太祖、太宗、真宗皆有尧舜之资,禹汤之智,文武之德,而自建隆以来,未尝怒一谏官,逐一御史,故直言聚于朝,忠言属于耳。宗社有万世之安,无一日之危,由此道也。
庚寅,知汝州、秘书监杨亿言:『部内秋稼甚盛,粟一本至四十穗,麻一本至九百角。』上览其章,谓辅臣曰:『亿之词笔冠映当世,后学皆慕之。』王旦曰:『如刘筠、宋绶、晏殊辈相继属文。有贞元、元和风格者,自亿始也。』
九月,注辇国王遣使来贡。先是,有舶商抵其国。告以天子东封西祀。其王曰:『十年来海无风涛。古老传云:如此则中国有圣人。』故遣使入朝。
冬十月,以慎从吉为给事中、权知开封府。上召戒从吉曰:『京府浩攘,凡事大速则误,缓则滞,惟须酌中耳。有请属,一切拒之。』
十一月,河南府言工部侍郎种放卒,上甚嗟悼。先是,有讥放循默者,上闻之,谓辅臣曰:『放为朕言事甚众,但外廷不知耳。』因出所上时议十三篇,其目曰议道、议德、议用、议器,议文武、议制度、议教化、议赏罚、议官司、议军国、议狱讼、议征赋、议邪正。
十二月戊寅,皇子加冠礼。辛卯,以皇子庆国公受益为寿春郡王。己亥,以御制《陈书》诗并注赐辅臣,因曰:『隋炀帝初平陈,斩五佞人以谢三吴,当时天下称贤。及其无道,乃过后主,深可叹也。』王旦等曰:『陛下博观载籍,非惟多闻广记,皆取其规鉴,谈经典必稽其道,语史籍必究其事,论为君必究其治乱,言为民必志其邪正。加以秉笔立言,皆化人垂世之作。今之文章典雅,缙绅稽古,皆圣训所及也。』
丙辰大中祥符九年正月,以马军副都指挥使张旻兼枢密副使。先是,旻被旨选兵,下令太峻,兵惧,谋欲为变。上召二府议之,王旦曰:『若罪旻,则自今帅臣何以御众?急捕谋者,则震惊都邑。陛下数欲任旻以枢密,臣未敢奉诏。今若擢用,使解兵柄,反侧者当自安矣。』上谓左右曰:『王旦善处大事,真宰相也!』以张士逊、崔遵度并充寿春郡王友。士逊平雅如谨,澹于荣利;遵度同修起居注逾十年,立殿墀下,常退匿楹间,虑上见之,缙绅推长者。初,宰相将用士逊等翊善、记室,上曰:『翊善、记室,府属也,王皆受拜。』故以王友之,令王每见答拜,示宾礼之意。士逊尝竭王旦,称王学书有法,旦曰:『公为王友,职止是邪?』士逊愧谢。
《讲义》曰:《文王世子》一篇,所以教为世子之道也。其言曰:『凡学,世子及学士必时。』即世子与学士同其学,读《诗》读《礼》同其书,乐正司成同其师。齿于学,则又所以同其礼。夫为君之子而下与士齿,无非所以养成德性,陶育气质,以为异日天下国家之宗主。是故学问聚辨之功,非轿逸易纵者所能为,而富贵崇尚之地,非学问已成者未易居,此古先帝王皆讲学成德于未为君之日也。后世徒知国本之当尊,而不知储德之当养。世子得以臣其宫之僚属,而辅翼东宫之官始与僚属无异,此真宗不置翊善、记室,而以二人为王友。盖官属则有君臣之义;王友则有师友之义,君臣之分既立,则学问之功难施。师友之义既明,则骄贵之习自革,此作圣工夫,必以诚敬为入门也。
二月,王旦上《两朝国史》一百二十卷。甲午,诏筑堂于元符观南,为皇子就学之所,赐名曰资善。上作记刻石于堂中。癸卯,召近臣宴翔鸾阁,观太宗御书及御制《圣文神笔颂》、《玉宸殿记》等。癸丑,诏官吏犯赃被劾,有故延岁月以俟赦宥者,自今法寺勿以赦原。宗正卿赵安仁请以知制诰刘筠、夏竦并为宗正寺修玉牒官,从之。名新谱曰『仙源积庆图』。
夏四月,司天监言周伯星再见。建皇亲礼会院于新昌坊[4],赐名嘉庆。殿中侍御史张廓言:『群官有丁父母忧者,多免持服,非古道也,伏望自今并依礼令解官行服。』诏从之。诏奖寿春郡王友张士逊等,以王读《孝经》彻章故也。王初为诗,即自成章,有『人心怀礼义』之句。上喜,以语辅臣。
秋七月,飞蝗过京城。先是,上出死蝗以示大臣。翌日,执政有袖死蝗以进者,请示于朝,率百官贺。王旦曰:『蝗出为灾,灾弭幸也,又何贺焉?』固称弗可。于是二府方奏事,飞蝗蔽天。上顾谓旦曰:『使百官方贺而蝗若此,岂不为天下笑耶?』
吕中曰:灾异非所以爱君也,而董仲舒以为天心之仁爱。盖君之所以自爱,实灾异警之力也。当群臣争献符瑞之时,而徐兖之水、江淮之旱、内城之火、京师之蝗间见层出,非人臣不知爱君而天爱君乎?
乙卯,分命内臣与转运使、诸州通判、职官按规视蝗伤苗稼以闻,仍悉除其租。
八月,令江淮发运司岁留上供米五十万,以备饥年赈济。枢密使、同平章事陈尧叟罢为右仆射。尧叟强力明辩,多任智数,久典机密,军马之籍,悉能周记云。癸未,以京师愆雨,遣使分祷宫观寺院。
九月,兵部尚书、参知政事丁谓罢为平江节度使。丙午,以陈彭年、王曾、张知白并参知政事,任中正为枢密副使。曾、知白、彭年与王旦同在中书,尝乘间谓旦曰:『曾等被擢至此,公力也。愿有所裨补。』旦曰:『愿闻之。』曾曰:『每见奏事,其间亦有不经上览,公但批旨行下,恐人言之以为不可。』旦逊谢而已。一日奏对,旦退,曾等俱留。上愕曰:『何事不与王旦同白?』曾等乃以前说闻于上。上曰:『王旦事朕多历年所,朕察之无毫发私。自东封后,朕谕小事一面专行。卿等当谨奉之。』退而谢于旦曰:『上之委遇,非曾等所知也。』旦曰:『向蒙谕及,不可自言先得上旨。今后更赖诸公相益。』丁未,曹玮言:宗哥、唃厮啰蕃部等率三万余入寇,至伏羌寨三都谷,即领兵击败之。先是,翰林学士李迪召对龙图阁,命草诏书,徐谓迪曰:『曹玮在秦州屡请益兵,未及遣,遽辞州事。边将谁可代玮者?』对曰:『纬知唃厮啰欲入寇,颇窥关中,故请益兵为备,非怯也。且玮有谋,诸将皆非其比。陛下重发兵,岂非将上玉皇圣号恶兵出宜秋门邪?今关右兵多,可会其羡益发赴玮。』因问:『关右几何?』对曰:『臣向在陕西,以方寸小册书兵粮数备调发,今犹置佩囊中。』上令自探取,目内侍取纸笔,具疏某处当留兵若干,余悉赴寨下。上顾曰:『真所谓颇、牧在禁中。』未几,唃厮啰果犯边。秦州方出兵,复召问曰:『玮战克乎?』对曰:『必克。』及玮捷书至,上谓迪曰:『卿何料之审也?』迪曰:『唃厮啰大举入寇,使谍者声言以某日下秦州会食,以激怒玮。玮勒兵不动,坐待其至,是则以逸待劳。臣用此知其决胜也。』
《大事记》曰:唃厮啰、李继迁均之为西蕃首领也,惟朝廷与继迁以国姓则继迁骄,与厮啰以官则厮啰叛。盖无驾驭之道而徒施羁縻之术,所以长其轿而速其叛也。若曹玮者,可谓良将矣。能知厮啰之必叛,策德明之可图,料元昊之必反,此其智,岂徒决兵家之胜负而已哉?
庚戊,以不雨,罢重阳宴。令诸路转运使督民焚捕蝗蝻,无使滋育。是岁六月,京畿、京东西、河北路蝗蝻继生,食民田殆尽。延至江淮,南趋河东,及霜寒始尽。飞蝗之过京城也,上方御膳,左右以告。上起临轩仰视,则蝗势连云障日,乃命撤膳。自是圣体遂不康。
冬十月,上谓王旦等曰:『茶盐之利,要使国用赡足,民心和悦。卿等宜熟思之。』诏差翰林学士李迪、权御史中丞凌策、知杂御史吕夷简与三司同共定夺,务要茶园、盐亭户不至辛苦,客旅便于兴贩。
十一月,河西节度使、知许州石普上言九月下旬日食,又言:『唃厮啰欲阴报曹玮,请以臣尝所献阵图付玮,可使玮必胜。』先是,上方崇符瑞,而普请罢天下醮设,岁可省缗钱七十余万,以赡国用,遂忤上意。于是上益怪普言逾分。王钦若因言普欲以边事动朝廷,上怒,命吕夷简置院推鞫,狱具,集官参验。九月下旬,日不食。诏除名配贺州。普倜傥有胆略,两平蜀盗,大小数十百战,众伏其勇也。以知秦州曹玮为秦州都部署,以李及知秦州。时玮数上章求解州事,问王旦:『谁当代玮者?』旦荐及可任。众议皆谓及非守边才。及至秦州,州之将吏心亦轻之。会有屯驻禁军白昼掣妇人银钗于市中,及方坐观书,亟命斩之,复观书如故。不日,声誉达京师,亿闻之,复见旦,具道其事。旦笑曰:『禁军戍边,白昼为盗,固当斩也,乌足为异政乎?旦之用及者,但以及重厚,必能谨守玮之规模而已。』
丁巳天禧元年春正月辛亥,奉天书合祭天地。以太祖、太宗并配。群臣上尊号册宝于大安殿。知建昌军王耿上书言时政要务凡七事。一曰省灾异,二曰广言路,三曰明享祀,四曰正服用,五曰察党与,六曰谨修养,七曰严边备。上览而嘉之。
二月,诏别置谏官、御史各六员,增其月俸,不兼他职。每月须一员奏事,或有急务,听非时入对。辛巳,发常平仓粟,置场十四出粜,以济贫民。京市物贵故也。召直龙图阁冯元讲《易》于宣和门之北阁,待制查道、李虚己、李行简预焉。自是听政之暇,率以为常,因数访大臣能否,而行简无所怨昵,必尽称道其长,人推其长者。上谓宰臣曰:『朕以去岁蝗旱,秋稼不稔,夙夜惊惧,未尝暂忘。今已中春,时雨未降,齐心请祷,诚感莫达,实虑政令有爽天意,因思茶盐条禁伤于峻刻,宜有以革之。茶法行之已久,傥或难于遽改,但削其尤不便民而伤于厚敛者可也。』尝有日者上书言宫禁事坐诛,籍其家,得朝士所与往还占问吉凶简尺。上怒,欲尽付御史按罪,王旦具请以归。翌日白上:『此人之常情。且语不及朝廷,不足究治。』因自取旧所占问者进曰:『臣幼贱时,不免为此。必以为罪,愿并臣下狱。』上曰:『此事已发,何可免?』旦曰:『臣为宰相,执国法,岂可自为之幸于不发而以罪他人?』上意解。旦至中书,悉焚所得书。既而大臣有欲因是以挤已所不快者,力请究治。上令就旦取书,旦曰:『臣已焚之矣。』由是获免者众。参知政事陈彭年卒。上闻之,即幸其第,涕泗良久。彭年性敏给强记,尤好仪制沿革、刑名之学。素奸谄,时号『九尾野狐』。始仕未达,求为大理寺详断官。张齐贤时实当国,一见辄不可,曰:『此人在朝,必乱国政。』或疑齐贤过甚,后乃服其知人。
三月,江南提点刑狱范应辰上言:『伏睹辛亥制书,常赦不原者咸除之。奸凶之辈密料赦期,发其夙憾,恣彼忿心,或举家而陨命,或罄室而虏财,或持刃杀人,或纵火焚舍,逢此霈恩,亦除其罪,悉又配为辛伍,皆给衣粮,又何异赏人为盗者耶?』
夏四月,出圣祖神化金宝牌,分给京城寺观及天下名山。查道表求外任,甲申,命知虢州。时虢州蝗灾,道不候报,出官廪粟,设糜粥振救饥者,发州麦四千斛给种,民赖以济,所全活万余人。乙酉,著作郎刘煜为右正言。上曰:『谏官、御史之任,实难其人。当须识朝廷大体、达政刑要道。言必诣理,乃为称职耳。』
吕源增释曰:天禧之前,群官百执事皆得言事,不专主于台谏之臣也。真宗既因浮议创建言官,于是首擢刘煜,次用鲁宗道,奏疏并令亲书,许通进司进入。时煜与宗道多以琐细之事塞責,真皇尝有不悦之辞,自是而后,朋党兴矣。
五月,以殿中丞刘平为监察御史,用新诏也。太保、平章事王旦素羸多疾,连拜章求解。戊甲,制为太傅兼侍中。
六月,右正言鲁宗道言:『今举天下亲民之官,为陛下孜孜于民政者,十不一二焉。欲民之安,其可得乎?宜妙选英哲以委之,庶激浊扬清,渐得良牧贤宰,则斯民之大幸。』上曰:『谨择牧宰,朝政之急务也。』甲申,以武昌节度副使边肃知光州,用辛亥赦书也。向敏中尝谓王旦曰:『边同年责已久,牵复可乎?』旦曰:『为近臣坐赃,岂得更升进耶?』敏中语数及之,旦曰:『若欲用之,须旦死可也。』
秋七月,王旦以病坚求罢相,上悯然曰:『朕觉体中不佳,方欲在大事托卿,而卿疾如此。奈何?』因命皇子出拜。旦言:『皇子盛德,必任陛下事。』遂荐可为大臣者十余人,其后不践两府者,独凌策、李及。丁巳,以旦为太尉,仍领玉清昭应宫使。
八月,以枢密使、同平章事王钦若为左仆射、平章事。先是,上欲相钦若,王旦曰:『祖宗朝未尝使南方人当国,虽古称立贤无方,然必贤士乃可。』上遂止。钦若尝语人曰:『为王子明故,使我作相晚却十年。』
《讲义》曰:康节在天津桥上闻杜鹃声,曰:『朝廷将用南人为相,天下自此多事矣。』南人当国,自钦若始,不待王荆公而后見也。然国初三阳方长,则南不足以胜北。熙宁一阴潜萌,则北不足以胜南。此风气推移,人才消长之候也。
壬申,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平章事向敏中加右仆射、门下侍郎。
九月,给事中、参知政事王曾罢为礼部侍郎。初,曾以会灵观使让钦若,上意不怿。及钦若为相,因欲排异己者,数谮之,遂罢曾政事。王旦语其家人曰:『王君介然,他日德望勋业甚大。昨让会灵观使颇拂上旨,而进对详雅,词直气和,了无所慑。且王君始被进用,已能若是,我自循任政事几二十年,每进对,上意稍忤,即蹙躇不能自容。以是知其伟度矣。』李迪为给事中、参知政事。迪尝独对内东门,时仍岁旱蝗,上忧不给。迪曰:『神宗初置内藏库,欲办兵复西北故土及以支凶荒。』上曰:『当出金帛数百万借三司。』迪曰:『天子于财无内外,何必曰借?』上悦。迪又言:『陛下东封时,敕所过无伐木除道,即驿舍或州治为行宫,才令加涂塈而已。及幸汾、亳,土木之役过往时百倍。今旱蝗之灾,殆天意所以儆陛下也。』上曰:『卿之言然,一二臣误朕为此。』己酉,王旦卒。遗表言:『忝为宰相,据上公之列,不可以将尽之言为宗亲求官。』旦性冲澹寡欲,奉身至薄,所居甚陋。上欲为治之,旦以先人旧庐,恳辞而止,中外莫不钦其德风。为国宗臣,咸平初,旦闻李沆之言,固未深信,及亲见王钦若、丁谓等所为,欲谏则业已同之,欲去则上遇之厚,乃叹曰:『李文靖真圣人!』样符以来,每有大礼,辄奉天书以行,常悒悒不乐。既寝疾,遗令削发披缁以敛,盖悔其前之为也。议者谓旦逢时得君,言听谏从,安于势位而不能以正自终,或比之冯道云。
吕中曰:尝究观国朝自天禧以前,一夔一契之谣未兴也,大范小范之名未出也,四贤一不肖之诗未作也,君子小人之党未分也,而张咏、孔道辅、马知节之徒,自足以养成天下之气节。胡海陵之学未兴也,穆尹之古文未出也,三苏父子之文章未盛也,二程兄弟之学业未著也,而杨亿、王元之之文,自足以润色国家之制度。盖自李文靖、王文正当国,抑浮华而尚质实,奖恬退而黜奔竞,是以同列有向敏中之清谨,政府有王曾之重厚,台谏鲁宗道之质直,相与养成浑厚朴实之风,以为天圣、景祐不尽之用。虽缙绅之议论,台谏之风采,道学之术,科举之文,非若庆历以来炳炳可观,而纪纲法度皆整然不紊,兵不轿,财不匱,官不冗,士不浮,虽庆历之盛,亦有所不及也。
以圣制《思政论》、《正说》赐近臣。
十二月丙子,以寒甚,放朝。知制诰盛度等言:『奉诏蠲放逋欠凡九百四十三万,所释万五千五百人。』庚辰,遣使减价鬻炭十万秤。
戊午天禧二年春正月庚子,芝草生真游殿及皇后所居崇徽殿。诏诸路灵伤州军并设粥,贱粜官粟以惠贫民。
二月,以升州为江宁府,置军曰建康,命寿春郡王为节度使,加太保,封升王。右正言刘煜请自今言事许升殿面对,从之。壬午,对右正言刘煜、鲁宗道于承明殿,凡八刻。
三月甲寅,右正言鲁宗道言:『大辟罪如婺州讹言者,望自今精加按覆。』内出其状示辅臣。向敏中等曰:『向来四方大辟奏牍,陛下未尝不召臣等审议,然后宽贷决罚。好生之德,盖超越于前古矣。』上曰:『自今当详议者更加审细,贵无滥也。』宗道风闻多所论列,上意颇厌其数。宗道因对自讼:『陛下所以任臣者,岂欲徒事纳谏之虚名邪?臣切愧尸禄,请得罢斥。』上慰谕良久。他日念之,因题殿壁曰『鲁直』。